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070章 明心 文 / 蕭十一狼
折騰了一大圈，前後兩番遇險，險死還生，終於平安返回秀靈峰，林青心中說不出的感動，感慨萬千。
虞茜茜將他送回秀靈峰，沒有多做停留，囑咐他好好調息，之後一如既往的飄然離開。林青回到胎身，感覺無比踏實。現在回想起來，靈魂出竅，遊走在這莽莽天地之間，終究如同無根之草，水上的浮萍，空懸的樓閣，不能讓他感到徹徹底底的踏實和安適。
他之前的異常，果然是引起了秀靈峰的恐慌，秀靈峰大部分的弟子都已外出，在秀靈峰周邊尋找林青靈魂的蹤跡。
直到後半夜，他安全回來的消息才傳開，秀靈峰的眾位弟子相繼返回，紛紛到堆雪潭邊來看望林青，噓寒問暖，熱心關懷。這讓林青感覺有種家的溫暖，心裡充滿歸屬感。他心裡覺得，自己生在秀靈峰是對的，是上天的恩賜。因為秀靈峰弱小，又有著太多的苦難，面臨著太多挑戰和危機，所以秀靈峰的弟子遠比萬秀仙宗其他的弟子更懂得團結和互相關懷。
秀靈峰更像是一個大家庭，有愛的大家庭。
林青很慶幸自己生在了這裡，和大家相處的十分融洽。
或許說出來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林青知道，內心深處的自己是極為愛熱鬧的。每每獨處的時候，他總是會感覺莫名的煩躁，靈魂發癢癢。這種時候，他能做的就只有兩件事，要麼發呆，放空心靈；要麼修煉，忘乎一切。
但是今天夜裡，待得眾人離去，他卻始終無法平靜自己的內心。
他試著放空心靈，呆呆的什麼也不想。他失敗了。他又試著去修煉，但是一些念想總不能平息，不斷撥動他的心弦。他又失敗了。
他知道，因為殺人這件事情以及虞茜茜的話，他的內心產生了某些變化，真的亂了。
「大道的殺機，輪轉的因果，渺茫的機緣，鑄就寂寞蕭殺的仙路，你當如何逃過芻狗的命運？」林青總是忍不住想起虞茜茜最後說的話，百思不得其解，但偏偏又好像著了魔，心靈莫名的有所觸動，無法停止去想。「她到底是什麼意思？到底想要讓我明白什麼？」林青始終不願相信，修真問道，會一路伴隨著殺伐。
同時也非常不能理解，為什麼虞茜茜偏要殺了那個大林峰的弟子。
一個「殺」字，始終懸在林青的心頭，讓他惶惶不安，心煩意燥。
「再想下去我是不是會就此瘋掉？」林青的心中產生強烈不安，順子頭顱鮮血飛灑，凌空翻滾的殘酷景像一次次浮現在他的心頭。「我是真的不想要你性命的啊！」他的心中充滿莫名的罪惡感，可惜順子的死木已成舟。
即便順子真的該死，他也不覺得會由自己來定。
他不想定別人的生死，也不想自己的生死由別人來定。
「這便是一入江湖，身不由己麼？」林青看向堆雪潭邊那座孤零零的小閣樓，感覺自己正在失去著什麼，一陣悲哀。他感到茫然而痛苦，心裡莫名的開始想念顏曉月，想念她善意的打擊和耐心的開導。
可惜，小閣樓裡住的不是顏曉月，而是蕭敏。
「我得另外找一點事情幹了。」林青知道自己再這麼下去實在不是辦法，悄然離開胎身，趁著夜色往秀靈峰的藏書閣而去。
夜色下，林青漫遊在那既熟悉又陌生的林蔭道上。準確來說，這還是他第一次踏足秀靈峰眾弟子的居住區域。
他一直對秀靈峰眾弟子的夜間生活很好奇。他知道，他們平時修煉，除了冥想心法，凝聚星辰日月靈光之外，還要修習玄功，更進一步的話則要修煉法印。秀靈峰的弟子大多選擇白日冥想，而夜間……
林青走過曲折的林蔭道，前面的景象豁然開朗。
一片恢宏的殿宇樓閣聳立在前方，有著燈火點點，古色古香。在一座最為宏偉高大的大殿之前，豁然有著一個巨大的廣場，上面人影晃動，光華閃爍，正是一個個秀靈峰弟子在那裡練功，互相之間切磋對打，有來有回，揮灑汗水，場面火熱。
大殿之前，方少逸背負著雙手，不時的指導一些弟子，矯正其行功的不當之處。
那是一幅朝氣蓬勃，激動人心的畫面，看上一眼都讓人覺得熱血澎湃。
「林青？」林青正打算靠近上去，忽然自一處大殿的簷角上，一道人影迅捷的一掠而下，倏地出現在林青面前。「你怎麼到這裡來了？」突然出現的人正是吳東來，神色間有些詫異。
「心裡有些事情折騰的難受，到這邊來轉轉。」林青淡淡的說道。
「有什麼心結解不開了？」吳東來開門見山的問道，顯得很有默契，指了指上方道：「上邊夜色更好，上去坐坐吧！」
說話之間，他便是身形一躍，雙臂橫著張開，整個人扶搖而上，騰空而起，輕捷的落到了屋頂，依舊在龍吻上坐下。
林青稍微停頓，也是奮力一躍，飄然而上，在殿脊上坐下，正好與高坐的吳東來相對。
「你的狀態不大好。」吳東來像看著多年老友一樣打量著林青，「嗯，應該是很不好。」
「很不好！」林青苦澀的一笑，「你在這裡守夜？」
吳東來點點頭，「最近不太安寧，聽說時常有鬼物出沒。」吳東來看著林青，似笑非笑，「不打算說說你的難處？或許我能幫到你呢！」
「我也不知道從何說起。」林青心亂如麻，沉默了一會兒方才問道：「東來，你會不會殺人？如果會的話，會因為什麼理由而殺人？」
「殺人？」吳東來眉頭皺了皺，「是殺人還是殺生？」
林青一怔，卻沒想到吳東來會有如此一問。「是殺人。」他仔細想了想，篤定的回答道。
「我會殺人。」吳東來給出肯定的回答，似乎不假思索。「至於殺人的理由，我不知道。如果有人妄圖殺死我，我或許會殺了他；若是有人妄圖奪走我珍愛的東西，我或許會殺了他；若是有人十惡不赦，我或許會殺了他。……總而言之，理由太多了。有的時候，不得不殺戮，甚至不知不覺間都已鑄下殺孽。」
「會有罪惡感嗎？」林青下意識的問道。
吳東來笑了，「當然會有罪惡感了，我又不喜歡殺人。不過，天地之間，億萬生靈，人殺人只能叫族類相殘。還有其他的存在，譬如鬼怪、譬如妖精，他們也會殺人，也會族類相殘，當然也會被人殺。總而言之，你殺我，我殺你，殺來殺去，恩怨糾葛，沒有誰能說得清。這叫做殺生。」
聽到吳東來的話，林青似乎明白點什麼。他雖然斬斷過去，但是思維卻還深受前世的影響，故而把人放在了至高點，視作世界的主宰。所以他才覺得殺人如此可怕，如此的罪無可恕。但實際上，如果站在一個客官的高度，殺人和殺樹殺鬼物，都是剝奪一個活生生的生命，又有什麼不同呢？！
這都是殺生，都是罪孽。
「為什麼突然問起這個？」吳東來見林青沉默，饒有興味的問道。
「唉，說來話長。」林青苦澀的感慨，一時間又不吐不快，便將之前的事情細細講了一遍。
「大林峰真的要殺你？」吳東來聽後，眉頭皺了起來，一臉寒意，「真沒想到他們如此喪心病狂。」
「這事應該沒假。」林青無奈的說道，轉念問道：「如果是你，你會怎麼處置順子？」
「或許會殺了他，讓他死的很難看。」吳東來緩緩回答，「又或許可饒他一命，讓他生不如死。」說著話，吳東來苦澀一笑，「這是不是很惡毒？！」
林青茫然的搖頭，「總而言之，我無論如何也提不起殺人之心。或許心裡會有殺念，但是真的要讓我動手殺人，我辦不到。」
「你為什麼對人有額外的憐憫？」吳東來十分好奇，「你似乎對人的性命尤其敬畏。」
林青苦笑。
這就是他心病的原因之所在，因為他前世便是一個人，而且身為人的種種記憶都清晰留存在他心裡。他根本做不來一個純純粹粹的妖精，而且內心深處似乎也不想當什麼精怪。
他修煉的一切目的，都是為修成人身，可以再度為人。
如果不能再為人，他修煉又有什麼意義？
但是，一個人永遠也成不了一個有前途妖精。而一個沒前途的妖精，永遠沒什麼機會修成人身。
這就是他的癥結之所在，他想成人，就得當一個好妖精，將來才有可能化身為人。但他又懼怕，一旦自己真的全心全意成為妖精，放棄心中那些來自於人的部分，即便將來化身為人，他也成不了真正的人，而是披著人皮的妖，便背離了修煉的初衷，那時的他又當如何？是不是意味著自己墮落了？！
林青的心中念頭不斷閃過，心裡漸漸敞亮，卻沒法真正化解吳東來的疑惑，只是搪塞道：「因為我羨慕人，想成為一個人！」
「呃，這個……」吳東來顯然愣住了，唏噓道：「你的價值觀很有問題啊。你是成不了人的——真的不是我打擊你，而是事實如此。當你化身為人，絕對不會是人。」
「那是什麼？」林青驚詫萬分。
「神仙。」吳東來笑瞇瞇的說道。
林青心中悵然若失，猛然之間明白了。修煉的終極目標之一不就是為了成神成仙麼？！這是修真界的普世價值觀。
「原來我一開始就定錯了目標。」林青感覺心中空落落的，「過去，原來已經是回不去的過去了。」
許是看到林青忽然間無比失落，又或其他什麼原因，吳東來突然感慨道：「實際上我也算不得人了。」
林青緊張而好奇。
「就像茫茫森林中的一棵樹，一旦踏上修行路，它就不再是樹，而是妖。」吳東來淡淡的解釋，望著天穹，神色間卻很是堅決，「當我選擇走上這條路，被人們歸為化外之人的時候，我已經不算那些人的同類了。顯靈境界的修士，叫做真人。你想成人，嘿嘿，再突破一個境界，你就是了，而且是真人哦！」
林青一陣錯愕。
「其實，無論是什麼，又何方活著的意義呢？」吳東來意味深長的微笑，「天大地大，樂趣無限，你說是人的快樂多些還是蟲的快樂多些？」
驀地，林青感覺輕鬆起來，「做自己！」他在心底暗暗告訴自己。
「我們修煉便是為了成為心中最真實的自己。你若還在迷茫自己想成為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何不問問內心之中那個真正的自己？」吳東來神來一筆，「他的想法，也許就是你前進的明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