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6第六章 :蘑菇與男神(三) 文 / 妖噬
雖然看不真切,倒是明白了,原來所謂了霧裡看花,便是現下我看容兮的這種感覺。
容兮抬頭看我,露出一個在我看來分為朦朧的笑容。我被那笑容,與那還一併帶著笑容的眼睛看得有些窘迫,遂低下頭去看容兮筆下的那張宣紙。
是優曇花。
我想,容兮似乎對這種叫做優曇的花,有一種莫名的癡戀。不然,那萬萬年後的容兮也不會在剎那芳華種上看起來綿延不絕的優曇花。
許是瞅見我的模樣,容兮問道:「蓮泱可是認得這花?」
「自是認得。」我伸手去摸那未干的墨跡,有粉色的顏料染上之間。我說:「這是優曇花。」
我說:「你最喜歡的便是這花了對不對?」
連我自己也未發覺,我說這句話的時候,有著少許的得意。
容兮只是笑,我想,我應是說對了。
我似是因為優曇花而來了興致,趴到容兮身邊,指著亭子外曲盡通幽曲水流觴的一方景致,一面拉著容兮一面道:「你看!萬萬年之後這裡會長滿優曇花,傾城繁華,不謝不敗。」
我回頭看他,料想自己此刻的表情定是極為狗腿諂媚,我笑道:「那樣的景致,就連沐汐仙子都頗為妒忌呢?」
沐汐仙子身為優曇花神,司三界優曇花事。優曇花這種花,說實話,在我看來,除了長的特別好看之外,倒是沒有什麼其他的作用。而且花期甚短,成活不易。不過也正是因為這種原因,優曇花在四海八荒委實金貴,不但要用三界之中最為純淨的瑤池之水澆灌,而且還狂風不能吹,暴雨不能大,就連太陽多曬一個時辰都不行。是以,三界之中,除卻沐汐仙子的夢曇仙府外,餘下的地方,便是仙山福地能找出幾株偶逢花期的優曇花已是三生有幸。
所以,當很多年後,我咀嚼著滿嘴的優曇花瓣,愣是想嘗嘗容兮寶貝的這花究竟是什麼味道的時候,我的師兄十一,給我的額頭吃了一個大大的栗子。
雖然生平,他虐待過本姑娘光潔的額頭很多次,可是那一次,他下手也忒重了一定。
而我至今,也能回憶起十一那叉著腰,正太包子臉一臉嚴肅,用與他生理年齡極為不符的語氣對我批評教育整整一個時辰!
一個時辰啊!要知道這對平日裡不愛說話,除卻對大師兄格外熱情的十一來說是多麼的不容易啊!
是以,雖然本姑娘被訓斥了,可是卻被訓斥的很是歡樂。
不過,我與十一一直有個困惑,那便是如此難養活的花,容兮又是怎麼養活的?而且還違背了優曇花原本的花期?當然,在我倆誰都沒膽量去向容兮論證的情況下,我們得出了一個結論。那便是,我們的師父容兮,是個神仙,神仙有神仙的法術,種種花種種樹什麼的,完全是小菜一碟。那為什麼別的神仙都沒種出剎那芳華這等繁華的優曇花呢?原因同上,因為容兮是個神仙。關鍵是,容兮還是一個了不得的神仙。是以法術遠比一般的神仙要高出很多很多。
而我覺得,最重要的一個原因,大概是因為,容兮他……
看起來比較閒吧……
……
在我望著眼前容兮這張並不真切的臉時,我聽到容兮用很溫柔很溫柔的聲音說道:「那便讓這兒種上漫山遍野的優曇花吧。」
就像是宣示一樣。
當我某一天拽著尚且年幼的十一,叼著一支狗尾巴草再一次路過此處的時候,雖然沒有見到漫山遍野盛放傾國的優曇花,卻見到了傳說中優曇花的花苗。
我轉頭,伸出妖爪繼續在十一白嫩白嫩的小臉上揉捏,調笑道:「你師父動作還挺快的。」
十一瞪我,含糊不清地問道:「什麼動作?」
「種花的動作?」然後看著那些綠油油的優曇花苗,不禁大笑糾正道:「不,不,不,應該是種草的速度!」
「……」
我一直覺得,除卻綠蘿山之外,只有蓬萊之上的月亮是最好看的。那麼大,那麼圓。一地清輝,霜華滿地。
可是真要說來,比起月亮我倒是更喜歡星星。只是現下的月亮,光芒太過耀眼,月明自是星稀。就連本姑娘平日裡最喜歡的那七顆星子,都因著這明亮的月光,而不知道藏往何處了。
這一夜,我爬到蒼雲殿的屋頂上,抱膝看著夜幕之中的一輪皎如玉盤的明月。忽而就想起,劍試之試之前,我那倒霉師父容兮,於此月之下,翩若驚鴻,宛若游龍的出塵之姿。
我看著手中的阿雪,伸手撫摸她那劍身之上精緻美麗,仿若盛開的銀質蓮花。我想,便是我入十一那般刻苦修習,也定是比不得容兮是十分之一吧。
化臻之境,無形便是有形,無形更勝有形。
『嗡』的一聲劍鳴,竟是我不知覺中,將阿雪提出劍鞘,寒光閃過,映出我的眉眼。
我忽然就笑了,挽了個劍花,橫劍遙指煙月寂遙。我對阿雪道:「我和你可都不能忘了功夫。」
還是一招清風引。
只是這一次,沒有了我故意偷懶耍賴,對容兮嘟嘴撒嬌時的打諢。
本姑娘天生便是一個懶蘑菇。記得我和狐大狸尚且還是在綠蘿山的時候。老龜敲著他的龜殼,吵醒因著聽他講隱身術而撐著腦袋睡覺的我。湊過他那長著滿臉褶子的老臉,綠豆般的大圓眼睛瞪著我,半是質問的語氣對我道:「蘑菇,你的夢想是什麼?!」
「夢想啊……」
大概八個字便能概括吧……
我記得那時我笑得格外陽光燦爛,順手便欄過身側聽得聚精會神的狐大狸,用睏倦卻堅定的語調對老龜說道:「打家劫舍,無惡不作。」
雖然最後換來老龜那厚實的烏龜爪子在額頭上重重一嗑,卻絲毫沒有動搖我我那無比強烈地,想要稱霸山寨的偉大願望。
可是從我萌生出這個願望開始,到最後與狐大狸一同付出實踐,已經過去了大約二百多個年頭。兩百多年,雖不夠讓滄海化為桑田,倒也能改朝換代了。
可是為什麼本姑娘到現在還沒有變成山大王呢?
我想,大概是因為我太懶了吧。
其實在本姑娘將將化作人形,並被老龜誇定義為『懶蘑菇』的時候,便開始追尋一種,懶到極致的境界。並以此為榮為樂,不亦樂乎。
可是到了後來,我卻漸漸沒了興致。
我想,大概是因為我懶得追求了吧。
劍破虛空,似流月華光。
我記得容兮說過,清風引的精髓,不是在於寒暑苦練,而是在於隨心二字。
清風本就無形,刻意追求招式的標準與否,反倒成為其之羈絆,而不能將清風引使至極致。
橫劍於面,泠泠劍光傾灑。
並兩指,拂過劍身。清風起,青絲亂。就連我那一身染了露水的裙子,都被這風吹得獵獵作響。
恍然見,我似是聽到竹葉的聲音,花落的聲音,以及清風拂過虛空,溫柔而又纏綿的聲音。這些聲音,平日裡幾乎細不可聞。
清風引,靜心咒,兩者並存,互為發生。
我平靜地睜開眼睛,凝視劍身如明鏡般映出我的眼瞳。
浮光掠影間,似是一種錯覺。竟讓我恍惚覺得,劍身上那狹小的一方天地,那雙無悲無喜無慾無念的雙眼,是我師父容兮於此彼端將我凝視。
而擁有這雙眼睛的容兮,絕不會是現下萬萬年前的容兮。
其實,連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連自己都確定了這個白衣翩翩的神仙,就是本姑娘萬兒八千年後的師父。可是,當我從最初看不清明他的容貌,到現下已經能依稀將他五官的輪廓與宣紙描摹。我卻發現,他們終究還是有些不一樣的。
神仙的樣貌,並不會因著歲月變遷而顯出痕跡。除了凡人,神仙妖魔乃至惡鬼修羅,只要神形不滅,靈力不竭,不老不死便是平常。
可是他們的心境神色,卻是會因著滄海桑田斗轉星移而變得大不相同。
一如二郎神家的哮天犬,將將位列仙班雞犬升天時,仍是改不了吃屎的毛病。後來,大概是在天闕呆的時間長了,或是靈識開竅,又或是發現其實天界被他吃來吃去也無屎可吃的時候。他方才將心靜下來,也才發現跟他同一品階的一些小仙無論何時見到他,都是一副敬而遠之的表情。
方才將將知曉,自己竟然被人嫌棄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