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百五十二章 再見以後（六） 文 / 滾糞球的屎殼郎
第二天一早，裴信炎在上過早朝後便和靖泊一起回到譽王府。盼晞她們也一早就起來，跟真心聊著以前的事。閔孝嫻還談起這一路上盼晞和靖泊之間的互動，由此說起他們以前在齊國的往事。漸漸的真心的注意力也越來越集中在了盼晞的身上。
看著眼前的盼晞，真心總是不由自主的聯想到夢凰。再看她現在的言談舉止，真心忽然覺得，盼晞不止可以嫁給靖泊做媳婦。也可以做自己的關門弟子。人品什麼的都不用再考察了，有沒有天賦這個真心也看的出來。雖然比不過夢凰天生的對自然草木的敏感，但也不算太差。她好就好在她還小，各方面都還沒有定型，所以，如果真心現在就把她帶在身邊的話。那麼假以時日，她要輕鬆超過夢凰也是不在話下的。要繼承自己的衣缽也是完全沒問題的。
但是，一直阻礙真心把這話說出口的原問題是，真心怕自己的私慾會害的盼晞變的和夢凰一樣不幸。他也不知為何竟有了些膽怯。但他心裡的另一個觀點又告訴他說他不應該因為害怕事情會不按照自己理想的前進，會變的不幸就放棄。如果連開始都不敢開始，那根本就是徹底的失敗。真心不是這樣畏首畏尾的人，他也不會放任自己的這種恐懼一直到最後。
他仔細回想了一下自己在夢凰這一生中的所有參與過的事。他自認自己並沒有把夢凰往不幸的道路上引領過。相反的，自己的參與還是給了她許多選擇的機會，讓她可以逃離她所處的不幸。因此，想通了這點，真心也又恢復了自信。只要自己問心無愧，那就不必害怕未來會變成什麼樣子。自己只是提供一個機會，但要不要抓住這個機會，還要看盼晞她自己的意思。
於是，真心打定了主意。打算在盼晞她們見過夢凰的遺體後便提出要收盼晞為徒的想法。不過，這一次，如果她們答應的話，真心決定從現在起就把她帶在身邊。從小就培養她鍛煉她。堅決不再讓她步上夢凰的後塵。讓她能夠獨立堅強，絕不能因為一點點的小事就受不了。
真心這邊剛做了決定，裴信炎就已經乘船來到了真心園。閔孝嫻忙起身以國禮相見，裴信炎自然也是點頭示意。知道她們來意的裴信炎，話不多說便帶著她們母女直奔鸞鳳閣。靖泊自然也在後面跟著，但神色也已經恢復到了平日那種疏離和冷漠的神情。雖然一路上靖泊牽著她，走的並不是很快，完全配合著她的步伐。但盼晞還是極不習慣這樣看起來有些嚴肅的靖泊。說實在話，她還是喜歡那個總是逗她，欺負她的靖泊。
原本。裴信炎說好的是將夢凰送入譽王妃陵裡。但最後他還是捨不得就那麼和她分離。於是，他只是通知了衛洋和靖泊他們一聲，便做主將夢凰的身體放進了冰棺之中。在王府下的某間密室中，堆滿了冰塊，將夢凰安置在了裡面。
因為王府裡的密道和皇宮相連。所以裴信炎在夜晚的時候，總是經密道來到這兒，一直陪伴著夢凰。當然了，這地方衛洋和靖泊也是知道的。因為當初就是他們把夢凰的冰棺抬進密室之中的。
不過，雖然裴信炎感歎於閔孝嫻和盼晞對夢凰的感情，竟千里迢迢不畏艱難的來到了魏國。但夢凰所處的地方越少人知道，夢凰就越安全。因此。裴信炎雖然同意帶閔孝嫻和盼晞來見夢凰，但他還是讓靖泊蒙住了她們的雙眼，多繞了許久才將她們帶進正確的密室。
密室之中寒氣逼人，盼晞又還是個小孩子，所以，她一進去就鼻子一癢。一個大大的噴嚏打了出來。閔孝嫻急忙關切的解開眼罩。目之所視，靖泊也已經先她一步把自己身上的外衣脫了下來，裹在了盼晞身上。閔孝嫻見此，又是感激又滿意的朝靖泊微微一笑。這才放心的將視線轉向密室的正中央。
可能是因為密室內的氣溫實在是低，也可能是她的情緒太過激動。只見她微微有些哆嗦的抬步走向中央。越走就越是能夠看清冰棺裡躺著的人身上的衣飾。從花紋和顏色上看。閔孝嫻一眼就認出這是皇后的服飾。她聽說裴信炎已經破例追封夢凰為孝文康惠皇后，那麼夢凰身著後服也是理所當然的了。
終於，閔孝嫻走近了冰棺。只見冰棺並未蓋上，因此閔孝嫻能夠輕易的看清躺在冰棺裡的夢凰。看著她像是睡著一樣安詳的臉，閔孝嫻的眼淚就不由自主的落了下來。滴在冰棺的邊沿處，因為低溫迅速的凝結成冰花，綻放在夢凰的枕邊。
「她，她真的就……」閔孝嫻看著擺在眼前的事實，還是自欺欺人的問道。但話問到一半，她就再也說不出口了。
「母后，真的是孟姨嗎？」盼晞站在一邊，裹著靖泊長長的外衣，急切的問。
可是，閔孝嫻現在也已經沒有心思再顧得上她了。她只是看著夢凰蒼白的臉，止不住的心疼流淚。靖泊見此，便大步上前，直接抱起盼晞，來到了冰棺的另一側。這下，盼晞借助靖泊的身高，一低頭就能將冰棺裡的一切看的一清二楚。
靖泊本以為憑她和母親的關係，見到夢凰這樣一定會哇哇的哭個不停，所以也做了相關的心理準備。但沒想到，盼晞非但沒有哭，甚至還瞪大了眼睛，視線在夢凰的身上來回的掃視著。皺著眉頭，一副想不通的樣子。
靖泊見此，疑惑的問：「你怎麼了嗎？有什麼問題嗎？」
「嗯。」盼晞回頭看了靖泊一眼，又將視線集中在夢凰的臉上，不否認疑惑的肯定道，「你確定這是孟姨嗎？」
「當然，這就是我母親。你是太久沒見到她了嗎？」靖泊想不通她為什麼會這麼問，疑惑道。
「是因為閉著眼睛嗎？可是，我總覺得這個人和我認識的孟姨有哪裡不一樣了。」盼晞皺著眉，似在回答靖泊的提問，又似在反問自己一樣的說道。
「你覺得哪裡不一樣了？」裴信炎聽見盼晞這麼說，以為她是知道了些什麼，或是感覺出了什麼，所以首次開口問道。
「我說不上來。」盼晞用力的思考了一會兒，還是搖頭道，「可我總覺得她不是我認識的孟姨。是因為我的孟姨離開了嗎？」
「你的孟姨？」裴信炎仔細咀嚼著盼晞對夢凰的稱呼，苦澀的一笑，沒有再開口說話。
可能的確是小孩子童言無忌罷了，但裴信炎還是按照自己理解的意思，聽出了許多別的內容。在他看來，也許這個小盼晞就是因為感覺到了真正和她相處相交的「孟凰」已經不在了，所以才會這麼說的吧。只留軀殼，不留魂魄的她，到底也不是真正的她。她的離開是無可改變的事實，而自己也只是個只能用剩下的一個冰冷的不屬於她的軀殼來思念她的可憐人。
靖泊見裴信炎不再回答，也知他是因為什麼。故忙代替他道：「你說的沒錯，就是因為母親離開了，所以你才會覺得她哪裡不一樣了。我之前也告訴你了，母親她是去了一個更好的地方從新開始，所以，這兒其實也沒什麼好看的了。這裡冷，我還是帶你出去吧。」
「好吧。」盼晞有些失望的答應道。她還是沒有哭，就好像裡面躺的真就是個她不認識的人一樣。但她失望也是因為她沒有見到她認識的「孟姨」。
就這樣，靖泊抱著盼晞走出了密室。在走道裡，靖泊把盼晞放了下來，陪著她在外面等閔孝嫻出來。但是，等了許久，閔孝嫻都沒有要出來的意思。寒冷讓她的眼淚還未掉下來就已經結冰。圓圓的冰珠鑲嵌在她的眼角上，反射著冰室裡夜明珠的光輝。
不過，她到底是沒有武功底子的人。在這冰室裡待的時間也已經漸漸到達她可以承受的臨界點。這麼長時間以來，她的身體抖的幅度越來越大。已經不是什麼情緒失控的原因，完全就是被周圍的寒冷給凍成這樣的。裴信炎想起梁路晨信裡的交代，將心比心。又擔心夢凰這個唯一的朋友有個三長兩短會讓遠在另一個世界的她擔心。所以，裴信炎看不下去的開口勸道：「她臨走之前還在勸我們不要為了她的離開而傷心。她希望我們都活的好好的。你現在在她面前這麼難過，她的心裡也會不好過的。如果你真的珍惜她這個朋友，那就好好的過自己的日子，幸福的活著，她在另一個世界裡才會安心的重新開始。」
「她……」閔孝嫻終於有了反應，開口道，「走的痛苦嗎？」
「不痛苦，她是在睡夢中離開的。」裴信炎想了想，正色的回答道。是自己親手送她離開的，所以，他可以保證，孟凰走的一點都不痛苦。
「那就好。走吧。」閔孝嫻看著他，認真的點了點頭，率先轉身離開了密室。而裴信炎則又多看了夢凰幾眼，這才跟著出了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