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56米 調逗一下你的神經! 文 / 姒錦
嘔吐的動作微微一停,占色抬頭,目光望向了面前光潔的鏡面。
洗浴台前的鏡子裡,立在她身後的男人,果然是嚴戰。
一件經典的印花滾邊兒黑色襯衣,外面兒套了件同色系的風衣,領帶鬆鬆垮垮的掛在脖子上,嚴謹裡略帶時尚,時尚卻又不張揚,打扮還是那麼帥氣而矜貴。
只是,那挺直的鼻樑下,緊抿的嘴唇和下巴上那一層淡淡的胡茬兒青影,讓他整個人瞧上去有點兒憔悴,疲憊得好像昨天晚上都沒有睡覺似的。
見她看著鏡子不吭聲兒,嚴戰替她順了下背,又問了一遍。
「吐得很難受?」
勾了勾唇角,占色對著鏡子友好一笑,才回過頭來,看著他語帶促狹。
「想知道呀,要不然你來試試?」
嚴戰一愣,英俊的臉上帶上了一抹笑。
「如果可以,願意為你分擔。」
一個可以把笑話都說得這麼正經的男人,有的時候想想,其實也十分無趣。不過,也不知道為什麼,每次見到嚴戰,占色總能在他的身上發現一種與眾不同的特點——不管他用什麼樣兒的表情,清冷、隨和、還是冷硬來包裝自己,她都能從他的眼眸深處看出一種近似於虔誠與深情的呵護光芒來。
默了一下,她關上水龍頭,對著鏡子整理著頭髮,輕聲兒回應。
「嚴戰同志,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這間好像是孕婦餐廳?既然你都能來這裡就餐了,證明你應該擁有了為我分憂的內在條件。」
「諷刺我是吧?」嚴戰走近,打開了她旁邊的水龍頭,細細地洗著手。從他低頭時,那一抹揚起的唇角來說,他的心情似乎不錯,至少見到她之後很不錯。
「行了,為了免得你誤會我跟蹤你,我就老實跟你交代吧。我上午就在附近辦點事兒,本來是要準備請一個朋友吃午飯的,結果在餐廳外面見到了艾小二的車,就進來了。」
占色側眸瞥著他,餘光不經意掃到了他修長白皙的雙手。在嘩嘩的水流衝擊下,他的手指在水波中來回地翻轉,像一件珍貴而漂亮的藝術品似的,十分的賞心悅目。
「哥,你還真是新時代好人,趕著進來買單了?」
她笑著調侃了一聲兒,嚴戰抬頭,笑看她,「怎麼,突然叫得這麼親熱了?」
抿了下唇,占色迎向他一雙清涼得彷彿能夠洞悉人性的眼神兒,突然笑了。
「得了吧,你看我好端端的一腔熱情想讓你來請客兒,輕而易舉就被你給鄙視了嗯?」
輕聲兒呵呵,嚴戰怎麼會不知道她?
每次她叫這聲兒『哥』,無外乎就是趕緊與他劃清楚河漢界,不讓他有多餘的一點點的旖旎幻想罷了。這個女人,實在已經精明到頂了,每一句話、每一個眼神兒、每一個動作的分寸她都能掌握得剛剛好。不會得罪他,也不會讓他下不來台,卻又能恰好能讓他安心地與她保持在朋友的程度。
不過,即便他心知肚明,卻不可能說出來。
烘乾了手,嚴戰歎口氣,將手斜插入褲兜兒,看著她暖暖一笑。
「走吧,大妹子。一起出去用餐。」
「你確定要在這裡吃……」占色挑了挑眉,就著傾瀉而下的璀璨燈光,看著他被玻璃反射後半明半暗的挺拔身影兒,眸底噙著笑意,又補充了三個字。
「孕婦餐?」
低頭摸下鼻子,嚴戰似笑非笑,「想來,應該很營養吧?」
「哈哈,必須的,走吧!」
占色笑著瞥他一眼,率先走在了前面。
自從經過上次的事情之後,她心裡那扇門兒對嚴戰的設防並不算太多。
實際上,一個人對另一個人是否真心的關心,當事人的敏銳度是相當高的,尤其她還是一個學心理學的人。雖然不常與外人親近,並不代表她不需要朋友或者來自朋友的關心。人都是群居的感情動物,人敬一尺,我敬一丈,也是常規邏輯,所以她對嚴戰,也十分真誠。
淺瞇著眼睛,嚴戰看著她的背影,走在了身後。
「這兩天兒,你還好吧?」
脊背僵硬一下,在他明顯有隱喻意味兒的話裡,占色有些遲疑。她不知道在權世衡這件事情上他知道了多少,也不知道對於他那個親爹,他到底又抱著怎樣的態度。
想了想,她不好過多回應。
「還好。」
「你現在保胎要緊,不管發生什麼事,不該想的不要去想。」
回頭瞥他一下,占色聽出來男人低沉暗啞的聲音裡,帶著一種濃濃的情緒。她暫時無從分辨出那是什麼,只是打趣地笑話他。
「咦,我怎麼感覺你對女人懷孕還挺內行的?」
嚴戰目光深了深,勾了下唇角,加快了腳步,走過來摻住了她的胳膊肘,似笑非笑地回敬,「懷孕的事我不懂,我只知道,在你的前面一米處有兩級台階很滑,你要是沒有注意,一會兒下去,就會滾成冬瓜球!」
得了他的提醒,占色警覺地一看,果然發現那兒的兩個台階,好像被人不小心撒了水在上面,確實相當的滑。心情沒由來的舒暢了幾分,她回頭揚笑。
「謝了啊,嘖嘖,有哥的感覺還真好。」
「得了,你就少唱了,真當我是你哥,就不會電話都不來一個了。」
掩飾性的呵呵了幾下,占色遲疑著,忍不住問出了剛才心裡的疑惑來,權當作對他的關心了,「行,我關心你一下。我說嚴總,你小生活應該挺滋潤才對啊,咋就把自個兒給搞得那麼憔悴了?」
嚴戰只笑,「打通宵麻將,行不?」
信了他才有鬼!
依占色對他的瞭解,還有對自個兒視人能力的信心,她完全有理由相信嚴戰是一個嚴於律己的男人。他非常懂得自己究竟要什麼,更懂得如何走最近的捷徑去爭取。像這樣兒的男人,絕對不可能讓自個兒沉迷於某一種能夠讓人喪志的遊戲中去。
不過,她看著他眼下的一圈青影,她沒有點破,只是笑著走了出去。
「行啊,怎麼不行?不過麻將還真無辜,你打了就打了,還打了人一個通宵?」
「我必須得承認你很幽默嗎?」
「……不一定,這事兒得看你的個人素質!」
「好吧,我承認,你比我幽默。」
兩個人說笑著,再回到餐廳裡時,遠遠看去,占色停下腳步。
就在剛才她與艾倫坐的那張桌子上,除了艾二小姐之外,還多出了一個男人。兩個人正面而坐,正在淺笑靨靨的聊著天兒。而且,看上去聊得還特別歡暢,那情緒完全已經調動成了一種「朋友狀態」。
多奇怪啊!
多巧合啊!
多不可思議啊!
那男人不是別人,正是京都刑偵界最年輕最負盛名的重案大隊大隊長顧東川同志。這位大隊長今兒沒有穿警服,別看他平時辦案時嚴肅冷漠,可是這會兒在艾二小姐身上十足的『爺范兒』襯托下,顧隊長的樣子還真有點兒謙謙君子的風範兒了。
心下一動,她眼波微轉,淡淡開口。
「他就是你說的朋友?顧東川?」
嚴戰笑了笑,看向了不遠處的兩個人,臉上沒有什麼特殊的表情。
「是啊!我今兒就是準備請他吃飯的。是他看見了艾小二的車,就說進來坐坐。所以說,你該相信,不是我對你有什麼企圖了吧?」
額!
不知道為什麼,占色覺得他這句話說得特酸。
瞥他一眼,她眼角彎了彎。
「你是我哥,你敢對我有什麼企圖?小心我未來的嫂子滅了你。」
「這句話不用急,等你嫂子發芽了再說吧!」嚴戰淺淺而笑,明明說了一句特幽默的話,可他眉宇間的英氣卻略略有些濃郁,語畢虛扶了占色一把,淡淡說。
「過去吧!」
「嗯,好。」
占色嘴裡應著,心裡卻在想,到底是巧合呢,還是京都這地界兒也實在太小了?怎麼會轉來轉去就這幾個人在眼皮子底下轉圈?看一眼氣宇軒昂的嚴戰,再看一眼英氣勃勃的顧東川,她不免有點兒狐疑。
「哥,你一商人,他一警察,你倆怎麼會湊堆兒了?」
沒有遲疑,嚴戰回答得很快,解釋得也很清晰。
「嗯,在權氏名下有一個衡大地產,你知道吧?最近,有一個公安下轄的市政建設工程招標,我們公司準備競標。」
短短一句話,占色就懂了。
在當今這個物質化大熔爐裡,一個企業想要競標到工程,如果只是從明面兒上去遞標書,那個成功率……基本上可以回家去洗洗睡了。想要在眾多公司裡脫穎而出,一個項目搞下來,少說得有百分之二十的點返回到「相關部門」和「相關領導」的口袋兒裡去。
至於在這件事上,顧東川到底只是牽線搭橋,還是中飽私囊她都沒有興趣。只是覺得姓顧的這個男人在官場上確實是很會來事兒的主兒,混得那個如水得魚。上次市台的實習主持甘蘭蘭,可不就是他敬獻給領導的麼?
唇角彎了彎,她沒有再多想,見顧東川的眼神兒已經看了過來,先客氣地衝他點了下頭,才微笑著走近了招呼他。
「霍!顧隊?好巧啊,你也在這兒吃孕婦餐?」
她帶著三分詫異七分驚歎的話裡,調侃和打趣的意味兒很濃。顧東川淺歎了一下,將雙手交叉著放在桌面上,沒有半點兒生氣,一張清雋的俊臉上,還帶著從容而世故的笑容。
「我說權太太,你就不要取笑我了。我一個大男人哪能專程來吃孕婦餐?」
揚著唇笑了笑,占色就著嚴戰替她拉開的椅子坐了下來,直接便岔開了話。她深知玩笑可以開,但玩笑這東西,也必須適可而止。
嚴戰沒有就坐,隔著桌子與顧東川握了下手。從兩個人的表情來看,占色覺得應該他倆這線兒剛接上不久,並不算十分熟稔的樣子,與她之前理解的「朋友」好像還有距離。
虛以委蛇地扯了兩句,嚴戰客氣地詢問。
「顧隊,中午能在這裡將就嗎?」
顧東川的眼睛從對面的占色和艾倫臉上挪過,很快又落回到嚴戰的臉上,語氣隨和地輕笑出聲:「嚴總啊,你就甭跟我客氣了。能有機會和這麼漂亮的兩個小姐一起用餐,顧某正是求之不得了呢?哈哈!」
「那委屈顧隊了。」
嚴戰輕笑著,表情真誠而矜貴,高華的氣質無須刻意,卻釋放得很自然。
坐下來,他就叫小姐來再點菜。
又加了一些菜,見他那個要做主的樣子,艾倫微瞇著眼睛看他。
「喂,一會兒我來買單,誰也甭跟我搶啊。」
果然是艾爺!
只要一出口,就知道有沒有,但凡是一個妹子,在這樣的時候都不會和男人去搶著買單的。嚴戰優雅地坐在占色的正對面兒,笑看著艾倫。
「艾小二,你能不和我搶嗎?你要搶了,我的生意可就要跑單了!」
白了他一眼,艾倫那理他那麼多。
「少來了啊,今兒坐了一桌兒,大家都是我艾倫的哥們兒。誰要給我搶著買單,誰就是瞧不上我,包括你也是,小嚴子。」
小嚴子?
想到嚴戰這麼個大男人,被艾倫給叫成小嚴子,占色的嘴角不由抽搐了幾下。
買單的事兒沒有人扯幾句也就過去了,既然大傢伙兒都是認識的人,飯桌上的氣氛也算比較隨性,挺聊得開。不過麼,在這樣的情況下,占色並不怎麼多說話,有人問到了,她才應幾句,把機會都留給了未婚的艾倫小姐。
對於顧東川與艾倫的事,嚴戰應該是知道一些,他笑著打趣兒艾倫。
「艾小二,你和顧隊剛才都聊什麼了?大老遠的就聽見你張牙舞爪的笑聲。」
「喂喂喂,誰張牙舞爪了?」艾倫挑著眉頭十分不滿,不過樣子麼,卻正好是在張牙舞爪。
顧東川唇角噙著笑看向了艾倫,笑意很濃。
「呵呵,這裡面可是有緣故的,嚴總,你恐怕還不知道吧?我與艾二小姐可是差一點兒就訂了婚的。顧某對艾二小姐是一見鍾情,可約了艾二小姐好幾次,都被她給放了鴿子。我這心裡頭啊,寒得都入了骨了。呵呵,今兒好不容易逮著人了,這不,趕緊把你拉了進來。」
他們兩個人之間的關係,占色知道得很清楚。
至於艾倫為什麼要放顧東川的鴿子,她自然更清楚。
不過麼,她與鐵手談戀愛的事兒,雖然沒有外傳,但稍稍有心的人,大概也都知道了艾家二小姐明裡暗裡都在戀著鐵手。顧東川他當然也知道。雖然剛才這句話裡,他說得一見鍾情心如刀割的,可占色卻聽得明白,無非就是官場上的男人常用的場面兒話,曖昧地點拔一下無傷大雅,又能活躍氣氛。
可艾倫不同,一不小心,她就窘了。
愣了一下,她連忙擺手向他解釋。
「沒有沒有,顧東川你別開玩笑了。還有啊,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放你鴿子。確實因為我有點兒事兒……呵呵,真的有事兒……」
真有事假有事並不重要。
一起吃飯麼,有幾句真幾句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氣氛。
顧東川笑著打了個哈哈,沒有繼續這個話題。不過,這麼一來,兩個男人似乎又多了一點談資,聊得更加開心了,只剩一根腸子捅到底的艾二小姐在那裡糾結。
很快,他們點的菜,就陸續上來了。
在這間孕婦餐廳裡,有一道特色菜叫「稀飯火鍋」。一鍋濃濃的鮮湯裡,放上一點干香的紅棗和枸杞等等,又用鯽魚和大骨熬成了湯底,加上蘑菇、魚丸、海帶等等一些煮,完了再加入米在鍋裡一起煮成粥飯,鮮香四溢,吃著熱乎又滋補養身。
粥鍋很大,必須要服務員端了來放到桌子中間,再點上爐子煮。
「來了來了,讓讓……」
端著粥鍋上來的是一個小姑娘,人看上去還不滿二十,身架子也瘦弱嬌小,顯得她手裡的鍋與她的人特別的不協調。她端鍋過來的位置正好是顧東川的右手邊兒。
餐廳桌子很密,見到她過來,顧東川趕緊站起來,拉開了椅子給她讓道兒。可那個小姑娘大概端得太過吃力了,剛走到他的面前時,輕輕『啊』了一聲兒,歪歪斜斜端著的粥鍋一斜,幾乎就要將裡面的粥給傾倒下來。
電光火石之間,顧東川下意識地伸手去接。
「來,我來我來……」
沒有煮的鍋不燙,只是有些重。顧東川笑著將它穩穩地放在了桌中央,小姑娘開了火兒,一張小臉都紅透了。
「謝謝啊,不好意思,我剛才差一點點……」
「沒事沒事。」顧東川沒有什麼官架子,擺了擺手,對人很客氣。
小姑娘微微躬著腰,滿臉抱歉地下去了繼續拿菜了。嚴戰拿著勺子攪了攪鍋裡,笑著調侃顧隊英雄救美,顧東川打著哈哈也由著他說,並不十分介意。
爐子的火勢很好,很快,下的米就煮成了粥,嚴戰先給占色盛了一碗。
「這個你吃了好。小心!不要燙著了。」
衝她微笑一下謝過,占色的眼角餘光卻不時掃向顧東川。
而她的腦子裡,還一直在回放著剛開那一幕。
服務員端著粥鍋過來了,她在顧東川的右側……
服務員手裡的粥鍋傾斜了,差點兒就要倒下來,倒下來顧東川會遭殃……
顧東川下意識地伸手去接住了鍋……
當然,這些都沒有問題,問題在於,他最先伸出來的竟然是左手。
這是一個極小的細節,一般人可能看不出來,也不會去注意。可是占色不僅心思細膩,而且在這段時間裡,對於左手與右手這件事情已經琢磨了很多次了。
事件還得回溯到上次,她被蒙了臉與蝙蝠的單獨接觸時,因為什麼也看不見,其實能獲得的有用東西很少。可是,眼睛看不見,感覺卻會很敏銳。就憑著那短短時間的接觸,她事後得出了一個結論——如果那個男人就是蝙蝠,那麼蝙蝠他一定是一個左撇子。
每次他來觸碰她,都是使用的左手。
人的某些習慣是不可能會輕易改變的,除非他刻意。
可不管多刻意的東西,在有了相當的觸發條件下,很容易被條件反射打破。
就剛才那個情形,正常人都會下意識地使用習慣性的那隻手,如果顧東川他不是一個左撇子,不管從順手的方面來說,還是從習慣的方面來說,他最先伸出來的應該就是右手,而絕對不會使用在左邊並不順當的左手。
可如果他是一個左撇子,為什麼刻意在吃飯做事時用右手?
見她悶著不吭聲兒,顧東川突然笑問,「怎麼了,權太太,不合胃口?」
每次他叫權太太的時候,語氣裡都帶著幾分調侃。占色能聽得出來,卻也只是抿著嘴輕笑一下,看著他拿著勺子十分流暢的右手,客氣地說。
「沒有沒有,味道很好。就是我這兩天孕吐得厲害,讓顧隊笑話了。」
「說什麼呢?你這樣的大才女,我怎麼能看你笑話?」顧東川看著他,唇角掛著笑容,不管是情緒還是表情,都十分的安之泰然,「不過,說來也真是可惜了,當初我還尋思著等你考核完了,就來我的重案大隊呢。誰知道你這突然懷孕了,害我損失了一員良將啊。」
心裡的情緒在飄蕩,占色的腦子裡,有很多的事情都在一一的進行著綜合和歸納,心臟更是懸得有點兒找不到地兒落下了,可她的表情卻一派坦然。除了她自個兒,沒有任何人能看得出來她腦子裡的翻江倒海。
「呵呵,確實不巧,實在有負顧隊的栽培了。不過麼……」
話頭掐在這裡,她突然皺了皺眉,瞅著顧東川。
「怎麼了?」顧東川微微一愕。
占色微微淺笑著,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的眼睛,企圖看穿那眸底深處有沒有藏著某種不能示人的情緒。可惜,她失敗了。裡面有汪洋、有湖泊、有高山谷底,卻獨獨沒有一種探不到底的深淵。
掀了掀唇,她吐了口氣,突然一歎。
「不過顧隊要真缺人才,又何必要捨近求遠?」
顧東川哈哈一笑,似乎對她剛才的表現沒有半分奇怪,只是搖了搖頭,「哎我說你們這些學犯罪心理學的人,說話就是喜歡繞。占色,有什麼話你就直接說出來,不要總拿那種小眼神兒來瞅我,瞅得我心裡怪亂的。」
懶洋洋的捋了下頭髮,占色抱歉地抿唇帶笑。
「不好意思,我這個人就是有一點兒陰晴怪氣兒的,不太遭人待見。顧隊,我的意思吧,其實以前就跟你提過一次。我那個章師兄,他不也是你的朋友麼?我就這麼跟你說吧,他在犯罪心理學領域的能力,在國內能出其右的人,都並不多。」
「嗯。」
不以為意地點了點頭,顧東川想了想,似是頗有些感慨。
「章中凱這個事情,老實說確實是有點兒可惜了。他本來是一個人才,要是重案大隊能招到他來也真是好事兒。可你也知道的,現在國家對於招收人員都規範了,就他現在的身體情況,也通不過那些體能考試,我不能讓他來做個沒編製的臨時工吧?」
說到這裡,他也停頓住,默了默,又反過來將球踢給了占色。
「其實吧,如果你們家權四爺肯搭一把手,也不是不可以的。」
輕輕一笑,占色也不含糊,半開玩笑半認真地給他抵了回去,「呵,顧隊真不愧是老江湖,算得可真精。你看你就想白得一個人才,讓我們家權四來背這口大黑鍋,這合適麼?不地道!」
「哈哈……」
顧東川笑著挽了一下袖子,搖了搖頭。
「權太太你啊果然巧舌如簧,顧某說不過你。不過說真的,這件事兒也確實很難搞。要不然,我早就把章中凱給弄過來了,又何必要等到現在?」
占色目光微微一閃,笑著附合:「也是,大家都是給公家做事的,都不容易。」
「對對對,理解萬歲。」
在他倆聊的天過程中,嚴戰一言不發,只在旁邊伺候著吃喝。而他倆該打官腔的打官腔,該打啞謎的打啞謎,聽上去到是和平時沒有什麼兩樣兒,可對於艾倫小姐來說,這樣兒的氣氛,就是受罪了。
「得了得了,你倆別一唱一哈地歌功頌德了,咱們換個話題吧?」
顧東川停下來,笑著看向她,「行,你來開個頭,想除什麼?」
他的語氣很柔和,那看過來的眼神兒更是十分的專注。專注得艾倫覺得臉上都有些發燙了。漫不經心地順了順她的頭髮,她又偷瞥下他的臉,突然抿了抿嘴,嚴肅了嗓子。
「顧東川,你老實說,你是不是喜歡我?想追求我?」
顧東川被她這麼直接的問題,搞得微微一愣。
隨即,他笑了,「這個麼,得看你怎麼想了?」
見他沒承認也沒有否認,艾倫放下筷子,認真地看著她,臉上沒有了笑意。
「顧東川,我先給你說好啊,咱們倆做哥們兒呢就可以。如果你真對我存了一些什麼想法兒,我勸你,早早地斷了念想吧。」
顧東川眉心一收,衝她露出一個笑臉兒。
「艾二小姐,這就你不對了吧?那什麼電視劇裡不是說了嗎?我喜歡你,與你沒有關係。哈哈,你又何必這麼介意?」
瞧著他的表情,艾倫的臉上難得的認真。
「不瞞你說,喜歡上一個人,如果對方又不喜歡你,那實在太辛苦了。所以,既然咱是朋友了,我就得明確地告訴你,我對你不可能產生男女之情,不管你現在對我是一種什麼想法,哪怕只有一絲絲的想法,我也必須要把你的念想給掐滅在搖籃裡。」
愣了兩秒,顧東川眼睛瞇了一下,接著就笑開了。
「行,你就放心吧,我傷不了。我對你吧……」
遲疑著,他突然捻著了手指,「就有那麼一點點吧……哈哈,吃飯!」
在艾倫明顯錯愕的表情下,他再一次哈哈大笑著,招呼著大傢伙兒吃東西,半句都不再提與艾倫這茬兒了。
見他還真的沒有受傷的樣子,艾倫心裡一鬆,也跟著活躍了起來。
只有占色一個人,這頓飯吃得頭皮發麻。在這樣兒的季節裡,她的後背上也一直在發涼,心裡有些驚悚。回味著發生過的一件件事情,不知道怎麼的,她渾身的毛孔都在張開。
*
吃過飯,席也就散了。
與兩個男人話別之後,艾倫開著車,載著占色就直奔小十三的學校去了,一路上她把車開得風馳電摯,歡聲笑語不斷。看得出來,她認為已經解決了顧東川暗戀她的麻煩,心情頗好。
而且,這位小姐,也壓根兒就沒有發現占色的異樣。
十三上學的那所小學,是一所全封閉式的貴族學校,不是家長指定的專人根本就接不著孩子。占色以前跟著權少皇來過學校兩次。可即便門口的保全認得她,還是被要求出示了證件再詳細地登了記,才被允許進入了等候大廳裡休息著等兒子出來。
艾倫在跟她說著什麼,她一直心不在焉。
坐下來大約十分鐘後,小十三的班級就整好隊過來了。
遠遠地見到了老媽,小屁孩兒立馬就脫了隊,大聲兒高喊。
「額娘!我在這兒!」
這樣怪異的稱呼,迅速引起了眼神兒圍觀。
在小朋友們齊刷刷的視線裡,小十三不僅沒有覺得有什麼難為情,反而更加得意了起來,小跑過來坐在占色的旁邊,再拉下她的脖子來,小傢伙兒就給了她一個火辣辣的吻。然後才又跳到地上去,笑瞇瞇地招呼艾倫。
「大鸚鵡,沒想到你也來接我了,你真可愛。」
清咳了一下,雖然被稱讚可笑了,艾倫左右看了看別人,還是捻了下他的鼻子。
「臭小子,告訴過你了,不許再這麼叫我,又忘了?」
恍然大悟地瞅著她窘迫的樣子,小十三得瑟地眨巴一下眼睛,「哦,我想起來了。你現在要學淑女,學沉穩,對,對……」一個人搖頭晃腦地說著,小十三的小腦袋轉了又轉,像是又有點兒感慨了。
「你啊,大鸚鵡,你終於學壞了!」
占色好笑地把兒子拽到了身邊兒坐好,準備讓別的家長和小朋友們先出去,不去擠那道門兒。
「你胡說什麼?艾倫阿姨這是學好了,哪兒又是學壞了?」
撇了撇小嘴巴,小十三少年老成的皺著眉頭,自言自語。
「愛情啊,真不是個東西。」
面頰的肌肉狠狠跳了跳,占色差點兒爆笑出來。摸了摸小十三的腦袋,她低頭嗔怪地說:「小傢伙,你還懂得什麼是愛情了?」
被老媽給鄙視了,小十三直接黑了臉。
「媽,你也老大不小的人了,怎麼會連愛情都不懂?」
「……」占色被將了軍,直接啞了。
不過小十三的話卻把個艾倫給逗得樂死了,她一把將小十三從占色的身邊兒給拎了過來,抱在懷裡還順便彈了一下他的腦門兒,在小十三的吃痛聲裡,虎著臉問。
「十三啊,你是不是和誰談戀愛了?趕緊地給阿姨說說!」
「說什麼說啊?」扭過小臉去,小十三搖著頭,特憂傷地望向窗外的天空,幽幽地學著大人感歎,「大鸚鵡,像你這樣兒要天賦沒有天賦,要慧根沒有慧根的人,知道得太多了,對你沒有好處。」
額!
占色捂臉,這真是他兒子麼?
又被小屁孩兒給戳了脊樑骨的艾倫,氣得直咬牙,惡狠狠捏他的臉。
「又叫我什麼了?嗯?」
「別啊……嘶……痛……」求饒了幾句,待到艾倫鬆開了手,小十三才摸了摸小臉蛋兒,呲牙咧嘴地鄙視她:「我給你說實話呢。就咱倆的關係這麼鐵,我還能害了你不成?你要知道我這麼順得,不得傷心啊?」
「天!你可真逗啊……」
見眾人走得差不多了,艾倫直起身來,牽了他的小手,嗤之以鼻。
「你啊,一看就是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將來跟你無情叔叔有一拼!」
小十三不高興地瞪她,像是特頭疼地敲了敲頭,「大鸚鵡,我跟你一個不懂愛情的人……真沒法兒說清楚。」
「又來了又來了?叫我什麼,你錯了沒有?」
「不來了不來了!以大欺小的大鸚鵡,我調逗一下你的神經,有嘛錯?」
在這個稱呼的問題上,兩個人已經進行外交干涉過很多次了。可每一次十三都能把艾倫給氣得心肝兒發痛,他自個兒卻依舊屢教不改。不管怎樣,在他嘴裡,那個『大鸚鵡』的頭銜,還穩穩當當地放在艾倫的腦袋上。
見他倆一路歡笑,占色卻始終若有所思,眼睛裡一片陰雲密佈。
*
那一天兒的晚上,占色幾乎一直在睜著眼等權少皇回來。
關於左撇子,關於蝙蝠,她覺得她有很多事情要告訴他。而且,她的心裡就這一系列的事情也有許多許多的猜想,都急需要等著他回來得到求證。
在等待他回來的過程中,她沒有給他打電話。
雖然手機一直都握在她的手心裡,雖然家裡的座機也隨時可以使用。可是,她一直卻沒有撥過它們。
因為,她不能撥。
在親自見到權少皇本人之前,她心知這件事情牽涉很大,更需要絕對保密。
然而。
時間數過了九點,十點,十一點……凌晨一點,二點,三點……
一直數到天亮,在她半夢半醒幾次之後,她都沒有等到他回來。
看著窗外的天光,她覺得整個臥室裡,除了她的呼吸之外,一片反常的空寂。而窗戶外面一片陰霾的天色,像是大暴風雨要來之前的樣子,將整個天空的氣氛都襯托得陰沉了下來。
那種感覺,很可怕。
她與權少皇在一起這麼久了,他很少有夜不歸宿的記錄。就算他有什麼事兒不能回來,也一定會來一個電話交代。而且,早上在臨走之前,他也沒有出現過什麼的徵兆,這件事情發生得就很詭異了。
靜靜地,她坐在床邊兒思索著。
她想到昨兒在醫院裡無情匆匆接到的電話,還有他臨走前的安慰。
她又想到昨兒在孕婦餐廳吃飯時,嚴戰那一句「不管發生什麼事兒,你現在保胎要緊……」
接著,她又想到了唐心柔在電話裡的威脅……
心怦怦亂跳著,她沒由來的心慌了起來。發生這樣的情況,只有一種可能——權少皇他出事兒了,或者他已經身不由己了。
想到這一點,她穿上鬆軟的平底鞋下了樓。
在樓下問了之後,她的心更冷透了。
不僅權少皇沒有回來,就連鐵手也沒有回來過,也沒有任何的電話交代。
這樣兒史無前例的事情,讓她真的有些慌了神。可是,無數次拿起電話,她想要撥他的,撥鐵手的,撥zmi機關的,可她都放了下來。因為她沒有信息資源,不知道事情發展,如果他真要有了什麼事,她的電話不僅幫不了他的忙,只會給他添亂。
哪怕再多的擔心,她也只能活生生地嚥回肚子裡去。
一整天,她都沒有外出。
笑瞇瞇地送完小十三上學,她又高高興興地把艾倫哄到錦山墅的後山寫生去了,自己才沉下了臉來,一個人在房子裡轉來轉去,時時刻刻地豎著耳朵,準備要接聽電話。
可電話始終沒有來。
最後,她實在憋不住了,試著撥通了追命的電話,擦著邊兒的問了幾句。可結果,冷血和追命這一段時間都在忙著佈置新房和結婚的事兒,很多情況權少皇都沒有讓他們插手,壓根兒就問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也許,就算有事兒,就像無情一樣,她也不會隨便告訴她。
占色有些抓急了。
孫青住院,更加不可能知情。至於無情,她向孫青詢問病情的時候從側面知道,自從昨天與「准丈母娘」聊過天後,他晚上並沒有再去醫院,而是找了一個他自家的保姆過去,說是要照顧孫青。那個保姆被孫青給叫走了,留下了她老媽在那裡。
事情好像陷入了一陣迷谷,占色的心思越發沉了。
那一種不知道該怎麼辦,也找不到人來問的感覺,簡直抓心撓肺。
權少皇走的時候,是帶著她老爸一起走的,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
靜靜的錦山墅,一切都像沒有變化,可她卻覺得有一種快要憋氣兒的感覺。
氣壓,是如此的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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