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00. 文 / 唐輕

    阮煜南望著燈光裡的林葭，分外好看。盯著她的臉瞧，捨不得移開。

    林葭能感覺到，但她分不清原因，忙抽回手，低下頭，裝作在忙其他事。問：「味道，還行嗎？」

    阮煜南昧著良心說：「馬馬虎虎！還湊合！」其實味道好得讓他想把碗都給舔了。但他告訴自己，那一定是因為太餓。林葭這一無是處的女人，哪有那麼好的手藝！

    等他半碗下肚，放緩了速度，她試探性問。「離婚，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休想！」

    「既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再拖下去沒意義，不如盡早了結！」

    阮煜南皺了皺眉，重重擱下筷子，冷著張臉問她。「你就這麼想擺脫我？」

    她被他的目光一懾，打了個寒顫。「我只是認為，再耗下去彼此都累，不如來個痛快！」

    「累？我可沒說累，累的是你吧！少裝出一副道貌岸然，對彼此都好的樣子，我反胃！」

    兩年多來，頭一次看她順眼了些，她非要掃興提離婚的事破壞氣氛，故意的嗎？非要逼他厭惡她？

    阮煜南拉長著張臉。「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婚，不離！就這麼耗著！」

    「有意義嗎？你不是很討厭我，巴不得再也不用見到我嗎？」

    「沒錯！所以我才容不得你過得好，你想擺脫我，投入陸擎的懷抱，我偏不讓！我過的不好，你也別想舒坦！」

    「我和你離婚，並不是因為陸擎！」林葭望著他的眼，認真道：「我承認，他的出現對這件事是有影響，但不是你想的那種。他只是讓我認清，自己愛得有多卑微，多無望。你根本不可能愛我，我也不想再拖著你！我們的婚姻，就像是一棵內部枯死的樹，早就已經死了，以前只是我固執想挽救，但現在我已經認清了事實。這婚姻，無藥可救，所以我要結束！」

    她說的其他話，阮煜南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只是涼森森，尖銳諷刺地笑起來。「你終於承認，是因為陸擎才想離婚！」

    「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我只是說他對這件事有影響，但本根原因是你不愛我，我也早就耗盡了心力。既然事實已經是這樣，我只想選擇一種更輕鬆的方式生活！」

    「你以為嫁給陸擎就輕鬆了？就算你們兩個能不顧禮義廉恥，陸家會容許你們這麼胡來？爺爺是個什麼樣的人你清楚得很，他奈何不了陸擎，就會朝你下手，你想你媽跟著遭殃？陸擎再厲害，也拗不過老爺子，最終後悔的還是你。」

    阮煜南的話，林葭不可能沒想過，所以她一直在克制，和陸擎保持距離。但那都是以後要考慮的問題，眼下的事，只關乎她和阮煜南兩個人，與陸擎無關。

    「你別扯開話題，我現在談的是離婚，不是我和陸擎！」

    「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離婚，休想！」

    「阮煜南……」

    他不勝其煩，擺手打住。「你給我聽好了，就算你跪下來求我，我也不可能離婚！別再煩我！」好好的氣氛被破壞，心裡煩透了，碗筷一推。「不吃了！倒胃口！」說著要起身。

    「那如果，陸莞回來……」

    她的話，止住了他的動作。阮煜南什麼也沒說，但眼裡掠過的波動，已經讓林葭明白了他的答案。她輕輕吸了吸氣，「是不是她回來，你就同意離婚？」

    他先是怔了怔，爾後瞭然地點點頭，拉長嗓音諷刺。「為了離婚，你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連莞莞都搬出來了！但你也不想想，你配提她的名字嗎？當年要不是你害她流產，我們現在是幸福的一家三口！」每每想起陸莞倒在血泊中的那一幕，恨意便如毒芒般刺穿了他的身體，讓他恨得咬牙切齒。

    「林葭，我的幸福，被你一手毀了！現在，我也要毀了你！」

    氣氛瞬間降到了冰點，林葭有些後悔自己碰觸了他的底線。在他心裡，她是個十惡不赦的罪人，是沒資格提到陸莞兩個字的，連陸莞萬分之一都比不上，她也是因為一時心急才會口不擇言。心，再一次涼了，她選擇了沉默。

    就在這時，阮振邦回來了。

    林葭忙收斂情緒，站起來衝他微笑。「爸，怎麼這麼晚才回來？餓不餓？我去給你下面！還是你想吃什麼別的？」

    「不用了，你早點休息！」阮振邦和顏悅色地對她笑，慈父一般。轉頭面對阮煜南，卻冷下了臉。「你跟我進房間！」

    阮煜南狠狠給了林葭一記冷眼，才跟著上樓。進了門，一屁股坐到沙發上，翹起二郎腿。「爸，什麼事？」

    阮振邦一腳把他的腿踢開，斥責。「吊兒郎當的，像什麼話！我怎麼會有你這麼沒修養的兒子！」

    「我又怎麼了？一看見我，就跟見了仇人似地！」阮煜南不爽地嘀咕，「也沒見你沖林葭發過火！」

    「許佳陌，你打算怎麼處理？」

    阮煜南一愣，變了臉。「林葭又找你告狀了？」

    「你別什麼事都怪林葭，你的醜事，她都替你遮著，要不然我早弄死你了！」阮振邦點了根雪茄，眉眼很冷。「一個月前，那個女人來找過我，說懷了你的孩子，試探我的意思！」

    「那您怎麼說？」

    阮振邦危險而殘忍地瞇了瞇眼。「林葭是我欽點的兒媳，我將來有孫子，他母親必須是林葭。除了她，其他女人懷上，都我不會承認！我說給她半個月，處理掉孩子，預備事後給她一筆錢，但沒想到她會跑到陸家去鬧！早知道，當天我就該處理掉！」

    某種程度上，阮煜南的殘忍和固執都遺傳自阮振邦。一旦認定，就不會改變。再殘忍，也不惜任何代價。只不過，他認定孩子的母親是陸莞，而非林葭。

    「我帶她去過醫院，沒想到她騙了我！但我不是為了林葭，而是為了陸莞。除了她，我不會讓其他女人懷上我的孩子！」

    「混賬！林葭才是你老婆！」

    「可她是你硬塞給我的，我從來沒承認過！我愛的人，是陸莞，永遠都是！」阮煜南態度堅決，「我不可能和林葭有孩子！爸，我真懷疑林葭是你的私生女，否則你為什麼一直偏袒她！」

    阮振邦一激動，揚高嗓音。「她要是我女兒，我能讓你們兄妹結婚？我和她父親，情同兄弟。他去世了，我當然要替他照顧林葭！」

    「就算你們感情好，也不該把我扯進來。我不愛林葭，不愛！」

    「閉嘴！」阮振邦忍住甩他一巴掌的衝動，身體裡的血液都凝結了。果真不是親生的，就永遠都養不熟嗎？非要處處和他對著幹，一天到晚惹麻煩，都要把他活活氣死了！「我現在跟你談的是如何處理許佳陌！」

    「那你想怎麼處理？」

    「陸老爺子已經跟我通過電話，明確表示不想再在京都見到許佳陌這個人！我也是這麼認為！看在她替你受過苦的份上，我再給你一個星期！處理不好，我親自出馬！」

    「離開京都？是不是太狠了？」阮煜南雖然遲早都會和許佳陌結束，但不想把她逼入絕境。「她一個女孩子，你讓她去哪？」

    「只要錢能解決，我不惜代價！」

    「如果她需要的不是錢呢？」

    「像她那種女人，我見得多了，為了嫁入豪門，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她若真是個好姑娘，就不會*姐妹的丈夫，更不會陷害林葭！」想到這件事阮振邦就火大，恨不得現在就把她趕出京都。

    「你搞錯了！是林葭害她流產，不是她陷害她！那卷錄音帶，是陸擎逼她的……」

    「搞不清楚狀況的人是你！我簡直懷疑，自己怎麼會有這麼蠢的兒子，竟然被一個女人給蒙蔽了！」阮振邦怒其不爭，「我已經決定了，你盡快處理！」

    「爸……」

    「出去！」

    阮煜南憋著一肚子氣回到房間，一看到林葭，恨不得一手掐死她。

    林葭見他沉著張臉，試著問：「爸找你談什麼？」

    「許佳陌！」

    「她？爸想怎麼處理？」

    「你爺爺放話，要把許佳陌趕出京都，你滿意了？你們陸家人，個個都是狠角色，非要把人往死裡逼才甘心！」

    林葭聽了，心裡並沒有太多波瀾。她曾經恨許佳陌恨得要死，可是經過了這些事，漸漸覺得這些恩怨沒那麼重要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手段。她害人害己，最終也沒有得到什麼好處。現在，於她，她變成了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她的死活和去留，都與她沒半點關係。

    於是，波瀾不興地喃語了聲，「是嗎？這樣對她也好！」

    阮煜南要氣炸了，「你還是不是人？她只是一個柔弱的小女人，難道你是冷血的嗎？」

    「我可以很負責任地告訴你，許佳陌只是偽裝成一個柔弱的女人，套的事，我告訴過她。而且，我知道她的酒量，只安排尹霜一個人灌你，她卻拚命喝，只是借酒裝醉，讓你送她回家，是她處心積慮懷孕。她已經當著我的面，親口承認了！你相信她，我不怪你。你要繼續被蒙在鼓裡，也跟我沒關係！我只是出於人道，告訴你事實！」

    「你都已經把她逼成這樣了，還中傷她？」

    「我說了是事實，她還不值得我費心思編故事！信不信由你！」

    「你休想用這套說辭混淆真相，從你林葭口中說出的每一個字，都不相信！」

    既然他都這麼說了，林葭也無謂枉做好人，乾脆選擇了閉嘴。

    ……

    翌日。一開完晨會，林葭就被陸擎單獨召進總裁辦公室。他坐在皮椅上，審視她。「昨晚，回了阮家？」

    「嗯！」

    「阮煜南？」

    「也在！不過，他睡沙發，我睡*！」並非刻意向他解釋，只是看他的臉色，她若不說清楚，又該惹麻煩了。果然他的臉色這才緩和了幾分。

    「聽阮煜南說，爺爺的意思是讓許佳陌離開京都。這件事，你知道嗎？」

    「這種微不足道的事，你認為他會和我提起？」

    林葭點了點頭。「也是！」

    「爸雖然嚴肅地要你給許佳陌交代，但只因你是陸家人，他不允許陸家發生任何一件不光彩的事！但不代表，他會對阮煜南和許佳陌的事情聽之任之。看來，他已經向阮家施壓了！」

    「他這麼做，只是為了維護陸家的面子，而不是為了我！」林葭漫不經心道，很平靜的口吻。

    她一直是知道的，她對陸戰，對整個陸家都是一個微妙的存在。尤其陸莞的事情發生後，陸戰對她一直有心結，必定心裡是有怨氣的。只是因為她是陸正帆的唯一血脈，才勉強容忍到現在。一旦她惹出什麼麻煩，他絕不會姑息，而且更加要嚴懲。

    「怎麼？你不忍心？」

    「許佳陌只是一個陌生人，我沒有一點感覺。就算有人不忍心，那個人也是阮煜南。這件事，已經交給他處理，我不過是有點好奇他會怎麼做罷了！」

    看出她的眼神全然真誠，出自內心，陸擎滿意地點了點頭。「你成熟了很多！」

    她笑著回敬了一句，「你教得好！」

    「是麼？*上教得更好？」

    林葭紅了紅臉。暗惱他變臉比翻書還快，叫她沒辦法。「你叫我進來，就是為了問我和阮煜南昨晚？」

    「你是我的女人，難道我不該問？」

    「現在是工作時間，你這叫公私不分！」

    「公司是我的，我說了算！」

    「霸君！」她小聲嘀咕，「沒事我先工作了，手上還堆著大把活兒！」

    陸擎擺擺手指，「去吧！工作歸工作，別太想我！」

    「……」

    「想我直接進來！」他惡意朝她眨了眨右眼，惹得林葭哭笑不得。

    ……

    阮煜南一上午沒心思工作，一直在考慮如何勸服許佳陌，結果她自己來找他了。他忙關上辦公室門，「你怎麼來了？不是說了別來公司嗎？這裡是『君臨天下』，陸擎的地盤！」

    「可是，我想你啊！」許佳陌柔柔弱弱的，巴掌大的小臉皺在一起，一雙明眸水汪汪的，分外可憐。「都半個月了，你一直不接我電話，也不來找我，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沒有！我去布拉格出差了！」

    「林葭也去了？」

    阮煜南隨口「嗯」了聲，「工作需要！」

    「阿南……我真的好想你！」許佳陌撲上去抱住他，抱得緊緊的，就像是抱住整個世界，她生命中的唯一。「阿南，我能感覺到，你已經漸漸疏遠我了！可是，我真的真的好愛你，求你不要拋下我！求求你！」

    柔軟纖細的身體，在阮煜南懷裡速速顫抖，充滿了不安。即使對她的不是愛，他也不忍心說出任何殘忍的話。安撫了一陣，給她倒了杯熱茶。猶豫了半天，才開口，「佳陌，你有沒有考慮過，暫時離開京都，換一個地方生活？」

    許佳陌的手猛然一抖，小臉慘白，「你要趕我走？」

    「不是！只是出了那件事，陸家和我爸一直盯得很緊，我怕你留在這，會受到傷害！」

    「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什麼都不怕！」許佳陌慌張地搖頭。趁著阮煜南對她還有一絲憐憫，她決不能放過機會。她一切都豁出去了，她不能再失去他，否則她就真的一無所有了。「阿南，相信我，那卷錄音帶，真的是陸擎逼我……」

    「我當然相信你！」阮煜南捧起她的臉，親了親。「我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正因如此，我才要保護你！京都，都是陸家的勢力，我怕他們對你不利！」

    「可是，可是京都也是我家啊！我雖然是個孤兒，但從小在京都長大，已經習慣了這裡的一切。其他城市無親無故，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更何況，我還有工作！」

    她不安地抓緊他的手，「阿南，我求求你，我會乖乖的，不要趕我走……」

    阮煜南本來就沒想清楚該怎麼處理，面對許佳陌的苦苦哀求，更是狠不下心拒絕。只好暫時押後，「你先別著急，我再想想辦法！」

    ……

    林葭從辦公室出來，下樓拿資料，剛要關電梯門，一道身影擠了進來。「等一等！」

    她沒想到是許佳陌，兩人皆是一愣。

    林葭先緩過神來，漠然望著她。「大廳？」

    「嗯！」

    她按下電梯鍵。

    狹小的空間內，頭頂的方鏡投映著兩人的身影，冗長的沉默。

    「為什麼不像之前那樣，諷刺我是小三？」許佳陌先打破沉默，試圖掌握主動權。

    「有必要嗎？」林葭只是漫不經心地撩了撩頭髮，彷彿她只是她肩上微乎其微的灰塵，太微小了，幾不可見，無需用手拂去。「你現在，只是個陌生人！」

    「恨我嗎？」

    「沒必要！」

    「也是！你沒必要恨我，而是選擇更加殘酷的方式，直接把我趕出京都！」許佳陌咬牙，不甘，「沒想到你這麼狠！」

    「人心難測，沒想到的事情多的去了！不過，說到狠，我可不如你！你不但可以對自己狠，對朋友很狠，還能對孩子狠，真讓我印象深刻。」

    「我這麼做，都是你逼的！」

    「這是你自己的選擇，與人無尤！」

    「如果不是你霸佔阮夫人的位子，我會那麼做？」

    她笑笑地迎上她燃燒著怒火的眸子，很坦然，很淡定，波瀾不興。「阮太太的頭銜，就算不是我林葭，也會是其他人，落不到你許佳陌頭上！」

    「你憑什麼這麼說？阿南很疼我！」

    「如果真是那樣，你不用心急如焚地找到公司來！你別忘了，我已經認識他十二年，他是什麼樣的人，我很清楚！」

    「你……」

    「如果說我現在對你有什麼感覺，大概只有一種——可憐你！我早就說過，小三沒好下場！世上那麼多小三，能鬥得過正室的，又有幾個？下場狼狽的，卻大有人在。人在做，天在看。你種了惡因，一定會有惡果。你現在一無所有，就是惡果！」

    許佳陌被她的架勢氣得快跳起來，清麗柔弱的面容變得猙獰。「你以為你已經勝券在握了嗎？你聽清楚了，我不會這麼容易認輸！休想把我趕出京都，阿南最後也會屬於我！」

    林葭輕嗤，揚了揚唇，與她四目相對。「說實話，阮煜南最後屬於哪個女人，我已經不是那麼關心了！但，絕不會是你許佳陌的！既然你這麼有信心，那我等著看，你還有什麼招數！」

    二十四層到了，出電梯前，林葭頓了頓步，回頭沖許佳陌擠出一抹虛假的笑。「對了！忘了提醒你一件事，把你趕出京都這件事，我公公已經全部交給阮煜南處理！如果你不想他為難，就自己走。說不准他能念你的好，多去看你幾次。」

    許佳陌氣得發抖，「你死心吧！阿南不會這麼對我！」

    「一聽你說話，就知道你還沒掂量清楚自己的地位和阮煜南的能力！你認為他為了你放棄整個阮氏的可能性有多大？」說完這句話，她以勝利者的姿態，瀟灑地離去。

    許佳陌瞪著她的背影，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臉色無比精彩。

    ……

    臨近下班，林葭接到陸戰的電話，讓她回家吃飯，並指明要阮煜南一起。吃飯的時候，一切如常，大家都沒提起許佳陌的事。就連一向喜歡挑事的陸玉瓊，也閉口不談。

    林葭覺得氣氛很怪異，像暴風雨前的寧靜。

    晚飯後，陸戰單獨把兩夫妻叫到書房，坐定，望向阮煜南。

    「阿南，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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