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7章 文 / 珠玉在側一
司先生的臉色愈發高深莫測,樊雅瞥眼過去,不由自主有些心虛,下意識撇開臉,隨即又覺得不對。
她清清白白,有什麼值得心虛的?
雖然是這麼想,語氣還是放軟,這男人醋勁不小,最近事情出的太多,別再這時候橫生枝節,「容衍現在狀況不對,外面很危險……」
「所以你第一反應想到的就是沈晏?」
樊雅微微皺眉,抬眼看向司先生,覺得他今兒真的是各種奇怪,「你到底想說什麼?」
司梵沒說話,定定看著表情忍耐彷彿面對一個不懂事孩子的女人,暗海似的長眸裡一瞬複雜,複雜的讓樊雅都有些看不明白,她心口突的沉鬱,才要說話,就被司梵摟進懷裡,溫熱的唇瓣落在她的額頭,輕輕的一點,隱隱帶著點無奈的意味。
「沒什麼,我只是有點嫉妒。」他歎息,「如果不是錯失了四年時光,他們在你心裡,絕對沒有那麼重的地位。」
樊雅心口一跳,突的想起容老爺子的話。
如果容衍真的與當初容潯的失蹤脫不了干係……心底一沉,像是被什麼東西壓住,沉甸甸的讓人覺得無比難受。她微微吸了口氣,壓住心頭窒息感,反手抱住司梵輕道,「他們再重要,也不可能讓我毫無原則的等候,你才是跟我牽手一輩子的人。」
「既然這樣,我們走吧。」
樊雅一怔,驚訝抬眼。
他剛才說什麼?
「我最近看中了一塊農場,不算很大,但勝在氣候宜人,周邊環境不錯,國內污染越來越嚴重,你跟容雋都有哮喘的毛病,容雋心臟也不是很好。」司梵專注看著她,「樊雅,願意跟我一起走嗎?或許,我一輩子都想不起來那些你跟容潯的過往,但我們會有幾十年的時間,重新構築新的回憶,好不好?」
樊雅怔怔凝看男人深邃的眼眸,心臟不可自抑的跳的飛快。
司梵描述的生活實在是太好,好的讓她不由自主的心動,邱昱亨與莊可兒的生活一直是讓她嚮往的,她也知道以容雋的身體狀況其實是最好出國,只是她有太多東西放不下,一直沒辦法離開。
但現在,司梵回來了,雖然他沒辦法想起來,但至少他們一家三口團聚了,至於其餘的東西,他可以丟,她同樣沒有什麼捨不得的……
她久久的不說話,令司梵微微蹙眉,一貫驕傲自信的男人眼底有一瞬遲疑。
離開是他早就有的想法,知道自己的過去應該就是容潯後,他這個想法更加堅定。
他從來不隱藏自己的驕傲,更不隱藏自己對過去的陌生,這片土地,這片土地上的人和事,都是令他陌生的存在,在這裡,他不可避免的被比較,雖然明知道那是自己,但他也不想成為別人念想中的替身,尤其是樊雅。
既然如此,何不離開?
只要有她在,頂多再加上那個小兔崽子,其餘的,於他而言,本就沒多麼重要。
他以為那些金錢權勢在她心裡也不重要的,樊雅並不是拘泥小節的女人,只是看她許久不說話,他多少對自己的決定起了些不確信。
她跟他不一樣,這裡一切對他而言全然陌生,但對她而言,這裡有她的親人,朋友,事業,以及兩個比朋友意義更重要的存在,她二十幾年的根就在這裡,怎麼可能說丟下就丟下?
或許,他真的太過急躁了。
「你不願意?」
話音未落,臉頰上落下輕輕一吻,溫熱的呼吸落在耳垂邊,引起些令人顫慄的酥麻。
「怎麼會?」
女人的聲音低沉微啞,隱約似乎有些哽咽的意味,柔的又彷彿最上好的絲綢,輕輕滑進心底,讓人五臟肺腑瞬間熨帖。
「我當然願意。」
一言落定,心口一塊大石落定,讓他不由自主的舒了口氣,環住她的腰,「我差點以為你不肯。」
「你什麼時候對自己這麼沒自信了?」她笑,眼睛亮的驚人,唇角笑容燦爛如春花,絢爛的讓人幾乎睜不開眼。
他歎息,「遇到你之後,什麼自信都沒了。」
「活該。」
「是啊,命不好。」
真心實意的。
「滾!」
司梵缺席,容氏的股東大會自然也不了了之,樊雅已經可以想見容老爺子那張臉會難看成什麼樣子,但她沒有想到,容閎會直接追來家裡。
容閎站在門口,神色有些複雜的看著對他而言可以算是窄小的公寓,臉上也多少有些不自在。
這還是他第一次踏足這間公寓。
「他不在。」她看向容閎。
司梵如今畢竟是『驥』集團的首席,『驥』集團觸角伸出國內,即使財大氣粗也不免需要慎重,前段時間已經耗費了大量的時間在她身上,堆積的公事都快成山,陪著她接完小雋回來,就被火急火燎的甄行守在門口,似乎是『驥』集團與奉氏的合併企劃出了問題。
司梵允諾處理完他這一樁公事就辭退首席這個職位,以他的驕傲,也不會允許自己丟下一個爛攤子給別人處理毀了一世英明,自然不能不去處理。
雖然奉氏奉何華跟她不睦,而且容灃容恬回來,肯定跟奉何華脫不了關係,但樊雅沒打算過問『驥』集團的投資意向,不僅是因為她不方便過問,更是因為她對司梵有信心。況且不管當初到底是出了什麼事,司梵能夠活的像現在這樣活蹦亂跳的,『驥』集團肯定是出了大力,她也不是那麼不知道感恩的人。
容閎臉上表情竟然微微一鬆,像是鬆了口氣,「我知道。」
樊雅瞭然,看來容閎今天是過來找她的,她微微笑了笑,「需要喝什麼嗎?綠茶?」
「謝謝。」容閎在沙發上坐下,表情依舊有些不自在,「小雋呢?」
「在房間睡覺,今天氣壓低,他不是很舒服。」想起容雋的身體,樊雅微微蹙眉,泡茶的動作也微微緩了緩,前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太多,容雋的身體多少受了些影響,平常還看不太出來,氣候一糟糕就顯露出來了。看來,他們真的要加快動作了。
容閎臉上毫不掩飾的擔憂,「需要找醫生嗎?」
「休息一會就好了,如果嚴重的話,我會注意的。」樊雅將茶端放在容閎面前,容閎低頭看著翻騰舒展的綠色茶葉,眸光有一瞬的恍惚,好一會,他才從失態中恍然驚醒,勉強笑了笑,「這房子你們也住了好幾年了,小雋年歲大了,容潯也回來了,三個人住多少有點小,我在附近有棟別墅,附屬設施很完善,你們乾脆去那裡住吧。」
樊雅環視四周,四室兩廳的佈局,五六個人都能住的,三個人住著居然會嫌小?當然,如果她沒在高家住過或許也會覺得這裡簡陋窄小,看來,有錢人也是需要開拓眼界的。
她望一眼容閎,淡淡一笑,「不用了,這裡是容潯名下唯一一棟公寓,也算他辛辛苦苦掙起來的,我們也住慣了。」
容閎表情一僵,顯然被樊雅的話刺中了傷口。
相比較每年生日都會獲贈豪車別墅的容灃容恬,容潯這個也流著容家血脈的繼承人,明顯沒得到他該有的地位,偏偏現在的狀況是,養尊處優成長起來的容灃容恬很有可能會給容家帶來滔天禍端,被薄待的容潯卻成了容家寄予厚望的救星,真是讓人覺得諷刺。
樊雅微微一笑,不再在容閎傷口上撒鹽,「您過來,有什麼事嗎?」
容閎握著茶杯的手微微一緊,神色有些複雜的看向面前坐著的樊雅。
陽光從窗口射進來,落在她的身上彷彿鍍上一層光暈,她就坐在那裡,淺淺微笑,優雅從容,天生一股貴意。
他微微抿唇,一瞬歎息。
平心而論,他當初對樊雅的印象確實不是很好,樊雅身為樊家千金,卻不知所謂的巴著一個男人上躥下跳,哪怕被巴著的男人是容潯,他也覺得這樣的女孩實在是太沒有教養,根本不配進入他們容家,而且他也深知何華對容潯的芥蒂,樊雅入門只會讓家裡更亂。但在上流社會,政治婚姻從來都是迫不得已,不僅是當事人迫不得已,連他也沒有任何阻攔的資格。
但他漸漸發現他竟然錯了。
當初肆意無忌的女孩竟然那麼冷靜犀利,雖然如他所料的挑起許多事端,但畢竟她不是始作俑者,算得上無辜,而且這些年他冷眼旁觀,也不得不承認,她的堅韌與冷靜,遠遠勝過他的女兒,甚至勝過許多大家千金!
或許,在看人這方面上,他真的是沒有任何一點天賦,不僅看錯了樊雅,更看錯了容潯,看錯了容灃容恬,還有何華,或許還有更多的人……他不由的打了個寒顫。
他趕緊啜了口茶,平復心底竄上的顫意,抬眼看向樊雅,「你知道我為什麼故意要帶容衍走嗎?」
樊雅微微蹙眉,容閎這次過來,是專門來解釋的?
其實不用他說,她大概也能猜到一點。
容閎看一眼對面不動聲色的樊雅,已經現出蒼老之態的眸裡一瞬疲憊,最近的公事私事已經讓他心力交瘁,樊雅的氣定神閒更顯露出他的無力。
自從大哥去世,他被迫放棄自己的喜好,甚至放棄自己的婚姻,投身商業,被迫與一堆商人籌謀算計,他從來不認為自己是經商的這塊料,但也盡心盡力的去做了,如今諸事纏身,他竟然恍惚覺得,自己真的不適合生在容家……
他微微閉眼,睜開眼時眸光慘淡,「容衍不肯告訴我們容灃他們藏身的地方,我擔心他會告訴你們。之前老爺子一直不肯告訴我容衍在什麼地方,那天,我一知道地方後就讓人帶走了他,故意帶著你們繞圈子。」
他當時惴惴不安,故意與容潯他們聊天,生怕他們知道他在繞遠路,只是沒想到司梵樊雅忙著自己的小心思,一點都沒在意,事情比他想像中的順利。但沒想到,他的所作所為都在容老爺子的注意之中。
他喃喃,「我也只是想讓容灃容恬他們,多少有點悔悟的時間。」
樊雅微微皺眉,她是大概猜到容閎帶走容衍是跟容灃有關,但沒想到居然是因為這個。
只是容衍也沒告訴她容灃的藏身之地啊。
樊雅抬頭,看了眼面色慘淡的容閎,心裡忽而一動,一個念頭滑入腦海!
且不提容衍到底知不知道容灃藏身的地方,容衍這麼一說,不管容老爺子還是容閎,勢必會想到與容衍交好的她,就算她不相信關眠回來容家找人,容老爺子也勢必會去找她,容老爺子心思酷厲,容閎心腸卻軟,為了保住兒子女兒,說不定真的會做出什麼事情來。而他一旦有所動作,又怎麼瞞得住心思深沉的容老爺子?一旦事發,以容老爺子狠厲果斷的性格,一定會對容閎大失所望,即使容老爺子再猶豫著不想將容氏交給樊雅,也不得不交給她,因為容家已經沒有人了!
樊雅心口一沉,像是壓著塊巨石,百感交集!
容衍什麼都算好了!
他從選擇帶著這驚天秘密回到容家時,就將所有人的心思都算的一清二楚,甚至細到枝節,他苦心孤詣,如果不是司梵突然出現,這一團亂局的最大得益者只有她一個!
可她卻還因為高家的事而遷怒他……
容衍彷彿什麼都不在意的懶散妖孽模樣浮在眼前,樊雅心口更堵的厲害,她一直都知道容衍對她有些沒有挑明的情緒,他不說,她也樂的裝傻充愣,從來不想挑破那層紙。
但不挑破是一回事,知不知道是另外一回事,這般厚重的情意壓在心頭,她只覺得心窒。
他明明知道,他跟她根本不可能的!
容閎不清楚樊雅心裡轉瞬間已經想了許多,苦笑了下,繼續道,「不過我現在才知道,他們已經錯的不能再錯了,根本回不了頭了。」
樊雅回神,抿了抿唇,將所有心思暫時都壓下去,別人對她的好她從來都會記的清清楚楚,既然沒辦法給予他想要的,以後,總是有別的辦法回報的。
只是聽清楚容閎說什麼,腦海裡一個念頭倏地湧起,她霍然抬眼,眼底光芒驟亮,「容灃聯繫過你了!」
容閎沒想到樊雅這麼敏銳,張了張口,想要說什麼,卻又頹然無語,無話可說。
樊雅駭然站起,「什麼時候?」
「昨天,我去容衍那裡時……就是他通知我我身後跟著老爺子的人。」容閎臉上多少有些羞愧,尤其是想起他今天來的目的,臉上羞愧之色更濃。
昨天……那不就是說,容灃一直都監視著容家上下,包括她跟司梵,甚至容衍小雋!
樊雅微微吸了口氣,一股涼意倏地湧上脊背,下意識轉身衝向房間,推門的聲音大了些,驚擾了臥在床上休息的容雋,容雋揉了揉眼睛,茫然看過來,「媽咪?」
樊雅心口一鬆,溫柔撫了撫他的頭,勉強擠出一抹笑來,「我就是來看看你,你繼續睡。」
容雋乖乖點點頭,他也確實累的很,翻了個身,又睡著了。
樊雅靜靜看著容雋的睡顏,眼底慌亂慢慢退卻,取而代之的是冷靜堅定。
敵在暗,他們在明,即使這樣,她也不會讓容灃容恬傷害她要保護的任何人!
她走出房間,容閎一見他出來,急忙道,「他們跟我保證過,絕對不會傷害容家任何一個人,更不會傷害容雋的!」
想起什麼,容閎臉上神色更苦。
容恬是不會有孩子的了,容灃現在這個身份,更不可能露面的,即使生了孩子,也注定不會是名正言順的容家子嗣,容家注定只有容雋這一條血脈了。
「我不相信他。」樊雅的聲音極冷,彷彿冬日寒冰,讓人不寒而慄,黑白分明的眼眸裡眸光犀利如電,直接射向一臉惴惴的容閎,「他們到底想要什麼?」
她現在才恍然明白,容閎為什麼會挑司梵不在的時候上門,他過來,不是為了解釋,而是做一個傳聲筒。
容閎臉上浮出一抹難堪,樊雅的不假辭色無疑是甩了他一巴掌,而且還是無比狠辣的一巴掌,他也是身居高位慣了的,難免有些氣怒,但一抬眼看見樊雅的臉色,所有氣怒登時煙消雲散,化作不自在的尷尬。他深吸了口氣,「樊雅,容灃這次犯了大錯,哪怕是自首,他也注定是沒有前途了,他跟我保證他在外面一定洗心革面,絕對不會給容家給你帶來任何麻煩的,這點我可以擔保。」
「洗心革面?以殺我的方式洗心革面?」樊雅輕輕嗤了聲,看著一臉驚駭的容閎,不由微微有些不耐。
容閎啞口無言,好一會才說,「這件事他有跟我說過,他那時候只是一時不忿,後來就後悔了,幸好你沒事,他也才放下心,樊雅,那兩個孩子現在過的都不如意,偏執點多少也是有的,但我保證,他們的本質都是好孩子,如果他們再做了什麼錯事,我頭一個送他們入獄!」
樊雅微微閉眼,胸臆裡怒火湧動,她從來都知道容閎性子偏軟,卻從來不知道他居然這麼愚蠢!
容灃這種顯然隨口亂編的鬼話,他居然也蠢的相信!
「他們到底想要什麼?」樊雅冷笑,「容先生過來,不是只想著為你的寶貝兒女說好話的吧?有事請快點說,我還要通知容潯容衍他們小心背後的冷槍。」
「他們不會的!」容閎臉色驟變,激動的大聲道,「他們不敢!」
樊雅譏誚一眼過去,這樣的話,其實他自己也不信吧,否則何必這麼激動?
容閎臉色更加難看,胸口起伏更甚,他深吸了口氣,壓住心底深處隱隱不安,「他們希望你能將你們手上的容氏股份轉讓給容恬,當然,他們也會出相應的價格,不會讓你們吃虧的。」
樊雅冷笑,她就知道會這樣!
她跟容潯手上統共有36%的股份,再加上奉何華掌管的20%,即使容灃的10%因為他現在處境可能不好動用,但46%的股份,已經足夠容恬成為容氏有史以來最大的股東了,只是不知道如果這一幕成真,容老爺子會不會直接先氣死了算?
容閎被樊雅笑的更加不自在,他也知道容灃的想法有些異想天開,但他也是迫於無奈。他才要說話,就聽樊雅淡聲道,「我想知道,他們為什麼這麼肯定,我一定會答應他們?」她頓了頓,凌厲目光直接落在容閎身上,笑容更加諷刺,「容先生既然敢來,肯定是有萬全的準備的吧?」
容閎一窒,臉上難堪更甚,他咬了咬牙,從口袋裡掏出兩張照片。
一張照片顯然是有些年代了,是一家三口,那對夫婦十分年輕,應該不超過三十,男人瘦弱膚黃,顯然身體不是很好的樣子,女人卻還算精神,擁在她懷裡的男孩子虎頭虎腦,也不過兩三歲的樣子。
樊雅定睛一看,眉頭立刻皺了起來。
那照片上的男人跟孩子她都十分陌生,但那女人卻很熟悉,赫然是跟她見過一次面的曹文秀,而曹文秀在樊心家裡工作了三年多……
樊雅心口一沉,心裡突然生出一股不祥的感覺。
容閎看了樊雅一眼,將另外一張照片放進那張照片旁邊,相比較剛才那張,這張照片更老,邊緣已經開始泛黃,而且還是黑白照片。
照片上同樣是一家三口,站著的男人明顯與另外一張照片上的年輕男人十分相像,只是精神很好,整個人也顯得十分精神,男人身前坐著一個女人,女人相貌秀美,而且是讓人心驚的眼熟,她唇角含笑,顯得十分溫柔,趴在她膝前的兩三歲左右的男孩子五官與女人十分相似,大眼漆黑,十分精神可愛。
容閎指了指更老一些的照片,「這張照片,看起來是三個人,其實是四個人,她已經懷孕了,三個月,不過她現在根本不知道,也沒人知道。一個月後,她的老公在廢棄工地墜亡,她受驚過度發瘋墜湖,不知所終。」
樊雅定了定神,冷靜抬眼,「你到底想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