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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八章 身世之謎 文 / 百鬼阿莫

    思緒有一瞬的飄遠,又一瞬的拉近,恍惚將我回到了曾經站過的朝堂上。

    金色的大殿上,明黃色的身影佝僂著坐在案前,蒼老的容顏不似往常的飽滿,許是經歷了諸多風霜之後,留下的一年輪壑,他深沉似海的眼靜靜地看著前方。

    底下跪坐的是我的母親大人,歲月在她的臉上也留下了痕跡,嘴角處掛著的淺笑,是滄海桑田後的蕭瑟。

    我在想,他們這是多少年沒有再見面了,記不清也記不起來了,也許大概是我出生後的唯一一次,腦海中翻飛的記憶層出不窮,擾的我不勝其煩,索性找了個凳子坐下來,亟待這一段風月過後的歷史對話。

    父皇一隻手搭在案邊,食指有意無意地敲在案桌上,在本就沉寂的大殿響起兀禿的聲音,瞧的人心底有些發慌。半晌,低沉渾厚的聲音響在大殿之上:「你今次前來,還要求甚?」

    母親看著他,先是一怔身子不自覺地抖了一下,繼而淡淡地笑了笑:「你篤定我找你便是有求於你?原我在你心中已是這般不濟。」她定定的看著他,忽而又笑了笑:「也是,每次找你,不是為了國事便是為了國事,當真也留不得好印象。」頓了頓,又道:「你知道我如今在想什麼麼?」

    她柔柔一笑,目光掃過他案前的羊毫只一瞬,又落回到他的臉上,對上他往過來的眼,半邊的身子驀地一顫,像是被什麼燙到了,卻並未收回來。她緩緩地站起身,像是費盡了全身的力氣,蒼白的臉溢出絲絲密汗,貝齒咬在紅唇上,出來一道血印。臉色是全然的淡漠,說出來的話如同臘月的冰雨澆在頭頂:「你見到傾兒時,有沒有覺得她長得和誰很像?」

    冷淡的光掃過父皇的臉,我看見他身形一頓,我的心亦隨之一頓。

    食指頓住,凜冽的眼神猛地射向她,森然的語氣再度響起:「你什麼意思?」

    母親伸手淡淡掃了掃身上的灰塵,回的漫不經心:「沒什麼,就是想告訴你,你同她的骨肉本也是我的骨肉,她從來都不屑於你的癡情,可笑你卻每每當做了真。那些個溫柔夜夜,不過是別人替過的影子罷了,你以為你在同她情話綿綿,可笑的不過是說給別人聽的笑話而已,你卻當了真。你以為她一腔柔血待你,你卻不知她恨你入骨。你奪她清白,毀她姻緣,將她帶入這深入大海的宮門,自此蕭郎路人,你以為她會真心待你?」

    她轉過身,本就艷麗的眼,冷麗的臉,卻偏偏穿了這一身的紅色,硬是將這一身的冷淡襯到了極致。淡然的語聲沒說一句,對面的他便臉白一分。

    他的身形猛然一僵,手指扣在案桌上,許是太過用力,指尖泛出了白意,緩緩道:「恨我?她怎麼會恨我?我待她從未……」

    出口的一番話猛然停住,像是憶起了什麼,臉色瞬間煞白,身子無意的晃了晃,像是承受不住。

    母親淡然的看著他,再他晃了晃時有些鬆動,卻也只一瞬又恢復淡漠的表情:「你同她的日夜,從來就不是她。」她看著他平靜的像是在敘述一件稀鬆平常的事:「你可還記得『天雁南飛,秋處幾回,結草為環,諾爾百年』……」

    他的手撐住案邊,額頭滲出冷汗,卻還強撐著一臉平靜,彷彿裝成這個樣子,他此刻心底最深的恐懼,那足以將他徹底摧毀的恐懼,就不會也不曾發生。

    他看著她,似是痛到了極致,卻仍舊裝出無畏的樣子:「你的話,我不信,一個字都不會信。」

    母親端視他片刻,低聲道:「你信也罷,不信也罷。你曾經最疼愛的長公主,你以為這個公主是她同你的血肉,但你又怎會知,她卻是我的孩子,而傾兒才是她的孩子,只是你又怎麼會知道,傾兒卻又是她同別人的孩子。」

    她跌坐在地上,淚水將精緻的妝容打濕,嘴角依然掛著笑,只是此刻再看時莫名地多了幾分淒楚。

    母親的這一番話像是說了什麼,又像是什麼都沒說,只單單「別人」兩個字如同鑽子鑽進了耳朵裡,連帶著大腦都痛的無法思考。

    我忽然覺得這是個笑話,而且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她冰冷的眼神鎖在他身上:「她將我的孩子殺死,卻為了保住她的孩子,只是她又怎會想到,百般的逃脫依舊逃不了宿命的糾葛,正真是個笑話。」

    她伸出手摀住臉,淚澤自指縫中流出:「我這一生都是個笑話,自從愛上你的那一刻起,我便卑微到了塵埃裡,一顆心直直的捧給你,你卻將它踐踏成了泥,可我還再奢望你能看見我的好,某天你一轉身便能看見我,看到我站在那裡等你,只是……我想問你,這麼多年,我在你心裡到底有沒有一點位置,哪怕是一丁點兒的位置?」

    父皇看著她期盼的眼,半晌不曾言語,臉白的如同蠟紙。

    她低頭輕笑了一下,繼而又大笑出來,身子止不住的顫抖,全身是冰冷和絕望的氣息:「哈哈哈……我窮盡一身心血,一身情愁……哈哈哈……卻……卻抵不過她低首回眸的一笑……當真是個笑話……哈哈哈……」

    她癱坐在地,笑了許久,許久才止住笑,抬頭看著他:「你知道嗎?長公主是怎麼死的嗎?是你啊,你親手將她推到了她的懷裡讓她殺死了她,你的罪孽我替你背了二十年,你如今可還覺得心安?這滋味可還好受?你知道嗎,我曾經多少個日夜都在想著,想著她那張嬌嫩的臉,那張一笑就有酒窩的臉,我覺得她像極了你,可我連抱都未來得及好好抱過她?你知道這對一個母親又多殘忍嗎?可我一想到你是那麼寵她,我又覺得這點苦算不了什麼,我覺得你愛她便夠了,我這母親遠遠的看著,那怕只要一眼也就夠了,只是……你為什麼這麼殘忍?為什麼,死的不是你,為什麼……」

    我從未聽過如此嚴厲的詰句,嘶吼的淒涼聲響在靜寂無聲的大殿裡,一聲聲的悲涼,如同鸞鳳悲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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