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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4章 文 / 鳳尾羅

    秋色八月,霧鎖煙濃,在那煙霧深處,有一條水聲潺潺的小溪,小溪之畔,兀立著一間樸素石屋。時近中秋,石屋四周的楓樹漸紅,碧水縈迴,襯得這間石屋更是孤絕,迷離。

    秦霜睜開眼睛,覺得頭痛欲裂,頸上也是**辣地抽痛,身處的這間屋子,佈置得相當簡潔素淨,但很是陌生,顯然不是回到天下會中。

    劍晨一直在床邊托著小臉看她,見她睜眼,驚喜地道:「你醒了?你可是醒了,你可將人嚇壞了。」

    秦霜睜大眼睛看他,有些不明所以。她不知黑衣漢子一指點到她,將她帶回隱居之地,她卻怎麼也不醒。仔細檢查,竟有心力衰竭之象。想起她曾說過自己心肺有疾,先天不足,驚訝之下,對她越發憐惜,也越發堅定了要將她拉回正途的決心。

    劍晨從旁邊桌上端過一個藥碗,「哎呀,有點涼了,我去給你再熱熱。」說著也不待秦霜回答,端著藥碗飛奔出屋,還聽見他喊,「師父師父,她醒了。」

    秦霜緩緩坐起,從門中往外望去,可以瞥見門外是一排低矮的籬笆,院中數只雛雞正你爭我啄,咕咕不停。她稍一回想,便知道了黑衣漢子的用意。有些無語,從來都是她以道伏魔,幾時輪到別人來感化她了?

    黑衣漢子氣度非凡,身上另有一種沉鬱的氣質,秦霜對他並不討厭,但這種強制的方式很不喜歡,就算雄霸當初要帶走她,也徵求過她的意見呢。

    閉目在腦中重演了一下與劍晨比劍的情形,劍晨的師父劍法縱然不是天下第一,也應非同凡響,他授給劍晨的劍法極其高明,如果不是劍晨而是他親自使出,秦霜斷無記下的能力。

    縱是已經記下了,但秦霜僅僅只是觀想片刻,便覺得頭暈欲吐,也明瞭了自己暈迷許久,原是因為這些劍法看是一招,其實後招無限,令自己過度推演而腦力耗盡。

    這又為秦霜敲了一個警鐘,她的精神力縱然強大,但卻被身體牢牢制約,並不能讓她無止境地使用。這個世界的武學高明程度也在她原本預計的範圍之外,絕不可小覷。

    她推開了一扇門,門外景色綺麗,也殺機暗伏。不過,她並無畏懼,反而心生歡喜。

    黃昏溫暖的陽光下,照出女孩兒神色柔和,精緻的小臉微帶沉思,長長的睫毛垂下,掩住了本來清燦如星的雙眸,白衣微微有些凌亂,上面還沾著些塵土和血跡,頸上一道深深的咬痕在吹彈得破的雪膚上顯得是那麼觸目驚心,卻絲毫無損她的清麗,反而覺得塵世的殘酷中映襯得這孩子不似世上可有。

    那霍家孩兒受傷比她重,卻比她先醒來。聽見了劍晨的叫喊,走過來,看到這樣一幅美好的圖畫。忍不住握緊了拳,在看過了霍家莊滿地屍骸、沖天大火後,她怎麼可以還顯得如此純淨,如此無辜?張口想質問她,卻發不出聲來。

    正出神間,身後傳來劍晨詫異的語聲:「你站在門口做什麼?進去啊。」見他不動,笑道,「你也別記恨她了,你叫什麼?將來師父收了她,再收了你,咱們做同門,多好。」

    黑衣漢子沉厚的聲音突然在門邊響起:「晨兒,不要隨便替為師許諾,還不快將藥端進去。」

    秦霜聽見語聲,睜開眼,她此刻心中愉悅,也不吝笑容,對劍晨道聲「謝謝」,伸手接過藥碗。

    劍晨本還擔心她怕苦,沒想到她接過去一口喝下,只是似乎喝得太急,嗆咳起來,小手摀住嘴,俯在床邊,不讓藥汁污了衣裳。

    黑衣漢子見狀,伸出手,輕拍她的脊背,幫她順氣,感覺掌下的小身子幾乎要蜷起來,越發覺得稚弱可憐。忍不住看了身旁霍家那個滿臉冷意的孩子一眼,一個受了重傷,然而很快甦醒。一個沒受內傷,卻昏迷許久,真是對比鮮明。

    終於止住了咳嗽,秦霜抬起頭,笑說了聲謝謝。

    黑衣漢子看著她笑靨如花,眼神明澈,不帶半分陰影,絲毫不以自己的病痛而苦。再看霍家孩兒,意外發現那孩子眼中除了冷意外,還帶著一種哀傷,一種無法言喻,深入骨髓的哀傷。

    黑衣漢子覺得自己從沒有見過這般古怪的小孩,還是一次兩個,一個有著不該有的慧黠,一個有著不該有的哀傷。與之相比,自己的徒兒簡直太正常、太可愛了。

    他本不喜多言,但看著這兩個孩子,覺得天道之下,果然處處有私。秦霜聰慧無雙,偏身體有礙,而這孩子雖然體格過人,卻身負血仇,不禁對他道:「無論多大的悲傷始終還是會逐漸過去,活著的人終究還是要活下去。」

    霍家孩兒低頭不語,秦霜笑道:「是啊,活著很辛苦,卻還要活下去。每一天我都會對自己說,一定要活下去。」無視霍家孩兒猛然抬起頭,射過來滿眼仇恨的目光,「不知前輩您如何稱呼呢?」

    黑衣漢子深看她一眼,淡淡地道:「我沒有名字。」

    霍家孩兒一愕,心想世上怎會有沒有名字的人?不過江湖異人不願透露姓名者十居其九,他也無意探究。

    秦霜眼眸微垂,似是漫不經意地道:「沒有名字麼?那就是無名了。」

    黑衣漢子還穩得住,劍晨卻指著她道:「你,你」

    秦霜歎息一聲:「您一定在想我到底是隨口碰上,還是真的猜出來了吧?無名大叔。」

    黑衣漢子無名忽然笑了,摸了摸她的小腦袋:「太聰明了就是妖孽了。

    秦霜反問他:「您為什麼不說我算無遺策呢?」

    看著她水汪汪的大眼睛,像只小動物般巴巴望著自己,怎麼看都是粉嫩小孩子的臉擺出成人般一本正經地表情,無名久已沉鬱的心境也有了一絲鬆動,失笑道:「你知道我是誰?」

    秦霜嘟起小嘴:「我知道,可是我才不說,說了,你就更不讓我走了。」這種純孩子式的稚氣表現,就連雄霸也是偶爾才能看到。並非無名在秦霜的心目中地位超過雄霸,只是雄霸野心勃勃,私心雜念甚多,無名卻萬念俱灰,心境寂然,合於自然,他受秦霜影響,秦霜也受他影響,不自覺做出赤子般的舉動。

    無名沉思片刻,指著霍家孩兒,正色對秦霜道:「他一家上下悉數死在你天下會的野心中,你若是能誠心正意地對他說一聲『對不起』,我便讓你走。」

    秦霜習慣性地握拳捂嘴,她知道無名一言既出,只要她說了這三個字,便可以回天下會。只是她雖不想留下,卻沒辦法隨口敷衍。就算這個人不是無名也不可以。無思無語,無想無言,她沒有達到言出法隨的地步,卻也從來沒有口不應心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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