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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世人 第65章 失去父母就不是孩子 文 / 舒沐梓

    紀輓歌對夜音的死並沒有過多的時間感慨,因為現在的恭王府全靠紀輓歌一個人撐著。軍隊方面恭王生前已經做好了安排,並不用紀輓歌擔心,但是一支長年駐紮的部隊所帶起的又何止部隊本身。

    紀輓歌忙完了對夜音的死後安排,入棺的安排,如何跟朝廷上書,把消息如何散佈民間,雖說夜音與恭王一生無愛無情,但是在外界看來,恭王與夜音還是伉儷情深的,故而,對外全部宣稱,恭王妃癡情自盡,以身殉葬。

    接見不同的人,有當地的官員上門慰問,有長期給彭家軍供應肉禽蔬菜的上門追討錢財,雖有管事幫忙應酬,可是大主意還是得紀輓歌來出,畢竟在恭王離世,世子昏迷的時候,沒人敢擔這個責任,萬一處理不當,將來世子醒來,依著世子的脾氣,怕是誰也得不了好。紀輓歌只能親力親為,難纏的商戶,一些尚未結清的賬目,一些不能忽視的人情世故。

    一天下來,紀輓歌的疲累不堪,應對各樣的人真的比練功夫要累心太多。

    「阿鋒」紀輓歌握住彭厲鋒的手,他的手冰冷的很。

    被手中冰冷的溫度擊到,紀輓歌有些眼熱,彭厲鋒這個人,從他們認識開始在紀輓歌的印象裡,他從來都如一團烈火,生命力旺盛,威猛不可擋的樣子。

    攤開他寬厚的手掌,手指上厚厚的繭子有些刺人,紀輓歌將臉貼到彭厲鋒的手心上,隨軍的郎中已經再三表示過,彭厲鋒沒有大礙,可是這麼沉睡不醒,連郎中都說不出到底是為了什麼。

    現在還只是幾天的工夫,紀輓歌就已經隱隱的覺得情況有些不好,雖然刀劍從不說,但是紀輓歌還是能感覺到那種隱秘的危險,彭家軍可不是一個人,恭王手下的將軍何止數十人,這些人原本聽命於恭王,現在聽命於彭厲鋒,但是彭厲鋒一直沉睡不醒,這難免會讓軍心不穩,她紀輓歌再怎麼樣,都不是名正言順的彭家人,現在這些下人還能聽她的,但是這種情況延續不了多久。

    總是有些人,看不起她是個女人。

    「阿鋒,你快點醒好不好?我真的好累。」紀輓歌說。

    她雖然一直獨立,心智尚且算是堅強,但是這幾日發生這麼多的事,她實在是有些力不從心,恭王的死帶給她的震撼不比任何人小,她雖與恭王僅僅見過兩面,但是那個高大的,聲如洪鐘的老將軍卻也在她的心裡生了根。

    心疼恭王,更心疼彭厲鋒。

    紀輓歌自己並沒有得到過太多的父愛,便是現在她跟紀霆的關係改善很多,但是親密無間還是遠遠談不上的,更多的時候紀輓歌覺得自己跟父親是一種合作者的關係,共同出力保護年畫絨,護衛勳國公府。而恭王與彭厲鋒卻是不同的,雖然恭王從來都叫彭厲鋒混蛋小子,彭厲鋒也只叫他老頭子,可是那種無法用語言形容的親密還是讓紀輓歌羨慕又嫉妒。

    無論嘴上多麼不饒人,恭王還是傾盡一生給了彭厲鋒最好的一切。

    這樣的恭王用死換來兒子的永世安穩,紀輓歌能理解彭厲鋒的心情,若是今日換了她是彭厲鋒也是會心如刀絞。

    然而,他們都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現在還有數十萬的大軍等著彭厲鋒調遣,京城中風雲變幻到底會給恭王府什麼處置誰也猜不到,還有楚國,雖然先頭部隊被全殲,可是難保楚軍不會在派部隊過來,跟大夜拚個你死我活。

    這種種的考量,紀輓歌在心中算機的了一遍又一遍,多麼想這個時候能有個人與她分擔一些,可是彭厲鋒卻自顧自的逃避著,完全顧不上她的心情與難處。

    紀輓歌越想越委屈,負氣的說:「好,那你繼續如此吧,我走了,我回京城去,才不要管你這攤子破事!」

    她站起來就要走,是真的想就此離開的。

    驀地手一緊,紀輓歌身體被拉了過去,撲在床上,抬起頭看到彭厲鋒已經睜開了眼睛。

    他細長的眉眼裡一片清明,那裡有半分剛剛睡醒的樣子,紀輓歌心中怒氣更盛,抬手就捶他的胸口,「你故意的是不是!故意嚇我讓我以為你不想活了,故意看著我著急上火就是不管我是不是!」

    她沒有收力,將他的胸膛捶的通通作響。

    彭厲鋒不說話也不動,就讓她這麼打著他。

    「你說話!」紀輓歌從他胸口爬起來,淚眼婆娑的看著無動於衷的他,是真的心疼,也是真的生氣。他不該是這樣的,他在她心裡就好比那冬日裡的炮仗,放在陽光下自己就能炸了一樣的熱烈,渾身上下一絲陰柔氣息都沒有,陽剛的像是永遠打不倒。這樣死水一般的他,她看著心都疼的要死掉了似的。

    「彭厲鋒!你——啊!」紀輓歌身子一個旋轉,就被彭厲鋒壓在身子下面了。

    他的臉對著她的,下巴上青虛虛的鬍子紮著她嬌嫩的皮膚,刺疼的。紀輓歌看著他無波的眼睛,眼淚掉的更凶,幾乎是泣不成聲的說:「我答應了他要照顧好你,他說過把你托付給我了。你如今這個樣子,我該怎麼跟他交代啊!」

    好傷心的紀輓歌,臨終的托付,雖然當時恭王的語調並不嚴肅,甚至有些玩笑的語氣,但是這幾日下來,紀輓歌怎麼會不懂恭王語句中的意思,那樣珍兒重之的托付,也許恭王早已想到彭厲鋒會接受不了他的死。

    鐵雖硬,卻也易折。

    彭厲鋒這樣的性子,太剛烈,也太容易受傷。

    紀輓歌哭的身子都在發抖,她才是一個十六的女孩子,哪裡經歷過這些,這幾日紀輓歌在迅速成長,要在下人面前裝出沉穩的樣子,不能有半分的心虛,更不能表現出一絲怯懦。這些她都不怕,她只是怕彭厲鋒會因此事一蹶不振,從此那個烈火般的男子會在她的生命中消失。

    彭厲鋒低頭吻她的眼睛,上一次這麼做是在承瀚侯府,只不過那時的心情與如今的心情天差地別的,如果可能,他真的想永遠做那個不知愁滋味,生活中最大的苦惱就是她的恭王世子。

    可是再也不能了,永遠的不能了。

    失去父母就不再是孩子。

    「對不起。」多日沒有說話,彭厲鋒的聲音沙啞難聽。

    紀輓歌聽到他道歉,心裡的痛沒有消去,反倒更加嚴重起來,她伸手捧住他消瘦的臉,哽咽著說:「我以後再也不跟你鬧脾氣了,你好好的,好不好?我知道你心中難過,可是你這樣,不就辜負了他的一番苦心嗎?這樣他怎麼能夠安心。」

    彭厲鋒將紀輓歌牢牢的抱在懷裡,手臂越收越緊。

    紀輓歌也曾想過將這件事深埋心底,最好在彭厲鋒面前再也不要提起恭王,跟他一起逃避那場不得不面對的離別。

    但紀輓歌到底比彭厲鋒冷酷一些,也許是因為她對父親的感情並不那麼深,所以才能理智一些。逃避並不能永恆,所以這並不是一個好主意。

    所以現在彭厲鋒即便是疼,那她也要讓他一次疼個夠,心中埋著這樣沉痛的事,只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變成無法丟棄的黑洞,慢慢蠶食本來光明的心。

    「阿鋒,你振作一點。」紀輓歌輕而堅定的說。

    彭厲鋒低頭,將臉完全埋在紀輓歌的頸窩中,他低低沉沉的說:「我小時候頑皮,帶著人燒了軍中的糧草庫,那時候他當著全軍的面對我用了軍棍,我受不住,整整養了三個月才養好身體。但是心裡卻是恨他的,他看出來,也沒說什麼,只是將我送回京城,沒讓我在呆在軍中。」

    「回了京城,所以人都讓著我,皇帝皇后寵著我,有那麼幾年我真的覺得沒有這個爹其實是很好的!可是慢慢我發現不對,那些對我笑的人,他們會在背後嘲笑我是個傻子,帝后再怎麼表現的喜歡我,眼睛裡的光都是冷的。不像我爹,打我的時候他的表情比我還要疼。」

    他從沒有一次說過這麼多話,他的聲音低低的,紀輓歌抱住他的身體,他壓在她身上,重的很,她有些喘不過氣來,但是還是忍著沒有推開他。

    「直到兩年前我打了你,後來你走了,我夜夜坐在你的院子牆外看。那時候才明白,原來還有一種心情是打了你,我比你更痛。我找不到你,跑來我爹這裡,他驚訝我自己跑回來,我也沒有跟他說明原因。我現在有些後悔,我是不是早該告訴他,我不生他的氣了,我長大了,明白了,愛才是最痛的。」

    愛才是最痛的。

    「我想他明白的,阿鋒,你不說,他也懂的。」

    因為他是那麼愛你,你的一舉一動他都小心注意,就如現在的她,細心的體會著他的心情,分擔著他的傷痛。

    「輓歌。」他喚。

    「嗯。」

    從他醒來他身上的熱度好像瞬間回歸一樣的,紀輓歌本就哭的昏頭昏腦的,這會他身上暖熱的氣息包圍著她,她才想起這幾日,她是沒有閉過眼的。

    疲倦來勢洶洶,他的她耳邊說了什麼,紀輓歌沒有聽到,她迷糊的問:「你說什麼?」

    他卻再也不出聲了,紀輓歌實在困的厲害,其實他醒了,就算什麼都不說,她也是安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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