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6章 面對 文 / 風止雲棲
舊傷未癒加上怒極攻心,需要精心調理。這便是御醫們給出的症斷結果。
所有人跟著舒了一口氣,只有顧元微自己明白,事情並不是那麼回事。那種感覺很奇怪,好像有東西在心裡頭咬她,又痛,又莫名的興奮。
顧元微醒後,便於喬暮陽一同回了顧府。
郡主府外頭的護衛,也在這天全部撤走了。
隔日,鎮國侯杜士彬再度登門,不過這次與前次可是大有不同。
在倍感情真意切的噓寒問暖之後,杜士彬告知顧元微,喬氏的骨灰已經送到皇城郊外的金山寺誦經超度。顧元微隨時可以前去取走,或者在金山寺中供奉一個牌位,皇上都是許可的。
顧元微笑著點頭,表示感謝,說她會去取回來的,她要帶著喬氏的骨灰回臨江府。
「郡主的意思,是會盡快回臨江府?」杜士彬詫異地問道。
「是啊。」顧元微不解。
「府上喬郡王夫不是即將臨盆了麼?郡主這時候回臨江,豈不是讓宮裡頭的幾位又要擔心了?」
顧元微一拍腦門,恍然大悟,「哎呀,我都快忘了這事了,杜大人對我府上的事,比我還上心。」
杜士彬尷尬地清了清嗓子,「宮裡的主子上心,做奴才的自然要分憂。咳,天色不早了,杜某告辭了,郡主好生歇息。」
「杜大人慢走。」
喬暮陽扶著顧元微躺回臥榻,「這個孩子,你怎麼打算?」
顧元微扯了扯唇角,「你看在辦吧,怎麼做都可以,我為你善後。」
喬暮陽一聽,太陽穴青筋就猛地一抽,「你不可再胡鬧了。」一場中秋宴醉酒,一場別院開棺,戲是顧元微一個人在唱,可他的魂,都快被她給嚇沒了。「你體內的魂蠱已有不妥,不能再鬧了。如今回不去臨江府,在皇城又人多眼雜,不便與游大哥聯繫,我實在不放心。」
顧元微輕拍喬暮陽緊捏著她的手,安撫道,「就那一瞬間有些奇怪,過了那陣子就沒事了,想來也沒什麼。大概真是那屍氣太重,給熏到了。」
「即使如此,你又何必非」喬暮陽說到緊張處,聲音不由地一提。
顧元微急忙以手蓋在他唇上,見喬暮陽緊張得臉色都變了,不由地笑著把他拉到自己懷裡,在他耳邊輕輕說道,「你的身份,金海國主安排得如此天衣無縫,他們還不能信服,還要把棺木挖出來,帶到我們面前。若我當日不是那般癲狂,讓這一切化為灰燼,以皇帝的多疑,日後她再起疑,可就不好辦了。」說著,不禁惋惜的輕歎,「哪怕因為你,我都會惜命,你別瞎操心。」
「可我啟年,我實在怕得很。那日你好像暮陽真的死了一般,讓你這樣癲狂,這樣痛不欲生。我高興,可又痛心,若真有那一日,我寧願你是不記得我了。」
顧元微挑了一縷喬暮陽的墨發,纏在指尖撥弄,笑著道,「你放心,真有那一日,我會忘了你。你對不起我,先我而去,我自然不會記得你。」
「我不會的,啟年。我一定要活得好好的,與你一起走到老。」
「嗯。」顧元微摟著喬暮陽,視線飄到了被夕陽照得金澄澄的窗台上,時光難得如此靜美。
顧元微緩緩閉上眼,暗暗歎了口氣,但願那個人,是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因為他們而去的人。同樣的年齡,相似的體型,服下鶴頂紅而亡。當她開口,讓游景為喬暮陽的空棺中安排人的時候,她的手上已經染上了鮮血,再也洗不掉。所以,那時的悲傷是真的,眼淚也是真的。而那一瞬間,她也更深刻的體會到,她再不能退了,她承受不起失去喬暮陽的打擊,她只有抓緊了他,護緊了他,誰都不能再傷他。
顧元微唇邊綻著笑容,如那冬日的紅梅,又冷又艷。她睜開眼睛,視線越過窗台,看向窗外蔥綠中夾著微黃的芭蕉。一個熟悉的身影,在她視線到來時候,如受驚的小兔子般躲了回去。
顧元微咯咯咯的笑了起來。
「看到什麼了?」喬暮陽疑惑地撐起身子,順著顧元微的視線,回頭望去,什麼也沒瞧見。
「一隻懷著身孕卻惴惴不安的小白兔。」
喬暮陽會意,站起身走到窗台邊向著走廊處望去,見到大腹便便的喬暮軒在蝶意的攙扶下,急匆匆的離去。
「你該去見他了,郡主王夫秦氏。」
喬暮陽直到喬暮軒消失,才收回視線,垂下眸,換成秦珅的冷傲,「是啊,該去見一見了。」——
當時,喬暮陽逝去下葬之後,曾經他院中的人,統統被發賣走了。春迎、春柳自是不能倖免,能撿回一條小命都是萬幸。
而如珠因覺得對不起顧元微,沒有照顧好那喬暮陽與他的孩子,幾次想要落髮出家,被他的父母苦苦勸住,這時候,還留在臨江自家中,帶髮修行。
顧元微此次入皇都,沒有帶著如寶,把她留在了臨江府新買的鋪子裡,讓她打點著,準備回臨江府之後,重開香料鋪子。如此,游景便可以調香師的身份,光明正大的出現在她的身邊,施湛、吳駿也可回來相助。
本以為可以即刻回臨江的,沒想到,這歸期要因為喬暮軒的身孕而耽擱了。
閔九娘一走,兩人身邊可真是一個可用之人都沒有。
好在閔九娘特意送了兩個死士給喬暮陽。
兩人都是閔氏培養的人,與大部分死士不同的是,兩人都是男子,平日裡與普通的內宅侍人無異,長相頗為俊俏,年約十七八歲,胖瘦得宜。眉眼細長的名為可欣,眉若遠山的叫做可卿。
閔九娘為怕顧元微與喬暮陽多想,認為這是她送來監視他們的人,還特意把這兩人定時要服用的解藥方子告訴了喬暮陽。
為表感謝,顧元微特意在今日閔九娘回程時,攜了喬暮陽一同相送。
閔九娘此時正坐在顧元微的馬車中,棋才下了一半,馬車已經緩緩停了下來。
閔九娘笑著,把捏在手中踟躕著沒有放下的黑子扔回棋盒裡,「半年不到的時間,你這棋藝進步之神速,真是令人嘖嘖稱奇。待我回去,好好研究一番,他日相見,必殺你個片甲不留。」
顧元微忍俊不禁,連連擺手,「別別,你閔小將軍這麼惦記我,我會怕的。」
閔九娘仰頭,豪邁地哈哈大笑,「你這嘴皮子才最是令人害怕。」說著,長臂一伸,挑起車簾,就跳下了馬車,「郡主、郡王,咱們改日再聚。」
顧元微挑起車簾,伸出腦袋,「記得提醒秦大公子,早日把珅兒的嫁妝送來啊。」
喬暮陽在顧元微身後,端莊持重的點了點頭,「閔大人慢走,一路小心。」
閔九娘白了顧元微一眼,跳上隨從牽來的高頭大馬,揚了揚馬鞭道,「九娘記下了。」說著,一抽馬鞭,啪地一聲,駿馬如離弦之箭,奔騰而去。
顧元微目送閔九娘,沒了人影才縮回馬車,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先去趟金山寺。」
「把骨灰帶回府去?」
「不,先去立個牌位,點盞長明燈吧。回臨江時,直接帶回臨江。」顧元微拉過喬暮陽的手,在掌中摩挲,「我原是打算回臨江另立府邸,後來一想,還是給父親留點臉面吧。」
「對不起,啟年,若非因為我」
顧元微捏緊了喬暮陽的手,不讓他繼續說下去,「恩與怨,從來都是算不清的,往後,別再說這樣的話了。」——
喬暮陽趁著顧元微午睡的時候,帶著可欣、可卿逛到了喬暮軒所居的院落。
蝶意剛伺候了喬暮軒睡下,見到院門口的喬暮陽,急忙領了眾人跪拜見禮。
喬暮陽眼皮都懶得抬一下,「告訴喬氏,本郡王來了。」
蝶意悄悄的抬眼,瞄了喬暮陽幾眼,他實在難以置信,這世間竟然會有如此相像的兩個人。他躊躇了下,猶豫道,「回秦郡王夫,我家郡王夫剛剛睡下,可否」
喬暮陽原本由可欣、可卿一左一右扶著,聽著蝶意的回話,喬暮陽抬起本搭在可卿掌上的手,像是手上忽然長了什麼吸引人的東西,仔細地瞧了起來,勾著唇淡淡笑了起來,低沉磁性的嗓音輕輕說道,「可卿,給本郡王掌嘴。」
蝶意還沒反應過來,只聽得啪啪兩聲,臉頰上又麻又辣。蝶意被這突來的兩巴掌打得懵了,好一會兒才含著淚,楚楚可憐地望著喬暮陽,「秦郡王夫,奴」
喬暮陽終於把視線從自己手上移了開來,似笑非笑地盯著蝶意,「你叫什麼來著?」
「奴奴喚作蝶意。」
「嗯,看在你忠心護主的份上,本郡王好意提醒你一句,立刻滾進去,告訴你家主子,本郡王專程來『看望』他了。」
蝶意第一次見到這麼囂張跋扈得如此明目張膽的主,也不敢再多嘴逞強,趕緊提著下擺站了起來,往內屋跑去。
喬暮軒本就睡得不踏實,那清脆的巴掌聲直接把他給吵醒了,本以為是蝶意在教訓下人,不想緊接著是那隱郡王的聲音。
他瞪著眼睛,呆呆的望著床帳。大哥,你終於來了。
蝶意捂著臉,淚眼婆娑的跑了進來,「主子,您醒了就好,那秦郡王夫非要見您。奴沒用,奴攔不住。」
喬暮軒終於眨了眨沒有焦距的眼睛,恢復清明,「呵,我等他很久了。」
「主子,他不是大公子,您」
喬暮軒彷彿被人踩著尾巴的小貓,猛地坐了起來,瞪著蝶意,「他就是!」
「主子,連聖上都說不是了,您怎麼」
「他就是,他就是!你看不到他那雙黑沉沉的眼睛麼,那麼黑,像一個無底深淵」喬暮軒說著,記憶中喬暮陽的眼睛與秦珅的重合在了一起,都是又黑又冷。
「是麼,原來本郡王的眼睛,這麼特別?」房門不知什麼時候開的,喬暮陽背光站在那裡,頎長的身形,站在那裡,彷彿可以遮天蔽日。「不好意思,今日日頭大,本郡王便不請自入了。」
喬暮軒瞇了瞇眼,好讓自己看得更清楚,呵,看吶,連身影都是一模一樣的。為什麼,就是沒有人信他呢?「蝶意,你出去吧,本郡王夫要單獨與秦郡王夫說說話。」
「可欣,把本郡王特意命人做的金海國特產帶進來。」喬暮陽說著,兀自踱了進來,在可卿為他拉開的座上,坐了下來。
可欣放下食盒,把其中的點心碟子一一拿了出來,然後與可卿隨著蝶意一同退了出去。
房門隨之關上,屋內只剩下喬暮陽與喬暮軒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