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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82章 彆扭 文 / 阿絲達黛

    大宅門的轎夫間,象紅樓夢中那些著名丫頭們要分等級一樣,其實也是分得個三六九等的。上等的轎夫年輕力壯,樣子也好看,一水兒的嶄新青布衫,看著個個威武雄壯,吃住條件也儘是下人中最好的,這班人每日專管著抬老爺這樣的大領導出門上班,待遇低了可不成,他們代表的是府中的門面呢,性質堪比後世的形象工程。

    次一等的轎夫,則除了伺候府中宅眷在府內行走,或者偶爾需要出行時抬轎外,其餘時間還要做府裡搬東西,打雜等苦力活計,待遇也遠差於頭等轎夫,平時日子過的累不說,在主人面前露臉得賞錢賞物的機會也沒多少。

    石柱進府後,遠離了賭友們的壞影響,又一心改過,勞動人民勤快習慣就體現出來了,他幹活從不惜力,身強力壯的樣貌又好,當然是很快就被主子選了做頭等轎夫的活。他給老爺抬轎抬了幾個月,逢個年節的,得的賞份兒很是不少,頗惹的府裡幾個爭不上頭等轎夫崗位的家生子奴才對他羨慕嫉妒恨,只覺得他這個外來戶小子搶了他們的口中食。內中有些心地不正的,便嫉妒之餘,暗地裡想著怎麼抽冷子給他下拌子了。

    一時間,石柱周圍那叫個暗潮洶湧,這底層中的人心險惡,惡劣程度一點不比上等階層的差,等著找碴的,等著看笑話的,都等著磨刀霍霍砍石柱呢。

    石柱年輕淳樸,對別人的惡意雖有察覺,卻也不知防範。壞就壞在石柱太老實了,不識人心險惡,現在生活好歹穩定了,又離心上人這麼近,空閒時他難免想起香蘭,時常的長吁短歎,忍不住好多次蹭到二門邊侯著,妄想再看到香蘭一回。年輕人特有的失戀綜合症讓他在身邊一群大老粗中多了幾分與人群格格不入的文藝范兒。

    他這些與眾不同的舉止自然落到了有心人的眼裡,你一個抬轎的小子,閒了不湊堆兒跟大家打嘴炮過乾癮,成天偷偷注意著二門裡的動靜,難不成還有啥圖謀不成?時間一長,有心算無心,石柱的小辮子還真被人抓住了。

    一次過節府裡賞下酒來,石柱心中有事,想著以前村莊裡過個節慶,他和香蘭兩家關係好,誰家做了平常不大常見的東西都會記得給對方家裡送些嘗嘗,互送東西時便背了人悄悄說幾句私話兒,那時兩人多麼快樂。如今他卻是家破人亡,和香蘭連面也見不著了,今昔對比,更是難受的吃不下東西,只是抱了酒碗不停地灌,結果喝得大醉,嘴便把不住門了,拉著和他同屋的同伴,把自家那點傷心失戀的事說了個底兒掉。

    石柱一向不說謊,且看他雖然是醉了,那醉話可一點不像假的。同伴們吃驚,對他說的到也信了**成,沒想到他們轎夫隊裡竟也有能人,能和尊貴老爺那仙女兒一般的姨娘有情,這小子可不簡單啊。

    那幾個想找碴的眼睛頓時亮了,好啊,小子你好大膽子!這事傳到老爺那裡,不被打死就算好的了,看你還能跟我們爭頭面活兒!

    石柱的醉話很快被同伴懷著各種心思八卦地傳了開去,傳著傳著難免就有了不堪的難聽話,口耳間出入幾番,這個純情版的田園青春故事就變成了三句不離下三路的顏色段子。沒幾日,這些經過群眾深加工的東西就傳到了跟著小廝在二門外逛的賈環那裡。

    賈環小小年紀,大概是長期被家族忽視造成了嚴重缺愛後遺症,這心眼兒邪得很,別人對他有好意,也不知道好意回報,一味淘氣惹厭,不是個親近人的。顧姨娘雖然本心裡不喜歡他,可本著不惹麻煩不招仇的原則,對他跟他娘總是客客氣氣,要是想送人些小東西,只要有寶玉的,肯定也就有賈環的,可這也並沒有換到性情偏執,一直被大領導們忽略的環三爺的好感。

    他平日裡便嫉妒老爺偏疼顧姨娘的兒女,現下聽了對顧姨娘不利的八卦,正合他意,轉頭便找了剛下班的老爺去說。

    老爺平時雖然在好幾個孩子中也不是多喜歡賈環,但是當爹的面上再冷淡,心裡也總是偏信著自家的娃,像賈環這種超沒品的背後告黑狀的行為也不是一回兩回,老爺卻總是覺得他童言無忌說的是真話,一般都予以採信,幾乎成了習慣。

    連趙姨娘都發現了老爺的這個毛病,慣挑動著兒子在老爺跟前,告她看不順眼的人的黑狀。像顧萌萌這樣在後院裡獨寵的,裡裡外外的事情,她可一直盯著呢,只恨找不出顧姨娘更多的碴來。只不過顧萌萌平日裡跟老爺實在太好,平時就有什麼話吹到老爺耳邊,老爺也不在意就是了。所以到現在為止,雖然小的不痛快不是沒有,可顧姨娘其實並沒吃過賈環娘倆什麼明顯的虧。

    可這次的情況明顯不同,這掐點實在太招人了啊。老爺一聽說自家的愛妾有出牆的嫌疑,頓時陣腳大亂,如遭雷擊,竟然站在那裡愣怔了半晌。不蛋腚了。聽了賈環的話,連後院都沒回,直接折回二門外,看著石柱正和幾個同伴彎了腰收拾轎子呢,眼見這不知死活敢染指他愛妾的小子,老爺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走過去就是一個窩心腳直踢過去。

    石柱沒有防備,老爺生氣用力又大,這一腳竟把個壯小伙子踢的坐倒在地,又疼又怕捂著胸半天爬不起來。

    老爺猶然出氣不足,正想叫人把這個奴才拖下去打個一百板子,又想到此事關乎自家頭頂的顏色,貿然處置了石柱,丟臉的只會是他和賈府。便硬生生嚥下一口氣,借口石柱不好好抬轎,顛得讓人坐都坐不安生,恨聲讓身邊正摸不著頭腦的下人們,將石柱先關到柴房裡去以示懲戒。

    可憐的石柱,啥事都沒搞清呢,就被幾個壯僕拖狗一般扔進了黑乎乎的柴房裡。

    老爺沒有懲罰了「情敵」的快~感,想到愛妾竟然有可能跟個下等奴僕不清不白,臉色氣得都發了白。

    都說女人更年期各種難伺候,孰不知將老的男人心思更難猜,大概是老爺從來不願意承認的潛意識裡,面對絕色美人也有一種「配不起」的自卑吧,也不考慮一下顧姨娘有沒有作案動機,作案時間啥的。這老醋缸,就被華麗麗地打翻並且嚴重側露,弄得滿心滿身的都是酸味兒。

    老爺酸了,渾身上下沒一處得勁,白著臉腳步都有些踉蹌,下人們知機,哪裡還敢跟著?由著老爺一個人氣哼哼回到顧姨娘的小院裡。

    此時顧萌萌陪著樂春玩得正高興呢,賈老爺看著像平時一樣,笑眉笑眼邊給樂春講故事邊等著自己回來的愛妾,一口氣堵在嗓子眼裡就是嚥不下去,連女兒笑著向他撲過來蹭他的腿,要求爹爹抱抱的時候,都毫無好心情,只覺孩子讓人煩心,連撒嬌的方式都這麼像她親娘,纏人得不行,勉強抱起女兒,就高聲把奶娘叫進來,讓她趕快帶五小姐到別屋玩耍。

    樂春見爹爹應付自己,小小的娃覺得被鄙視了,小姐脾氣發作,往奶娘懷裡一縮,也對老爺來了個不理不睬。奶娘見屋裡氣氛不對,忙忙抱著樂春退下了。

    顧萌萌見老爺一進門便是一副被驢踢到的晦氣樣兒,連女兒都不想理會,以為他又是為了什麼官府裡的糟爛事煩心了,便像往常一樣,要蹭過去撒個嬌哄他開心。她對自己的撒嬌術,一向都還是有點信心的(當然只對老爺而言)!

    沒想到今天老爺各色的不受哄,顧萌萌一汪好意地熱身子貼過去,本以為老爺會向往常一樣抱住她的,卻不想身體相觸之時,老爺非但沒伸手,連身子都僵硬了一下,冷冷地把她推開了。

    靠,老爺,一天不見,你膽肥了?敢這麼做,就不考慮考慮晚上的福利問題嗎?

    不對啊,她顧萌萌這種貼上去還被老爺嫌棄的事,以前從來沒有過!老爺,今天這是受啥刺激了?

    顧萌萌也委屈,咱難得大白天投懷送抱一回,他竟然還不要,咱這是受得哪門子寵啊。

    看著愛妾滿是懵懂吃驚,眼見就要甩臉子的委屈樣子,老爺那委瑣到跟純潔完全不沾邊的老男人的心裡,忽然疼痛了起來,一路上籌劃的好幾種氣勢洶洶猛振夫綱的開場白突然就都說不出口。

    久違了幾十年的青春式蛋疼感覺,在老爺感情受傷的此時短暫復活了。

    最終,老爺煞白個臉兒,嘴唇抖了幾下,頹然一屁股坐到了顧萌萌床上,長歎一聲,像只鬥敗的公雞一樣老態畢露,一臉悲愴,像是在咬緊牙關,要完成確證自己就是個倒霉到被愛妾拋棄的綠帽君的程序。

    他眼睛不看顧萌萌,勉強開口,那聲音乾澀而蒼老,「你是不是認識一個叫石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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