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一章 安好出名了 文 / 紅顏醉琉璃
柳淺的心,他都明白,只是他不願意接受,他心裡已經有個人了,那個人不胖,卻佔據了他整個心房,甚至每個角落。
看著眼底閃著一點點光芒的柳淺,秦昊緩緩開口:「對,我還是會喜歡你,就像喜歡自己的親妹妹一樣。」
柳淺眼底的光芒黯了,兀自冷笑了三聲,滿是自嘲。
「如果我當年沒有走,你會不會娶我?」
她問,把記憶拉回到很久很久以前,其實也沒有很久,只是對她來說,卻像是隔了幾個世紀。
秦昊沒有逃避她的問題,他也想和柳淺坦誠相對一次,就算這可能會傷害到她。
「會。」
「那現在呢?」
「不會。」
「為什麼?」柳淺的語氣有點激動,眼角泛著淚光。
秦昊很淡卻很堅定道:「因為我結婚了。」
柳淺傻眼了。
「什,什麼時候?」
「三年前。」
「和誰?」
「和一個我愛的女人。」
柳淺的眼淚奪眶而出,苦澀在嘴角蔓延。
「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要瞞著我,讓我像個傻瓜一樣,你別告訴我你看不出來這些年我對你的愛。」
秦昊很平靜,就像是敘述一件無關柳淺的事情一樣。
「因為我一直找不到她。」
「所以我是備胎?如果你一天沒找到她,你就一天打算瞞著我你結婚了。」柳淺質問,卻又驚道,「所以現在是找到她了?」
秦昊站起身來:「你不是備胎,你是我的發小,我的朋友,我的初戀,我的曾經,我瞞著不是因為一天找不到她就一天不打算告訴你拿你當備胎,而是因為我一天無法面對過去那個混蛋的我。」
「秦昊!」柳淺閉上眼睛,整張臉都寫著疼痛,「你何以要如此殘忍,原來這些年一直不肯接受我,我所有的撒嬌示愛你都視若無睹,甚至我半裸在你面前你都可以坐懷不亂,是因為你早就不愛我了。」
秦昊沉默,這是最好的回答。
柳淺深呼吸一口睜開眼睛,她有她的驕傲。
「我祝福你。」
「吃點飯吧。」
柳淺看著床頭的粥,努力扯起一個笑容,不讓自己看上去太過狼狽。
「好。」
她肯吃飯了,卻不是因為秦昊勸通了她,而是因為太痛了,總覺得如果不忘身體裡填補一些東西,就會這樣的死去。
秦昊是她的靈魂,是她的骨髓,是她這些年來所有**的總和。
可現在,她卻如此輕易的失去了他,敗給了一個她都不知道是某某某的女人。
她,不甘心。
十多年的愛情,她不相信說散就散了,如果秦昊真的不愛她了,為什麼這些天要日日陪著她。
喝著粥,活著眼淚,每一口吞嚥都是苦澀的,是不甘心的,甚至是惱怒的。
惱的是她自己,為什麼要在秦昊最愛自己的時候離開他,去追求狗屁的所謂明星夢。
她是有多愚蠢,用秦昊來換取事業。
不,當時的她不是這樣想的,她以為那個頎長挺拔的身影,會和唸書時候一樣,每天都站在學校門口,同一個地方,風雨無阻,等著她。
*
錦繡大酒店,安好有些嫌惡的將那個打過江華的包丟進了垃圾簍,那個女人就是糞便,觸碰了都叫人覺得噁心。
洗了個澡換了一下衣服,連被江華拽過的昂貴的香奈兒外套安好都丟到了垃圾簍。
到了傍晚的時候,夕陽無限好,溫暖的透過落地玻璃窗撒了一地,安好站在窗口,暮色將她的影子拉的長長的落在床上,關於過去的某些片段,支離破碎的拼湊起來。
那是個稀鬆平常的早上,陽光特別好,週日安好正準備要去法語補習班,媽媽在平台上曬被子,爸爸也收拾好要上班,忽然一個醉醺醺的女人倒在了她家門口。
她媽媽在平台上先看到了,好心讓下樓把那女人扶起坐在家中院子裡,她爸爸聽到動靜出來,在看到女人的那刻臉色僵了,還沒來得及轉身,那個女人就撲了過去。
「建剛,我愛你,我真的很愛你,我沒有你活不下去,我和孩子都不可以失去你,我保證再也不和你鬧了,我保證再也不逼著你離婚娶我了,我保證乖乖做我的地下情人,我不會再威脅你,你不要不理我,沒有你的這些日子,我真的好難受,我特別難受,我睡不好吃不好,建剛,求求你不要不理我。」
就是這樣一段話,江華成功的從小三轉正為正妻。
安好的母親是個溫順賢惠的人,卻並不忍氣吞聲,離婚是安好母親提的,從那個家出來後沒多久,安好再去問父親要生活費的時候,就看到了牆上的全家福,換了。
而她的房間,也變成了另一個小姑娘的。
安好不會忘記第一次見到婗安雅,趾高氣揚的小姑娘,用那麼驕傲和嘲諷的眼神看著她。
在安好說有東西落下要回房拿一下的時候,小姑娘擋在門口不許她進去,甚至還踢了安好一腳。
安好氣不過打了那小女孩一巴掌,也是那一巴掌,父親第一次對她動了粗,一個巴掌落在後腦勺上,打的不重卻特別疼。
江華,婗安雅。
站在窗前,安好的手心漸漸捏緊,那兩個在她的生命裡,污漬一樣存在的兩個人。
「叩叩叩!」
外面有人敲門。
安好去開門,沒想到門口會站著江華。
安好一把推上門,江華在門口跳腳:「開門,開門,你不開門我就一直喊,婗安好,開門。」
安好回房,撥打了前台的電話,一會人就聽到有人在門口和江華說話的聲音,還有江華歇斯底里咒罵的聲音:「她敢說不認識我,婗安好你給我出來,婗安好你上午才打了我,婗安好我是誰你怎麼不好意思說了,我是誰,我是你爸爸的老婆,你爸爸死了你連個葬禮都不出錢給他辦,婗安好你給我開門。」
安好又給前台打了電話,前台忙道歉,然後過了一會兒門口一陣躁動,安靜了。
外面的世界是安靜了,安好的心卻沸騰了。
江華這個賤人,她怎麼找到她的。
她居然還有臉找上門來,安好一身的好修養,在遇見這個女人的時候,也瀕臨崩塌的邊緣。
江華被轟了出去,好不容易托了交通部的朋友一路調了視頻出來找到安好住在這個酒店,沒想到人都沒看到就被轟了出來。
不過看來住得起這個酒店,還真是變成有錢人了,江華早就打算好了,無論如何要敲安好一筆。
所以被趕出來沒關係,她就不信安好不出來了,安好父親的葬禮花費,無論如何她也要讓安好拿出來,如果不拿出來就不把人給下葬了,天熱了,就讓屍體在家裡臭著爛著,她就不信安好真能忍心。
如果這丫頭心真的這麼硬,早上也就不會站在那條巷子裡發呆了。
江華在錦繡門口等到了晚上也沒等到安好,夜深了她冷的真不行了就只能回去。
清冷的屋子裡,值錢的東西都賣了,婗家姑姑和姑父給搭了辦喪事的棚子,白縞飄舞,給這寂靜的夜增添了幾分詭異和淒涼。
婗父枯瘦如柴的屍體放在大廳正中間的一塊床板上,婗安雅和婗家姑姑在守靈。
其實到現在為止婗父的墳墓都還沒有落實,實在在a市這樣寸土寸金的地方,活不起,也是死不起。
不說一塊墓碑好一點的就要5000多,就說那墓地,郊外便宜點的地方,也得9000多一塊墓地,要是葬在風水好一點離a市近一點的墓地,少說也是三五萬,但是這個家徒四壁欠債纍纍的家,要拿出500塊都已經是困難事了。
婗安雅還小,婗家姑姑也是這兩年才來的城裡,自己家都顧不過來真是只出的起個火化費了。
至於江華,誰都沒指望她,誰也知道她回來是做什麼,所以婗家姑姑把房產證死死的拽在自己手裡,因為她知道,一旦這房產證落到了江華手裡,安雅就真的沒指望和依靠了。
一老一小兩個人守著靈到了10點多,江華裹著大衣氣沖沖的回來了,一進來就把包一甩,看著床板上的屍體嚷嚷:「誰讓放這裡的,抬出去放棚子下去,晦氣。」
婗安雅死死看著她:「要出去也是你出去。」
「你對誰說話呢。」
江華嗓門一響,婗安雅要衝一句過去卻被婗家姑姑拽住了手,冷冷清清的說了一句:「安雅,人就不要和狗說話了。」
江華一聽怒了,在安好那碰了一鼻子灰,回來還要受氣,於是一把拽住了婗家姑姑的衣服,大有一副要打架的姿勢:「你再說一句聽聽,你有沒有大小,我是你嫂子。」
婗安雅見狀,撲過去一把咬住了江華拽著婗家姑姑的手,痛的江華觸電似的一下鬆開了手,下一刻幾乎是本能一樣一個反手巴掌招呼在了安雅臉上。
打完,她自己也吃了一驚,安雅捂著臉躺在冰涼的地板上,婗家姑姑趕緊衝過來抱住安雅,憤怒的看著江華:「虎毒還不食子,你連畜生都不如。」
婗安雅縮在婗家姑姑懷中,咬著牙幾乎要咬破自己的唇,看得出,她是極力忍耐著,只是不知道忍耐的是疼痛,是委屈,還是痛苦。
江華支吾了:「我,我也不是故意的。」
誰也沒再出聲,婗家姑姑本就是那種很溫馴的個性,而婗安雅這些年越來越沉默了,至於江華則是為剛才的失手覺得後悔。
屋子裡安靜下來,只有風獵獵的吹動白縞,越發的清冷。
*
天色一亮江華就出門了,出門前到了婗安雅面前,蹲下身,聲音是溫和的:「安雅,昨天媽媽不是故意的,媽媽去給爸爸要錢下葬,很快回來。」
婗安雅連看都沒看她一眼。
江華又有點來氣,不過看著婗安雅紅腫的臉,也把這氣嚥下了肚子,起身提著包扭著屁股走了。
安好就知道,江華不會這樣善罷甘休的,下樓遇見江華還沒來得及轉身離開,江華就上前一把死死的拽住了她,安好用力甩開她,江華忽然撒潑倒在了地上大哭。
「沒良心啊沒良心,安好你真是個沒良心的啊,你爸爸屍骨未寒躺在那裡,連下葬的錢都沒有你卻在這裡住這麼高級的酒店,安好你真是個沒良心的啊。」
早晨的酒店,人不多,但是過來圍觀的卻也不少。
酒店的保安和服務人員認出了地上撒潑打滾的是昨天的那個人,忙上前把安好保護在身後,道:「阿姨你快走吧,不然我們報警了。」
江華卻拿出了手機:「好啊,報警好了啊,讓全天下知道這是個多惡毒的女兒,爸爸死了連下葬的費用都沒有,她卻在這裡住這麼好的酒店,我還正想報警呢,看看這種人能不能進去關幾天。」
安好臉色一片青。
一言不發。
江華還在那叫嚷:「婗安好,我有說錯嗎?你爸爸住院這麼多天,胃癌晚期,你一天都沒有去看過他,一分醫藥費都沒出,為了給你爸爸看病,家裡就差賣房子了,你倒是好,連個下葬費都不肯出……」
邊上的保安皺著眉頭聽完,忍不住插了一句嘴:「阿姨你是不是認錯人了,安妮小姐是美籍華裔,剛從國外回來,是大畫家。」
江華聞言愣了一下,然後那兩個眼睛,就和裝了千瓦燈泡一樣,瞬間亮了。
「大畫家,你爸爸供你讀美術學院這麼多年,你終於出山了怎麼就連個下葬費都不肯給你爸爸出?」
安好身側的拳頭在捏緊,她多想上去扯爛江華的嘴,從她父母離婚後前一兩年她是問她父親要生活費了,可是之後她一過了18歲生日就被父親以年滿十八父母再無贍養義務為名,沒給過她一分錢,甚至連她媽媽留下給她的遺產都給貪了。
她感覺,她要失控了,一雙溫暖的大掌忽然摟住了她的肩頭,耳根邊上傳來一個冷冷淡淡道:「安妮,這是誰?」
秦昊,雖然不知道他這個時候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個地方,但是這一刻,他讓她冰涼疼痛憤怒的心,得到了一絲安慰。
「秦總。」
圍觀的人,但凡認識秦昊的,都恭恭敬敬的給他「請安」。
或許是因為太過憤怒,安好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倒是保安過來給秦昊道:「秦總,這位阿姨說是安妮小姐的親人,來問安妮小姐要她父親的下葬費。」
秦昊上下打量了一下趴在地上撒潑的江華,那氣勢,那冷冽,還有眉宇之間透著的那股嘲諷,瞬間讓江華說不上話來。
秦昊淡淡掃了她一眼:「要多少?」
安好看向秦昊,眼神複雜。
憑什麼要給江華錢,給了江華她也不可能拿去給她爸爸下葬。
江華聞言,忙舉起一個巴掌:「五萬至少。」
秦昊掏出支票,刷刷刷幾筆:「拿去。」
然後,摟著安好出來,安好憤然掙脫:「你幹嘛呀給她錢。」
秦昊笑了,笑意幾分柔軟:「給的一張空頭支票而已,她拿不到錢,只是為了讓你脫身,不然她不定要在那纏著你多久。」
安好愣了一瞬,秦昊指了指前面他的車。
「走,去看個秀。」安好沒跟上,他轉過頭來看她,「不是設計不出滿意的東西嗎,所以帶你去看個秀,可能會有幫助。」
他還會想幫她,他不特意刁難她安好就謝天謝地了。
不過他的眼神沒有什麼雜質,挺誠懇的,而且安好現在要是轉身回去,肯定又要和江華那瘋婆子照面,於是跟著上了秦昊的車。
一上車就把外套脫了,秦昊的目光都不敢看她,那白皙的兩條手臂,讓他心猿意馬。
你是江華剛才拽過的衣裳,安好覺得噁心。
車子上了高速,開了兩個多小時,終於下了高速,七轉八彎的,到了影視城。
安好和秦昊之間,終於有了上車後的第一句話。
是安好先開口的。
「不是去看秀嗎?」
「就在影視城,我朋友公司投資的一部民國劇今天開拍,我帶你來看看,因為這部電視開場第一場戲,就是大上海舞台選舞女和歌女,你就當一場秀看。」
「哦!」安好應了一聲秦昊泊好了。
兩人下車進了片場,就有場務非常熱情的過來迎接兩人,給兩人安排了一個好位置。
導演一聲action,安好就看到了舞台幕布後,走出來一個又一個民國女子。
或身穿旗袍,妖嬈如牡丹。
或一身學生裝怯生生,就像是空谷幽蘭。
女主角在戲裡是一個來上海打拼的單純村姑,素色的上衣,下面是一條做舊處理的藍色棉布裙子。
為了看上去成熟點,挽了個發,斜劉海整齊服帖的熨在額頭上,露出半個光潔的額頭。
頭髮上抹了油膏,烏黑油亮,笑起來,眼睛很清澈,安好眼前一亮,亂翻一氣包包,掏出了紙筆。
刷刷刷幾筆,台上的女主角,出現在了她紙上,只是臉不是那張臉,但整體的造型就是台上女主角的造型。
畫紙上的臉,走的是時尚插畫風,尖銳的臉,誇張明媚的彩妝,看上去和一身民國元素的造型,意外的搭配。
安好和秦昊一直把第一場看完,出來的時候秦昊道:「剛才那個是配給荷花的包裝畫吧?」
「你怎麼知道?」
安好道。
秦昊道:「著重你用了粉色。」
安好笑了,卻覺得對秦昊就不該有笑臉,於是又板起了面孔,很淡然道:「明天我會交稿。」
「月底交稿吧,你自己說的,所以明天交了我也不收。」
他這是蓄意延長合作期,不過安好反正為了治療還要再這裡住一陣,也就沒說話,上了車,繫好安全帶,有人敲車窗,秦昊看了外面一眼,放下了車窗。
原來是剛才的導演,倒是非常的年輕,也十分的帥氣,身上打扮很隨意,甚至有點慵懶和小邋遢,見秦昊放下車窗,趴在上面沒什麼正形兒調侃:「誰啊,大美女,不介紹介紹?」
安好出於友好向對方點頭微笑,那人倒是自來熟,對著安好伸出手:「美女,我叫許常常。」
「你好,我叫安好。」
「好名字,你若安好,便是晴天。」許大導演大約是詩興大發,握著安好的手都忘記了鬆開,直到接受到了兩道不友善的目光,才怕死的抽回了手,對安好和秦昊道,「請你們兩吃飯怎樣?」
還沒等安好開口,秦昊已經很無情的發動了車子,順便拒絕:「沒空。」
許常常一臉受傷的表情,對安好微微一笑:「美女,他這人特別沒勁吧。」
車子的窗戶,開始慢慢升起,許常常嚇了一跳忙抽手,一面罵罵咧咧:「真是要殺人啊。」
秦昊沒理他,車子開了出去,把許常常甩在了身後,安好才有點反應過來。
「許常常,是不是導演過電影《天下無銀》的那位許導演?」
「嗯。」
對此秦昊的反應是很冷淡的,只因為這部電影對他和安好來說可能有點敏感,因為電影的女主角不是別人,正是柳淺。
安好問完,也沒話說了。
車子裡安安靜靜的,秦昊放上了一段音樂,安好昨天沒睡好,聽著音樂沒多會兒就沉沉睡去,秦昊開高了暖氣,放慢了車速,如此寧靜的氣氛,他挺想就這樣慢慢開到天荒地老去。
*
回到a市的時候,秦昊的車子停在了一家西餐廳門口,安好卻並不打算和他共進午餐。
所以車門一開,她不等他開口邀請,就已經十分不給他面子道:「我回去了,稿子我月底會上交到設計部。」
秦昊也跟著下了車,看著她離開的背影,淡淡一句:「你不想見到那個女人,最好現在不要回酒店。」
安好步子一怔,秦昊說的對,江華知道那不過是一張空頭支票,是絕對不可能善罷甘休的,恐怕現在肯定又在錦繡大酒店蹲守她。
原本是打算回去的,不過現在,倒是有點沒有去處了。
穿過馬路,伸手打了一輛車。
出租車司機轉過身:「小姐去哪?」
去哪裡?她也不知道。
「小姐,小姐?」
司機以為她沒聽見。
安好抬起頭,語氣淡淡:「去天壽陵園。」
出租車司機從後視鏡裡看了安好幾眼,一面發動車子,一面和安好搭話:「小姐去選墓地啊?」
「嗯。」
「天壽的墓地很貴,上個月我一個親戚過世了還去問過,位置不大好的都要2萬多,好一點的都要5,6萬。」
「師傅,你知道哪裡做墓碑?」
司機點點頭:「知道啊,天壽邊上就有做墓碑的地方,不過我知道有個很好的地方,價格公道,我親戚過世就是去的那做的墓碑。」
「那先去那吧。」
安好的神色和語氣,一直都淡淡的,都讓司機懷疑是不是死的人和她沒什麼關係,可是如果沒什麼關係,那選什麼墓碑和墓地。
懷著這樣一份疑惑,一整天出租車師傅倒是熱心,陪著安好選了墓碑,又送了安好去了墓地,在安好和刻墓師傅說話的時候,他還留神聽了一下,墓碑上刻的字是:先考婗建剛之墓,而左下方祭奠者的位置上,寫的是女兒婗安雅。
看看安好的臉色,總覺得她應該不是墓碑上整個女兒婗安雅,不然死了爹,怎麼可能這麼平靜,甚至平靜到沒有一點喜怒哀樂的表情。
他大約不知道,和刻墓師傅說祭奠者刻上女兒婗安雅三個字的時候,安好的心裡是怎樣的悲涼和疼痛。
終究,她甚至都不該出現在他的墓碑上。
*
淒清的靈堂,除了婗安雅姑姑一家就沒有再多的悼念者,這幾年江華幾乎把他父親的朋友都得罪了光,以至於他父親的死訊一發出去,都沒有一個上門要來上柱香的。
天氣漸熱,屍體放不住,婗家姑姑和婗安雅商量一下,先把屍體火話了骨灰盒供在家裡。
這火化費幾百還是出得起的,就是下葬費,辦「豆宴」費用,還有墓碑的錢,公墓的錢一分都沒有著落,她們也想讓婗父入土為安,可是沒錢啊。
婗父屍體在家裡停放的第三天傍晚,就要送去火花了,沒有錢叫火化場的車,婗安雅和姑姑姑父就合力把父親的屍體抬上姑父的三輪摩托車。
鄰居有的避嫌著,有的出來看了兩眼熱鬧,指指點點的不知道在說什麼。
車子開出了巷子,卻被一輛麵包車給堵了,麵包車上下來兩個年輕人,大約是沒看到三輪車上放著屍體,上來和婗家姑父問路。
「師傅,請問一下這是紫東巷吧?」
婗家姑父應:「是,你兩位可不可以先把車子挪一挪,我們還有事呢。」
兩個年輕人忙道歉,指揮司機把麵包車往前面開了點,又折回身問婗家姑父:「再打擾一下師傅,請問一下有個叫做婗安雅的小姐,是住的這裡吧?」
三輪車上的婗安雅,婗家姑姑聞言,目光都落在了那個年輕人身上,婗家姑姑先開了口:「你們是誰?」
那年輕人忙道:「前幾天有人在我們那給訂了一個墓碑,說是要送到紫東巷來,墓碑上祭奠者的名字那,寫的是婗安雅小姐。」
婗家姑姑驚了:「墓碑,我看看。」
一躍翻下三輪車,兩個年輕人好像明白了什麼,帶著婗家姑姑到麵包車前,你家姑姑看著那墓碑有點兒傻眼:「有人訂的?給我哥哥訂的?」
「這婗建剛是您哥哥啊,阿姨,那請問我們把墓碑給您放哪裡?還是直接給您送到陵園去?」
「什麼陵園?」
「哦,是這樣的,那位小姐還給婗建剛先生買了個墓地,就在咱們市那個天壽陵園。」
婗家姑姑這下徹底傻眼了,她來城裡的時候雖然不長,但是婗父過世她奔來波去的到處打聽過墓地,知道這天壽陵園是a市最貴的墓地,一兩平米的墓地,就是五六萬的價錢了。
能有誰給她哥哥訂這麼貴的墓地,她都傻眼了,不確信的小心翼翼問道:「請問,是真的嗎?」
那兩個年輕人鄭重道:「阿姨您看墓碑我們都給您送來了,我們能騙您嗎?還是阿姨,您家裡不需要,是有人故意要噁心你們所以才做這種缺德事,那阿姨我們真的是不知道的,我們……」
婗家姑姑眼淚珠子卻吧嗒吧嗒掉下來:「人正要送火葬場呢,我哥哥是真的沒了。兩位小後生啊,是什麼人去給我哥哥訂的墓碑?這墓碑得不少錢吧?」
「是個年輕女孩,二十三四歲吧,墓碑訂的是我們那最好的,一萬四千多,不過阿姨您放心,她已經一次性把錢都給我們付了,您這……」年輕人看了一眼三輪車,終於發現車裡頭放著什麼,蒙著白布,心裡頭明白了,於是道,「阿姨不然這樣,我們送婗先生去火化場,然後您看直接給你們送去陵園好嗎?」
這肯定是好的,三輪車一路顛簸的,也是苦了她哥哥的,婗家姑姑抹乾眼淚,連聲道謝。
屍體搬上了麵包車,這麵包車也常用來做靈車所以並不避諱,送火化場,再送陵園,果然如他們說的,墓地都定下了。
想想白日裡她們還在為婗父的落葬發愁,這會兒人都入土為安了,還是躺在這樣環境優雅,常年有人打掃和看管的墓地。
就不知道到底是誰給安排的,原先婗家人覺得是江華,可是憑著婗安雅和婗家姑姑對江華的瞭解,用膝蓋想也知道有這個錢江華早花天酒地去了,能買這麼死貴的墓碑和墓地。
可是如果不是江華,還有誰?
婗家在這座城裡,早就沒了可以倚賴的親人朋友了啊!
*
天壽陵園,貴有貴的道理,若然不是那一排排靜靜樹立著的墓碑,都讓人覺得這是什麼有錢人的私家花園。
天壽陵園以環境優美著稱,不同墓地的死寂和陰森,天壽陵園每隔幾步就種了一排蒼翠的松樹,每個墓碑左右兩邊都是一個小花幾,根據季節和花季的不同,陵園會每一季都種上不同的鮮花,而且還有專門打掃看護公墓的人。
所以,這裡貴也貴的有理由,細節上的精緻和地理位置上的優越,決定了他的價錢。
安好給她父親訂的墓碑,是捱著一顆大榕樹的,天壽陵園最好風水的位置,當然,也是最貴的。
價錢匪夷所思到一般人聽見,肯定會感慨死都死不起。
養育之恩無以為報,雖然恨,但是無法抹去這他生養安好的這份情,這是安好還給他的,也是安好最後的牽掛。
站在榕樹後,看著婗安雅一襲白裙子站在墓碑前抹淚,安好心口是疼的,那個位置,本該是她站的,那些眼淚,本該是她落的。
婗安雅搶走了屬於她的一切,所以,婗父求她資助婗安雅的這個要求,她沒有觀音菩薩的心腸,絕對不會答應。
她始終沒有辦法忘記婗安雅侵佔了她的房間後,是怎麼橫眉豎眼冷嘲熱諷對待她的,雖然那時候婗安雅也不過是個十來歲的孩子,可是那時候的安好,也不過是個孩子。
有風起,暮色沉沉,安好最後看了一眼那方墓碑,轉身而去,若果說對婗父還有一絲最後的牽掛,那現在,這牽掛也算是落了,從此,只盼來世,再不相見。
*
安好沒有回錦繡,而是給酒店打了電話要求退房,並且請對方把自己的行李送到月亮灣大酒店來。
安好換了住處,只因為她知道江華肯定不會善罷甘休,江華是來訛錢的,但是安好一分都不會給她。
晚上洗了澡,上了床,陸覺的電話就來了。
安好這幾日情緒一直低落,唯獨在接到陸覺電話的時候,才稍稍有那麼點兒精神。
電話那頭,陸覺的聲音溫柔似水:「吃飯了嗎?」
「嗯,吃過了,身體好點沒?」
「本來就只是皮外傷,我下週一的飛機票,你的稿子還沒有完成嗎?」
安好沉默了。
電話那頭,陸覺小心溫柔道:「怎麼了?很累嗎?」
「沒有,陸覺,我有件事想告訴你。」
如果說之前只是不知道如何和陸覺開口關於她過去的事情,那現在還多了一個已婚的事情,她的勇氣足夠支撐她告訴陸覺她那不堪的過去,卻無法支撐她告訴陸覺她還沒有離婚這件事。
她都要崩潰了,她想那麼愛她的陸覺,或許會瘋。
可是,總要說的。
「嗯?什麼事?你說。」
「其實我……」
開了口,那些話卻梗在了嗓子口,如何也出不來。
「其實……」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第一下說不出口,第二下更加的。
陸覺卻很有耐心:「到底怎麼了?」
「陸覺其實我……」
「等等安安,不然先聽我給你說個事兒。」
陸覺打斷了她的話,事實上就算陸覺不打斷,安好也會卡在那,無法說下去。
聽陸覺的聲音,帶著一抹興奮,安好努力勾起個笑容,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不那麼悲哀。
「嗯,你說。」
「boss也同意我們的婚事了。」
「啪嗒!」手機脫手,滑落在了地板上。
電話那頭是陸覺疑惑又有些擔心的聲音:「安安,怎麼了?」
忙撿起手機,安好卻徹徹底底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陸覺的聲音越發的焦慮:「安好,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安安,你說句話?」
安好握著手機的手,指關節一片青白,良久才哽著聲音:「陸覺,有些事我想當面和你說一下,我等你來。」
說完不等陸覺說話,直接掛了電話,按了關機鍵,仰面躺在床上,怔怔的看著天花板。
她雖然信誓旦旦的和秦昊說就算沒有婚姻關係只是做情人我和陸覺也會好好的,可是她自己也清楚,沒有一個男人能夠接受自己滿懷虔誠和熱情的付出,最後卻不過是個「第三者」。
陸覺那樣驕傲的男子,就算是深愛著她,又如何能夠接受她已婚這個事實。
她完全沒有勇氣告訴陸覺這個或許會讓陸覺發狂的事實,所以她等他,等他來,然後把那張民政局的證明給他看。
沒有辦法開口的,只能用那樣殘忍的一紙證明告訴他。
她只怕陸覺會崩潰,因為她知道陸覺有多愛她。
*
一周在安好的心緒不寧和忐忑中度過。
這一周她無數次的想像過陸覺看到那證明書會是什麼表情,甚至想像了一下她又該有什麼樣的表情,道歉,坦白以前的一切,主動離開?
還是求他原諒,努力的,哭泣的求他不要離開?
或者,心平靜氣的問他你還要不要我?
這樣的情景,一遍遍在腦海中預演。
週日一過即使週一,陸覺起飛的日子,也是離安好坦白越來越近的一個時刻。
週一的下午,陸覺發了信息過來說已經上了飛機,安好握著手機發了半天呆,最後回過去四個字:旅途愉快。
「想著快要能見到你了,當然很愉快。」——陸覺。
安好沒再回,事實上是心沉重的不知道該怎麼回。
關上了手機,打開了行李箱,最上面的資料袋裡第一頁即使那封明證局的證明書,是秦昊給她的,證明他們兩人的夫妻關係還是存續的。
有那麼一瞬,她有撕了這張證明書的衝動。
門口,有人敲門的聲音,她把證明書丟進了箱子裡,動作無疑是嫌棄和懊惱的。
起身去開門,只感覺到一陣鎂光燈卡嚓卡嚓卡擦照的她眼睛疼。
她下意識的抬手擋住了眼睛,以為是不是又倒霉和哪個大明星同酒店,狗仔隊走錯了房間,卻聽見外頭一個記者快速準確的喊著她的名字問了一個讓她渾身一顫的問題。
「安妮小姐是嗎?請問你的全名是不是婗安好,婗建剛是不是您的父親?」
緊接著,連珠炮發的問題,如同一顆顆子彈一般,打入安好胸膛。
「作為at古典畫的首席畫家,安妮小姐你向來不願意上媒體節目,不拋頭露面,請問是不是就是因為不想讓你家人和以前的老師同學認出你來?」
「安妮,網上說你忘恩負義,你父親供你讀完書但是你嫌棄這個貧困的家庭給你的藝術光環蒙上污點,所以才和家人斷絕了關係是嗎?」
「安妮你父親胃癌住院你是知道的,但是分文未是嗎?」
「連你父親的下葬費你都不肯出是嗎?」
「安妮,請問你母親真的是站街女嗎?」
「安妮,你念大學時候拖欠了學校四年的學費,畢業後卻全部還清又給學校捐獻了一批畫具,你以前的同學說見你上過一兩豪車,開車的是個男的,請問你是被包養了嗎?」
「安妮,我們應該叫你安妮還是安好!」
那洶湧進房間的鎂光燈和話筒,安好根本攔不住,甚至被推到在地上。
她是狼狽的,也是憤怒。
「都給我滾。」
她歇斯底里,但是她低估了狗仔隊的臉皮和良心。
甚至有人來攙扶她一把,對她摔倒在地狼狽的樣子大肆拍攝,還有腳,踩上了她的腳,痛的她倒抽冷氣,秀美緊蹙,是故意或者無心早已經分不清。
那些記者,就和魔鬼一樣,一個個拿著黑暗的深鎖,套住安好的脖子,死死的勒,死死的勒,安好只覺得眼前恍恍惚惚的,耳畔嗡嗡作響,亂糟糟的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什麼地方。
直到酒店方保安趕來,把所有記者都轟出房間,倒在地攤上的安好才辯清楚,這是她酒店的玄關。
頭髮是亂的,衣服被踩的髒兮兮,腳踝腹中,披頭散髮,她想她看上去肯定像足了個瘋婆子。
兩個服務員上來攙她,把她攙到床上。
動作是細心的,臉上的表情確實帶著幾分鄙夷和嘲諷,離開的時候,還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安好不用聽也知道她們在說什麼。
她閉上眼睛,滿面戾氣。
「江華!」她咬牙切齒。
她沒想著要去找她的麻煩,沒想到江華卻居然可以做出這樣噁心下作的事情。
手死死的握著床單,安好的面色一片青紫,她這輩子再也沒有這樣恨過一個人,即便是當時的秦昊,她也只是覺得兩人兩清了,可是江華,如果以前只是恨這個人,那麼如今,卻是真正恨到了骨子裡。
*
電視新聞網絡這幾天的娛樂頭條都是柳淺,但是社會版的頭條卻被大篇幅的at畫家安妮忘恩負義不顧養育之恩等等消息所佔據。
短短半天時間,安好徹底出名了,卻是臭名,為千夫指,為萬人唾的臭名。
晚上9點安好打開電腦,搜索引擎前三位,就有一個屬於她的位置,標題很犀利:扒開首席畫家安妮虛偽面具。
安好點開其中一個,才發現原來關於她的新聞,早在幾天前就在網上傳的沸沸揚揚,只是她鮮少上網最近又不大出門所以才不知道而已。
這些文章近乎赤果果的將她的身世大曝光,祖籍,父母,父職,母職,就讀學校,幾幾屆等等。
而文章幾乎是呈現一面倒的批判形式。
從她母親是站街女開始,到她做過有錢人的情人,再到她父親胃癌她見死不救,父親下葬分文未出。
甚至這些新聞裡,還出現了大量安好根本不知道的「安妮的同學許某」「安妮的鄰居姚某」「安妮的朋友王某」等的話。
安好臉色是青的,網絡時代,肆無忌憚,顛倒黑白的描述,近乎羞辱的字眼和段落,還有那些莫須有的罪名,都讓她憤怒。
江華居然做到了這個份上。
關掉電腦,安好良久才緩過來,打開手機,翻出了方海珠的電話。
方海珠大約是在睡覺,安好打過去的時候,電話那頭的她含糊著道:「安安,什麼事?」
「國內幾家知名電視台不是給我發過採訪邀請函,你把那些電視台的聯繫電話給我。」
方海珠似乎一下清醒了過來:「發生什麼事了?怎麼突然問我要這個?」
安好想了想:「海珠,你明天過來吧,有工作了。」
「明天,算了我現在買機票去,我看看今天有沒有班機了,你先給我說說發生了什麼事?」
方海珠私生活雖然亂,但是在工作這件事上絕對是個得力助手,完全是陸覺一手培養的好苗子,辦起事情來一絲不苟,雷厲風行。
安好把這些天網上的事情給方海珠一說,方海珠電話那頭差點跳腳,倒是輪到安好安慰她:「既是謠言不攻自破,我本人現一下身,再去弄點證據就行了。」
「安安,你先別輕舉妄動,我和你說那些狗仔隊就是臭蒼蠅,你越反抗他們就越來勁,活人都能給他們寫死了,白人都能給她們抹黑了,這樣我買機票,立馬來,對了,陸總不是應該明天早上就到了,他知道這事兒嗎?」
「應該還不知道。」
「大概很快也會知道了,安安,我現在出門啊,明天下午就到,先不說了,你先別出門,別讓任何人到你房間裡來知道嗎?」
方海珠在大洋彼岸的那一頭,細心的叮囑安好。
安好也知道酒店門口肯定被狗仔隊堵的死死的,她點頭,有了方海珠頓然安心很多。
方海珠在公關和突發情況處理上,能力是極強的,不然陸覺也不會放心把方海珠送到她身邊。
掛了電話坐在床上,安好在發呆。
安好沒有告訴方海珠,這些謠言裡,其實有一部分也是真的,而這一部分,如今她是再也瞞不住任何人了,包括陸覺,雖然這一次,她本來也想坦白的,只是沒想過是用這樣一種方式。
*
第二天早上,瓢潑大雨。
陸覺的飛機因為這場大雨無法正常著陸,凌晨四點多就給安好發了信息說飛機迫降在了s市機場,他會轉乘火車過來,所以大概要明天早上才能到。
安好上了一會兒網,流言之於昨天更甚,甚至圖文並茂,而圖,用的正是安好昨天狼狽的照片,他們很會挑,轉撿著她腳被踩面部扭曲,披頭散髮,用手擋閃光燈,憤怒的說滾的照片。
比起昨天,安好已經冷靜多了,隨意的瀏覽了幾個相關新聞,大同小異而已,雖然下面的評論已經將安好罵道臭,只是安好可以理解。
網民無罪,她也無罪,甚至那些添油加醋憑空捏造無中生有的媒體也無罪,有罪的只有一個人——江華。
安好盤腿坐在椅子上,如果本來還打算和那個人再無瓜葛老死不相往來,那現在安好只有一個想法——弄死她。
安好是個善良的人,甚至善良的有些懦弱,不過這是曾經。
江華這一次,是徹徹底底的觸及到了她的底線了。
*
蘇廊的員工都說蘇眉就像是個古人,不看報不看電視不上網,手機的唯一作用基本上也就是打電話和發短信,每天除了下樓到廚房轉轉就是一個人在樓上玩泥巴。
所以當聽到大家討論現在傳的沸沸揚揚畫家安妮事件時,蘇眉露出那樣吃驚的表情,大家也完全不意外。
蘇眉本來是來拿水果上樓吃的,就聽到大家在義憤填膺的譴責一個叫做安妮的畫家愛慕虛榮,忘恩負義等等等等的事。
畫家,安妮兩個字,聽到蘇眉耳朵裡,顯然是敏感的。
「你們在哪裡知道這些的?」蘇眉問。
員工立馬嘰喳開了。
「報紙啊,雜誌啊,網絡啊,到處都是,老闆,這個安妮可真是紅了一把,誒,你們說會不會是炒作啊?」
「誰這麼炒自己,作死啊,我看她八成是得罪人了。」
「能得罪誰啊,把她老底爆個精光?」
「那誰知道啊,現在除了老一輩能稱藝術家,這些年輕人還敢叫藝術家。那些所謂的藝術家,還是個女的,真能憑本事做到什麼首席畫家,我看就是包養她那個人把她給包裝起來的,什麼藝術家,裝清高,老闆你說是吧?」
蘇眉臉綠,只因為她就是「這些年輕人」「還是個女的」中的一個。
不再逗留廚房,蘇眉連果盤都忘了拿,上樓掏出手機就給秦昊打電話,沒人接。
蘇眉有些心急,下樓直接開車往秦昊公司去。
她總覺得安好不可能是那樣的人,不說別的,人可以洗掉過去,洗掉背景,但是洗不掉的是氣質。
安好她見過,安好身上透著的安靜的氣質,絕對不可能是網上盛傳那樣的不堪。
雖然她蘇眉看錯過一個人,可是對安好,她幾乎是確信自己不會看錯。
車子到了擎天集團樓下,她才知道要見秦浩一面可真夠難的。
「我是你們秦總的朋友,真就不能上去通報一聲,打個電話總可以吧?」
前台猶豫了一下,撥了個電話,一會兒抱歉道:「小姐不然您等等吧,我們秦總在會客。」
「會客,什麼客人能比我重要,小姐我事情很急,真的很急,可不可以你親自上去幫我傳句話,就說我叫蘇眉。」
前台為難:「小姐對不起,我真的幫不了你。」
蘇眉頹然:「算了,我等。」
一樓大廳有個沙發區,蘇眉坐在那,心裡急的,她向來不愛多管閒事,可是遇見這個安好就是怪了。
她想,或許是因為這個人是秦昊喜歡的女孩吧,而秦昊,是那個陪著她度過了最困難日子的人,她的鐵哥們。
抬起手看看手錶,中午10點,想著秦昊總的吃飯,她就在那等著,大有守株待兔的意思。
11點的時候,外頭雨勢更大,蘇眉有些坐不住了,那辟里啪啦的雨,打的人心更急。
站起身來,又往前台去,她頗有些不耐煩,雖然知道這不耐煩不該衝著人家無辜的前台去。
「你們秦總這會的是什麼客,麻煩你再打電話好嗎?」
「小姐您稍後。」前台倒是耐心,又給她打了個電話,掛了電話表情卻依舊是抱歉的,「對不起小姐,秦總還在會客。」
「……」
蘇眉煩躁,卻只能認命,轉身往會客區去,低著頭想著事,沒留神和一個人撞了滿懷,抬起頭來,蘇眉的臉瞬間冷了。
對面的人也有些微微吃驚,不過很快勾起一個笑容,開口,語氣有些侷促又歡喜:「蘇眉,好久不見。」
蘇眉冷冷道:「不如不見。」
就要走,手臂卻被陡然抓住:「眉眉,我有話和你說。」
「我沒話和你說,放開你的手。」
「我……」
「厲春楚我再說一遍,放開你的手。」蘇眉冷喝,那抓著她手臂的手,終於頹然放開。
「你依舊恨我?」
「我壓根就不記得你。」
蘇眉是冷絕的,厲春楚在蘇眉之前有過無數的女人,從來沒有一個分手後像蘇眉這樣絕情,不再有隻言片語,不再聯繫,不再來往,甚至把他拉入了蘇廊頭號黑名單,蘇廊三米之內都不許他靠近。
這些年厲春楚想過很多辦法和蘇眉重修舊好,可是蘇眉那態度,冷的人能掉三層冰渣子。
所以厲春楚妒嫉秦昊,但凡有機會就要和秦昊做對,包括拍賣會那次。
今天會來秦昊的公司,也是為了蘇眉的事情,他倒是沒想到會在樓下遇見蘇眉,可是這個遇見,更讓他妒嫉。
「蘇眉,我要結婚了。」
他這純粹是想試試蘇眉還對他有沒有感情,看著蘇眉離去的腳步戛然而止,他嘴角勾起了一抹得意的笑意,這笑意在原本就有些玩世不恭又小壞的俊臉上,更現了幾分邪氣來。
只是蘇眉很快就把這份笑意給掐斷了。
她沒有說話,沒有轉身,只是給了他一個冷哼:「呵!」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只剩下厲春楚在原地,滿面黑線。
看著蘇眉進去沙發等候區的背影,他不甘心的追了進去,蘇眉沒理他,自顧著看報紙,卻只有她自己知道,一個字也沒看進去。
厲春楚就坐在對面。
「蘇眉,我說我要結婚了。」
蘇眉繼續顧自己雲淡風輕的看報紙:「難道是在和我討恭喜,那恭喜你。」
「你……我婚房定了,就以前海邊那個愛的小屋,你親手佈置的那間。」
「哦!」她語氣依舊淡淡,事不關己。
他說的話就算是刺,他卻低估了她的心,再痛也能忍,他要結婚了有什麼好痛的,要在那個屋子裡結婚又有什麼好痛的?比起當時他在那個屋子裡親口對她說「蘇眉我不能娶你」來說,這些痛都傷不到蘇眉了。
他要結婚了又如何?
本就已經和他無關了,關於他們的面朝大海,春暖花開,早已經凋零了。
「蘇眉。」他的語氣裡有了一絲怒意,上前幾步抽走了她手裡的報紙,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蘇眉迎上去的,是淡漠到讓人心涼的眼神。
「你真的不在意?」
「厲少爺,就算你要死了,我也不在意,把報紙還給我。」
蘇眉伸手去夠報紙,厲春楚卻一把負氣的將報紙揉了個團,丟在地上:「蘇眉你到底還要我怎樣?我都說了我不是不愛你,就是讓你再等我幾年。」
「……」蘇眉沒說話。
厲春楚繼續:「你知道我家裡的情況,我們都還年輕,為什麼就不能晚一點結婚?你就非要這麼急於一時?」
蘇眉眉心更冷:「你夠了嗎?你厲少爺還是這麼拿得起放不下的人了,當時說不結婚的時候你可是那麼瀟灑啊,我和你說你最好離我遠點,我這幾年的年紀大啊了,脾氣沒以前好了,一會兒你要是缺胳膊少腿的從這裡走出去,就別怪我沒實現提醒你。」
蘇眉是學跆拳道的,和厲春楚認識還算是她在一堆小混混手裡救的他,交往這幾年厲春楚但凡讓她不痛快,她就把厲春楚修理的哭爹喊娘的,
唯獨分手那次,她是平靜的離開的,如果厲春楚現在非要討一頓打,蘇眉不介意把分手那頓也連帶上。
厲春楚顯然不怕死了,上來一把抱住蘇眉,低聲下氣的哀求:「眉眉,我就是放不下你,我……啊……眉眉,疼。」
蘇眉的手刀,可不是鬧著玩的,厲春楚瞬間給打趴在了地上,蘇眉昂著頭看都不看他一眼從他身邊走過,順便瀟灑的丟了一句話給他:「再過來就斷你命根。」
走到門口,就看到秦昊站在那,看著秦昊的姿勢,大約是站了很久,蘇眉滿腦子亂糟糟的,既是關於安好的事情,又是這個突然出現的厲王八蛋。
拉住秦昊的手,就往外走。
「光看熱鬧了是嗎?都不知道搭把手。」
「打算搭手的,在你打死他的時候,我怕你坐牢。」
蘇眉白了秦昊一眼:「打死也是他該的,算了別說他。我來是有件事要問你,不知道你聽說了嗎?」
「安好的事?」
「你知道啊?」
「嗯。」
「那這麼冷靜?不會,都是真的吧?」
秦昊撐了傘,大半邊送到了蘇眉這,自己淋著半個肩膀的雨。
蘇眉忙往他邊上靠靠,毫不避嫌,就是沒發現身後某處,那兩道怨毒的目光,都要把秦昊用眼神打出兩個孔來。
蘇眉靠過來,秦昊倒是下意識的半側過頭看了看身後,嘴角浮了一個笑意。
蘇眉看著他的笑,有點摸不透他的心情,似乎不錯。
可是就算網上的傳言是真的,那是安好啊,他的女人,不可能只是他喜歡的女人,網上都快要把安好口誅筆伐死了,他居然還笑得出來。
「喂,你倒是說話啊,是不是真的?」
秦昊道:「一半一半。」
「什麼叫一半一半?她媽媽和爸爸的事情是真的?」
「一半一半?」
「你什麼時候學人喜歡賣關子了。」
秦昊道:「過幾天你就會知道,我中午只有半小時的時間,上午會了個客,工作都堆了起來。」
「好吧!那我靜等,我沒那麼八卦,我只是心疼她,總覺得她不是那樣的人。」
這回秦昊給的答案,倒不是模稜兩可了,而是道:「對,她不是那樣的人。」
蘇眉笑了,只是笑過之餘,卻又不免有些落寞,忍不住的想回頭看看。
可是雨太大了,大的模糊了一切。
她怕一回頭,她的眼睛也會被模糊了。
*
方海珠比陸覺先到了,方海珠沒讓安好接機,是自己坐出租車來。
一進安好的房間,她還以為安好肯定委屈壞了,見到的安好卻十分的平靜。
「安安,我們現在第一步就是要讓謠言不攻自破,謠言不攻而破不能咱們自己出面,你現在就算是有一萬張嘴那些隨波逐流人云亦云的網民也不會相信你的。我們得先找到放出謠言的人,然後找到以前一些你的同學,你父母的朋友和你認識的親戚之類的給你聲援。」
安好笑著給方海珠擰了個毛巾:「先擦擦手吧,我叫了晚餐,海珠,我要找律師。」
「我肯定會給你找律師,就應該追究這些不實報道的責任。」
「不是,我要爭取一份財產。」
方海珠吃驚了:「財產?」
「嗯,財產。」
「什麼財產?」
「我爸爸的房產。」
「很多錢嗎?」
方海珠本能的以為那可能是一筆巨款,不過一想安好就不是那種性子,安好對錢想來不大在乎,再說安好一幅畫都能賣幾百萬的。
於是不等安好回答就立馬改問道,「是不是這次的謠言,和你爸爸的房產有關?」
安好坐在了方海珠身邊:「網上說但並不是全都是假的,我爸爸確實是胃癌剛剛才過世,我媽媽確實是……站街女,我唸書時候確實欠了學校很多錢,畢業之後確實一下還清了錢還捐獻了一批美術用具。」
方海珠吃驚了,她原本以為網上所有關於安好的一切都是杜纂的,因為根本就太離譜了。
所以現在,她傻眼了。
「安安。」
「但是真的也只有這些。」
方海珠才反應過來,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大約是還沒有辦法消化安好的話。
她沒有辦法將這樣的過去和現在的安好聯繫在一起。
如果網上的是純謠言,那要攻破很簡單,出示安好的家庭關係等等就可以了,可是安好這樣一說,這件事顯然就複雜了,也看得出,放謠言那個人對安好十分的瞭解。
「你知不知道是誰和媒體說這些事的?」
「我繼母。」
「繼母?」不知道為什麼,方海珠的腦子裡瞬間閃過白雪公主和可怕的後媽皇后的故事,看著安好,滿目疼惜。
「她是不是有什麼目的?」
「她要錢,我沒給。」
「可惡,簡直太可惡了。安安,沒關係,我已經給你聯繫了一個國內權威的訪談節目,他們一聽說是你要接受採訪立馬同意了,時間上的安排是大後天下午去錄製,但是這之前,我們得先找到一些微博名人或者明星什麼的在網上聲援你。」
「謝謝你,海珠。」
「還有你父親的遺產,你放心她不仁我們不義,我會最大程度的給你爭取。」
「我要整棟房子。」安好開口,目光堅定。
這樣的安好,是方海珠從未見過的,她從來沒見過安好如此渴望,不,應該說想得到一樣東西。
那座房子對安好來說應該不是渴望,她從來都不缺錢。
對那座房子,安好的心更像是是倔強,不肯認輸,還有——報復。
無論如何,安好想要的,方海珠都會不遺餘力的幫她得到。
方海珠是個公關人脈關係非常廣的人。
而安好,為了方海珠安排的這次訪談,開始著手聯繫那很久以前的同學,老師,鄰居,甚至打電話給了醫院找到了婗家姑姑。
*
反擊戰,沒有這麼好打,而比反擊戰更難的,是如何面對陸覺。
陸覺本該早早的到了,飛機迫降,火車晚點,輾轉反側陸覺真正到a市的時候,已經是週三下午了。
方海珠去火車站接的陸覺,酒店房間,陸覺就坐在安好的對面,只是一切感覺明顯都變了。
其實從陸覺進門的那刻,安好就知道,他或許都知道了。
因為,沒有親暱的擁抱,也沒有癡狂的親吻,這次小別重逢,他比任何一次都冷清,雖然還是那樣溫和的在笑。
可是安好是女人,女人是天生的偵探,安好還是感覺到了。
方海珠知趣的出去,安好和陸覺對面坐著,他的衣服很乾淨,一絲不苟,頭髮也很乾淨,甚至鞋子也很乾淨。
安好心裡忽然有些明白了什麼。
「其實你早就到了是嗎?」
陸覺一怔。
安好輕笑一聲:「你的衣服很乾淨,頭髮也很乾淨,鞋子都很乾淨,你不是從火車上下來的,三十多個小時的火車,不可能保持這樣的清爽,我這些年雖然很少坐火車了,但是我以前很窮的時候,連做一次火車都是奢侈。」
被看穿,陸覺沉默,只是站起身抱住了安好:「安安,我愛你,無論如何我都不會離開你。」
是,他早就到了,飛機沒有迫降,他也沒有倒火車,他如期而至,只是在機場看到了關於安好的新聞。
新聞裡,是關於安好的過去,一筆筆塗抹的黑壓壓的,尤其是關於安好畢業後捐了一批美術工具疑被包養的那段。
他當時腦子就空了,於是鬼使神差的給安好打電話說他的飛機迫降了,落在s市要倒火車,得隔一天到。
其實這一天的時間,他沒去考證安好的母親是否是個站街女,也沒去考證安好的父親是不是胃癌去世了,甚至他也無所謂安好是不是真的知她父親病情卻故意見死不救,他唯獨去考證了關於那批美術用具,以及關於安好被包養的事情。
他沒有得到答案,應該說是沒有得到確切的關於安好是否被包養的答案。
但是學院的老師告訴他安好家境貧寒,拖欠了學校4年的學費,畢業的時候還到學院請求過給她先發畢業證她慢慢還錢,結果某一天她忽然回來了,非但還清了4年學費,還給學校捐贈了一批價值40萬的美術用具。
學院的老師還給他看了當年的捐贈記錄,婗安好三個字,刺的陸覺眼睛痛。
而關於安好再之後的生活,卻是個空白,她畢業之後到遇到他之前的這三年。
陸覺走了很多地方,沒有人知道。
關於安好完全不為人知空白的這三年,陸覺無從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害怕安好真的和網上新聞裡寫的那樣,是被人包養了三年。
因為這個害怕,他現在才出現在安好面前。
可是當安好看穿他的那刻,那樣自嘲又雲淡風輕的說以前貧窮時候連坐火車都是奢侈的時候,他忽然明白了,他在乎她的過去是出於男人的本能,可是他愛她卻是出於自己的心。
這一刻,他忽然釋然了,即便她告訴他我真的被人包養過,他都願意握著她的手心告訴她:安好,我只願你未來的路上,只有我陪著你。
他抱著她,動作是溫柔的,語氣也是溫柔的,溫柔中卻透著堅定:「安安,我們結婚吧,boss說了,你最後一場畫展結束後,我們就去泰國舉辦婚禮。」
安好身體一僵,婚姻,她恐怕給不了陸覺。
她鬆開了陸覺的手,一言不發,看的陸覺心慌,以為她是在意他其實早早就到了只是不來見她這件事,於是他道歉,也懺悔。
「安安,對不起,我該第一時間來你身邊的,你該有多害怕和難過,只是我……」
「陸覺,關於我,網上說的那些不是真的。」
「我知道。」就算她這只是掩飾,陸覺也願意無條件相信,誰讓他愛她入骨。
安好卻皺著眉表情痛苦的咬住了唇。
「安好。」
「其實我不是被包養了,我是……」
話到嘴邊,終究無法開口。
於是和預想了無數遍的情景一樣,她來到了行李箱邊上,打開了行李箱,取出文件袋最上面的一張紙。
手在微微顫抖,雖然是預想過的情節,可真實上演,終究缺乏了那麼點勇氣。
陸覺的響了,安好握著那張紙,渾身繃緊的站在陸覺身邊,看他接起了電話,臉色越來越難看,到最後,甚至摔了手機。
安好握著紙的手,不知是該往前送,還是往回縮了。
陸覺就這樣滿臉戾氣的站在她面前,她見過發脾氣的他,這樣臉色的陰霾的卻是第一次見到,她小聲問道:「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陸覺扶額坐在椅子上:「沒事,安好,給我放一下熱水吧,我想洗個澡。」
他那個狀態,安好還如何忍心再刺激他,那張紙終究還是收了回來。
之後安好也沒再談關於她和秦昊的事情。
而網上,聲援安好的聲音開始陸陸續續響起。
方海珠和陸覺四面做工作,方海珠有強大的公關能力,而陸覺的人脈更強大。
安好看著陸覺這樣為自己奔波忙碌,更沒有辦法拿出那張紙,甚至起了心思再去和秦昊商量一次。
不惜,求他。
電視訪談就在明天,因為明星和一些微博名人博客紅人以及自稱安好同學,鄰居,等等等等的聲援,現在網上對安好事件,再也不是一面倒的批判。
開始有人理性的分析這件事,其中天壽陵園官方微博曬出的一張安好購買墓地的票據證明以及票據上30萬元的價錢幾乎給安好打了個翻身仗。
之後第一醫院官方微博也曬出了一張安好支付婗父治療費用50萬元的票據。
這下網絡沸騰了,安好的形象瞬間逆轉,倒是江華慢慢被人扒出來。
網上不知道是誰組織人肉安好的繼母,然後就有了江華堵安好要錢,做第三者霸佔別人的老公,虐待安好等等等等的事情。
網絡就是這樣一件神奇的事情,前一刻安好還是眾矢之的,被黑成了煤球,這一刻安好卻又被漸漸洗白,身上的煤炭灰一股腦兒落在了江華身上。
這些,安好知道,都是陸覺和方海珠的努力,所以錄製節目前的傍晚,安好站在了秦昊的辦公室,為了那張離婚協議書,做最後一次努力。
其實,更是為了陸覺。
「喝什麼?」
很久沒見了,他見她,語氣裡沒有半分波瀾。
「你到底要怎樣才能和我離婚?」
「怎麼?不是說了那張紙對你沒有束縛能力嗎?不是說要犯重婚罪嗎?還是你那位很在意?」
他好整以暇的看著安好,嘴角的笑意,幾分邪,幾分得意。
安好敗了,卻不是敗給了秦昊,而是敗給了自己。
她全沒有必要這樣低聲下氣的求她,那張紙對她確實早就沒有了束縛作用了,只是,她不想看到陸覺難過的臉。
「你說,什麼條件我都答應。」
他挑眉,指關節有節奏的叩擊著桌面,發出噠噠的聲音:「什麼條件都答應?」
「……」
安好沉默,只是幾不可見的點了點頭,她的內心是掙扎的,她只怕秦昊提出太禽獸的要求。
他果然,真的禽獸了。
「今天晚上,我們家,我只等你到8點,多一分鐘這件事都沒的商量。」
安好拳頭在捏緊,臉色鐵青。
他笑意更濃:「或者,你想找到刺激,去酒店?有個無聊的調查說增加夫妻情趣的其中一個辦法就是不定期去酒店開個房。還是你想更刺激一點,天為蓋地為爐?」
安好的耳根是紅的,臉色卻是白的。
但聲音無比堅定:「只要我滿足你,你一定和我離婚是嗎?」
「那就要看你的表現,記住,晚上8點,多一分鐘都沒的商量。」
安好冷著臉轉身離開,沒說去,也沒說不去。
秦昊看著她的背影卻笑的無比燦爛,他知道,她一定會來。
這快要咧到耳根的笑容,著實把進來的唐芷晴給嚇了一跳,她還以為自己看錯了,等揉了揉眼睛,看到眼前的冷面總裁,她確信,她看錯了。
她們秦總不是不會笑,但是要笑成那樣是絕對不可能的。
「秦總,今天晚上……」
「所有應酬推掉。」
「今天市長……」
「推掉。」
「好的秦總。」唐芷晴是不敢忤逆秦昊的,只能硬著頭皮去推掉市長大人的邀約。
放眼整個a市,敢推掉市長親自邀請的人,大概也就她們總裁一個了。
不過秦昊向來是個很有個性的人,唐芷晴其實跟在他身邊也已經三年了,所以也多多少少有點習慣了。
正要出去,卻被秦昊叫住。
「唐秘書,幫我做件事。」
「是,秦總。」
「幫我買點玫瑰花。」
唐芷晴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
不過還是一本正經道:「好的秦總,你要買什麼顏色的?」
雖然是一本正經吧,語氣裡還是透著那麼一點點的八卦。
「大紅色。」
「要幾朵?」
「盡可能多。」
好模糊的數字概念,唐芷晴覺得她的腦袋可能有點沒有辦法理解這是個數字。
於是,不得不再確認一次:「秦總,是要很多很多嗎?」
「把這座城你能買到的紅玫瑰都買來,另外,再買一朵紅色康乃馨,大紅的。」
「就一朵?」唐芷晴不大好確認。
「就一朵。」
唐芷晴如果之前還以為秦昊是要她買花去送給柳淺,那現在就有點沒法確認這是要做什麼了。
不過秦總的心要能猜得透,她唐芷晴也就不用每天工作的這麼小心翼翼戰戰兢兢的了。
不說別的,就說上一個秘書楊琪琪,唐芷晴到現在都沒有辦法理解為什麼楊琪琪會忽然被開了,真的是忽然,前一天還好好的在做事,替秦總跑醫院照顧病人,然後忽然就被開了。
秦總的脾氣陰晴不定,做事風格詭異——比如推掉市長的飯局,誰能知道他想幹嘛。
唐芷晴知道,什麼也用不著猜,因為猜也猜不到,她要做的就是乖乖去買。
可是這些花要往哪裡送呢?
於是乎她不得不再小心翼翼的問道:「秦總,花送去哪裡?」
秦昊拿了便簽紙,刷刷幾筆,又連同一把鑰匙送過來:「送去這裡。」
唐芷晴忙上前雙手接過,默念:「裡海小區2棟……」
不對啊!
「秦總不是送你家裡啊?」問完唐芷晴就知道自己多嘴了。
秦昊卻難得好脾氣:「就是我家。」
唐芷晴眉心一緊,不對啊,她記得秦昊家是11棟啊,再看秦昊,臉色莫名有些溫和,不過唐芷晴可不敢造次,再溫和的秦昊,看在唐芷晴眼裡都是危險人物。
她還是辦事為好,有錢人有個三五個房子也沒什麼稀奇的。
就是有錢人的一堆玫瑰一朵康乃馨,就讓人想不大明白了,這是要怎麼的,代表縱然玫瑰遍野,我只愛你這朵康乃馨。
浪漫到俗,顯然不是她們秦總會做的事情。
再說就算是萬里挑一,柳淺也只可能是康乃馨叢裡的玫瑰花。
無論這些花是個什麼意思,唐芷晴都羨慕柳淺,大大的羨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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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萬字,哈哈,明天看秦昊這麼禽獸吧。
謝謝大家!
也很感謝大家的留言,除了那些由於氣氛而人參公雞我本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