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章 福兮禍兮自思量(上) 文 / 凌均
蕭景是個有福的,老一輩人常這麼說,據說他出生那會,暴雨大作,街道上的水都漫上了膝蓋,產婆來不成了。蕭夫人身子又嬌貴,害喜得厲害,孩子還沒冒出頭就沒什麼力氣了。他父親急得連茶杯都拿不穩,但蕭景還是出生了,像小貓似的哭了幾聲。
這孩子一出生,滿屋子的丫鬟嬤嬤都忍不住多瞧了幾眼,白白胖胖的,頭髮又黑,就跟年畫上的童子,跟那些個皺巴巴的小糰子差遠了。但又實在討人喜歡,蕭晏秋樂壞了,寶貝千金地喚,又找來方士給兒子卜算八字,又翻了好幾天書,這才定下了名字,蕭景,取的是良辰美景之意。
平穩和滿的日子剛過了五年,蕭家獨子卻病了,毫無徵兆的,連風寒都算不上,只是渾身無力,面色也發白,不下兩月,就瘦得不成樣子了。蕭家那個急啊,把整個城的郎中都請了個遍,這病症看起來像體虛,喝了幾十副的靈草人參做藥引的金方,卻是怎麼也不見好。
入秋的時候,一個道人前來拜訪蕭府,騎著頭花色老驢,穿著套七星袍,只是風塵纍纍,一看便是尋游四方的江湖騙子,看門的小廝自然是不讓他進門,只聽得這道士大喊道:「讓貧道等倒也無妨,令公子可是等不起啊千夏妖畫全文閱讀!」
蕭母聽得心裡一緊,她也知道自己兒子沒幾天可以熬的了,便准了那野道士進門。道人煞有介事的把了會脈,喃喃自語道:「果然如此,這事兒便成了。」說著面上還露出幾分喜色。
蕭家人只當這道士想出方子了,便問道:「仙長可是有了眉目?」
那道人自號元修生,他先是抿了口碧螺春,才慢悠悠地說道:「令郎是個有仙緣的啊。」
「那景兒又怎會病了?」蕭父問。
「這天人還有五衰,人又哪能不生病?令公子的根骨絕佳,本是萬萬中挑一的好苗子,天生的靈竅之體,只是這麼一來,這世間的靈氣,便是不分輕重的入了令朗體內,經脈漲破,這才壞了事啊。」元修生撚鬚道,一副又是可惜,又是沉痛的模樣。
蕭晏秋只是個經商的,並不懂什麼修道之法,但這話中的凶險,卻是清楚了七八分,他趕緊說道:「只求仙長大德,若能救下犬子,在下便是欠下了救命之恩,無論是什麼要求,都願效犬馬之勞。」
「不必如此,貧道也是見小公子乃有緣人。「元修生道,從袖裡取出了一枚玉牌,那羊脂玉清徹透光,只得半截手指長度,用篆文刻著兩字。只見道人點了點玉牌,那小東西便飛到了蕭景胸前,一道紅線竟是憑空出現,將白玉掛在了男童頸上。
修真得道,上可穿雲坐仙宮,亦能鳧水訪金龍,雖是這麼說,但鮮少有人見過那些神通,道人這一手,倒讓蕭父蕭母安下了一半心,也覺得自家兒子有救了。
「這是貧道偶得的一塊法器,沒什麼大用處,就是能壓制靈氣,想來小公子休息個半把月就沒事了。」道人說著,便走到了門口。
蕭父見人要走,只想著挽留住道人,他那可憐孩子還躺在床上,萬一那玉牌無用,那可真是神仙也救不了蕭景了,他還未來得及開口,就見那道人召來了祥雲,一甩袖的功夫就離了地。「那玉石可保小公子平安,萬萬不得離身!」元修生拋下了這麼一句,便再也沒有蹤影。
說來也有幾分奇妙,只過了十來天的功夫,蕭景的身子漸漸好了起來,與一般的孩子相比,竟是還要好上幾分。蕭家人心裡的一塊大石頭總算落在地上了,可見這孩子果然是個有福的,在鬼門關走了兩回,都跟沒事人一樣。
然而蕭家夫人放心不下,又找了四個小廝,隨時隨地的伺候著蕭景,這幾個孩子只長蕭景幾歲,既是忠奴又是玩伴,這日子便是流水般的過去了五年,正是
初春時節,私塾裡上課的先生受了涼,課還沒上一半,人就跟失了魂似的,無奈之下只得讓孩子們自行看書,只是他前腳剛出門,一幫孩子就炸開了鍋,直接在學堂裡上演起「全武行」。
蕭景是個喜靜的,當下就決定離開私塾,只見他冷著一張臉,後頭還跟著高出幾節的書僮,一幫小孩兒又忍不住議論起來。蕭景沒有理他們,只是心裡有些不舒服,他看著蕭七牽著馬車來了,那種悶悶的感覺越發厲害了。
蕭府離他上學的地兒不遠,真真是十分鐘的步程,但蕭夫人卻是放心不下,專門備了副車馬,她的考慮自然是周全的,只是苦了蕭景,上了兩年學,連一個知心朋友也沒交上。
「我想出城踏春。」蕭景說,但他語氣裡完全聽不出欣喜的意思,蕭七跟在他身邊有些年了,心念一轉,只道自家少爺不大開心,才十歲大的孩子呢,就板著張臉,只是那五官跟玉琢似的,兩頰還微微嘟起,實在讓人害怕不起來。
「好哩,我這就帶少爺出城。」蕭七好脾氣地說道,在他眼裡,這小主子就跟自家弟弟沒什麼兩樣,而蕭家主人更是有恩於他。蕭七原本姓何,年紀不大的時候就被人拐賣到了雲州,是蕭景父親出面才把他救下夜寵之豪門寡婦。
「我要騎馬去。」小孩不依不饒起來。
「……也行。」蕭七哄孩子很有一套,三下兩下就卸下了馬車繩,將那匹溫順的母馬牽到蕭景跟前,還沒等蕭七將人抱上去,蕭景就自顧自的攀上了馬背,雖然狼狽,但就初次而言,到也不差。
蕭景咦了一聲,他伸出手摸了下脖項,這不動還好,一動就有個什麼東西跌落在了地上,正好是蕭景那個救命符,那東西自五歲戴在他脖子上,從未離過身,那紅繩子雖然細,卻牢實地厲害,不知道是怎麼斷掉了。
「這個可不能掉啊。」蕭七將玉牌撿了起來,那薄薄的一片東西完好無損,好像連塵埃都沒染上,少年把那牌子塞進蕭景懷裡,自己也跳上馬,摟著自家少爺,慢悠悠地上了路。
春日風光雖好,卻還帶著五分寒意,到了郊外,這風就刮得更厲害了,蕭七也是擔心小主人,遂解下外袍,披在了蕭景身上。小孩的彆扭性子此刻倒是好了大半,便問道:「哥哥不冷嗎?」
蕭七心底一暖,頗為豪氣地說道:「我也習了幾年回春拳,這點寒氣可奈何不了我。」那功夫是城內鏢局傳授的,只要能收銀錢,那些閒暇的鏢師也樂得傳授一些粗淺功法。
小孩卻有些不信,他剛走出幾步路,就回頭抓住了蕭七的手。
「我卻不知,習了回春拳會渾身發冷。」蕭景調侃道。
「嘿嘿,真要做到寒暑不侵,那可得要化氣境界的高手,這樣的高人,當世也沒有五人。」蕭七笑道,兩人已到了郊外的十里桃花溪,那花瓣紛紛,倒是有了副人間仙境之感,少年想起了那些坊市間的傳說:「但謠傳這世上的修道之人,卻是真正的大神通者,只要入了道門,休說是不懼嚴冬酷暑,還能上天下地,呼雲喚雨。」
見蕭景盼著自己繼續講下去,蕭七也不私藏,便把那平日裡聽來的消息講了出來:「他們說啊,那天台山裡就住著仙人,若是入了他們眼緣,便可以長伴其左右,或是能得見仙緣,若是能修成正道,必能壽與天齊,與世同君。」
他們這岱錦城地處雲州腹地,百里之外,便是一座延綿萬萬里的大山,自古以來,就沒人能穿越的荒渺之地。
「果然如此?那改日得到那山腳下看看。」蕭景笑著說道,他倒沒有長生之心,但也想親眼看見那些仙法。
兩人挑了幾支含苞待放的桃花,便重新騎上了馬,一來蕭七怕主母怪罪,二來這郊野實在冰冷。
「娘親見了桃花,想來也不會怪罪於你。」蕭景安慰道,他這哥哥什麼都好,就是太實在了,凡是都往最差之處想。
「我只覺得……」蕭七停下了馬,連話也沒說完。
「怎麼了?」蕭景問,他只見身後人皺著眉,一個勁的盯著回城的方向。
「你看那黑煙,似是走水了。」又行了十幾里路,果不其然,只見一大串濃煙環繞在貸錦城上空,還帶著逐漸擴大的勢頭。蕭景只覺得不妙,也不知道是多大的火焰,才能將煙霧升到這般高度,他想起家中雙親,一時間心急如焚。
蕭七也不好受,只能揮動馬鞭,一個勁地向著府上趕,那小棕馬連著跑了半個時辰,已經氣喘吁吁,白沫翻飛了,眼見離城牆還有千米處,那畜生竟是再也不肯前行一步,一副被驚嚇住的樣子。這雲州地勢陡峭,就連進城的道路也是盤山而建,岱錦城就掩於層疊的山石林木間,故而如此近的距離,也沒法看個究竟。
兩人徒步走了段路,繞過了最後一個山頭,那景象卻讓蕭景倒退了兩步。他只以為火勢兇猛,卻不曾想到那烈焰竟是蔓延了整個城池,十里桃花鄉,雲澤岱錦城,如今卻成了一派煉獄總裁一吻定情。那火焰是紅中泛黑的顏色,城門雖然大開,竟無一人逃出,只聽得萬人哭嚎,其中怪異之處,足以讓人心神惶惶。
蕭景剛想邁出步子,就被身後的少年拽進了一片樹林,一想到蕭父蕭母尚在城中,男孩便一個勁的掙脫,終是被蕭七按壓住了。
「噓!」青衣少年做了個禁聲的手勢,一面指了指遠處,那城牆上,跳下了兩個人。說來也奇怪,城牆高十來丈,那一對男女卻若無其事,聊著天,信手漫步,竟是對那烈焰無知無覺一般。
蕭七渾身都繃緊了,那兩個奇怪的陌生人,正是向著他兄弟二人的方向走來,只聽得一個嬌媚入骨的聲音道:「這幽冥鬼火還要燒上一陣子,只好讓師弟多呆一會了。」
「哪的話,為師姐謀事,乃是韋某的福分。」另一人說道,他似是遲疑了片刻,又問:「只是這幽冥九重火如此霸道,萬一那玄霄牌就此消失在灰燼中……豈不壞了大事。」
「嘻嘻,老祖賜下的法寶哪會這麼淺薄,那鬼火取了九千九百九十九個冤死之魂煉製而成,不單能燒人魂魄,還能探取人心念想,我早已發出指令,若是遇見知那玄霄牌者,就敲打一二,我就不信這滿城的人還能瞞得住消息。」那女子得意道。
「那就先恭賀師姐了,能完成老祖的密令,想來也會有諸多好處。」
蕭景一字不漏地聽在耳裡,他只覺得被什麼東西罩住了腦子,雙耳轟鳴一片,他恍惚間覺得身處夢魘,這才一下午的光景,蕭府眾人,那滿城的同鄉,怎會說沒了就沒了呢。他就像被點了穴道似的,蹲在原地沒有動彈,沒有注意那兩妖人竟是更近了。
蕭七摟著自家小主人,在心裡暗暗歎了口氣,小孩沒反應過來,他又如何不知這情形險惡,恐怕他們遇見的一男一女就是邪道中人,為了尋一密寶,便以屠城了事。他緊盯著前方,終是看清了二人相貌,那女子邁著蓮步,穿著絳紫色繡金長裙,眼含春光,自有一番妖嬈。
「想來我那鬼火還少了萃煉,此處倒可一試。」那女子嬌笑了兩聲,她扶了扶髮簪,便成了渾然天成的美人梳妝圖。
蕭七心下一沉。
「這位小哥,何不出來讓姐姐瞧瞧。」這邪道女子用了功法,聽得人神魂震顫,慾念乍起。
蕭七皺著眉,他自知已是無路可退,只能和那妖人以命相博,可是凡人與修道者的差距又豈是拚命就能彌補的。但也未曾到山窮水盡的時候,蕭七苦笑了起來,一人走出了樹叢,他若是讓妖女誤以為他是孤身一人,也能讓少主能逃過一劫。
「好個俏郎君。」妖女見來人是一少年,神色間並無懼意,便有了幾分趣味。
「我本是奉命傳老爺口令的,不想著岱錦城卻是毀了,如此這般,只好回去了。」蕭七道,他左手握著一青鋒匕首,那皮質的刀柄上已滿是汗水。
「倒也跟蓮依順路,何不同行?」女子道,她探出這少年乃是純陽之體,能採補一番當做小菜,自是再圓滿不過了。
蕭七看了眼對方,笑著答道:「好啊。」
下一刻便掏出了武器,直直向著那女子胸口刺去!
但見一絹帶橫空飛出,纏繞在了少年身上,那原本只是女子的腰帶,此刻卻成了殺人利器,只聽得血肉破裂之聲,蕭七渾身二百零六根骨頭便是全碎了,自此,已是回天乏術,模糊間,他聽著那男人說禁制已破,此地不宜久留,那妖女雖是不樂意,卻還是召出了一塊血色如意,就此騰空離去。
如此便是夠了,蕭七想,他如釋重負的合上眼,再也沒能睜開。
作者有話要說:開新文,親愛的們都來啵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