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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幸福,盛極而衰14 文 / 納蘭初晴

    第

    秋末冬初的江都,雖沒有北方的寒冷,卻也已然是輕寒料峭。

    她每日聽著孫嬤嬤的話,用完膳後就會自己在園子裡散步,只是到底身體笨重了,每每都是走不了多久,便累得直喘氣了。

    「王妃先到邊上歇會兒吧。」孫嬤嬤說著,讓跟在後面的僕人在亭子裡的石凳上鋪了軟墊,才將她扶了過去坐下鈐。

    謝詡凰坐了下來,望著院子裡已經枯葉落盡的樹,才恍然想起他走了已經有近三個月了洽。

    「這會兒風有些冷,王妃還是先回房吧。」孫嬤嬤提議道。

    謝詡凰攏了攏身上的披風,笑語道,「我沒那麼嬌氣,一陣冷風而已,還沒那麼可怕。」

    他老是大驚小怪,讓孫嬤嬤也跟著他一下,熱了怕熱著了,冷了又怕冷著了,這麼些年比這惡劣的時節都見慣了。

    「現在畢竟有著身孕,若是著了風寒,對您和孩子都不好,先回去吧。」孫嬤嬤勸道。

    這臨產的日子越來越近了,可是不能再出一點差錯了。

    謝詡凰拗不過她,只得扶著她的手起來,「去書房吧,我想過去看看書。」

    如今她除了待在房裡,便是出來散散步,或是到書房待著,若以她兒時那般性子,這樣生活一天都待不住,如今竟然能一待都是大半年。

    孫嬤嬤扶著她去了書房,留了僕人在這裡照應,便先去了廚房準備晚膳,在漪園但凡是要送到這個人跟前的東西,都必須得她親自過目,查驗過後的,一絲差錯都出不得。

    尤其,出了先前那樣的事,她更是小心了再小心。

    謝詡凰在書房沒有去找書,卻是到了議事廳,一個人站在那裡端詳著掛在牆上巨幅地圖,大燕因為燕北羽這些年的佈署,剩下的可用將才並不多,加之戰事上一向鮮少有人是他手,所以她並不擔心前線的戰事。

    她真正擔心的,是直到如今都沒有動靜的北齊。

    她很瞭解謝承顥這個人,他這個人極具野心和手段,可現在這麼大好的機會在眼前,不管是要謀奪大燕,還是要對付他們江都,現在都是出手的好時機。

    更何況,那是個極記仇的人,她在大婚之前從北齊逃到了江都,這麼丟臉的事兒他豈會善罷干休呢。

    可是,直至如今,北齊都沒有任何動向,也沒有出兵與任何一方交戰的意思,這讓她也一直弄不明白,那個人到底在打著什麼主意了。

    若是一直不清楚他到底在打什麼主意,那麼真到他出手的時候,他們極有可能就被他打個措手不及,只怕連翻身的機會都不會給他們。

    她在議事廳來回踱步,思量著近日一直盤桓在心頭的疑問……

    正想得入神,一身風塵僕僕的男人腳步輕捷地進了書房,尋到議事廳,「你怎麼在這兒?」

    謝詡凰扭頭看了看進來的人,眉眼漾起溫柔地笑意,「回來了。」

    燕北羽瞧著大腹便便的樣子連忙上前扶住了,「現在行動不便,就別出來亂跑,你都當耳邊風了。」

    謝詡凰由著他扶著坐下,道,「穩婆說,頭一胎不易生產,多活動活動生的時候好些。」

    燕北羽一時語塞,自己給自己倒了杯水解渴,方才道,「臨行前,出了點事耽誤了,晚回來了。」

    「嗯。」謝詡凰點了點頭,沒有多加追問。

    「不在房裡待著,跑這裡來做什麼?」燕北羽瞅了瞅,方纔她看的地圖。

    「到園子裡散步,正好走到這附近,就過來坐著歇歇。」她在淺然一笑,詢問道,「北齊那邊,有什麼消息?」

    「晏府那邊似乎還沒有解藥的消息。」燕北羽道。

    「我問你謝承顥。」謝詡凰道。

    「他?」燕北羽挑了挑眉,也明瞭她方才站在那地圖前到底是在看些什麼了,「還不是跟以前一樣在宮裡招蜂引蝶,邊境的北齊軍隊也一直沒有什麼動向。」

    不僅是她在猜測那個人的意圖,他從她回來就一直在提防著北齊,誰曾想謝承顥卻什麼都不動,安安靜靜地過了這麼久了。

    「你認為,他是在打什麼主意?」謝詡凰詢問道。

    「你不操心你肚子裡這個,你操心他幹什麼?」燕北羽道。謝詡凰擔憂地歎了歎氣,道,「我是擔心,一直不清楚他的目的何在,將來等他出手的時候,都來不及應對。」

    若是江都已經一切大局穩定,那麼燕北羽尚可以與他較量,可現在前有大燕,後有北齊,稍有不慎,這麼多年的心血,全都付諸流水了。

    所以,北齊那一邊,不得不嚴加提防。

    「我會留意的,不早了,回去吧。」燕北羽道。

    她擔心的,又何嘗不是他所擔心的,故而精兵強將都布在了北方,這也致使現在前線的戰事,沒那麼容易取勝。

    可是,相較於大燕,北齊才是他真正該防範的對手。

    謝詡凰望了望外面的天色,扶著腰起來,「今天到,也不讓人提前回來支會一聲,不然也好讓孫嬤嬤提前給你準備上吃的。」

    「等這麼一會兒不打緊。」燕北羽扶著她到了門口,攏了攏她身上的披風,見還吹著風,又不放心地把自己身上的披風解下了披在她身上,「天這麼涼了,出來也不多穿點。」

    謝詡凰無奈地歎了歎氣,道,「我都說了,我沒那嬌氣,你真的不必事事照顧。」

    「不識好歹。」燕北羽扶著她出了書房,哼道。

    「比起照顧我,我更希望你照顧好自己。」謝詡凰側頭望了望他,道,「傷都好全了嗎?」

    他照顧她,也吩咐孫嬤嬤她們悉心照顧她,卻從來對自己的瑣事不上心。

    他一把將她抱了起來,大步往回走著,「早好了,抱你回去都沒問題。」

    「你……你放我下來。」謝詡凰道。

    因著懷際,自己現在已經胖了不少,萬一他傷沒好全,還不得崩開了。

    再說他眼睛不太好,這又是天黑了,一個不小心兩人都得摔了。

    燕北羽在走廊盡頭將她放了下來,笑道,「又長胖了不少。」

    「還不是這傢伙害的。」謝詡凰沒好氣地垂眼瞅著自己鼓起來的肚子道。

    燕北羽扶著她下了台階,笑語道,「再忍忍,下個月出生了就好了。」

    謝詡凰無奈歎了歎氣,她自然也希望這個孩子能早些出生,只是孩子出生了,她就得全心照顧孩子,更加幫不上他的忙了。

    兩人回了寢居,她走得累了進屋便坐下了,「你快去沐浴換身衣裳,一會兒該用膳了。」

    她這會兒累得,也懶得起身去給他找換的衣服了。

    燕北羽給她倒了杯茶,這才自己去取衣物,進了浴房沐浴。

    他沐浴完出來的時候,孫嬤嬤已經帶著人過來傳膳了,因著知道他回來,特意又多加了幾個菜,故而比平日晚膳晚了些時候過來。

    「龍靖瀾沒回園子裡?」燕北羽問道。

    謝詡凰扶著桌子坐下,道,「也不知師姐最近在忙什麼,總是不見人影的,問她也不肯跟我說。」

    燕北羽眉眼微微沉凝,道,「她做事一向有分寸,你不必擔心。」

    「我當然知道她有分寸,可是她以前便是有事,也不會瞞我,我總覺得最近她有事瞞著我沒說。」謝詡凰道。

    興許是怕她再追問了,連到她這裡來的時間都少了,這讓她更加不安。

    燕北羽給她盛夾了菜,道,「你想太多了,她現在是江都,還要幫著給前線籌集糧草的事,只怕忙得腳不沾地了,才沒那麼多時間過來看你罷了。」

    「先前我讓羅蘭悄悄跟著她,她發現把羅蘭甩掉了,若是沒什麼事,她大可不必如此。」謝詡凰歎了歎氣道,若不是她現在自己行動不便,非得去查個清楚才行。

    龍靖瀾以前在她面前說話是很隨意的,可先前這幾回,眼神和說話有些細微的不一樣,一般人也許不會察覺,可她與她熟識多年,卻是可以發現的。

    「還有這樣的事?」燕北羽道。

    「先前聽羅蘭說,師姐先前被龐寧大人設計困了三天,她一向不是那麼甘心吃虧的人,我擔心是不是因為這事,她是在對付龐大人。」謝詡凰道。

    龐寧是燕北羽的義父,而她現在與燕北羽走得近,若是與她實話說了,她怕她會暗中阻攔她,故而也就瞞著不向她提及。

    只是,對這個龐寧她們都瞭解甚少,可若真是如此,她便真是真要對付龐寧,她便是騰不了手幫她,也沒有攔著她的道理。

    她只是擔心她一個人單槍匹馬的,出了什麼事,她也無法及時援手。

    「應當不是為這事兒,最近賀英也向我稟報了,說她確實是忙著去籌集糧草,沒多少時間在江都。」燕北羽淺然笑語道。

    「真是如此?」謝詡凰皺眉道。

    「她不是那麼衝動的人,便真是因為先前的事嚥不下那口氣,也不會不顧眼下的局面冒然行動,安心吧。」燕北羽道。

    「這倒也是。」謝詡凰點了點頭,端起碗筷沒有再問下去了。

    「穩婆和奶娘,還有大夫,孫嬤嬤都找好了嗎?」燕北羽換了話題問道。

    「早找了,還一個個去查人家底,有你們這樣的?」謝詡凰哼道。

    燕北羽給她盛了湯,道,「那時候大人孩子都在他們手裡,哪能馬虎了,我明日再見見那些人。」

    生產的時候,產房裡的全是生人,若是不知他們底細,是些要暗害他們母子的不軌之徒,到時候可就晚了。

    謝詡凰抿唇笑了笑,因著出了先前的事,他和孫嬤嬤就緊張得跟啥似的,人一挑好了,早早就叫到了園子裡住著,不准人出去,也不准見任何人。

    若不是自己不通這些,只怕他都恨不得自己到時候接生了。

    之後,除了每日她午睡的時候,燕北羽會去書房處理政務,別的時候就儘是跟在她身邊了。

    臨盆的日子越來越近,她肚子每天也開始有些陣痛,每每他都以為是要生了,把一干接生的穩婆大夫都給叫了過來,結果都是疼一會兒又沒事了,總是虛驚一場。

    剛剛過了冬至,一向少雪的南方,今天竟然下起了雨,一早開了窗她都有些難以相信外面那白茫茫的一片。

    「今個兒天冷,就別出去走動了。」燕北羽裹上雪色長裘,道,「今天是各州城將領過來匯報軍務,大約會在書房耽誤幾個時辰,午膳就不過來了,若是有事讓孫嬤嬤立即過去通知我。」

    「知道了,去吧。」謝詡凰送他到了門口,掩了門回內室,扶著肚子無奈地歎了歎氣。

    這小傢伙鬧騰了這麼些天,卻還是不肯出來,讓人又氣又擔心。

    外面雪大,她也不敢再出去,一個人在寢閣裡看書待了一早上,孫嬤嬤按著時辰過來傳了午膳,因著燕北羽在書房忙著過不來,便也只有她一個人用了。

    只是,一看著她又端上來的參湯,她就皺起了眉頭,卻又還是認命地喝下去了。

    用了午膳,孫嬤嬤扶著她在屋裡來回地走動,望了望窗外面還在下雪道,「江都聽說都好幾年不曾下過雪了,今年怎麼就下了。」

    謝詡凰望了望窗外,眉眼洋溢了幾分笑意,這麼大的雪燕京城外的梅山上,梅花應該開得正好吧。

    她再一舉步,肚子便一陣陣地疼,不由讓她倒抽了一口氣。

    「先到那邊坐下,我讓人去叫穩婆和大夫過來。」孫嬤嬤一見,連忙道。

    謝詡凰到床邊坐下,搖了搖頭道,「估計這傢伙又跟昨天一樣,這麼大的雪別叫人折騰了,一會兒就好了。」

    「這怎麼行,萬一是真要生了……」孫嬤嬤瞧著她疼得臉上都快沒了血色,擔憂地道。

    謝詡凰調整著呼吸,低聲道,「再等等吧……」

    孫嬤嬤只好聽了她的話,這會兒書房那邊還在議事呢,若真是跟前幾回一樣虛驚一場,也不驚動少主過來。

    只是,這一痛便是大半個時辰了,謝詡凰咬了咬唇,喘著氣道,「叫……叫他們過來吧,怕是真要生了。」

    先前最多疼上一刻鐘就好了,這一回都這麼久了。

    「王妃,你先躺下。」孫嬤嬤扶著她躺下,扭頭連忙侯在外面的僕人道,「快叫大夫和穩婆過來,去書房通知少主……」

    經過先前幾回虛驚一場,大伙做起事也沒有那麼手忙腳亂了,大夫和穩婆就住在這寢居後面,羅蘭去了較遠的書房。

    因著裡面正在議事,賀英帶著人守在書房外,瞧著從走廊跑過來的人「出什麼事了?」「要生了,謝師姐要生了。」羅蘭道。

    賀英聞言望了望書房,道,「會不會又跟前幾回一樣,這會兒裡面正在議事呢……」

    「你說什麼屁話,那邊都疼了快一個時辰了,一樣什麼一樣?」羅蘭沒好氣地罵道。

    賀英一聽不敢再耽誤,推了書房的門,快步進了議事廳稟報道,「少主,王妃怕是要生了。」

    「你快點,都疼了一個時辰了。」羅蘭跟著進來道。

    燕北羽起身出了議事廳,冷冷地瞪了她一眼,「都一個時辰了,你這會才來說?」

    「謝師姐以為是和之前一樣疼一會兒就過去了,就沒讓人過來。」羅蘭跟著出了書房,委屈地說道。

    「少主,斗蓬……」賀英拿著雪色長裘跟著追出來,先一步出來的人早已沒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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