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9章 文 / 鳳尾羅
秦霜身懷劍意,又征戰數年,殺伐果決,平常不顯,此刻一認真,孔慈立時抵受不住,額上見汗,拚命搖頭:「沒有發生什麼。」
秦霜收回手,看了她一眼,認真道:「我執掌幫中重權,雖有師父寵愛,但嫉恨者甚多。我知你謹言慎行,從不多走一步,多說一句。惟一一個經常攀談的也是個鋸嘴葫蘆,」說到此,秦霜的小嘴微翹,顯出幾分俏皮,威勢頓去,「你的心思太重了,有人說說話也好,免得悶壞了。」
孔慈見秦霜這般為她著想,一點小心思早拋到遠遠,大著膽子道:「那麼霜小姐你呢?」
秦霜微一沉吟,小手捂嘴:「我很忙。」
孔慈看她星眼微殤,想起她也是剛馬不停蹄地趕回,顯是累極了,心中憐惜,雖然極想和她多說會兒話,還是靜靜地收拾了東西,退了出去。
合上門的剎那,孔慈聽見秦霜叫她的名字:「孔慈,一個人能先解決了自己的問題便是最好。」
孔慈不能理解,但秦霜已經閉上了眼睛。
秦霜確是很忙,這次在天霜閣只待了三天便又出發。不過她縱然不忙,也不可能替孔慈去化解她心中的鬱結。
步驚雲也出征而去,讓孔慈想找個人幫忙一起研究秦霜那句話也不成。步驚雲雖然不怎麼開口,但每次說話都言必有中,一針見血,而且孔慈覺得,他似乎遠比自己更能猜中霜小姐的心思。孔慈忍不住輕輕歎息,阿雲,你怎麼就不是個女孩子呢?
她又怎能想到,步驚雲不僅永遠不可能變作女子,再出現在她面前時,身份更已是天翻地覆。
雄霸曾贊秦霜八個字:謀定後動,一擊致命。這次攻打千峰寨看似倉促,實際早已全盤掌握,到達後從動手到掃尾也不過只用了三天。
其他時間,還是用來趕路。
這也是無可奈何,秦霜雖然走了劍修的路子,但在這個世界,只能是劍武,而不是劍仙。就算劍道高明如無名,要趕路也只能老老實實地用腳。腳踩飛劍瀟灑來去的方式想也不要想,縱是秦霜逆天地可以用霜華飛起來,也定會被暴烈的天地元氣撕成碎片。
就在秦霜望著返回天山的漫漫長路緬懷前世的縮地成寸和劍遁千里時,屬下恭敬地送上一隻信鴿。
內容很短,但是信息很豐富:幫主遇刺,幫主收徒步驚雲。
有一刻微妙的停頓,秦霜直接將帶隊任務交給副帥,自己縱身而去。
秦霜不想否認,在那一刻她動了殺心。
原以為無關緊要的小卒居然過河了!
她知道步驚雲進入天下會就是為了復仇,也知道他一直忍耐等待機會。
她並不在意,天下會崛起太速,手段太酷,滅門破家不計其數,總有漏網之魚。不知暗地有多少人對雄霸切齒痛恨、日夜詛咒。這就是做霸主的代價。若沒有自信鎮壓一切的實力,怎麼敢行此霸道手段?
所以多一個步驚雲也不多。她無意為此得罪伸手援救的無名。
但是雄霸居然收步驚雲為徒了!
在初刻的震驚後,秦霜迅速冷靜下來。疾馳中,深深呼氣,步驚雲不能殺!
她不是顧忌無名,也不是被諾言所囿。
她所忌憚的是天意!
閉目重理始末,第一次聽到步驚雲的名字,第一次與步驚雲相見……直到這次聽聞他被師父收為徒弟,秦霜露出微不可查的冷笑,似乎除了他,再無人令她頻頻受挫,直彷彿有一張密織的網將他和她千絲萬縷地聯繫起來。
天意不僅如刀,天意也如網,糾纏不清的因果線更為可怕。
如果殺掉步驚雲會怎樣,秦霜側眸望天,是天發殺機,還是地發殺機,抑或人發殺機?
如果貿然殺掉步驚雲,縱使能解釋清楚前因後果,師徒之間是否也會劃下深深的裂痕?本為了師父做的事,卻會導致與師父離心。
那麼師父又為什麼會收步驚雲為徒呢?這般倉促,這般急不可待,竟等不到她回去。
一個名字跳入秦霜腦海,泥菩薩。
她雖然不知泥菩薩給的批命,但泥菩薩能活著離去,自然不會是說出不好的話。
雄霸這些年下意識對名字中有風或者雲的人特別留意,她又怎麼看不出來?還有那為繼徒所建卻一直空置的風雲閣。名字中帶風和雲的人對於師父一定有特別重要的意義。
師父最看重的是什麼?稱霸天下的權勢。
有雄主出,必有一時俊傑際會風雲。
天下會縱在日益茁壯成長,但環顧會眾,真正可用之才並不太多!
天下會只有自己一個是不夠的!
何況,也許連師父自己也沒有意識到,他收步驚雲,半是順應天意,半亦是為了制衡!
縱是再寵愛,感情再真,梟雄終歸是梟雄……
不知何時,天上已經飄起了雨絲,沾濕了秦霜晶瑩的小臉,打濕了她華美的衣裳,也潤濕了她冰清的心……
秋風秋雨愁煞人!
此刻的步驚雲亦是遭遇了他自親眼目睹繼父霍步天斷頭之後的最大慘劇。他被雄霸收為第二入室弟子,這本來令他在報仇的道路上前進了一大步,可是隨即便有刺客來刺殺雄霸,他為了獲取雄霸信任,也為了絕不讓雄霸死在別人手上,他一定要他死在自己手上,他一定要親手以雄霸的血來祭霍步天!
他挺身而出,結果刺客卻是和霍步天形貌聲音幾近一模一樣的霍步天之胞弟霍烈及其二子。
他本想營救霍家父子,卻親眼目睹雄霸的蓋世武功,只發三招便輕易打破了他的希冀。霍烈為了掩飾他的存在,親手殺死了幼子繼念,而他亦被雄霸逼迫去親手取下霍烈的人頭。他加入天下會本要為霍家報仇,豈料到頭來剛好相反,霍家一脈徹底斷在他的冷手之上。
這難道就是上天給與他的殘酷命運,讓每一個對他好的人都不得好死?難道冥冥中已經注定,他必不能在世間獲取溫暖光明,他只能永遠處於黑暗之中,所能得到的只有意料之外的悲哀,還有恨!
他一手持刀,一手提著霍烈的人頭走進第一樓。半途雨粉霏霏,打濕了他的全身,也洗去霍烈臨死前塗在他額上面上和頸上的鮮血,惟有霍烈頭顱的血猶未滴乾,一點一滴的落到第一樓的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