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四十二章 同榻而眠 文 / 紫玉輕霜
廚房裡,呼爾淳正看著老兩口燒火,爐灶上冒著熱氣,不知在蒸煮什麼東西。()葉姿走到門口,呼爾淳見了,便問道:「您不在房間裡歇著?」
葉姿只得道:「坐著沒事幹,就過來看看……」
呼爾淳搬來凳子給她坐,她便坐了下來,可他們兀自忙碌,她坐在旁邊也自覺無趣。過了片刻,老婦從鍋中取出蒸熱的饅頭,呼爾淳先遞與葉姿兩個,隨後端著盤子,又提了水壺便往那邊房間去。
葉姿一邊吃著,一邊看那對老夫妻收拾廚房,老婦喜歡攀談,見她坐在邊上,便開始打聽她的來歷。葉姿只好編造了謊話應付一陣,瞅得她又去洗碗刷鍋,便趕緊朝房間走去。
一開門,見鳳羽坐了起來,呼爾淳正蹲在地上往木盆裡倒熱水。
「公子,現在水還燙,您要稍等一會兒。」他說罷,向葉姿行了個禮,便出了房間。
「……是準備洗腳嗎?」她站在門口,故作自然地指指還冒著白氣的水。
他只點了點頭,拿起放在一邊的饅頭,慢慢吃了起來。葉姿走過去,他抬頭看看她,又端起盤子道:「吃嗎?」
「我已經吃過了。」她拖過長凳,坐在他身前。
饅頭不知是用什麼粉做的,黃黃的,有些粗糙澀口,剛才葉姿吃的時候就覺得毫無滋味。但鳳羽慢慢吃著,好像並不覺得難以下嚥。
他吃東西一直都很安靜,有時候還似乎在想著什麼。微弱的燭光勾勒出他的輪廓,綿密的眼睫像小獸的絨,幽幽黑黑。葉姿托著腮倚在桌邊,看了一會兒,道:「要喝水嗎?這饅頭很乾。」
「不用。」
「我好像很少看到你喝水。」她拔下髮簪撥弄了一下燭火,於是火苗忽忽地竄了起來,映亮了她的眸子,「水喝得太少,會對身體不好。」
本是很隨意的話語,卻讓鳳羽有些不自在。但他什麼都沒說,只是取來帕子擦乾淨雙手。葉姿怔了怔,見盤裡還有饅頭,詫異道:「只吃一個,不會餓嗎?」
「不會。」不知為何,他又像是被冰雪覆蓋了似的,臉上也不再溫和。
葉姿不想自討沒趣,便起身拿起盤子出了門。等轉了一圈再回來時,鳳羽已經彎著腰,將雙腳放進了水裡。
她本想上去幫忙,但想到他那忽冷忽熱的態度,便站在原處沒動。土炕較高,鳳羽坐在那,要想夠到木盆顯得有些吃力。葉姿慢慢踱過去,瞥了一眼他的雙腳,儘管在黯淡的光線下,還是可以覺出其蒼白。
見他只是坐著沒動,葉姿開口道:「要經常按摩,才能促使血液流通……」
鳳羽抬起頭望著她,沒說話。
感覺他似乎沒有生氣,她便大了膽子,走上前去:「天冷的時候,是不是會感到難受?」
他還是默默看著她,略微點了點頭。她就掖起長裙,蹲在他面前,試探性的碰了碰他的小腿。他想往後躲,但也只是稍稍動了動,沒有更大的動作。
於是葉姿便用手撩起水給他溫熱雙腿。
他的腿不像成年男子那樣強健,上面還有陳舊的傷痕。她想到了鳳羽之前因為不肯說出到底為何受傷而被北胤王責打的樣子,便撫過他那些傷痕,道:「這些傷,養了多久才好?」
鳳羽遲疑了片刻,道:「三個多月吧……」
「骨頭長好後,就沒有試著站立起來?」
他低著眼睫,望著自己的雙腿:「試過,但是沒辦法站起來了……一點力氣也沒有了。」
葉姿雖不是醫生,卻也感覺應該不止是骨頭的損傷,更像是神經被毀。比起骨傷,這才是最難治的……她的心情不免有些低沉。
鳳羽見她的動作變得遲緩,不由問道:「在想什麼?」
葉姿一省,抬頭看著他,故意笑了笑:「說不定這次去尋訪名醫,可以治好你的腿呢。」
他眼神一緊,旋即淡然道:「不可能的事情就不必拿來安慰人了。」
「為什麼不存有一絲希望呢?世上沒有絕對的事。」她頓了頓,又道,「其實像你這種傷情,如果放在我所處的時代,也許真的可以再站起來的。」
他的唇邊浮過一縷笑意,顯然是不信。
葉姿皺著眉,認真道:「喂,別老是一副不信任別人的樣子。別說是斷了腿骨,就算是被切斷了一隻手,只要在短時間內去找大夫,都可以接上去呢!」
鳳羽本不想接話,可見她一本正經,只好道:「哪有這般神奇的事?」
「所以說你孤陋寡聞……也不是,你活在千百年前,自然想不到以後是什麼樣子。」
他冷了臉色:「那你這樣說,我就是個古董了?」
她笑盈盈道:「古董很值錢的。要是可以把你帶回去就好了。」
「帶回去幹什麼?」
「賣錢啊。」葉姿有意戳了戳他的腿,「說真的,如果能治好……」
「但你現在連自己都回不去。」鳳羽沒等她說完,便粉碎了她的臆想。葉姿臉一沉,不悅起來:「我好心遐想一番,你幹什麼這樣不解風情?」
他似乎沒有料到她會這樣反應,竟有些怔然:「我也只是提醒你一下。」
「誰需要你的提醒了?我難道自己不知道嗎?最不喜歡你這種現實得沒有一點希望的人了。」她一徑說罷,從旁邊拿起一塊粗布,抓起他的雙腿胡亂擦了幾下,道:「好了,睡覺去吧。」
鳳羽只得隱忍,拖著雙腿往炕上躺去。她本已端著木盆要走,又回頭抱著他的腿,給他放好了位置。
「幹什麼忽然那麼生氣?」鳳羽忍不住問。
她沒搭理他,端起木盆出去了。他躺了許久,才聽到腳步聲響,撐起身子一望,果然是她回來。懷裡抱著一床薄被,外面的絨襖已經脫去,長髮也披散了下來。
「怎麼去那麼久?」他蹙眉道。
「只許你洗漱,我就不要了嗎?」
鳳羽瞥著她:「一言不合就冷嘲熱諷到現在?」
她沒有理他,顧自站在那裡。鳳羽忍耐了脾氣,好言道:「既然將襖子脫掉了,就不要站在那不動。」
她這才一扭身,坐在他身前。
「蕭鳳羽,以後不准再說什麼回不去之類的話。你是一點都不會體諒別人嗎?總喜歡挑人的傷處去撒鹽。」
她此時雖是離他不遠,但卻以後背對著他,聲音也很是冷淡。
鳳羽怔了一會兒,想要解釋,但覺得自己說了也是沒用,相反或許更會惹她氣惱,便壓制了心中的情緒,同樣冷淡道:「你不想聽,我就再也不說了。」
她扭過臉,似乎是盯了他一眼,只因燭火搖曳,那側臉朦朧,眼神也不似那麼犀利,反倒有些含著嬌嗔之意。
鳳羽看看她,默默地側過身去。她吹滅了蠟燭,在昏暗中謹慎地脫去了裡面的裌衣。畢竟是有他在,便不敢再脫,擁著被子睡在了他對面。
躺下去的時候,心裡很是不安。
長那麼大,除了在異國的那一段戀愛之外,她都沒跟其他人那麼親近過。即便是在熱戀過程中,她與沈予輝也只是相擁相吻,尚未突破最後一道關口。
但現在卻要跟這個冷漠彆扭的少年同塌而眠,雖不是並著肩,但總覺尷尬。
或許也正是有這一種心理作怪,先前他只是說了那麼一句實話,她就暴躁起來,不太像以往的自己。
土炕不寬,鳳羽已經盡量靠裡側躺著,葉姿因為不想碰到他的身體,還是睡在最外面,腳一動就要垂下。這樣拘束地躺了許久,加上下面是硬邦邦的磚石,她渾身酸痛,根本無法睡著。
外面早已安靜下來,葉姿輾轉反側,望著黑漆漆的窗子發呆。
忽聽鳳羽低聲道:「你睡不著?」
「嗯……哎,你怎麼還沒有睡著?」
他並未回答,只是道:「這土炕硌著你了?」
「……我也沒那麼嬌弱……」說是這樣說,顯然有些口是心非。鳳羽似乎聽出了她的語氣,摸索了一陣,拋來一堆衣服:「把我的斗篷和長袍襯在下面。」
葉姿接在手裡,嘀咕道:「壓皺了怎麼辦?」
「那又不打緊。」他不在意地說了一聲,又安靜了下去。
她想了想,將那件厚厚的斗篷鋪平墊在身下,卻又將他的貂絨長袍蓋在了他雙腿的位置。隨後,悄悄躺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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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白天太過疲憊,晚上睡覺又不自在,葉姿折騰至半夜才睡著,沒過多久卻又做起了噩夢。夢中的她站在高聳入雲的摩天大廈上,低頭望去,皆是浮雲白霧,風從四面八方撲捲過來,她似乎聽到父親的聲音,想要尋找之際,卻只覺背後有人用力一推,將她活生生地推下了樓頂。
「啊!」她在墜落的剎那發出尖叫,整個人完全失去了控制,一直往下掉去。
「砰」的一聲,砸到了冷硬的地上,痛得她蜷縮起來。可也正是這一撞,讓她睜開了眼睛。四周漆黑,隱約有桌椅的輪廓,她頭腦不清,呆了片刻卻聽身後有人急道:「怎麼回事?」
葉姿這才回過神來,捂著肩膀坐起身,發現自己是在地上,被子滑落一邊,原是自己做夢掙扎,竟從炕上掉了下來。
「沒,沒事。」她支支吾吾地說著,蹙著眉往炕上爬。但她手臂的傷口經此一撞,又火辣辣地痛了起來。鳳羽在黑暗中探身出來,伸著手給她。
她握著他的手,一借力,重新爬了上去。隨後低頭按住傷處,坐在那還是恍恍惚惚。鳳羽無奈道:「竟會摔下去……你睡裡面吧。」
「不要。」她覺得自己這樣很丟臉,便馬上拒絕。
「還逞著強?」他說罷,顧自撐著身子慢慢往外移動。葉姿不想讓他那麼費勁,便按住他的腿,道:「不要麻煩了。」
他怔了怔,道:「沒有覺得麻煩,我睡在外面還更便捷一些。」
她只得閉了口,幫他換到外側。她躺下的時候,鳳羽道:「你不要害怕。」
「……怎麼忽然這樣說?」
「你是怕碰到我,所以一直往邊上躲嗎?」
葉姿有些心虛,可強自撐著道:「有什麼好怕的,我只是覺得男女授受不親。」
「……你們的國家也會這樣的說法?」
「呃,是啊。有什麼不對?」
「新宋人才這樣拘束。」鳳羽道,「北遼人是不會介意這些的。我小時候,就常見草原上的年輕人追逐姑娘,一手抱起一個,騎著馬就跑了。」
「……是嗎?」她勉強笑笑,「還真是豪爽。」
「但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尷尬的。」
葉姿覺得他想得好像有點多,心裡更加怪怪的。
於是便正色道:「我本來就很放心,你才多大,與我相比就是個小男孩而已。」
他沒做聲,隔了一會兒又道:「你還沒有告訴我你有幾歲。」
她有些煩躁:「怎麼老是要問這個?比你大三歲多呢!」
「二十一?」
「差不多吧……」葉姿忽而道,「你不是十七嗎?」
「馬上十八了。」
「是嗎?沒看出來……」
「沒有騙你。」
葉姿忽然覺得這樣的話語之中好像帶著點曖昧,忙用被子蓋住了臉,悶聲悶氣地道:「就算騙我也無所謂,你到底幾歲跟我有什麼關係?」
果然躺在黑暗中的少年不再往下說了。
葉姿等了一會兒,四周還是寂靜得讓人有幾分冷清之感,先前想堵住他的話語,可一旦他沉默了,卻又覺得不安與孤獨。她微微直起身,往那邊望了望,可惜什麼都看不見。
作者有話要說:~~~~(>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