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初露鋒芒 文 / 意忘言
第五章初露鋒芒
聶玄瞧了一眼,對蔣明珠戲謔地笑:「三堂會審啊。」
正如他所說,蔣老太太和柳氏是「主審」,一旁看似端莊坐著討論繡樣的兩姐妹眼神也止不住地往這邊飄過來,顯然是等著看好戲。
「明珠,聽你姨娘說,你娘的病還沒好,還是起不來床?」蔣老太太先開了口,讓她在右手邊坐下來。
蔣明珠一躬身應了,規規矩矩地坐了下來:「回祖母的話,我娘她身體本就不好,昨日又得了我舅舅在嘉平關殉國的消息今天、今天就越發沒有精神了。」
她一手捏著袖口,說了這兩三句話,已是紅了眼眶。蔣老太太也有點心軟,但還是咳了一聲,板起臉來:「雖說你擔心你娘,也不該衝撞長輩。你姨娘也是一片好心,你怎能這般莽撞無禮。」
「祖母為何這麼說?」蔣明珠一訝,連忙站起身來:「孫女若有哪裡做得不是,祖母儘管教訓,只是這莽撞無禮衝撞長輩,孫女當真不知從何而來啊?」
蔣老太太看她神情不似作偽,倒像是真的不知出了什麼事,便稍稍緩了語氣:「你柳姨娘說,早上你把她堵在門外,甚至還對她惡語相向,可是有這回事?」
蔣明珠立刻朝柳氏看了一眼,滿是訝異,目光再轉回老太太身上時就帶了點疑惑和委屈:「柳姨娘這樣說,是怪我不曾請你進屋坐一坐嗎?」
柳氏原本打定了主意不出這個面,讓蔣老太太把這丫頭收拾一通,好出了早上那口惡氣。蔣明珠卻偏偏把問題拋到了她面前,讓她不能置身事外。眼看蔣老太太朝自己看了過來,眼裡滿是猶疑,連忙欠了欠身,沉聲道:「進不進屋不過一樁小事,只是明珠你身為大家閨秀,怎麼可以張口就就要我滾。還把首飾補藥都丟出去,這實在是、實在是太過了。老爺從你們小時候就聘了西席教你們讀書識字,若叫老爺知道二小姐這般無禮,不知該氣成什麼樣子了。」
柳氏說得痛心疾首,蔣明珠見她唱作俱佳的,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心中當真是厭惡至極。面上卻是一派難以置信:「姨娘怎麼這麼說?姨娘來看我娘是一片好心,我心裡只有感激的,怎麼會叫你,呃姨娘送來的補藥我還特地吩咐素月親自去燉,首飾也都好好地放在首飾盒裡了,我娘聽說姨娘來過,還誇姨娘心思體貼呢。」
她說得真切,說到不敬的言辭甚至不太說得出口,模糊了過去,端的是教養極佳的嫻淑女,說完甚至臉上都激動地漲紅了,委屈道:「多說無益,老太太若是不信,不如叫喜鵲去我院子裡看看,那藥多半還燉在鍋上。」
話說到這裡,柳氏就算再愚笨,也知道自己是讓她擺了一道,,暗恨自己太過大意,平日裡小看了蔣明珠。面色一陣白一陣紅,不知該如何接口。
蔣老太太瞪了柳氏一眼,顯然也覺得是她在搬弄是非。心裡便有些不喜,勉強道:「行了,既是誤會,說開了也就好了,明珠,我這裡也有一棵老參,一會兒你跟喜鵲去取了,看你娘那裡是不是用得到。」
「是,謝謝祖母關心,」蔣明珠咬了咬唇,目中含淚,顯然因為方才被「冤枉」而很是難過,卻並未就剛才的事再多糾纏,乖巧地謝過了老太太,就隨著喜鵲去了。
屋裡沒有鏡子,聶玄也看不到她的臉,但僅憑著聲音和腔調,他覺得自己也能想像出蔣明珠此時的模樣。多半是明眸含屈,眉頭微蹙。在腦中勾勒了一番後,不由笑出了聲:「你還真是不講究,坑蒙拐騙裝委屈,什麼都來啊。」
蔣明珠只覺得從昨天開始積累起來的怨和怒終於消散了些,語氣裡有了點輕鬆:「殿下學的是治國策,幫我出的主意是權衡利弊,乘勢而為。至於這種上不得檯面耍小聰明的事,就交給我自己解決吧。」
聶玄笑笑,覺得這小姑娘的性子當真是不錯,不拘泥,不自恃:「丫頭,你很好。」
蔣老太太對蔣明珠識大體懂進退的舉動很是滿意,待她出了門,又讓幾個小輩去外間玩,才讓丫頭把門關上。瞧著柳氏歎了口氣。
柳氏被蔣明珠擺了一道,心下正是又氣又惱,被她這一歎,更是添了幾分羞愧。連忙解釋:「老太太,我真的是」
「行了行了,」蔣老太太打斷她的話:「我知道蔣雲答應過你,早晚要把你扶正,可你瞧瞧你做的事,也太不爭氣了,你與一個小輩爭什麼長短啊?今天的事,我就看在志飛的份上,不與你計較了。若是往後再有,就別怪我老婆子說話難聽了。」
柳氏臉色更難看了些,卻只得低頭應是。新仇舊恨一併在心頭記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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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平關事發後,皇帝動了真火,朝上一片混亂忙碌,連蔣雲所在的禮部也多了不少事,一連忙了幾天,都是入夜了才到家。
柳氏自前兩天著了蔣明珠的道被蔣老太太教訓之後,這幾日不是在老太太跟前伺候,就是在自己院中親手弄些茶水點心,加意溫柔,把蔣雲伺候得十分舒心。
蔣雲原本還想著宋芝出了事,這兩日好歹要做個樣子,多去宋薇那裡看看,安慰一番,但偏巧兒子有些咳嗽,柳氏又甚是貼心合意,知情知趣,在她院中一拖就是好幾天,也就把宋薇的事丟到腦後了。
柳氏給兒子燉了雪梨枇杷盅,見蔣雲回來了,連忙又盛了一碗,端到他手邊:「老爺也用些吧,這天氣乾燥,老爺又日日忙得這樣,昨兒晚上還聽老爺咳了兩聲。真是,叫人怎麼放心得下?」
蔣雲應了一聲,吩咐下人把兒子帶下去睡,一邊把柳氏摟了過來:「這幾天也是辛苦你了,老的小的都要你照看著些。」
 
「老爺言重了,這本就是我該做的,」柳氏輕輕推了他一下沒推開,便微微低下了頭:「其實幾個孩子也都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我也管不著他們的。」
「嗯?大點的,明瑾和明珠也才十四,能大到哪兒去,還要看著點的,」蔣雲心不在焉地說了兩句。
柳氏本想藉著這話頭把蔣明珠戲耍她的事說出來,細想之下,卻又怕蔣雲怪她跟小孩子計較,搬弄是非,惹老太太不悅,話到嘴邊到底還是嚥了回去,念頭一轉,低眉道:「老爺有些話,老爺可能怪我不懂事,可我放在心裡當真是難受」
蔣雲奇了:「瞧你,有話就說吧,和我還說這些虛的做什麼?」
「前天咱們志飛鬧著不肯去族學,我問他原因,他說,學堂裡有人說他是見不得人的妾室生的,」柳氏抹了抹眼角:「他小孩兒心性,問我為什麼,老爺,您說我這可怎麼和他說呢。」
蔣雲沉默了,只一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柳氏見狀,立時落下淚來,自責道:「左右當初是我自己什麼都不管,只想跟著老爺,就算該有報應,落在我身上也就罷了,可如今受罪的是咱們兒子,他從小就沒受過這種委屈,我」
「你放心吧,我答應你的事,總會辦的。」蔣雲表了態:「等宋芝的事過去了,就請族里長輩做主,把明瑜和明珠的名字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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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雲如今三十有五,膝下四個孩子,就蔣志飛這麼一個兒子,平日裡雖說管束得厲害,惱起來也會打罵幾句,但心裡著實對這個兒子寶貝得很,再者對柳氏也是憐愛非常。估摸著宋芝死後,他兒子宋清還不到二十歲,宋薇和蔣明珠不過是兩個婦道人家,病的病,小的小,絕不敢有什麼意見。
他這裡計劃得頭頭是道,第二天便把蔣明珠叫到了書房。
蔣明珠平素沉默乖巧,極少會被他專程叫去訓話,進他書房還是第一次。
蔣雲以人客自居,喜愛書畫,一進書房就是一陣紙墨香,聶玄隨著蔣明珠的動作四處看了看,倒還真是看到了幾幅不錯的真跡。
蔣雲跟蔣明珠獨處得少,對她的瞭解遠不如對蔣明瑾和蔣明瑜姐妹倆的,想著一會兒要說的話還是挺為難人的,一時就有些不尷不尬的,問了幾句宋薇的身體情況。
蔣明珠眼觀鼻鼻觀心,蔣雲問一句她就規規矩矩地答一句,半點都不多話。
蔣雲頓了頓,終於還是把話題轉到改名字上,蔣明珠依舊靜靜,沉默了一會兒,才小聲道:「我的名字是父親和舅舅商議著取的,如今舅舅故去,父親想改,女兒不敢有違。」
「好,好,」蔣雲大大地鬆了口氣,高興道:「爹就知道,你是個懂事的孩子。」
蔣明珠苦笑:「只是我娘現在還病著,這件事,能不能等娘身體好些再辦?」
「當然,」她既然鬆口答應了,蔣雲自然也退了一步,何況現在宋芝的事正得皇帝關注,他也不想在這個時候改,便做了個順水人情:「等年底敬宗祠的時候我再與族里長輩說,正式給你們改過來。」
蔣明珠點了點頭,暗暗咬了牙,平平都是親生女兒,做父親的,竟可以偏心成這樣。
既然如此,也就別怪她不顧及他的名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