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二章 守護之人 文 / 百鬼阿莫
我一直靜靜地聽著,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他停了一下,似是身上的傷口讓他痛的說不出話,許久,倒吸了一口氣,才緩緩續道:「阿離,此時,我突然開始慶幸,慶幸我未斬斷情絲,未剔除七情六慾。」倏然,額間有溫軟的一吻,繼而聽到他淡淡的笑聲,似是五月清風,拂開絢麗花海,落下縷縷幽香遊走在四肢百骸。山外清風繞過樹枝,劃開層層綠葉,響的清脆,微風中傳來他徐徐的聲音:「阿離,該走了,別在執著了……」
咻然耳邊轟地一聲爆開,接著臉上有溫熱的液體如同細雨一般落下來,混合著腥臭的味道,拚命的鑽進了鼻尖,而抱著我的人也頃刻間消失。我重重的跌在了塵土裡,卻死也不敢睜開眼睛,任由眼眶裡的淚,如決提般湧出,嘴中嗚咽的聲音,似是困獸最後發出的哀鳴聲,盤繞在山間久久不曾消散。
耳邊又重新響起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伴隨著詭異的風聲停在我的身側,陰冷的聲音時高時低地緩緩繞進我的耳朵裡:「怎麼?如今你還念著這份情?想著,你如今走到這步田地,他可是功不可沒!!」
我從地上緩緩地爬起來,看著近在眼前的怪物,如同鬼魅一般繞在我四周。屏障的光陡然亮的驚人,將本要暗下來的天氣渲染的如同白晝。我牽起唇角,笑了。
是的,我笑了。
我從地上爬起來,長髮沾著猩紅,紅色的衣已被浸透,長裙逶地,拖出一道長長的血印出來。我微微側著頭,臉上的笑容不減,斜眼看著眼前的這團紅光,忽然道:「你說……這世上什麼最可怕?」
面前的血魄一怔,紅光裡面的蛇影變幻了一個姿勢,從裡面探出頭來,猩紅的蛇信子迅速的吞吐了幾次,靠近我的鼻上,一股惡臭攪得我胃底泛酸。它盯著我的臉看了一會兒道:「什麼?」
我牽起嘴角,加深一道弧,輕柔的嗓音劃過長風,緩緩地落在周圍:「人心,是人心啊。」言畢,手中的紅劍自袖口中滑出,輕捏一訣,氣聚於右手,銀白的光帶過長風,捲起地上的飛石,翻手挽出劍花,直擊對面的紅光。
那血魄似是未曾料到這一處,將紅光迅速散開,但速度明顯有些過慢。我冷冷瞥了一眼劍上的鮮紅,冷笑一聲,提劍再次迎了上去。
此時屏障內雷聲大作,狂風匝地而起,捲著烏雲將日月蓋住,只有銀白色的光和猩紅的光交接而擊,震的山口列開,天邊的烏雲也被撕扯了一半,降下傾天的白雪,夾在狂風中飄搖零落。屏障外降起漫天的飛雪,猶如凌霄殿上落下的瓊花,潔白無瑕。
我不停的舞著手中的劍,不讓自己有一瞬的停歇,劍光泛著寒氣,攪得地動山搖。就在我血魄轉身的一瞬,我提劍矮身飛過去,銀白的光包裹在週身,猶如萬千的刀割過皮膚,瞬間綻開一道細長的口子,卻又在瞬間癒合。
我依舊不管不顧,照著血魄的結界死命的刺去。那血魄似是被我激怒,不等我近身,一道強光自結界內拋出,直擊我的胸口。
我猝不及防,重重地裝在屏障上,嘔出一口鮮血,我能清晰感到體內的五臟都被震的裂開了口子。而與此同時,那血魄似是極輕的咳嗽了一聲。
喉口的猩甜不住的上湧,引的又咳嗽了幾聲。我抬頭瞧著屏障外的雪花,風口的大雪簌簌而下,漫天的紅色映襯著潔白的雪花,只剩下鋪天蓋地的紅色。我想,我大概是要死了,死在這樣粉裝玉徹景色裡。
血魄似乎是在看我,許久,耳邊聽到它冷到極致的聲音:「蠢,也該有個限度,你就如此不要命麼?還是說這天下就真的那麼重要,重要到要以命相抵?」
我極緩慢極緩慢地上爬起來,靠在一旁的石頭上,重重地喘著粗氣,偏頭將口中的吐掉,笑的一臉無畏:「命?當然要命,誰不怕死。天下生靈塗炭如何,遍地枯骨又如何,這些都與我無關,但我啊,有想要保護的東西,人一旦有了想要保護的東西,就真的會變的堅強。」
腦海中,有人曾笑著對我說:「就算逆了乾坤,我也能替你抗下來……」這個人,曾傾盡了全力想要護我周全。
血魄許久未曾動,週身的紅光似是減弱了不少。我盯著那團紅光看了許久,忽然一個念頭蹦了出來,驚的我心神一震。我借助身側石頭的力量緩緩站起來,手中的劍也順勢握在手中,輕飄飄的話語自口中溢出:「你說,你我共體?」
紅色光忽然增強,裡面的東西快速轉了一圈,小心翼翼地探出腦袋,打量了我一圈,才慎重地道:「不錯。」
我牽起嘴角,臉上的笑意不明,繼續問道:「也就是說你我同根連枝?」
那血魄似乎不明白我問的話,但依舊回道:「正是。」
我忽然笑的很開心。
手中的劍似是感應到了什麼,泛出耀眼的光,伴隨著泠泠的響聲,在我手中不住地輕顫。我抬眼輕瞥了一眼遠處,笑的一臉純真無害:「既然你我共體,若是,我傷了,你猜,你會如何?」
那血魄怔住,半晌,才聽到它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聲音:「你敢!幻離,你敢!」
我嗤笑一聲,冷冷地看了它一眼:「你說呢?!」言畢,揚起手中的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反手刺向自己的胸前。冰冷的劍劃破長衣,瞬間沒入體內,溢出的鮮紅在胸前暈染出一朵妖冶的花。而屏障內傳出一陣滔天的巨吼聲,震的四周的世界地動山搖。飛石捲著斷枝簌簌翻滾,大風拍著不知名的古樹,發出嘩嘩地響聲,山,頃刻而裂,瞬間毀於一旦。
我悠悠揚揚地自山上落下,紅色的屏障裂開,有潔白的飛雪飄落,我想,這景色,真是美的無與倫比。漸漸地,青山不見,漸漸地,大樹遠去,漸漸地,響聲消弭,漸漸地,天色暗了下來。四周靜的只餘下落雪的聲音,輕飄飄地。
我想,我大概已經死了吧。
耳邊,忽然傳來一聲洪古鐘聲,震的我都寫發懵。我緩緩抬頭循著聲音看向遠處,有一團巨大的強光自遠處照了進來,刺得我睜不開眼睛。我下意識的抬手遮光,卻在微微低首的那一剎發現自己是立在水中央,水上浮著一道身影,紅衣如火,長髮及踝,額間的紅蓮印蛻變成了火蓮,將本就魅惑妖冶的臉硬是襯出出塵的仙味。我呆了一陣,緊接著有一道緩和的光照在我的頭頂,沉悶的地歎聲響在耳側:「紅蓮,你回來了。」
那一聲長喚,猶如清風劃開湖面,激起層層漣漪;又猶如金光炸現,撥開拂曉暗夜,喚醒大千萬物。聲音徐徐的傳入腦中,將那神台的迷霧重重剝離,飄入幾縷清風,神思咻然清明。
往事如煙如夢,全在頃刻間憶起從前種種。原來,我是佛前的紅蓮,原來,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場夢。
我忽然哭了,哭的肝腸寸斷,哭的聲嘶力竭。
許久,才傳來佛祖的一聲低歎:「萬法緣生,皆系緣分,若然偶遇,驀然回首,方可得,此生只交,只一此緣。汝卻執著此念,無法頓悟,今日因,明日果。汝歷盡三生三世,今可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