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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於九天 46 有眼無珠 文 / 北靈兒

    要生了!

    司馬瑜一驚,旋即臉上露出狂喜的笑容來,下一刻他眉頭一擰,厲聲對外喝到:「快,傳御醫!」

    康心蓮的預產期太醫早已經斷出,侯府無論是上至御醫和產婆,下至產後恢復負責調配藥膳的醫女都已經到位,隨時等候傳召。

    「喏。」

    暗衛一刻不敢耽誤,迅速離開。

    少頃,侯府燈籠一盞盞被點亮。

    紛沓的腳步聲如鼓聲,聲聲短促,不絕於耳。

    廚房內,也開始忙碌起來。

    蘭兒拿對牌在管事的眼前一晃:「奉侯爺之令,取千年老參!」

    內院的動靜已經傳到了外院,管事的不敢怠慢,小跑著過去將東西取了來,恭敬地雙手捧上:「姑娘,給。」

    蘭兒『嗯』一聲,轉身離去。

    順廊往前,待轉彎時她身形忽地一頓,下一刻她只覺得眼前一黑,便是什麼都不知道了。

    須臾,一道綠影從拐彎處行出,捧著老參,熟門熟路往目的地行去。

    而此時,康心蓮的生產已經到了最緊要的關頭。

    幾個產婆死命地壓著康心蓮的雙腳,其中一個滿身大汗地捏著已經露出半個頭的嬰兒的肩膀,急聲大叫:「公主,用力啊!」

    「嗯啊!」上身往前一傾,卻沒有豎起來,身子重重往下倒了去。

    「不要放棄,公主,用力!」

    「孩子已經快出來了!」

    產婆大聲呼著。

    康心蓮的眼淚止不住地從眼角滑下,難道她歹命的要死在這關頭嗎?

    不!

    她還未見到嬌兒,怎甘心去死!

    「啊!」

    她猛地淒喝出聲,身體奮力的擠壓,雙肩縮緊再鎖緊,整個人幾乎彎成一張拉滿的弓!

    「不好!」

    「公主這是拼全力生孩子,一放鬆必有性命之危!」那御醫眼尖的看到急朝這邊奔來的『蘭兒』:「快,快把參片送進去。」

    「哎!」『蘭兒』應一聲,推門而入。

    屋內再次響起康心蓮痛楚的叫聲。

    司馬瑜暴躁地在門外走來走去,忽地一把擰住先前發話的御醫的領子,目光凶戾如獸:「公主前兒身子不是很健康嗎?為何今日會這般凶險?」縱使不愛她這個人,但是他卻不希望孩子有任何風險。

    御醫汗如雨下,他也不知道啊!

    嘴唇艱難地蠕動,他正搜腸刮肚想要怎麼回答。

    忽地,就聽到裡邊產婆驚喜的喚:「公主!生了,是個大胖……」

    仿若一下子被掐住了喉嚨,只聽得模糊的幾聲嚥口水的聲音。

    死一般的靜寂,無聲在空氣蔓延。

    「侯爺,您不能進去。」

    御醫一回過神,臃腫的身體如同笨重的鍾般攔在了司馬瑜面前的門。

    「讓開!」這聲音,冷若冰錐落地。

    御醫肩膀一顫,臉上冷汗無聲落下:「侯爺……您……」

    司馬瑜一腳踹飛了他,讓他跟大地結巴去。

    然後,在一干傻眼的目光下,一腳踹開了門。

    進去,關門,快步行進去。

    產婆們跪在床前,一個個的皆是渾身發顫,面色慘白。

    「怎麼回事?」

    司馬瑜看一眼含著參片的康心蓮,確定她只是目光呆滯而無異樣外,凌厲的目光掃向抱著孩子的醫女。

    康心蓮忽地抓住他的手。

    司馬瑜回頭看她。

    康心蓮吐出口中的參片:「夫君……你先出去。」

    才說完一句話,她渾身幾乎都提不起半點力氣。

    司馬瑜看看她,又看看醫女手上的襁褓。

    醫女道:「侯爺,這裡血腥味重,請您先出去。遲些我們將小公子打理好了再給您送過去。」

    敏銳如司馬瑜怎看不出之中有貓膩,臉色一沉:「孩子抱過來。」

    醫女腳尖一顫。

    康心蓮幾乎脫口而出:「不……」

    『要』字還未說出,呼吸已然短促。

    『蘭兒』立即將另一片參片送到了康心蓮的嘴裡。

    康心蓮含住,藥入唇,換回幾分清醒,便看見司馬瑜已經接過了襁褓打開!

    康心蓮眼角頓時溢出淚來,如負傷的母獸,無聲悲鳴。

    司馬瑜看手上的嬰孩。

    皮膚皺皺巴巴,幾根疏淡的黃毛黏在頭皮,濕漉漉的。小小的手,小小的腳,肚臍下的三寸器官的象徵是男孩無疑。

    是個大胖小子。

    他心喜,冷酷彎起的唇也微微平緩。

    下一刻,他忽地想起眼前產房的詭異情形,心下一沉。

    凌厲的目光將嬰兒四下打量,卻怎麼都看不出哪裡不對,就在他滿心疑惑之時他的目光落到嬰兒的眼睛上,心有微動。他伸手,不知為何,此時他的手指竟然在隱隱發顫,心跳一剎那快如擂鼓。

    撐還是不撐?

    「侯爺,小公子……小公子有眼無珠啊!」

    醫女熬不過這巨大的壓力,哭喊出聲。

    其他產婆無不脫力,哭泣出聲。

    司馬瑜雙眸猛地撐大,手比腦子更快,一下子就撐開了嬰兒的眼皮!

    空的眼眶!

    真正的有眼無珠!

    「不!」

    盼了近十個月才有的孩子,怎會是這般模樣?

    他的孩子,怎會有眼無珠?!

    死死咬著的唇有鮮血溢出,卻在此時,覺察不到一點疼痛。

    有的,只是深深的絕望。

    他呼吸驟急,手一軟。

    「啊!」

    一直緊張關注著父子二人的康心蓮尖叫一聲,頓時不省人事。

    司馬瑜驟然驚醒,一個彎腰,抄起嬰兒,迅速用襁褓裹起來。

    「伺候著公主。」

    他對『蘭兒』道一聲,抱著襁褓,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除了公主和蘭兒,其餘人等,一個不留!」

    「喏。」

    冷酷決絕的聲音散在冰冷的空氣裡,蕩不起一絲漣漪。

    爾後,殺伐聲成為此地唯一的聲音。

    劍起劍落,一條條性命被無情的收割。

    劊子手做完這一切,從容離開。

    冰冷的風從大敞的四方門窗灌入,那聲音淒厲得如同枉死的魂靈悲慼的哭號。

    不多時,前院忽有人喊:「抓刺客啊!」

    才沉寂下來的府邸頓時又一片轟動,所有人等都跑了出來『抓刺客』。

    很熱鬧。

    人人都演得賣力,鬧劇一般的場景皆被收入一雙冰冷的眼睛裡。

    ……

    康心蓮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翌日的午時,短暫的恍惚過去後,第一反應就是抓著『蘭兒』要孩子。

    「公主,小公子在這呢。」『蘭兒』忙抱起旁邊的襁褓,將小小的孩子抱到她面前。

    康心蓮一把奪過孩子,緊緊地抱在懷裡,哽咽:「我的兒。」

    『蘭兒』朝旁邊伺候的婆子、丫鬟等人悄悄擺擺手,眾人心領神會,要是公主發現最為脆弱、狼狽的一面都教她們看了去,她們豈能活命?一看到暗示,立即就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康心蓮哭了一會兒,問『蘭兒』:「侯爺……侯爺怎麼說?」

    『蘭兒』恭敬道:「侯爺已經上折子表示是府邸護衛不周,才使得公主您遭此罪過,只幸而奴婢一片忠心護主,侍衛趕到及時,才險險救下了公主您和小公子。」

    這便是煙霧彈在前,掉包計在後了。

    康心蓮眼眸一瞠,抱孩子的手霍然一鬆,驚聲尖叫:「孩子,我的孩子呢?!」

    孩子冷不丁落到榻上,哇哇大哭。

    「小公子在……」

    『啪』!

    康心蓮高舉著打人的手,紅著眼睛大喝:「賤婢,本宮問你,本宮的孩子呢?!」

    『蘭兒』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泣不成聲。

    康心蓮一顆心都涼了,忽地一掀被子,不顧自己身子的虛弱就要下床。

    「蓮兒!」

    外邊,似包含著萬般深情的聲音響起,康心蓮動作一頓,司馬瑜已快步走到了她面前。

    他揮手,示意閒雜人等離開。

    待屋子裡只剩下他們夫婦二人時,兩人面面相對時,康心蓮鼻子一酸,淚盈於眶:「司馬瑜,我的孩子呢?」

    「孩子,不就在你身邊嗎?」司馬瑜拉她的手,卻被她狠狠甩開:「這孩子,不是我的!」

    「蓮兒,你說什麼傻話呢?」司馬瑜一臉的溫柔,抱起襁褓,將孩子送到她眼前:「你看,這眉這臉型,怎會不是你辛苦懷了十月生下來的孩子?」

    「司馬瑜你當我是傻子嗎?」康心蓮猛地一撐開孩子的眼皮,哭著道:「我的孩子沒有……沒有……」

    她哭著,已經說不完後面的話。

    剛生下的孩子有眼無珠,這是會遭人戳脊樑骨唾罵的罪。

    司馬瑜面色一沉,卻也只是一瞬間的事,下一刻他歎息一聲:「蓮兒,虎毒尚不食子,你當我會害了我們的孩子嗎?」

    「那我們的孩子呢?」康心蓮固執的要一個答案。

    司馬瑜面露痛苦之色,在康心蓮催促的目光下,幽幽的道:「我將孩子送到了我一知己好友那裡寄養著,由我和他暗中出力為孩子尋覓良醫,等孩子十五歲後若是能痊癒就讓他正名,若不能康復便讓他認你為義母。」

    這是倉促間,他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了。

    乾娘,那也是娘。

    康心蓮悲哭出聲,知道這已經是沒辦法的辦法了。

    「蓮兒,是我對不住你。」司馬瑜將孩子放下,輕擁著她,在她耳邊溫聲安慰道。

    「夫君,是我對不住你。」為之前的誤會,也為自己的衝動而後悔,康心蓮伏在他的懷裡泣不成聲。

    「你才生產,身子尚未恢復,不能哭。」司馬瑜扶起她來,溫柔地為她拭去眼中的淚。

    康心蓮感動地無以復加,吸吸鼻子:「嗯。」

    「那你休息,我就在這陪你。」司馬瑜哄著她,為她掀開被子。

    康心蓮躺入被窩:「嗯。」

    兩人說著話,好一副夫妻情深的畫面。

    只這一幕落入窗外的一雙眼睛裡,那人卻無聲勾起了唇角,那弧度分明是極諷刺的。

    ……

    幾天後,這樣的消息通過秘密途徑傳到了北越。

    「畢青!」

    君少揚只展開字條的半邊角,爾後沉聲喚道。

    畢青快步行進:「皇上。」

    君少揚將字條遞到他面前。

    畢青接過字條,一看,一愣,旋即手控制不住的發抖,面部表情極其複雜。

    似喜,似悲……更多的,是那失而復得的狂喜。

    「阿藍……阿藍還活著。」

    悲喜交加,九尺男兒,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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