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一章 畏懼的異變 文 / 鬥雪
離青一路上跟著夜叉王進入默暘樓,她見夜叉王坐在雷紋寶座上,細聲湊近問:「王,離青幫您上藥,可好?」
離青小心謹慎地等待答覆,可是許久仍是不聽到夜叉王開口,於是壯著膽子,認為夜叉王默許了。
離青心中竊喜,連忙找出備用藥箱,將藥箱搭在一旁,打開藥箱,將清創藥一個個拿出來。
她將布紗沾了少許清水,小心翼翼端起夜叉王的手,捏著布紗,仔細擦拭乾淨。
離青很少有這樣的機會可以和夜叉王獨處,更別說是靠近夜叉王這般相近的距離,而今,她能握著他的手,清理他手上的傷跡。這意義對她而言,是多麼的妙不可言。
離青低首看著夜叉王全手的傷痕,還有這一條胳膊的撕裂傷,離青動作輕柔地剪開夜叉王著傷部位的衣袖,她深怕撕疼了夜叉王,從頭至尾,動作都萬分輕柔細膩。
待離青看見夜叉王胳膊上那足足有十多公分的撕裂傷,心裡簡直將古玥鴒那災星咒上了萬遍。
離青一邊清理傷口,一邊偷瞧著夜叉王閉目養神的睡容,想不到今夜還能見到夜叉王毫無防備的睡容。
王,定是累壞了。
她頭一次見到夜叉王在人前閉目歇神的姿態。
她忍不住想再看得更仔細些,將前身更傾近了,凝視夜叉王面具底下那纖如鳳羽的長睫,掩去平時寒銳姿態,眼前的夜叉王,增添一份平易近人。
離青的視線往下凝睇,來到夜叉王鐵面具底下那俊挺的鼻樑,兩側鼻翼的厚度,穠纖合度,秀美的角度,更添一股風神俊逸豪氣。
唇溝一對雙菱角,厚薄適中。恰似遠山紫峰,渾然天成的唇色,一張令人心跳加速的男性嘴唇,陽剛鋒稜,令人欲親近淺酌。
離青記得很清楚,她第一眼見到夜叉王的時候,他宛如天上的太陽神祇,陽光拂照他肩上,發光似的絢麗神姿,她彷彿見到他背上生了一對光之神翼。
從夜叉王親手抱起她滿是病瘡惡臭的身體。從那一刻起。夜叉王已經是她生命中唯一的神祇。
離青垂眸。慢慢地親近夜叉王面吋前,芳心悸動得劇烈,她貪婪地呼吸著夜叉王淺淺的氣息。
這一刻,她和她的神。僅微呎之距。
離青差一分毫即將觸吻夜叉王的唇瓣,夜叉王猛然睜開眼,一把就將她震飛出身。
「啊!」
離青整個人被摔飛了出去,在她還沒意識到情況危險,夜叉王袖風一揮,將她整個人捲出了默暘樓。
離青連忙從外頭廣場地上爬起來,慌張抬首,在她抬首這瞬間,整座默暘樓的窗扇全數在同一時間關上。
連默暘樓裡的油燈也熄了。
在燈火熄滅前。離青好似從夜叉王黑色的剪影中,瞧見鐵面具掉落的一瞬間。
接著,默暘樓的氣息在這一刻全變了。
離青不知道眼前這是怎麼一回事,可是身體的直覺反應,卻是忍不住發寒了起來。
她想出聲。可是身體不允許。
就像被一雙無形的手掐住了喉嚨似的。
離青想移動身體,卻是股慄得更徹底,她直視著前方這巍峨聳立的默暘樓,頭一次她對這座樓竟感到這樣陌生。
此時,默暘樓裡傳出夜叉王的聲音。
非常的低沉,她從沒聽過王有這樣的聲調過。
彷彿壓抑著什麼情緒,那種從聲音中瀰漫出來的殺伐之氣,強烈得令人怵惕不已。
「八關齋日。」
僅此一句話,離青覺得心臟好似被凍結,令她喘不過氣。
她跪地磕頭,恪守道:「屬……下立刻吩咐下去,離青……告退。」
離青顫巍巍地起身,雙腿彷彿不是她的,她逃也似的奔離默暘樓,彷彿那樓裡有著吃人的鬼怪般的驚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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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青第一個想到的人便是十誡,她又驚又怕的拔腿跑往十誡居住的桑田樓。
「十誡!十誡!你快開門呀!」
「我有要事與你商量!」
因與雷檎一戰重傷的十誡,他警戒的張開眼,睡在十誡床內的無夢也迷迷糊糊睜眸,她揉揉眼睛。
十誡拍拍無夢的背心,示意她繼續安睡。他連忙起身,從旁抓了一件外氅披上,他的胸前纏滿了紗布,上頭因起身動作的影響,微微滲出點紅。
十誡散著長髮,他走上門前拉開門栓,甫打開門,就見離青一張惶惶然的表情,落入眼底。
「離青,發生何事?」
十誡疑惑,前幾個時辰前劍隨人才告知他,王已殲滅百足蟻皇返回夜明頂,他的一顆心也隨之放下,聽劍隨人的轉述,王似乎沒什麼大礙,不似在地底聖城般驚危。
離青看著十誡,說話不住地顫抖:「王……王下令要『八關齋日』。」
十誡一聽,更是驚訝,他道:「『八關齋日』!?怎麼可能?算時間還不到半年呀?」
離青適才被默暘樓的異變嚇出的恐懼,在見到十誡後,全部湧上心頭,當下她的腿虛軟了下去,十誡連忙出手扶住她,卻也因為這個舉動讓他腹上的傷口裂得更開了。
十誡扶著離青坐上楠木嵌瓷心圓凳,倒了一杯水給她,順順氣。
十誡見她喝完水,方開口問:「妳是怎麼了?為何這般驚慌?」
離青抬眸盯著十誡,眸底盛滿驚怕,她回憶道:「我……我從未感受過這麼可怕的氣息……」她抓著十誡的手,她的恐懼十誡看得很清楚。
「王……受傷了,我替王包紮傷口……我……我一時情不自禁……可是沒有真的冒犯王……」
十誡聽了前半段,眉頭緊緊皺了起來,離青見十誡這不贊同的模樣,她連忙出言解釋。
「十誡,你先別誤會……我真、真的沒有冒犯王……在那之前,王就將我推開了……之後、之後的情況變得好陌生……王好像不是我認識的王……默暘樓也是……一瞬間就變了!」
離青瞅緊十誡,描述當時情況,說道:「我跪在默暘樓前,親眼見到默暘樓的窗扇在我眼前同一時刻全部關上。連燈也熄了……」
「燈也熄了?」這點連十誡也驚詫了。他來到夜明頂這麼多年,從未見過默暘樓熄燈,無論多晚,王一定會保留一盞明亮的燈火。
離青點點頭,繼續說道:「後來王只說了『八關齋日』。」
十誡眉目凝肅了起來,他掩眸思忖,離青見著十誡身上的紗布滲出血點,她擔心地問:「你傷口裂開了。」
十誡看著身上的血點,只說了一句不礙事。
在夜明頂的眾人就像一家子一樣,所以也沒什麼好避諱的。十誡比離青還早待在夜明頂。年歲也比離青大上四歲。對彼此的故事都算熟悉,可誰也沒刻意提起。
離青戀慕夜叉王的事情,說明白點,夜明頂的眾人都知道。大家沒鼓吹煽動,卻也沒阻止她的戀慕。
夜明頂的人,大都是江湖人士,對於愛情這一回事,都是抱著你情我願的心態,兩人看對眼了,彼此意愛,說開了便在一起。沒什麼須得門當戶對的觀念,喜歡便是喜歡。絕對沒有身份上的隔閡。
倘若,夜叉王也喜歡離青,誰和誰在一起,夜明頂的大夥兒,都是樂見其成。
離青一向敬重十誡。將十誡當作是自己的大哥一般。
上一回保護惜大夫的任務,她失敗了,還抱得一身傷痕返回夜明頂;十誡知她心性,明白她對這件任務有多看重,她做得越好,王對她讚賞的目光便多停留一分,她拚命的就是多這一分夜叉王的目光駐留她身上。
為了這一分眼神,她耗費了多少心力,十誡同樣也看在眼底。
當時她惴惴不安地跪在夜叉王面前,深怕自己失去這一分,這一分她看得比自己的命還重要。
是十誡扶助了她,在她耳邊細語。
『王擔憂妳。』
短短一句,她如赦新生。
她心裡清楚,王看重夜明頂的所有人,王的一顆心是平等的,誰得到的,不會多誰一分。
因為,夜叉王是所有人的王。
可是,她卻為了守住那平等的一分,傾盡所有。
顧千嬌曾言她傻,說她傻得令人生氣。
她從不覺得自己傻,能留在王的身邊,就是她這輩子最大的福氣,怎麼會是傻呢。
只是,她的靜靜守候,在出現古玥鴒之後,開始坍毀,她憂慮、焦躁、嫉妒──守候已無法滿足她。
她親眼看著王的眼神漸漸改變,而改變王的人不是她,而是一名唐突的陌生人。這教她如何能默不作聲?
王的變化越大,她的心愈加恐慌,這一分她守住了,卻從沒設想過這一分之外的任何可能性。
離青黯然的沉著臉,王的幾次涉險,都是為了救古玥鴒。
她曾想,古玥鴒究竟做了什麼是她沒做到的。她看著古玥鴒,她想不出來,她一點也不覺得古玥鴒有哪一點值得王青眼以待。
她甚至覺得古玥鴒來歷詭異,總有一天終成大禍。
離青歎了一口氣,她對著十誡說道:「我一直很想向你道謝,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若非你的襄助,左護衛這位置我恐難勝任。」
「萬別這麼說,妳現在的一切,皆是妳努力得來。」
離青站起身,拉著十誡坐在圓凳上:「讓我盡一份力吧,瞧你身上的傷口都裂了,我來幫你換藥。」
「你房裡藥箱擱那兒?」離青問道。
十誡也不好推辭,手指了左側黃花梨多寶格最底下的抽屜,「收在那兒。」
離青朝多寶格走過去,正蹲下身打開抽屜,左方忽然橫來一隻小手,握住她的手腕,離青驚忑了短剎,扭頭過去,就見無夢一雙漆黑得彷彿沒有顏色的烏瞳瞅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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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告──離開夜明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