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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章 父女 文 / 風止雲棲

    這一覺睡得太深太沉,這睡中的夢境,太真太雜還太長。

    顧元微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怔怔地望著頭頂珍珠白的紗帳。

    微風拂來,紗帳輕輕晃動,斜裡映照進來的橙黃光線,把這紗帳照耀地猶如真正的珍珠表面一般,泛著瑩潤柔和的光澤。

    顧元微做了太久的商人,已經形成一種習慣,每當看到任何第一次見到的獨特的東西,她都會渾然忘我的研究上好一陣子,分析這是什麼做的,如何做的,分析自己是否能從中分一杯羹。

    她把手伸出被子,想摸一摸紗帳進一步研究,伸至半空的手,徒然頓住,然後緩緩縮了回來。僵硬的脖子往床外側微微一偏,只見那夢中圓臉大眼睛,名叫如珠的少年,正坐在桌邊,手肘抵在桌面上,手掌撐著下巴,小雞啄米似地打著瞌睡。

    顧元微閉了閉眼,心情複雜得做不出任何表情。

    原來,不是夢啊,她變成了另一個世界的顧元微

    慶幸的是,她承載了那個顧元微的記憶,更慶幸的是,這個顧元微,再不需要她繃緊了神經去奮鬥、去拚搏,這顧家的財富,是她幾輩子都揮霍不盡的。

    輕輕的推門聲,故意壓低了聲響的腳步聲,和著衣物摩挲的沙沙沙聲

    顧元微咳了一聲,在這靜謐的房中顯得尤其突兀。

    如珠騰一下跳了起來,衝到床邊,撥開紗帳,伸手在顧元微額頭探了探,「謝天謝地,沒燒了。小姐,您不知道,老爺都幾天幾夜沒合眼了」

    「珠兒,聒噪什麼!」一聲低喝,頓時止住了如珠的話頭。

    如珠癟了癟嘴,卻一句話不敢狡辯,乖乖的垂著頭,往後一退,像柱子似的釘在了那兒。

    出聲喝止的,正是如珠如寶這對兄妹的父親,顧府內宅的大管事爹爹,與沈墨一同長大的貼身侍從懷青。比沈墨大了兩歲,二十歲時,由沈墨做主嫁給了顧恆的貼身隨從安瑤,如今這對夫妻,一主內一主外,是沈墨的左膀右臂。

    顧恆去後,顧家的生意安然無恙,縱然是沈墨運籌帷幄,也是多虧了兩人忠心耿耿,為沈墨奔波的緣故。是以,這對夫妻在沈墨心目中,在整個顧府內,都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也正因為此,沈墨才會不計較如珠如寶兩人跳脫不擔事的性子,讓他們服侍顧元微,與其一同長大。

    而此刻,懷青正親自挑著簾子,恭敬的側著身,讓沈墨走進內室。

    沈墨笑著,搖了搖頭。

    書藝即刻接過懷青手裡的珠簾。

    懷青便放了手,扶著沈墨,隨著他一同向顧元微走來。

    「父親,青叔。」顧元微虛弱的喚了聲,聲音嬌嬌弱弱的,聽得人一陣心疼。

    「小姐,你可把主子嚇壞了。」懷青撥開紗帳,掛在了赤金帳鉤上。

    沈墨坐到了床沿,舉止輕柔的把顧元微伸在外頭的手,塞回了被子裡,這才伸手扶向顧元微的額頭,笑意終於延伸至了眼底,「果真是退燒了,頭疼麼,喉嚨疼麼,渴麼,餓麼,要不先喝點血燕粥?」

    話音剛落,一盞白玉鎏金碗便放進了沈墨手中,懷青笑著道,「主子,你問這麼多,讓小姐回哪句好?」說著,把顧元微的頭扶起了些,讓書禮給塞了個大厚軟枕。

    沈墨輕笑了聲,「是啊,看我急的。」動作嫻熟的舀了一勺燕窩粥,吹了吹遞到顧元微唇邊。

    顧元微眼眶微微一紅,那些屬於曾經的顧元微的記憶中,這樣的畫面太多了。可畢竟不是她的親身經歷,這無微不至的父愛她看到了卻不曾感受到,如今,真正的感受了,一瞬間令她溫暖的想哭。

    她另一個世界的母親去世太久了,母親一去,她與父親便徹底決裂了,再也不曾感受過親情之暖了。

    「父親」

    「怎麼了,不舒服麼?」沈墨面色一緊,緊張的問著。

    顧元微搖了搖頭,「父親,讓你受累了。」原來在親情面前,表示親暱是這樣簡單。她是他的女兒啊,以後都是了,真好。

    沈墨靜靜的笑了,憔悴的面容,泛青的眼底,彷彿在這一笑之下,統統消失了,容光煥發

    「原來我睡了那麼久啊」顧元微不禁感歎了句,可這五天五夜她也沒閒著,腦子裡一刻不停的出現各種畫面。說來,這顧元微的記憶力實在好,三四歲的時候都能記得那麼清楚,可把她累得

    那真正的顧元微是在那日去了麼?與那個喬大公子,那時候想到此,顧元微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這算什麼,前任的風流韻事,她來買單麼?

    「是啊小姐」如珠說著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所以我也是五天五夜沒好好休息呢,才會在這時候打瞌睡啊,還好小姐你出聲嚇醒了我,不然被爹爹看到」如珠身子一抖,一臉恐慌。

    等等,不對,她她似乎喝醉了,然後做了場春夢那男人

    這一主一僕,一坐一躺,一人自說自話,一人兀自想著心事。

    顧元微拍了拍腦袋,這個頭腦的好記憶忽然在這時候失靈了。

    「啊,小姐,你頭又疼了麼?」如珠自驚嚇中醒神。

    「我在想些事情,記不清了」

    這對主僕終於把話語銜接起來了。

    「嗯,小姐,是不是想問我妹妹去哪兒了?」如珠覺得,顧元微沒想起來的事情,大概就只有這件事了。平日裡小姐就喜歡由妹妹伺候著,醒了這麼久都問,定是一下子沒想起來。

    「哦,如寶呢?」顧元微隨口一問,隱約那與她翻雲覆雨的男人,頭髮很長很黑

    如珠原中氣十足的聲音,忽然低了下去,「被爹爹打了十板子,起不來了,在家裡躺著呢。」

    「嗯?為什麼?」顧元微終於認真的望向如珠,見他眼裡閃著淚光,一臉後怕的樣子。

    「我們陪著小姐去喬府,不但讓小姐被那喬大公子設計了,還差點爹爹說,五大板子已經是老爺開恩了。若是旁人,估計幾條小命都不夠的。」如珠說著揉了揉眼睛,眼神堅定,「小姐,妹妹讓我跟你說,咱們以後會更用心的,再不會犯這樣的錯,一定會好好照顧小姐的。」

    圓圓的小臉上,一雙大眼睛紅紅的,鼻頭也是紅紅的,看著可憐又可愛,顧元微差點就伸出手去揉揉那墨黑的小腦袋了,後來警覺想起,這世界裡,男子反而是待在後宅的,這才作罷。微微含笑,柔聲應道,「好。我累了,要休息了,你也去吧。就讓冬梅、冬雪進來伺候著。」

    如珠點頭,站了起來,規規矩矩的行禮,準備退出去。忽然又想起了什麼,抬頭道,「小姐?」

    「嗯?」

    「那日你寒著臉的樣子真嚇人,跟老爺一樣的嚇人,如珠與妹妹都是頭一回見到這樣的小姐,可嚇人了。」

    顧元微聽著一怔,繼而莞爾道,「你這話,被青叔聽到了,可又是一頓板子,不過這回,想來如寶是沒法子代你受了。」

    如珠急忙回頭,看身後沒人,才扭頭對顧元微吐了吐舌頭,「小姐就是笑起來最好看。」然後一扭身,就跑了出去,珠簾都被他甩得辟啪作響。

    顧元微漸漸隱去唇邊的笑容,見冬梅、冬雪躡手躡腳地走了進來,翻了個身,面朝內側,眼神迷離。

    是啊,這個世界的顧元微,是善良的,是愛笑的,是柔弱的,她生而錦衣玉食,是父母的掌中寶,呵護備至,要什麼便有人雙手奉上,什麼事情都不需要操心

    不像那個她,有個身家千萬的父親,卻只知養著那個年輕女人和那女人一家子好吃懶做的親戚,卻讓她與母親,每日數著她那可憐的微薄的工資過日子。母親去後,她便賣了她與母親名下唯一的一棟房子,拿著那筆錢,一腳踏進了商海。也許,她也算是幸運的,十五年時間,讓她能與父親比肩,就算她沒有不擇手段的去對付父親的公司,想來也不用幾年,她就能趕超他

    只是,一場應酬下來,她不過是因為談成了筆大生意,高興了,多喝了幾杯,怎麼就成了另一個顧元微?

    顧元微的眼中漸漸有了焦距,似乎也不是什麼壞事,除了身體弱了些,其他都很好,很好

    是人都願意做一個溫暖的人,讓人親近,讓人喜歡。

    沒有人,願意成為一個冰冷的人,永遠的冷酷。哪怕有人跪在她的腳下,請求她的幫助,她也視而不見;哪怕被人指著鼻子罵,詛咒她不得好死,她也充耳不聞。

    雖然,她曾經是那樣的一個顧元微,好在,如今,她再也不需要是了。

    顧元微又在床上躺了七八天後,沈墨才允許她下床走動,天氣好的時候,還能去花園中散散步,曬曬太陽。但,沈墨千叮嚀萬囑咐,不能待太久,半個時辰是極限,因為顧元微的身子,實在是經不起秋風肆虐。

    如寶能下床後,便立馬回來顧元微身邊伺候了,走路時依舊一瘸一拐的,但墊了軟墊之後,坐也能坐了。

    有這個對珠寶兄妹盯著,顧元微的放風時間是絕對不會超時的。

    沈墨與懷青都很欣慰,如珠如寶兄妹經此事後,能有這番長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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