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022 二奶奶 文 / 薄暮輕寒
一撥子人前前後後地一道進了屋,屋裡除了王夫人,個個都站了起來,別人猶可,賀從蓉見了董惜雲早笑嘻嘻地上來一把攬住她取笑。
「當初就想著怎麼沒有個你這麼樣的親姐妹呢,誰知道老天倒疼我,叫你嫁進咱們家給我做了嫂子!」
董惜雲臉上微微泛紅,忙先規規矩矩給王夫人行了禮,王夫人笑著拿帕子擦了擦嘴角,「蓉丫頭帶著你大嫂子跟大夥兒都見見,我就躲個懶了。」
賀從蓉得了王夫人的令,忙拉著董惜雲的手朝眾人走去,第一個引見的就是方才在門口巧遇的賀家二少奶奶顧馨竹。
「這一位是二嫂,如今她可是咱們家最最金貴的一個人啦!」
一句話說得滿屋子的人都笑了起來,董惜雲不動聲色地打量著眼前的妯娌,生得肌膚頗豐珠圓玉潤,丹鳳眼柳葉眉,也算是個美人兒。
董惜雲忙笑道:「二奶奶好福氣。」
誰知顧馨竹不過朝她點了點下巴便冷個臉一句話也沒有了,賀從蓉臉上登時不大好看起來,董惜雲忙悄悄捏了捏她的手大方笑道:「二奶奶已經見了,三姑娘在哪裡呢?常聽你說三妹妹這樣三妹妹那樣,如今也不給我引見引見。」
話音剛落賀從芝已經湊上去一把拉住董惜雲的手,「小妹見過大嫂子!」
說罷便將董惜雲從頭到腳細細打量了一番,臉上的笑容更開了,「都說嫻兒姐姐生得好,如今一比對竟也尋常了。」
董惜雲沒想到她會拉扯上嫻兒,一時笑也不是惱也不是,卻聽王夫人乾咳了兩聲,「好了好了,一個兩個只管在底下罰站不成?芝兒也會胡鬧。」
賀從芝此時已經意識到自己方才說錯了話,心裡本有些不安樂,但見董惜雲並沒有什麼,一時也暗鬆了一口氣,看來這位大嫂子比二嫂子可好說話多了。
當初的大嫂就是個美人,不過她過世的時候自己只有七八歲,還記不得太多事,如今這一位也生得極俊,大哥哥倒是個有福的。
小姑娘心裡瞎琢磨著挨了她母親身邊坐下,心裡對這新來的大嫂子好奇得不得了,就盼和她多說幾句話,誰知董惜雲只是安安靜靜地坐著,顧馨竹卻硬邦邦地先開了口。
「媳婦兒有件事不敢專斷,今兒特來討母親的示下。」
話說得客氣,語氣卻並不恭敬,甚至帶著些火氣。
王夫人臉上淡淡的,卻並沒有立刻搭理她,反而旁若無人般側過頭朝侍立在她身邊的琉璃抱怨,「鄧娘子的手藝真是越發粗糙了,這白糖糕做的跟街面上買的倒差不多了,回頭你說說她。」
瞎子都看得出來,她不願意同顧馨竹談論她想說的那件事。
琉璃小心翼翼地應著不敢多話,不知顧馨竹是不知好歹還是自視太高,竟絲毫不知道變通似的,仍舊那麼抬頭挺胸地坐著,一雙眼睛直直地看著她婆婆。
這時屋子裡雖然坐滿了女眷,卻早沒了方纔的笑語熱鬧,偌大的屋子靜悄悄的,連根針落在地上的聲音都能聽見。
姑娘們面面相覷顯得有些不知所措的樣子,這婆媳要商量的事,想必不是她們幾個閨閣少女方便去議論的。
董惜雲雖初來乍到,但她畢竟是這個家的大兒媳婦兒,看這屋裡不是小姑娘就是大丫鬟,誰也不能出聲,只得站起來向王夫人笑道:「孩兒從家裡帶了一些個小玩意兒給幾位妹妹,難得這麼齊全,不如這會子就帶她們到我屋裡去吧,也不在這兒鬧著母親了。」
王夫人不發一語地打量她,半晌方緩緩點頭,眼裡略有讚歎的意思。
「雖然你才過門,但既做了咱們家的大奶奶,家裡的事也須得幫著打點打點,如今你且留下,琉璃送她們姐兒幾個出去吧。」
琉璃應聲上來,一會兒功夫整間上房便只剩下她們婆媳三個。
王夫人輕撫著花幾上一盆開得正好的西湖柳月不作聲,似乎打定了主意不願過問。
顧馨竹顯然沒想到王夫人會一而再再而三地給她沒臉,先是對她愛理不理,跟著又把這才進門的寒酸大嫂留下看她的笑話。
當即臉上更添了幾層薄霜。
想她父親在朝裡的威望,雖然沒有個伯爵的名頭,可誰都知道南安侯府如今人才凋零早已日薄西山,還能混跡於京城名流之中靠的不過是祖宗留下的產業和好名聲罷了,而他們顧家的兵權確是實實在在的。
想想不由腰桿子挺了挺冷冷哼了一聲,「本來也不是什麼大事,不敢勞煩母親,不過聞鶯那丫頭實在放肆,平時又懶又饞也就罷了,竟還毛手毛腳打爛了媳婦兒最心愛的碧玉鐲子!說起來母親也是知道的,就是幾年前太后娘娘賜給我母親的那一套碧玉頭面裡頭的一件,我們姐妹幾個出嫁時母親一人給了一件,權當個念心。」
董惜雲斜簽著身子在她右手邊坐著,老僧入定般眼觀鼻鼻觀心,心裡卻暗道這位二奶奶好厲害的一張嘴。
聞鶯她是知道的,早些時候也是王夫人屋裡的人,如今聽她這麼說,看來是給了二房了。
當著王夫人的面說她又饞又懶,不就是明著說王夫人不會調教下人麼?
又拉扯出太后娘娘,明擺著在顯擺娘家的權勢。
大有今兒你不發放了那奴婢,別說我一個人,連帶整個顧家都不會善罷甘休的架勢。
但王夫人的為人董惜雲是深知的,她看起來是個最和善最普通的慈母,實際上卻恰恰相反,如今被人這麼當面甩耳光似的要挾,自然是不肯的。
果見王夫人的眼色漸漸深邃了起來,說話間咬牙切齒卻又帶著幾分嘲弄道:「既然是宮裡的賞賜,那可斷斷不能如此糊弄了事。來人,到二奶奶房裡把聞鶯丫頭給我綁來,我倒要看看,誰敢當著我的面睜著眼睛說瞎話!」
最後一句話卻是盯著顧馨竹的眼睛說的,顧馨竹的臉色微微一變,出現了片刻的驚慌之後很快又恢復了盛氣凌人的姿態。
外頭已經有人答應著去了,不知是心虛還是不耐煩,顧馨竹沉默了一會子還是開了腔,「難道母親信不過媳婦兒?聞鶯算個什麼東西,媳婦兒絕不與她那起下作的奴才秧子你一言我一語的對嘴去。」
王夫人沒有理她,這時屏風後頭卻繞出個人來。
「咱們太太全是為了二奶奶好,若就這麼不明不白地將人打法了,這些刁奴到外頭一頓胡說,不說她們自己犯了錯惹主子生氣,反倒要說咱們主家如何刻薄寡恩呢!到時候別人問起她是哪一房的丫頭,豈不連帶著奶奶壞了名聲!」
進來的是個三十來歲的婦人,眉眼還算周正,梳著中規中矩的高髻,鬢邊一支樸素的老銀扁方。
董惜雲認得她是賀老爺身邊的崔姨娘,聽說早年因家鄉鬧饑荒而逃出來,在路邊就快餓死了,得了王夫人的一飯碗。從此便跟了王夫人,更由王夫人做主給了賀老爺做小。
細細回想起來,這崔姨娘自己並沒有兒女,對王夫人是極忠心的。
王夫人見了她總算抬了抬眼皮子,「你倒有良心知道說這話,我怎麼覺著我們二奶奶以為我要害她似的?」
顧馨竹被她皮笑肉不笑地斜眼看得有點抬不起頭,崔姨娘笑笑:「太太如今也會拿我們做下人的打趣了。」
說著便給王夫人行禮,又給董惜雲和顧馨竹行禮。
所謂不看僧面看佛面,董惜雲忙站起身,「姨娘不必客氣。」
顧馨竹卻依舊穩坐如山,連看也不看崔姨娘一眼。
不多會兒功夫外頭傳來了幾個人急急忙忙的腳步聲,趙興旺家的走在前頭,後面跟著兩個五大三粗的中年僕婦,兩個人竟架著一個披頭散髮的年輕女子進來,那女孩兒的臉被頭髮遮住了看不真切,依稀能看見臉上脖子上手腕上全是青紫的傷。
董惜雲不由一愣,這麼一會兒功夫就把人打得這樣了?
可一見顧馨竹慌了神的樣子,當即又明白了過來,看來這二奶奶自己的如意算盤本來算得不錯,先將人打個半死,再跟王夫人鬧一鬧讓她同意攆人,到時候把人往侯府外頭一丟生死隨她去,還有多少氣出不得?
可憐也是一條人命,從前看著那聞鶯小小年紀就十分沉著穩重,如今十七八歲了怎麼反倒毛毛躁躁打壞主子的東西了?
想想都不大叫人信服。
正思忖著,就聽見王夫人沉聲怒斥,「不怕死的東西,你好大的膽子!」
一句話說得本來幾乎癱在地下的聞鶯渾身抖得厲害,哪裡敢抬頭,不過搗蒜似的連連磕頭,「求太太開恩,奴婢自小在趙奶奶手裡出來,一向都守本分,決計做不出背著奶奶勾引二爺這檔子不要臉的醜事。我們奶奶不知道哪裡聽來的風言風語,奴婢著實冤枉,求太太開恩,太太給奴婢做主啊!」
額頭砸在青磚地板上發出一陣陣砰砰砰的響動,王夫人抬起眼覷著顧馨竹冷笑,「哦?竟不關那太后娘娘賞的碧玉鐲子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