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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15章 文 / 鳳尾羅

    對於夢的邀請,秦霜不說去還是不去。靜靜片刻,眼眸微微揚起,嘴角緩緩彎出一個弧度:「左道相逢,蒙卿相邀,倍感盛情。只是行旅於外,客禮未備,如此登門,未免冒昧……」

    三分矜持,七分教養的彬彬有禮,彷彿不是身在鬧市街頭,而是在閨中與人酬酢唱和,流露出通身大家閨秀的做派。

    如不是先時一路攜手同行,冰心中沒有斷去聯繫,聶風幾乎會懷疑眼前秦霜系由他人假扮。

    秦霜雖不時會被人稱為天下會的大小姐,日常舉止優雅大方,絕沒有尋常江湖人的粗率散漫、不拘小節,但亦不同於養在深閨的千金小姐的拘謹僵硬、恪守禮儀。

    給人印象最深刻的是她遺世獨立的純淨,一言一行倍見其真,帶著一種似是隨心所欲的自然而為,不經意便生出莫大的感染力。叫人忍不住想要親近,又不敢太過靠近。

    但此刻,她的臉上似是掛著面具,笑容虛偽,言辭雕鑿,不知夢聽著什麼感覺,聶風已覺得渾身發毛,倍感不自在。都說女人善變,且無需人教,天生就會演戲,從前的秦霜只是沒有到需要的時候嗎?

    夢似乎也對秦霜的回答大出意外,怔了一怔,有些吃驚地一覷聶風,回轉目光,道:「霜小姐太客氣了,我和聶大哥是朋友,朋友拜訪,又何需禮物呢?」

    秦霜微笑道:「朋友各別,豈能混為一談。卿為良醫,卻於街頭賣唱,想是有所雅好。適才聞卿琵琶,其意深長,未有別物謝答,聊為一曲,請卿為我試耳一聽……」

    「能聽霜小姐親手彈奏,夢不勝榮幸,今夜必將成為夢最美好的回憶之一。」夢遞過琵琶,復又低下頭去,她似是習慣了這個姿態。或許她本身並不以臉上胎記為意,但世人執著容顏美醜,看不到美醜之後的真心實意。從小之大,她受過不少冷眼,更不時飽受身邊的人的嘲笑。久之,也習慣了低頭遮掩。

    所以她看到秦霜才會不自禁流露出讚歎和嚮往。昂首而行,不見傲慢,只是自然地流露出自信,彷彿無論何人何事都不能叫她屈膝低頭。這種自信不是來自外表的美麗,而是發自骨中。叫她不禁想,秦霜若是臉容醜陋,只怕亦會如此大方示人,旁人的譏嘲辱罵,絕不會改變她分毫。

    她的美,內外兼有,而內,更勝於外,叫人嫉妒不能。

    不同於聶風的「外熱內熱」,但亦同樣完美。

    上天果然神奇,世上既會有如聶風般外在內在都很完美的男人,叫天下女子心動、欽慕,那麼自也會有一個完美的女人出現,視世上男子皆為塵土。

    她是真心想與秦霜結交。可惜秦霜的態度,從開始的直接無禮,到現下的禮貌客氣,都明顯是拒人於千里之外。

    秦霜接過琵琶,轉軸撥弦,調節音高,手法絲毫看不出她是初次抱著這種樂器,

    何人斸得一片木,三尺春冰五音足。一彈決破真珠囊,迸落金盤聲斷續。

    在夢手中,琵琶淒切,若欲催人淚下,在秦霜手中,錚錚如裂帛,隱現金戈鐵馬的殺伐之聲。

    「兵荒馬亂,紅顏傾世,命薄如紙。

    三尺青鋒,頸上血濺,滿地殘紅……」

    自古女子便受到重重束縛,強調「無才便是德」。但有才有藝的女子歷代層出不窮,文有「別是一家」李清照,武有替父從軍花木蘭,作樂有蔡琰,修史有班昭,治國有武照……莫不在史書上留下濃墨重彩,絕不比男兒有絲毫遜色。

    聶風對女人從來沒有歧視,甚至認為,某些時候,女人比男人更精明能幹。秦霜的出色不必多言,就算是夢,不僅歌唱的好,醫術更是精湛高明,懸壺濟世,施藥看診不收分文的善良慷慨叫聶風亦自愧不如。

    但如果女人都那麼能幹了,男人們又幹什麼呢?也許這就是大部分男人都拚命壓抑女人的原因,既不能變得更強,那麼就只好讓對方變蠢,方便奴役統治。女人亦不甘示弱,柔也能克剛,叫男人們不知不覺陷入溫柔的陷阱,消磨了意志。

    男女之間,是一場恆久而難分勝負的戰爭。那麼女人與女人之間呢,是否就是同仇敵愾,惺惺相惜?若真是如此,女人早就將男人全面壓倒。可惜,女人與女人之間的較量更多,手法更加多樣,叫男人咋舌不已,聞之生畏,說出「女人如虎,更猛於虎」的話來。

    十面埋伏,霸王末路,美人情重,天上地下,生死相隨……

    若說夢所唱的是關於一個「義薄雲天」的大英雄和一個「傾情無悔」的絕色紅顏之間感人肺腑、蕩氣迴腸的愛情故事,唱的是苦等情郎的無奈。那麼秦霜寥寥數句,女子已不在安全的後方,而是直接隨著男人墮身修羅殺場。

    項羽關羽,都是英雄蓋世,偏逢窮途,身首異地……只是項羽的美人史有明載是虞姬,立於關羽背後的女人又是誰?

    秦霜曾經雪夜清唱對抗無名的胡琴聲,也曾放歌縱聲喚起月明曜脫困而出,合力擊殺自以為穩操勝券的神……曾對雄霸說過不喜彈唱的她,一曲琵琶果然是單純地回贈麼?

    「……千載悠悠,想當年離別太匆匆,生死契闊,便有相思難相見。

    若夢斷繁華皆是空,自古多情苦無情,一城飛絮半面紅妝……」

    夢兀然按住秦霜彈琵琶的手:「縱情傷心,就到此為止罷。」

    秦霜斂去表情,一曲雖未唱完,但她似乎已然有了決斷,回復素常的直白坦率,不復作戲的虛偽:「情,還是義?」

    夢的手一緊,輕聲一歎,緩緩放開:「男人重義,女人重情,男人也有情,女人亦有義!」

    「你既擇情,我願殉義!」

    秦霜目中清冷一片:「離開無雙城!」

    「你一個人!」

    夢渾身一震,凝視秦霜,這樣美,乘夜而來,隨風而至,彷彿月中降下的仙子,帶來的卻是地獄中惡魔的問候。

    她來,不是為了成全旁人的美夢,是要攪起過往的恩怨,是為了碎夢、傾城……帶來滿城腥風血雨……

    苦苦一笑:「我生長在這裡,我的父母先輩悉數都葬在這裡,無雙城是我的家,我怎麼能夠獨自離開?」

    秦霜淡淡道:「活人不該被死人絆住腳步。」

    「生者亦不能讓死者蒙羞!」

    一來一往的機鋒,越接越緊,略過試探,直接跳入短兵相接的節奏,叫人喘不過氣來。暗潮洶湧,不見刀光劍影,卻比直接的血肉廝殺更加驚心動魄。

    夢深看秦霜一眼,垂下頭,抱著琵琶,溫柔而堅定地道,「父母生我養我愛我,我一身所學醫術亦悉數來自祖先,我願繼承,也願守信。這裡是守著誓言必須完成的地方,這裡是等待千年也將繼續等下去的地方,這裡也是一個有太多人需要我的地方……」

    「你屬於天下會,我屬於,無雙城!」

    秦霜驀地露出一個似是嘲諷的微笑:「傾城……有戀?」

    夢答道:「傾情……無敵!」

    秦霜眸光熠熠生輝:「我很期待!」罕見這樣聰穎堅定,不受她銳利辭鋒影響的女子。確定立場,那就放手而為,她不會有絲毫顧忌,也希望對方能夠全力以赴。

    夢正待回答,突地聽到兩個稚嫩的童音一前一後地響起:「姐姐……」

    一個紅色的小小身影撲入夢的懷抱,撒嬌道:「姐姐你今天怎麼這麼晚不回家?小貓等你等的睡不著……」

    旁邊一個聲音立刻毫不留情地戳穿她:「你不是在等姐姐,你是在等姐姐帶回去的吃的。我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妹妹,說起謊話來亦不臉紅?你這個饞嘴的貓兒,遲早會吃成一頭小肥豬!」

    小女孩抬起頭,一雙眼睛又圓又大,人如其名,如貓一般。頭束兩條小小辮子,圓圓的臉蛋襯著少許蘋果殷紅,個子矮矮胖胖的,活像一個不倒的小冬瓜,真是可愛極了:「哥哥討厭,貓兒再肥也是貓,怎會變成小豬?何況人家將來必定會長成一名智慧與美貌並重的淑女……」

    童言稚語,叫人忍不住發笑。也不知是從何處學來,小小年紀,就想著要成為淑女,還要美貌與智慧兼得,真是其年雖笑,其志甚高。

    被叫做哥哥的男孩顯然不是第一次聽妹妹這般說,「嘁」了一聲,不再逗妹妹,向聶風行了一個禮:「師父,你也來這裡陪姐姐麼?」

    聶風未及回答,小貓搶著道:「當然是了。他們兩個,見面就膩歪歪,說話『文皺皺』……夢姑娘,你煮的粥很不錯啊!……聶大哥言重了,你救了小南兄妹回來,我要多謝你還來不及……」一個小姑娘捏著嗓子模仿聶風溫文的語氣,又學夢溫柔的語聲,如此鬼馬精靈,簡直要叫人笑得打跌。

    聶風尷尬無比,這正是當日他從馬下救了名叫小南的男孩後,送往夢居住的地方求醫,夢慨然救治後,兩人寒暄時所說的話語,不想被人小鬼大的兩個小傢伙聽在耳中,拿出來取笑。

    夢的臉倏地通紅一片,見小貓還要繼續說,小南也躍躍欲試,似乎想要和妹妹搭檔,一唱一和地搞鬼,輕斥道:「你們兩個,不要頑皮。這位是聶大哥的師姐,小南你既拜了聶大哥為師,這位也是你的長輩,還不過來見禮。我平日教你們讀書不用心,但起碼的禮儀也學不好麼?」

    小貓眼珠一轉:「這位姐姐又高貴又漂亮,好像公主娘娘,原來是聶大哥的師姐,小貓還以為聶大哥是小南師父的妻子,見他和我家姐姐要好,喝醋找來了……」

    仗著童言無忌,小孩子說話從來沒有輕重。大多時候,大人們也都是付之一笑,不與計較。

    之前小貓和小南亦曾開過夢和聶風的玩笑,兩人雖不承認,也沒有說什麼。但這一次聽小貓這般說,夢本來發紅的臉,血色退去,變得煞白一片,重重叱道:「小貓!是我太寵你們了!」

    聶風亦肅然道:「小南,你還磨蹭什麼,可是不想認我這個師父?!」

    兩人不約而同地搶先開口訓斥,只盼秦霜不要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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