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7章 文 / 鳳尾羅
店中甚是冷清,只得劍晨一個客人。原本在牆角拉胡琴的盲眼老人,聽人進來,也停了琴,摸索著又端上一壺酒、兩個酒杯及幾盤下酒菜,然後繼續坐回牆角。
步驚雲默不作聲地倒滿酒杯,劍晨笑道:「霜姐姐的身子只怕飲不得酒,驚覺,我們兩人喝好了。」
見秦霜並不否認劍晨的話,步驚雲也不說破,自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只覺一線熱氣直衝胸臆。對於秦霜所受的另眼相看,他已然麻木,只是心中隱隱有些傷痛,雙手沾滿血腥的自己是更沒有資格接受無名叔叔的教導了吧。
劍晨看他喝得爽快,亦一口飲下,無名管得甚嚴,他平常也沒什麼機會喝酒,一杯下肚,臉上頓時升起紅暈。
雖是劣酒,但故交重逢,劍晨興致甚高,立刻又為自己和步驚雲倒滿。兩人你一杯我一杯,轉瞬便將一壺酒喝乾。
秦霜手指輕叩英雄劍劍身,劍晨一眼看見,對於她對英雄劍的隨意態度,有些不習慣。雖然只是短短時日,更因各自原因沒有拜入無名門下,但在缺少玩伴的劍晨心中早認可了秦霜和步驚雲的存在。
這些年,隨師父隱居,但消息並不閉塞,更因師父的關注,不時聽到秦霜在江湖上聲名鵲起,威風赫赫的諸般事跡,劍晨心裡羨慕嚮往,不一而足,早就想出來一見,只是被無名管著。他心中敬重師父,也無怨言,只是心中的想念越發濃烈。
也有幾分不服氣,同是用劍,一直接受師父教導的他又能比初見時連劍法都不懂的秦霜差多少?乘著幾分酒意,對秦霜道:「霜姐姐,我送完劍就要回去了。當初咱們比劍,是我輸了。不過也是霜姐姐你耍詐,這次咱們堂堂正正地較量一次好不好?」
步驚雲不經意地皺起眉,秦霜微笑道:「兩個理由我不能答應你。」
「一,我的劍是殺人劍,無名叔叔不在,誰能阻攔我的失手?」
「二,」秦霜笑意轉深,「你來的時機實在太過湊巧,我剛剛自無雙劍中感悟完劍聖的聖靈劍法,藉殺意粉碎了冰心,現下新的心境還未曾穩固,不能與人動手。」
劍晨更失聲道:「霜姐姐,你已然參透了聖靈劍法?!」無雙劍落入她手中才有多久!禁不住氣沮,若真是如此,那麼他的確是拍馬難及了。
秦霜糾正他:「不能說參透,只能說看到、領略、可以模擬、會使,但,卻無法用來對敵。」
劍晨有些沒精打采地問:「為什麼啊?師父說,劍聖的劍法很厲害,他當年能夠戰勝也是因為聖靈劍法未曾推演完全,若是推演完了,連師父也不敢說必勝的。」
秦霜微微側頭:「因為這套劍法我不喜歡啊。」
世間怕只有她會這樣說,因為不喜歡,便將一套絕世劍法棄而不用。如果不是知道她不是一個驕狂的人,劍晨只怕要跳起來。
「聖靈劍法是一套矛盾的劍法,以無情求有情,由有情馭無情,前十八劍好似『』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劍式連綿,交織成網,將敵人困於網中任意宰割,是有情的劍法。之後到二十一劍,則是劍氣以雷霆萬鈞之勢索命而出,暗合『多情卻似總無情,望斷天涯有情人』,一劍之下,要斬斷天地間一切有情有義,是無情的劍法……」
「得情而後忘情,這樣的立意並不錯,但這套劍法中顯露得太刻意了。是強求情,然後強忘之。我若勉強用之,只能傷了我的劍心。」
劍晨也明白這個道理,絕頂的劍法往往要配合相應的心境,當年他反覆練習無名劍法中的「悲痛莫名」都不能領略其意,反是霍驚覺短短時間便心有所感,直接用出。
不過,「得情而後忘情」,劍晨想起途中聽到的一個消息:「霜姐姐,你……是不是要選劍擇婿?」
「選劍擇婿?」秦霜目光微閃,「這是什麼意思?」
劍晨立刻知道這個消息是假非真,赧然道:「我來的路上,聽江湖上都在傳,說霜姐姐,霜姐姐年紀已到,品貌無雙,無雙城獨孤一方親自攜子上天下會求親,可惜獨孤鳴修的乃是腿法,霜姐姐卻要求未來夫婿用劍。獨孤一方不僅不惱,反而在與天下會結盟後,將劍聖的佩劍無雙劍贈給了霜姐姐……」
秦霜頓時瞭然,目中冷然:「若沒有劍聖的允准,獨孤一方哪能將無雙劍隨意贈人。無雙劍在我手中,連無名大叔都知道了,獨孤一方便索性大張旗鼓,將被迫變成自願,凸顯他的胸襟寬大,獨孤一方也算久負盛名,這個謠言造的可真是愚蠢。」
劍晨苦笑:「隨之流傳的還有一句話,得霜姬者,得天下。」
若只是第一個謠言,還能說獨孤一方愚蠢,但加上這一句,立時顯出獨孤一方的惡毒用心。一方面暗示娶了秦霜便可一步登天,權勢美人兼收,煽動江湖人的貪心。另一面也在雄霸心中種下一根刺,這個女徒能嫁還是不能嫁?女生外向,若她嫁人後,還能否像現在這般忠心不二?秦霜現下沒有喜歡的人也罷了,若有了,不免便令師徒二人生出嫌隙。
砰地一聲大響,杯盤交撞,秦霜重重一掌擊在桌上:「誰又給我亂起外號!」
步驚雲見秦霜收回手,立刻握拳,顯是用力不小,反震之下,手心疼痛。真是難得見她如此失態,她對其他都一副萬事不縈於心的淡然,惟獨對名字似乎異乎尋常地執意。孔慈曾說當初得了「霜童」的綽號,便叫她鬱悶良久。如今再被叫做霜姬,是真被觸到逆鱗了。
獨孤一方的企圖,卻顯沒被她放在心上。漫說此事子虛烏有,便是有,她若下定決心,又怎會在意流言紛紛?
劍晨有些呆,秦霜不在乎獨孤一方的用心,反而好似對那個稱呼在意非常,小心地問道:「霜姐姐,你不擔心麼?」
秦霜雙頰泛紅,顯得氣惱異常,橫看劍晨一眼:「擔心什麼?我要和劍聖決鬥的消息也不曾保密,兩個消息聯繫起來,有腦子的都不會相信獨孤一方。若真有相信的,」秦霜冷笑,「掛幾具屍體在天下會外,總不成沒腦子也不長眼睛!」
「小丫頭,好快的決斷,好狠的心啊。」
秦霜頭也不轉:「有些人沒長眼睛,耳朵卻格外地長!」
似是小酒店店主的盲眼老人聽了秦霜這句跡近辱罵的話也未曾生氣,淡淡笑道:「聽丫頭剛才談論劍法頭頭是道,不知自己的劍法學得如何了?」
秦霜終於回頭看了他一眼:「你又是誰?別告訴我,你也叫無名。」
盲眼老人呵呵一笑:「我怎會是天劍,不過是和天劍有數面之緣,我和他也算是以琴相交。萍水相逢,我叫你丫頭,你就叫我老頭罷。」
步驚雲冷眼旁觀,一開始,他和秦霜便都已看出這老人並非尋常,只是秦霜不加理會,他也不欲多事。此刻,對方終究還是忍不住自己揭破,更隱約透露出與無名關係密切。看劍晨並無意外的神色,顯然早就知道,只是大概事先受過囑咐,他才未曾與秦霜、步驚雲介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