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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一章 妹妹找哥淚花流 文 / 蒼海荒島

    林雪說:「我跟我師傅借了二塊錢。請記住本站的網址:。工資年前是發不下來了,我大的工資本來就不高,每個月只有四十七元,還老生病。退休前七算八算的,還欠著廠裡一百多塊哩,都要從我工資裡慢慢扣的。今天想給你送行,我豁出去了,虱子多了不癢,反正以後發工資,慢慢還唄。」

    虞松遠掏出錢,給了她二十元:「把師傅的錢還了,剩下的做我們的伙食費。」

    林雪慌忙擺手:「使不得,使不得,你還要高考,好歹我將來是有工資的。」

    「還記得捉獾和蟒蛇的事嗎?蛇皮賣掉了,你猜多少錢?」

    「多少錢?」

    「三百六十元,厲害吧。」

    林雪吐了吐舌頭,無限羨慕地說:「哇塞,虞大哥你太牛了,天上也能往下掉錢。」

    虞松遠說:「高考的錢、我們倆的伙食費都有了。」

    「那是你的錢,我的伙食費我自己總會有工資的。」林雪聞言臉紅了,低首羞澀地小聲說道。虞松遠知道她難為情,也不和她爭辯。

    臘月二十八下午,林雪終於放假了。她急匆匆地返回宿舍,大將早早就開門衝出去迎接她。現在,她對大將的特殊禮節也已經習慣。虞松遠正倚在床上看書,她歡快地跟著大將衝進來,興沖沖地問:「虞大哥,你哪天走?我放假了。」

    虞松遠說:「我很方便,十幾公里,隨時可以和大將一起走回去。」

    林雪驚問:「地上都是雪,你不坐車?」

    虞松遠說:「對啊,我家離這縣域才這麼多點路,兩三個小時隨便推著車走,也就到了,再說我喜歡帶著大將在雪原上行走,多有詩意啊。你家那麼遠,明天早上我順道送你上車。」林雪的家在海濱農場邊,離縣城七八十公里呢。

    「那年後你什麼時間回來?」

    「我初十就回來,提前進入狀況,準備衝刺嘍!」虞松遠故意這麼說。

    林雪聽說虞松遠正月初十就回來,心裡感到無比溫暖。其實,她知道補習班正月底才開學,校辦工廠是正月十五上班。他這樣安排,分明就是為了遷就她哩。

    虞松遠問:「你就準備穿這身工作服回家過年啊。」

    林雪抻抻肥大的工作服說:「是啊,多好啊,我挺喜歡的。」她從家裡來工廠報到時,就穿著棉襖棉褲和棉鞋,棉襖棉褲是用母親穿舊的改的,現在上面已經綴滿補丁。棉鞋是她自己做的,鞋底也是她一針一針納的。

    她從十歲開始,自己腳上的鞋,母親和兩個弟弟穿的鞋,都是她做。母親是當年農場最漂亮的姑娘,是因為父親吃公家飯才嫁給他的。母親不會幹活,不會操持家務,幼小的她只好衝上去,是家裡的頂樑柱。

    她最喜歡厚厚的藍帆布工作服了,乾淨、帥氣、利落、結實。在棉襖棉褲外面套上工作服,再穿上廠裡發的翻毛牛皮棉鞋,儼然就是一個英姿颯爽的青年女工,她很滿意了。只不過,她個子長得太小了,最小號的女工棉鞋,裡面墊了兩層棉墊,仍稍嫌大些。

    看到了床上放著的幾套漂亮的小女孩衣服,拿起比劃一下說:「給你三個小妹、三個小侄女買的吧,你很有眼光啊,哇,有個哥哥、叔叔真好。」

    虞松遠手裡拿著書,卻偷偷用眼角的餘光看著她說:「你難道沒有哥哥嗎?過年就要有新氣象。我給虞雅、小惠、陳靜和三個小侄女買衣服時,也給你買了一套,一模一樣,另外還有雙棉皮鞋,你去試試。」

    林雪驚訝:「啊,你給我買衣服?」說著,就慌忙跑回房間,一會又拿著衣服心事重重地走進來道:「虞大哥,這衣服和鞋子太好了,但我真的不能要。我夠麻煩你的了,怎麼好意思再要你買的衣服。」

    其實,她真正想說的是,我又不是你什麼人,怎麼能要你買的東西。

    虞松遠心裡像明鏡似的,「我就是想讓你穿得漂漂亮亮地、快快樂樂地過個春節,換下工作服也就換了一個好心情。如果你非要不過意,等發工資後再還我就是了。」

    聽到虞松遠這樣說,她才高高興興地拿著衣服回去換上,又興沖沖地回來,讓虞松遠看好不好。

    虞松遠一看,正合身。她比妹妹雅兒大二歲多,可身高卻僅比妹妹高一點點。「真是個苦孩子。」虞松遠在心底歎息一聲。

    林雪忽然說:「虞大哥你知道嗎,以前我都是用我媽的舊衣服改著穿,這可是我這一輩子第一套新衣服哦。」

    虞松遠上上下下看了看,「你才多大的小不點,就一輩子了啊。喲,這鞋子真買對了,你穿著真好看。」換上新衣服、新皮鞋的林雪,其實,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嬌小玲瓏的無敵美少女。

    「你真會買,這鞋底還不怕雪水,這種皮面也好打理。虞大哥,難為你了!」欣喜完了,又看著虞松遠說,「虞大哥,你其實不用給我買,應該給你自己買一套新衣服。」

    確實,虞松遠秋冬兩季,翻來覆去都是一套衣服,一件舊的藍色的「的卡」中山裝上衣,一條黃色的確良軍褲,裡面是薄薄的棉襖棉褲。腳上,穿的是一雙從街上買的二手翻毛黃牛皮棉鞋。

    「我是男人啊,穿的精神、乾淨就行了。你不一樣,女孩子,就應該打扮得漂漂亮亮些。」虞松遠逗她道。虞松遠知道她車費都是跟師傅借的,本想給她買點年貨帶回去,或給她點零用錢帶著,知道她會拚命推辭,想想便算了。

    臘月二十八早飯後,虞松遠帶著大將,將林雪高高興興地送到車站。林雪甜甜蜜蜜地與他們告別,高大威武的大將卻有一付兒女情腸,臨別時不停地蹭著林雪的褲腿。

    林雪穿著新衣服,圍著大圍巾,只露出兩隻圓圓的大眼睛,穿著新皮鞋。手裡就提著一個薄薄的小藍布包袱,抱著大將的脖子難捨難分,這一幕讓眾多行色匆匆的返鄉人停步注目。

    客車發車後,林雪將雙手插進新衣服的口袋裡,發現裡面有一張疊得方方正正的紙條。拿出展開一看,裡面疊著四十元錢,紙上公公正正地寫道:「路上注意安全,到濱海農場下車後,給家裡買點年貨帶回去。不准哭,過年要笑!」

    林雪的眼睛濕潤了,但還是很聽話的無限幸福地笑了!

    她剛將紙條和錢小心收好,鄰座大嫂問道:「小姑娘你好俊啊,這麼點點的小人兒,就把對像找好啦。剛才送你的高個帥小伙真不錯,是你對象嗎?」

    林雪羞紅了臉,卻無限幸福地點點頭,說:「是的。」

    正月初十那天,林雪從家裡坐車返回學校。由於路上下雪,到學校時已經是下午。從車站到學校,幾公里的路,一路泥濘,身上沾滿雪水泥水。學校裡冷冷清清,從菜地到大堤下的宿舍,路上全是積雪。但她一點也不害怕,像一隻快樂的小鳥一樣,哼著電影小花插曲,匆匆跑到宿舍。

    大將並沒有像往常一樣,開門迎接她,她站在宿舍門前,愣了一下。門前積雪上的腳印,分明是新的,可他們人呢?難道又走了嗎?她的心不禁啪通啪通地只往下沉,越往宿舍走,眼淚就忍不住撲噠撲噠地往下落。

    她戰戰兢兢地用小手推了推虞松遠的房門,房門竟然開著,自行車從上到下沾滿厚厚的黃泥巴,虞松遠的背包和糧食袋子仍捆在車上。她一陣驚喜,高興得幾乎跳將起來,顯然,虞大哥和大將也是剛來,可他們人呢?

    她將手裡的包袱放在床上,在宿舍周邊轉了轉,到處是積雪,天氣很冷,河堤上北風吹過,發出鳴鳴的嘶鳴聲。她先上了趟廁所,這一路上早把她憋壞了。上完廁所,便迎著刀子一般呼嘯的北方,順著雪地的腳印,壯著膽子爬上大堤。

    只見大將正在木棧橋上快樂地奔跑、嬉戲著,獨自玩個不亦樂乎。虞松遠則四肢攤開,仰面朝天,平躺在棧橋上那厚厚的積雪之上,動也不動。

    大將忽然發現了她,踏著積雪飛奔而來,一下將她撲倒在河堤的積雪之上。她抱著大將碩大的腦袋,咯咯地笑個不停。鬧夠了,才跟著大將踏著積雪走上棧橋,然後蹲在虞松遠跟前,想看清楚他到底在幹嗎。

    虞松遠仰望著她的雙眼,逗她說:「真奇怪啊,零下十來度,剛才還下了一陣小雨?」

    「才沒有。」

    「別裝了,眼上還有淚呢。」

    林雪趕忙擦擦眼睛:「哪有,是雪花飄進眼裡了。」

    虞松遠逗她,唱開了:「不是有首歌嗎,『妹妹找哥淚花流,不見哥哥心憂愁,望穿雙眼盼親人,花開花落幾春秋。』啊,找到哥哥更害愁!」

    已經十五週歲的林雪羞得低下頭:「你討厭,我才不是找你,是找大將。」

    虞松遠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好吧好吧,你是找大將,不是找我行了吧。不過,十五才上班,你幹嗎要這麼早來啊?」

    林雪用大圍巾把腦袋圍得只露出兩隻眼,長長的睫毛撲閃撲閃地看著他,然後默默地在虞松遠身邊坐下,幽幽地說:「在家一點沒意思,不如到學校來呢。」

    「為什麼?」

    「虞大哥不怕你笑話,我乾脆告訴你吧。」

    過年是蘇北農村那些年的大事。到臘月中間,各家各戶要蒸饅頭(實際就是羅卜、菜乾、豆角干餡的包子)、炸肉坨子、買鰱魚、鹹魚和海帶等,還要買大糕(糯米糕)、果子(油炸糠酥小糕點)、炒瓜子花生等。要請門神,貼對聯,買鞭炮、大掃除。

    那些年的蘇北農村太窮,但即使再窮,各家各戶也要多準備一些吃的,也要貼紅對聯,也要盡可能讓孩子有一套新衣服。正月初一到十五,就是吃和拜年。所謂過年,主題就是挨家吃和互相走親戚拜年。

    林雪的媽媽本來就不會幹活,再加上懶怠,家裡冷冷清清,一點過年的意思都沒有。林雪兩個弟弟都在長身體,棉褲、棉襖短了一大截也沒人管。都到臘月二十八了,家裡一點動靜沒有,什麼年貸也沒準備,連對聯都沒貼。

    往年都是姑娘風風火火地忙年,今年姑娘到縣城上班去了,不到臘月二十**回不了家。家裡鍋灶都是冷的,一點生氣沒有,病病殃殃的林工只能搖道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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