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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9章 噩夢 文 / 風止雲棲

    自喬府回來後,顧元微與喬暮陽便分房而睡了。

    以前雖也不是同床而眠,可喬暮陽為了照顧顧元微一直是睡得外間臥榻的,可自那日回來後,便不同了。

    顧元微看完了近日來香約坊的賬冊,抬頭環視了四周,依舊不見喬暮陽的蹤影。

    她蹙著眉頭,扔下賬冊,「如珠,去問問春迎、春柳,近日少夫郎是怎麼回事,若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就把他們發賣了。」

    春迎、春柳是顧元微親自從人牙手上挑出來的少年。兩人都是十二歲,家裡貧窮才賣給人牙子的,身家清白,人看著也機靈。於是,顧元微便讓如珠教了他們規矩,然後送去了喬暮陽的懷玨院。出了蝶心的事情後,便讓兩人頂替了原來蝶心、蝶意的位置。至於蝶意,則被顧元微打發去了將來喬暮軒待的菀容院,還升了蝶意為菀容院的總管事。

    顧元微的安排,如珠如寶是不懂的,讓兩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去伺候少夫郎?這不是給少夫郎添亂麼?

    可喬暮陽卻明白,就是因為兩人什麼都不懂,才是最好調/教,最好收買人心。他最終沒有帶曉凡進府,一來是因著顧元微不喜歡曉凡,二來,他也是怕自己將來沒有好下場,連累了曉凡。至於,顧元微為何不喜歡曉凡,他沒有問,也覺得沒有必要,她不喜歡的人,他不用便是。

    如珠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便回來了。

    「說吧,猶豫什麼。」顧元微甩著手,讓冬梅、冬雪下去,示意如珠可以直言不諱。

    「回小姐,聽兩人說,少夫郎自喬府回來後每夜都被夢魘著,少夫郎不讓請大夫,也不讓兩人說出去,所以」

    顧元微聽著,唰地站了起來,然後就一動不動了。

    如珠抬眸,悄悄觀察著顧元微,發現她眉頭緊蹙著,似在生氣,又似在隱忍。如珠心中暗暗為自家小姐不憤,少夫郎這算什麼,跟小姐生悶氣?他是什麼身份,他這少夫郎的位子是怎麼來的,難道他自己都忘記了麼?喬四公子本就是小姐的正夫,他這是在鬧什麼變扭?「小姐,您別動氣,興許過段日子也就沒事了。」如珠不知道在喬府的時候發生了什麼,只以為這夢魘都是喬暮陽的借口,以此來跟顧元微鬧變扭。

    顧元微在幾次掙扎之後,卻是緩緩坐了回去,「嗯,你出去吧,我一個人看會兒書。」

    喬暮陽到的時候,如珠已經與冬雪、冬梅開始為顧元微擺午飯了。

    顧元微彷彿什麼都不知道般,如往日一樣,笑著拉著他一同坐下來用膳。

    喬暮陽一如既往地,貼心地為顧元微布菜。

    顧元微把喬暮陽送來的一塊剔了刺的魚肉送回他的碗中,「自己多吃些,我看你最近精神有些不濟,是沒睡好嗎?」

    喬暮陽羞愧地垂下頭,「就昨夜沒睡好,這才起晚了。」

    「讓黃大夫給你把把脈吧?」

    「不用了,沒事的。病去如抽絲,就是好得慢些,不礙事的。」

    「要不,今晚我」

    「不!」喬暮陽忽然有些激動的語氣,令顧元微一愣。他自己也自覺有些失言,急忙解釋道,「你身子好不容易好了,萬一我風寒沒好全,染到你就不好了。」

    顧元微淡淡一笑,「嗯,吃飯吧。」——

    「小姐,正直大寒,晚間冷得很,您就別」如珠苦苦勸著,見顧元微不為所動,只得道,「小姐,要不,奴替您去看看少夫郎吧?」心裡不住埋怨如寶,如今管著香約坊,人都野了,也不來伺候小姐了,要她在,兩人一起勸勸,興許還好些。

    「不用了,這也沒多少路。」

    待如珠幫她把狐裘穿好,顧元微便親手提了琉璃燈,「我一人去,都不用跟著。」

    「小姐,這怎麼成?」

    「我在自己府中走動,你還怕我丟了不成?」顧元微隱隱有些煩躁,不免把聲音一提,房內三個侍人都嚇得跪了下來。顧元微頓覺自己有些過了,遷怒不是她的一貫作風,伸手扶了如珠一把,軟言道,「我知道你一心為我,但是如珠,你如何能代替我?那是我的夫郎。」

    「奴,錯了,小姐,夜間行路,小心些。」如珠垂著頭,心頭苦澀,他總是太自以為是了,總是不願看明白,少夫郎在小姐心裡的位置。

    顧元微拍了拍如珠的肩頭,「不用等我,你們都早些睡。」

    這幾日來,對於喬府的喬暮軒來說,是生不如死。

    可對於陰謀得逞的喬暮陽來說,同樣的水生火熱。

    那個重新走入他視野的老婦人,那比惡鬼更沒有人性的畜生,那雙永遠暴虐可怖,毫無感情可言的眼睛,那雙永遠乾枯粗糙,玩弄他於股掌之上的手,每夜每夜不停歇地出現在他的夢裡。

    時而,他□□地躺在惡鬼身下,被厄著喉嚨,被如利刃般的手指,摳出一道又一道的血痕

    時而,他又木然的站在一堆男人之間,每個人都衣不蔽體,兩三人,三五人一堆,做著幾欲令他作嘔的事情。而他,也被人摁倒著,做著同樣的事。這時,那雙屬於地獄惡鬼的眼睛,便饒有興致的看著他們,發出夜梟般刺耳的笑聲

    時而,他又見到自己,坐在鏡子前,望著自己拿著剪刀往心口刺去。望著鏡中的自己,一臉希冀的樣子,彷彿死亡是他人生最美的終點。可最終,他沒有刺下去,父親說,惡人自有惡報。他要活下去,他要看老天如何收拾顧晨,收拾這個惡鬼。

    可老天令他失望了,惡鬼死後一樣豐蔭後嗣。

    顧晨因著喬暮軒,位至一品誥命。

    他們都好好的,為什麼?

    為什麼!

    老天緣何要這般對他們?

    他父親善良一世,落得被人陷害與人通姦,曝屍荒野的下場。

    他兩個妹妹,乖巧懂事,勤奮好學,前後死於非命,無一倖免。

    他一生隱忍,默默忍受,從未害過一人,到頭來,顧晨依舊不願放過他,死前還要令人侮辱他。

    他不甘心,他怎麼能甘心,化身厲鬼,他都要把這筆債討回來!

    喬暮陽驚叫著醒來後,便雙手抱著自己蜷縮著,任被子滑落到腰下,幾不可聞地喃喃道,「軒兒,你別怪我,是你父親說的,父債子還,是他說的,他說的!」他淒惶的笑,「何況,你比我好不是麼?你還可以撲在你那魔鬼般的『慈父』懷裡哭泣,你還能夠嫁給你心愛的表姐,依然如願做她的正夫。」而他

    成功迫害了喬暮軒刺痛了顧晨,報復的快/感一閃而逝,緊接著是未曾泯滅的良知,無盡的折磨。

    有個空遠的聲音,一直在他腦子裡徘徊,「陽兒,做人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作惡會有報應的」

    「不!」喬暮陽倉皇怒喝,死死摀住自己的耳朵,他不要聽,他什麼都不要聽!

    不會!不會有報應的,老天根本就是不長眼的!

    何況,他做什麼了?他沒有殺人,也不是他讓暮軒去的前院,是暮軒聽聞顧元微醉得厲害自己偷偷去的,是他自己被那個惡鬼撞見了,跟他沒有關係。

    他不過是眼睜睜看他被人拖進房裡,沒有幫他呼救,他不過是幫他添了一縷燃情香,讓這過程更加漫長,讓他能有時間去顧元微的房裡,製造假象何況,他終究是讓蝶心透露了暮軒的行蹤,讓暮軒兩個侍人有時間通知顧晨,有時間栽贓顧元微。

    只是那假象,真是假象麼?喬暮陽想起那凌亂的房間,顧元微褶皺的褻衣想笑,卻濕了眼眶,「啟年,這是我第二次設計你。既然沈墨一定要你娶暮軒,那便讓我用你的愧疚來換你的心,好不好?」

    吱呀一聲低低的開門聲,喬暮陽驚抬眸,「誰!」

    「我。」

    暖黃微弱的琉璃燈光下,顧元微雪白的狐裘都變得黃橙橙的,讓她如寒冬中的暖陽,一瞬間照耀進他的心裡。

    喬暮陽跳下了床,呆愣愣的站著,看著顧元微把手裡的琉璃燈輕輕放到桌上,看著她解下狐裘扔到一旁,看著她靠近。

    「這麼晚,你怎麼會來?」

    顧元微站著喬暮陽寸許之處,她身上的寒氣讓喬暮陽驀然一抖。

    「我來很久了,一直站著外面。」顧元微的臉色不好,臉上好似蒙著一層霜。

    喬暮陽的臉,唰一下白了。他在夢中說過什麼,他的自言自語,她又是否會聽到了?

    顧元微拉過喬暮陽的手,那如冰一樣寒冷的手,讓喬暮陽的身子又是一抖。

    「你還知道冷?」顧元微哼了哼,「這麼傻站著是幹什麼?再病一次讓我心疼麼?」

    喬暮陽一下子懵了,她生氣,是因為他這樣傻站著?「我,我不知你會來,我」

    顧元微把呆傻中的喬暮陽推倒在柔軟的床被間,被子一拉,就把他整個人給蓋住了,只露出一張神情複雜,好似五彩紛呈的俊臉。冰涼的手指,擦去他眼角猶帶著體溫的液體,愛憐地摸了摸他又變得尖瘦的下巴,「睡吧,等你睡了我再走。我陪著你,便不做噩夢了。」

    顧元微透涼的掌心,蓋住喬暮陽兀自直愣愣盯著她的黑眸,讓他閉上眼睛。

    她一直喜歡他的眼睛,時而深沉若潭,時而沉靜如水,時而溫潤如玉複雜得猶如一道永遠解不開的迷。在這昏暗的琉璃燈光下,尤是。可是,她現在不想看,不想從他的眼裡,讀到他的心緒。

    她知道,每個人都有一個面具,或者幾個,他也不例外。

    可是她不介意。她從來不需要一朵白蓮花,她的心不乾淨,她也不需要誰來把她從污黑中拯救出來。就如她救游景的妻,她會衡量出最大的利益,救人得利;就如她對沈墨,感恩著,利用著,並不衝突;就如她對如珠如寶,鞭笞著,寵信著,各得其所。她都覺得很好,而喬暮陽,他知道他需要「顧元微」來改善他的生活,所以她之前一直在考驗他,想知道,當他從她身上得到了足夠多的物質,他會如何對她。

    她看得出那雙沉黑的眸子,望著她時,慢慢的變化。看得出他的掙扎,看得出那愈見濃重的依賴與情感。

    而那一夜,那黑眸中洩漏出來的,幾近痛到崩潰的情緒,終是最後打動了她。加上,她對他的愧疚,他們的通病相連,終於,讓她開口許下了那一個承諾。

    喬暮陽不會明白,吐出這樣一個承諾,對於她來說,是如何的艱難。

    她希望他會珍惜。

    顧元微縮回手,讓背脊輕輕地靠在床柱上。

    這幾日,她也是累的,她不知道與喬暮軒是怎麼回事,沒人願意給她答案。只是,彷彿把一切都看成她的錯,讓她百口莫辯。

    對於喬暮軒,曾經的「顧元微」對他是有情意的,可那到底不是她。

    但事已至此,她便默認下這件事。就當是為了過去的「顧元微」,照顧他便是。

    他們想要的,她都給。

    可有些事,誰若再想插手,她卻不會再妥協了。

    比如沈墨,既然把她當成與顧晨交易的籌碼,便別再妄想以父女之情來指畫她的人生。想到此,顧元微不禁粉唇一勾,與游景的交易真是不錯,竟然接二連三地奉送給了她如此重要的信息。不過,這也不得不讓她懷疑,怎麼游景對他們顧家,對沈墨如此關注?

    顧元微疲憊地按了按額角,有些頭疼。她還以為,這輩子做個土豪富二代會很省心,可彷彿老天還是不捨得讓她的腦細胞壽終正寢。她閉上眼睛,謀劃了下給香約坊到別處開分店的事,總歸要給往後找點退路的。

    游景不知道沈墨與顧晨的交易,可是顧元微想,一個捨得用唯一的女兒做籌碼的交易,所圖必然不小。

    比如什麼呢?

    幾乎反射性的,顧元微就想到了遠在帝都的親叔叔,當朝後宮第二人,皇貴君沈硯以及他所出的,據說德才兼備的九皇女。

    偶爾聽過夏侯流雲嘮叨,皇太女不得聖心,恐有變故。

    說起夏侯流雲,自從商梅宴之後,她居然沒有見過她,這實在稀奇。

    她去夏侯府送過幾次帖子,下人只回她,大小姐出遠門了。

    顧元微實在想不出來,就她那副浪□□的德性,有什麼遠門需要她出的。

    顧元微思量了會兒,便收了心思,扭頭看喬暮陽,見他閉著眼睛,呼吸輕緩,應是睡著了,便坐了起來。

    剛套上羊皮靴子站起身,一陣暖風襲來,背脊被人重重一撞,腰肢被狠狠抱住,「別走,別走,啟年」

    顧元微隨著腰間的力道又坐了回去,輕輕捏住緊扣在她腰前的手,柔聲安慰道,「好,好,我不走,你躺下,乖,躺下。」看來,那噩夢實在困擾得他不輕,顧元微心疼地想著,頸窩間傳來愈加熾熱的氣息,噴地她身子都開始燥/熱。

    顧元微用力把腰間的手一掰,回身把喬暮陽按了回去,不許他再這麼毫無所覺地往她身上點火。

    誰知,喬暮陽卻拽著她的衣襟重重一扯,顧元微頓時失了重心,喬暮陽順勢一翻身,便把顧元微壓到了身下。

    這番劇/烈動作下來,喬暮陽的褻衣早已衣襟大敞。

    顧元微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這世界該死的人體構造,令她向來極好的自制力,變得如此薄/弱。強迫自己移開視線,抬眸凝上他的眸子。這是在做什麼呢?考驗她的意志力?折磨她的神經?

    喬暮陽卻一臉喜怒不定地盯著她,忽然一手按住她的雙眼,遮擋住她的視線,緊接著把唇重重地壓到她的唇上,異常粗暴又急切的撬開她的貝齒,彷彿要同歸於盡般的,橫衝直撞。

    顧元微不由地痛哼了聲,喬暮陽舌/尖的動作驀然一頓,退了出去,伏在她耳邊粗/重的呼吸,「不准看,把眼睛閉上,不准看!」那從來舒緩低柔,水滴玉石般清潤的嗓音,忽然變得尖銳高亢,混著躁/動的炙熱和洶湧的暗傷,刺痛著顧元微的心弦。

    「瑾瑜」

    「別叫我!」瑾瑜,美玉他擔不起這樣的名。可他就是想擁有她,想捆綁住她,不折手段的。

    喬暮陽動作粗/暴地帶著顧元微一起沉淪,那些夜夜折磨他的記憶,在他腦海裡炸開他忽然覺得自己是那麼髒,那麼髒,令他自己都覺得噁心。

    顧元微睜開眼睛,痛心的看著喬暮陽,輕輕地撫上他凝滿痛楚的眉宇,「別這樣,瑾瑜,不會有下次了,我再不會碰別的人了,別這樣,忘了這一次,好不好?」她以為,他在為她與喬暮軒的事情介意。

    顧元微勾住喬暮陽的脖頸,羽毛般輕柔的吻,輕輕落在他的眉心,他的鼻尖,他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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