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9章 燕華金明滅(五) 文 / 凌均
明明是同一處地方,一妖一人看過去,又如何會是兩種光景呢?這個中緣由,卻是另有一番乾坤。
這世間有六道,有人道,天道,畜生道,有地獄道,其遵循的大道,卻是不盡相同,甚至差之千里,善惡正反顛倒。諸如人之一物,一念成仙,亦可成魔,故修煉法門中有正邪兩派之分,所謂人心難測,就是這個緣故。但若是把人的道理,放在惡鬼道,那就是大錯特錯了,幽冥鬼道,苦不堪言,日日在無間地獄裡與萬千鬼怪撕咬,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在他們那兒,人間正道講究的善念,謙讓,皆是會要了性命的東西,實乃百鬼避之不及的大惡之物。
那位上古修士設下的禁制之法,取的就是這個由頭,按照玉牌的話來講,這得是修了大輪迴道的高人,最擅長變換於六道間,略施神通,就可禁了妖修闖入。這一看便知道的死路,可比一道實實在在的金剛大門好多了,後者還會被人嘗試這撞開,而前者只有傻子才會走。
燕華洞天古來就沒有人煙,故而這法子在當年也算得上穩妥,然而自玄宗創派,將那三十六洞天入口的禁制一一剝離,這些個封閉萬年的小世界,也重見了天日。
「我便在此等著。」在七墨眼裡,又有幾塊大石從那懸崖落下,凶險萬分,他雖知是幻術,還是免不住後退了半步。
蕭景點點頭,正要入內,七墨又叫住了他,只見這妖修自肩上取下一精雕細鐲的銀環,放入掌心一握,便化作了一尾銀蝶,飄然飛起,最終停在了蕭景身上地窖首席寵物全文閱讀。
「你若是迷了路,這蝴蝶會引你回到伏陽一族的據點。」七墨道,他轉過身,一連跳了幾十尺遠,在選了塊大石坐下,對著蕭景又說了一句:「唉,這地方呆著還是怪滲人的,你還是早去早回吧。」
蕭景這才沿著三步石梯,走入那小徑,與數尺外的水岸不同,這間並潮氣,反常的乾燥,拳頭大小的石塊緊密排列著,一直延伸到無窮無盡的黑暗裡。
他走得很慢,儘管路面平坦,空無一物,只有聚光術顫顫悠悠地前行著,但這到底是上古大能遺留下的東西,其中緣法,恐是些失傳已久的法術也未定。所以蕭景放開了靈識,眼見著四周靈氣變換,就如七墨所推測的那般,那法寶的確沒了靈氣可引,這週遭只剩下幾絲殘留,堂堂一道上階的聚靈陣,陣心竟是落得這般下場。
「我果真是沒料錯,」玉牌道,「若這聚靈陣失了主心,法寶就開始強引靈氣,這裡頭餘下的法術怕是也存不下來,多半給那法寶吸走了。那什麼個焚道大聖也真是欠教訓,我要是那設陣之人,非得撥了他一層皮不可,這法寶本該是天階的寶貝,給他這麼一攪和,怕是得連降好幾層。」
這地方卻是不小,偶爾踢到了一塊石子,還帶著陣陣的回聲,越來越遠,死寂得可怕,當然蕭景卻是沒空體會到這點了,他正疲於應付玉牌的吱吱嚷嚷,卻未曾意識到四周越發明顯的花香來,既甜且柔,在著地底下的封閉之處四散飄逸,帶著說不出地怪異。
那氣味越發的濃郁,幾近到了迫人呼吸的地步,蕭景不由得頭疼,正想施個破解之法,手上掐訣,但也就是一垂眼的功夫,四周景色卻是突變。
待蕭景再次睜開眼,卻置身於一草木繽紛的院子,秋景融融,院中葉有三色,鮮艷極了,就跟幾團火焰掛在樹梢上似的。
「少主子?少主子……」一個人喚道,聲音跟銀鈴似的,煞是動聽。
蕭景回應了一聲,這才收起了心思,他看向身旁的綠衣少女,那丫鬟梳著雙釵,兩邊各別著一串粉色小花,眉清目秀的,看著就討喜。
「少爺莫不是著涼了?」少女小心翼翼地湊上來,又沒瞧出異色,這才鬆了口氣:「若是沒事,就趕緊兒去染楓亭吧,夫人約了你去那用膳呢。」
「你是說……」蕭景睜大眼,這一草一木,一磚一瓦,全是蕭府過往的景象,他壓下心裡的萬千思緒,道:「快些帶我去,可不能讓娘親久等了。」
蕭父早年間走南闖北,確是賺足了大部分家底,最後尋了這七進七出的宅子,據說是前朝時一位進士留下的,倒也是斯文雅致,每一處皆有題匾,像染楓亭,則是建在一山石堆成的假山上,四面皆是紅楓,在入秋的時候,又涼快又漂亮,算是頭一等的好去處。
這日正過午,秋老虎最凶的時候,一旁的丫鬟怕夫人怪罪,還撐上了一把紗傘,快步地跟著蕭景後頭,沒辦法,她這少主子走得也太快了些。
蕭景看到一個背影,穿著蘭色的錦披,雲發挽巾,正坐在那亭內,慢悠悠地搖著著團扇,蕭景覺得自己有很多話想說,卻是一個字也沒能出口。只見那女子轉過身,顰眉看著他,面容正是他記憶裡的模樣。「等你有小半個時辰了,若是螃蟹涼了,看你還怎麼吃。」
雖是抱怨,她還是拉著蕭景坐在軟墊上,打開了兩個食盒。「先吃點米糕墊墊底,只食那物太涼性了,你這身體可抵不住。」
入口的點心鬆軟,帶著絲絲的桂花味,蕭景一口氣就吃了兩個,蕭母見他喜歡,便吩咐下人再去取了一些。「莫吃太急了,萬一噎著了就鬧笑話了。」她笑吟吟地囑咐道,順手有夾了幾道小菜到蕭景碗裡。
幾個丫鬟從蒸籠裡取出了螃蟹,白肚金爪,盛在青花碟裡,騰騰地冒著熱氣戮神戰魂全文閱讀。
「你那父親就不是個福氣命,」蕭夫人說,她隨手捻了兩三菊花放入盤內,平添幾抹顏色。「剛說要歇息,雲川的供錦又出了事兒,也算他手下辦事不利,但也沒辦法呀,這就快馬加鞭地去了。」
「夫人,」一個侍從趕了過來,三步做兩步,倒是來得飛快,只見他面露喜色道:「夫人,少爺,蕭七公子回來啦,帶著三大車的東西。」
這七公子本是蕭府上買來的,蕭景幼時的小廝,共有四人,蕭七與他最是親近,又因著蕭七懂事好學,蕭老爺便帶上他四處行商,還不出兩年的功夫,這少年郎倒是能獨當一面了,念著他照顧幼子有功,蕭老爺就把十幾年的賣身契還予了他。
蕭七肯吃苦,用幾頭騾馬帶上了良錦香料,硬是走出了雲州山巒,他們這地方,水土皆是上佳的,腹地還是傳說中的仙人居所,就是四面環山,路也是九曲十八彎,這上好的貨物,也難運出去。每隔數月,蕭七必帶著商團出行一次,幾年積攢下來,這隊伍也有了百來人的規模。
他方即加冠的年紀,家業已是不小了,但府上又無長輩,因而一回到岱錦城,那百年梨木做的門欄,也險些被媒人踩平了下去。
「這孩子還沒府上落腳吧,這就趕來了。」蕭夫人笑道,「去把前月制的梅子釀拿過來……」
卻是聽得樹林後傳來人聲,「夫人太客氣了,我蕭七就是只喝一口水,也得來府上一拜。」
那人穿著一身行路的勁服,暗色襖肩,綴著幾顆青玉珠,又精神又氣派,這蕭七五年前離開府裡,尚是少年模樣,如今寬肩窄腰,劍眉入鬢,看著就叫人喜歡。
蕭七拎著幾個麻布制的大包裹,交給了一旁的侍從,便挑了個近點的石凳,坐在蕭景身旁。「這一去就是整個春夏,少爺倒是長高了不少。」說著就笑了起來,一副自家孩子有所成的傻樂模樣,還拍了幾下蕭景的肩膀,他來得風風火火,渾身都冒著熱氣兒,蕭景見著他,只覺得心裡也跟著一暖。
蕭景想說點什麼,問下對方近況一類的,但他思前想後,卻記不清蕭七這一去是往哪的,帶了什麼貨品,用了幾個人,更是一概的不清楚。
好在蕭七從不在意他這態度,看著桌上擺著的河鮮,笑道:「看來我這是恰逢良時啊,一路上就顧著防備賊寇了,還沒能好好吃上一餐呢。」
一旁的侍女擺上了銀質器皿,皆是食蟹用的,每一樣都不帶重的,分別刻著鳥,花,月,竹。明明這般的小巧,確是栩栩如生,恍如天工,這是府上專門請人制的,若是放在外頭,怎麼說也得花幾十貫錢。
蕭景卻沒有動,他盯著那套銀器,竟是不知從何下手,他這些年雖在府裡,但蕭夫人也傾盡全力地教導他,請的是城裡最出名的先生,詩會,茶宴也曾開過,這些富貴玩意兒,蕭景理當純熟得很。
「可是脾胃不舒服?」蕭母有些擔心。
蕭景連聲否認,他可沒想著因這點小事讓人擔心。
蕭七卻是通人意的,或者說,他最清楚蕭景在想什麼,「我看少爺是怕手上染了魚腥,一會上課不大體面。」說完就撥開了蟹殼,將裡頭的肉盡數挑入小盤中,蟹黃扣在了最上頭,一併遞到蕭景面前。
在他看來,蕭少爺就沒什麼不足之處了,就算蕭景整天冷著張臉,蕭七也能從這裡頭看出笑意來。
螃蟹自是極好的,蕭景卻吃得不是味道,明明是一番歲月靜好,親人喜樂的景象,他卻不敢眨眼,也未曾大聲講過什麼,好像驚動一下,所有的東西都會煙消雲散。
作者有話要說:天氣越來越熱了,據說看著冰山主角可以降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