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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2章 文 / 鳳尾羅

    看著秦霜安靜地眼神、掩不住疲憊的小臉和微微發紫的唇,縱然是一直撐著傘,在這樣的風雨裡也濕了裙擺。步驚雲終於費勁地開口:「我送你回天霜閣。」無論如何,她伴他走了一路。對她,他說不出謝謝,只能這樣來表示。

    秦霜一怔,眼瞳中閃過一抹微光,在傘下輕輕點頭:「好。」即使是身處羅淵的地獄之花,也會向著光亮生長,期待微光之下最終的綻放。這是生命的本能。有片刻,她真的希望步驚雲就此因為不能承受自我黑暗而崩潰,但是這孩子的堅韌總是出人意料。

    還未到天霜閣,孔慈已經撐著傘迎出來,滿臉驚喜:「霜小姐,我聽文總管說您回來了,外面雨這麼大,您去哪兒了,備好的水都冷了又熱兩遍了。」

    秦霜沒有回答,目光轉向步驚雲。

    孔慈這才注意到秦霜身邊還隨著一個步驚雲,失聲道:「阿…雲,雲少爺。」從雜役到底層會眾再到幫主的弟子,步驚雲的身份改變得太突然,孔慈實是太過驚訝,一時還無法適應三年來談談說說的阿雲一變為幫主的第二個入室弟子,霜小姐的師弟,更想不到他會和霜小姐走在一起。

    看著步驚雲手中提刀,髮梢滴水,木然而立的樣子,心中微詫,「霜小姐,雲,雲少爺一路都沒有打傘麼?」

    秦霜微旋傘柄:「他一路都是這樣呀。」

    孔慈有些責備地看了秦霜一眼,霜小姐呀,你那麼聰明,怎麼卻總是缺乏常識呢?雖說阿雲身體很壯實,但是這樣淋著也會生病啊:「霜小姐,這雨越下越大,一時也止不了,雲少爺渾身都濕透了,您不讓他進天霜閣坐坐嗎?都到門口了。」

    秦霜看看孔慈,再看看步驚雲,緩緩道:「我覺得他不想進去。」

    步驚雲冷冷地看她一眼,轉身離去,他的確不想進去,既然已經將她送到了,那麼他也就該走了。

    孔慈一跺腳:「霜小姐!」

    指尖擦過眉梢,似是要抹去上面無意沾上的雨絲,秦霜漫然道:「你想送他便去罷。」

    孔慈猶疑片刻,眼見步驚雲已漸行漸遠,望著他在雨中形單影隻的背影,終是心中不忍,下定決心,一點頭:「霜小姐,我馬上就回來。」

    看著她飛奔過去,不顧地上的水漬污損了裙擺,追上前努力地為步驚雲撐起傘。

    傘小,遮得住孔慈,卻遮不住步驚雲,很快兩個人身上便都淋濕。但是兩人都沒有回頭,一起向風雲閣的方向走去。

    合上門扉,靜謐的天霜閣立時和外面成了兩個世界,秦霜並沒有立時進去,背靠著大門緩緩坐下,伸出手,再度去接雨水,雨已經下得很大,很快就順著她的手臂流成小河,打濕了她的衣服,她卻恍然未覺,眼瞳深處閃過幾絲紫色的微光:「沒有拒絕呢。」

    伸手覆住雙眼,壓住胃部的翻江倒海,她可以當視而不見,卻不能隔絕嗅覺,身體的本能總是存在的。

    三年來,她從沒有動用過魔瞳,但魔瞳本就和她是一體,縱是被心劍壓制也會自行緩慢成長。但走在步驚雲身邊,他心中聚藏的戾氣,總是令魔瞳蠢蠢欲動。「吃掉他,然後入魔嗎?」秦霜唇角上翹,「無名大叔,我若是入魔,你當時不殺我,之後便都遲了。」

    只是,不修道,我也不入魔。縱是大道三千,本心中,我也絕不會選擇這一條。

    不知道靠坐了多久,秦霜驟然從半昏迷的狀態中驚醒過來。用力站起,穿過院子,走入屋中,步履再不見半絲遲疑。

    孔慈回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向晚。步驚雲那樣失魂般地淒慘,讓她實在不忍離開,何況風雲閣雖然諸物初備,但無有侍婢,她總不能讓從前的阿雲,現在的雲少爺親自動手收拾。待得忙完到可以住人,看看天色,唬了一跳,也顧不得還有小雨淅淅瀝瀝,連忙撐了傘趕回天霜閣。

    秦霜已經浴過,也換了衣服,正端端正正地坐在書桌前懸筆習字。

    孔慈見她臉色了無異常,鬆了口氣。看茶盞空置,忙去燒水。剛轉身,忽聽秦霜道:「孔慈,以後不要再和他說我。」

    孔慈一呆,隨即了悟那個他是指步驚雲。心下微惑,回頭去看秦霜,秦霜正專心寫字,似乎剛才說話的不是她。語聲平穩,似乎也僅僅只是一句簡單的稱述。

    孔慈想了下,霜小姐脾氣那麼好,怎麼會因為背後說她而生氣。不過是因為步驚雲身份已經非同過往,阿雲變成雲少爺,是霜小姐正正經經的同門師弟,再和他說師姐的長短自然不合適。自己真是糊塗了,虧得霜小姐好心提醒。

    趕緊去燒了水,沏上茶,端上來。秦霜將剛寫好的一張紙交給她,順便一指旁邊的一疊:「都拿去燒了吧。」

    這原是孔慈做慣了的,答應一聲,將字紙拿到灶下,為了方便,天霜閣也是有個小小廚房的,只是多半時間用來熬藥。

    紙並沒有疊起,或筆意森然,或端正渾厚,或清俊秀麗,但寫的都是「靜」或者「淨」。孔慈只是粗識筆墨,也覺得霜小姐字寫得極好,只是不明白為何從不肯留存,總是隨寫隨燒。起初還問過,秦霜只是笑笑,並未回答。她自也不敢問了。

    今夜一頁頁地燒著字紙,孔慈恍然發現從前一個沒怎麼留心的問題。天霜閣是秦霜的居所,自秦霜上山以來便居住在此,但是這裡並不像外面底層弟子私下傳言的奢華精緻,反而,陳設簡單到了極點,雖然細究起來,無一物不有用,無一處不熨帖。但是,就是這樣,沒有多餘的東西,也沒有秦霜從前的私物。

    從小到大,一件也沒有。若是某物不堪用而換過,那麼舊物隨即便被丟棄或毀去。織造處曾私下玩笑,幸好霜小姐長得不快,不然衣服可真是靡費。

    她彷彿永遠活在現在,永遠只要求必要。

    幫主送來的古董玩物,都只是擺設,她從來沒碰過。也不見她對某一件物品特別感興趣過,只是不經意地流露出品味的高雅。

    院裡的花草,她會澆水照顧,但也從沒表現出對哪一種有偏好。其他的活物,她從未養過。曾不知哪裡跑來一隻小貓,她也只是看著,既無厭惡也無喜歡。

    她彷彿抗拒著這個世界,將自己閉在一個旁人永遠無法企及的地方。

    所有的活潑靈動意氣風發只是在外間,在幫主之前。在天霜閣,她總是很安靜,安靜地練武,安靜地習字,連笑也是那麼安靜,偶爾也會用一種孔慈看不懂的目光看向遠方。

    霜小姐,你還只是一個孩子,為什麼要承擔那麼多?你從不歎息,但只是那樣的凝望已經讓看著的人覺得心碎。你是否早已準備隨時離開,卻又有什麼羈絆了你的腳步?

    孔慈怔怔地看紙頁在爐火中化為灰燼,霜小姐,在你離開的時候,可會看我孔慈一眼?

    她不知道書桌旁的秦霜亦在遲疑,一個「人」字只寫出一撇,另外一捺卻久久不見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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