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四十四章 重返雪山 文 / 紫玉輕霜
這一夜葉姿躺在床上很難入睡。或許是下午已經睡過一覺,又或許是脊骨酸脹,渾身無力。天亮後照例又踏上征程,與先前有所不同的是,即便還是面對著坐在車中,她也不太會主動與鳳羽說話了。
鳳羽也一反常態地沒有問她原因。
兩人只有在呼爾淳停車休息,過來與他們交談時,才各自恢復精神,或聆聽或笑言,好似與平時一樣。
待得呼爾淳重新駕車行進,車內便又寂靜下去。
這樣的局面足足持續了兩天,第三天上午也依舊如此,直至午後呼爾淳將馬車停在路邊,自己前去村莊取水之後,鳳羽才開了口。
「你把梳子還給我吧。」
葉姿本來正想出去透透氣,聽得他忽然出聲,不禁一愣:「你說什麼?」
鳳羽沒有看她,側對著窗子道:「既然這樣不喜歡,那就不必勉強收著。」
葉姿感到臉上發熱,強自反駁道:「哪有送了別人東西又主動來要回的道理?」
「你不是勉為其難嗎?拿了之後一直悶悶不樂,又何苦強撐?」他冷眼看她,目光鋒利。
她更是不悅起來,惱怒道:「誰說是勉為其難了?一把木梳而已,犯得著那麼在乎嗎?」
鳳羽緊抿了唇,過了片刻才道:「那你為什麼這兩天連話都不說了?」
葉姿瞥了他一眼:「你不是也一直坐著不言不語?」
「我只是不想開口罷了。」他冷笑,「何必自討無趣。」
「什麼亂七八糟的?跟你說話真累!」葉姿惱羞成怒,打開車門便想出去,卻不妨被他一把攥住了長袖。
「幹什麼你?」她唬得臉色一變,下意識便想扯回衣袖。
但鳳羽卻未鬆手。
兩人僵持了一會兒,葉姿率先開口道:「你真的要收回?梳子就在包袱裡,自己去拿!」
可他卻還是攥著她的袖子,沒有別的動作。
葉姿抓過身邊的包袱,擲到他腿上,他也沒去接。
「到底想怎麼樣啊?」她煩躁起來,踢了踢他的長袍下擺。
其實她根本沒踢到鳳羽,他卻忽然寒白了臉,抓起包袱翻出那把桃木梳子,看都沒看就扔出了窗外。
「啪」的一聲,梳子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葉姿心裡翻騰得厲害,一股股怒火往上湧,她不明白為什麼一把小小的梳子會讓他如此在意,更不明白他為什麼忽然像是變了個人。
「神經病。」她罵了一句,側過身子,再也不想看他一眼。
遠處傳來腳步聲,呼爾淳取水歸來,正打算上車,卻忽的停下腳步。地上有一把嶄新的月牙形木梳,看上去很是眼熟,拾起一看,不禁道:「世子,這是昨日買回的梳子嗎?怎麼掉在了外面?」
鳳羽緊抿了唇,過了片刻才道:「已經壞了,沒用了。」
「沒有啊!好著呢!」呼爾淳不解地看看木梳,才想將之送回去,卻見窗簾一挑,郡主露出了臉容。
「給我吧。」她臉上沒有笑意,神情有些黯淡。
呼爾淳將木梳遞給了她,納罕地跳上車頭,揚鞭策馬繼續前行。葉姿攥著木梳,沉默片刻才道:「你就是這樣肆意無忌的嗎?想到了就忽然買來給我,不高興了就扔掉它?」說罷,將那梳子往他身邊一扔。
「你倒是再試試扔一次?」她挑著眉冷冷道。
鳳羽本是繃直了身子坐著,被她這樣一說,偏過臉看著梳子,拿在手中:「你是不喜歡我送出的東西?還是因為這是我買來的,所以收著也心存芥蒂?」
葉姿愣了一會兒,道:「你怎麼這樣想?」
「那你為何自從拿了梳子後,就連話都不說?」
「……跟你沒有關係。」她自己都不知該如何解釋,支支吾吾道,「只是心情不好而已。」
「為什麼心情不好?」他攥著木梳,盯著她。
葉姿惱道:「怎麼老是追問?你是要把我逼死嗎?」
他閉口不言了。
她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裙邊,又看看他的衣衫下擺。深青色的錦袍邊緣上沾著灰,是剛才自己踢著的緣故。她指了指:「髒了。」
鳳羽低頭看了一眼,道:「你踢的還來告訴我?」
「還要叫我弄乾淨?」她哼了一聲,有意沒看他。()
「……你自己看著辦吧。」他說罷,倚著背後的靠墊,揚起下頷望著對面。
葉姿緊抿了唇,過了片刻才伸出手去:「那你先把梳子還給我。」
「不是不喜歡嗎?」他覷著她。
「誰說我不喜歡?」葉姿瞪了他一眼。
鳳羽很隨意地拿起木梳,往她手裡一塞。她隨後想去替他拍去長袍上的腳印,可才彎下腰,卻被他抬臂擋住了。
「你還真要這樣?」鳳羽一邊說,一邊俯身自己撣去了灰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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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爾淳每次停車休息的時候,總會覺得郡主與世子有些奇怪。兩個人有時彼此沉默,有時橫眉冷對,偶爾也會說著一些讓他不太明白的話。
那天晚上他伺候鳳羽更衣休息時,忍不住問道:「郡主是不是白天跟您吵架了?」
鳳羽抬頭道:「為什麼這樣問?」
「……末將見郡主一臉不高興,還有那把木梳不是昨天您剛送給她的嗎?怎就掉到了窗外?」
「之前不是跟你說了嗎?是我以為壞了,隨手扔掉了而已。」鳳羽解下外衣遞給他,很隨意地問道,「你駕車的時候聽到我們說話了?」
呼爾淳忙道:「那是沒有,門窗關著,車輪聲又響,末將就算想聽也聽不到。」
鳳羽點了點頭,呼爾淳遲疑了片刻,又道:「世子,您是否知道所要找的名醫姓甚名誰?不然只說在與新宋交界的地方,那可是實在難以打聽。」
「應該是在大雪山附近吧。」他淡淡道,「之前你們發現郡主,也是在那吧?」
「是,就在距離烏木堡不遠的地方。」呼爾淳說到這裡,似乎想到了什麼,猶猶豫豫道,「世子,其實我剛找到郡主時,看到她穿的衣服也很是奇怪。她身上沒了盔甲,只披著一件斗篷,裡邊卻是樣式古怪的灰色衣衫,我從來沒見她穿過那樣的……」
鳳羽盯著他:「你想說什麼?」
「小人不敢說什麼,只是將心裡的疑惑告訴世子。」
「你還跟其他人說過嗎?」
「不需我說啊!蕭將軍也看到了,但他卻不覺得有什麼奇怪……或許是他不願被王爺責罵吧,因此這些事也沒跟王爺說。」
鳳羽沉默了片刻,道:「那你為什麼要跟我說起?」
呼爾淳不好意思地道:「末將見世子與郡主一直在一起,覺得您應該瞭解得更多。再說我娘也交代我,但凡有什麼大事,都要跟您說。」
鳳羽頷首:「我知道。福嬸是個老實人,你也一樣。不過郡主確實是我姐姐,我與她相處了這些天,她已能回想起幼時的一些事情來。至於你說的疑惑,我想我們可以再去一次當時發現郡主的地方,或許到了那兒,姐姐能想起她當時到底遭遇了什麼。」
「再去一次?!」呼爾淳一驚,「但世子您出來時只說去尋訪新宋名醫……」
「南平王說過那名醫在大雪山附近,我們豈不是正好順路?如今那裡已無戰事,去一次也不會有何危險。」
呼爾淳雖覺不妥,可又說不出反駁的道理,只得無奈應承:「既然世子想帶郡主去看看,那小人也沒有辦法,只是那裡天寒地凍,且又距離新宋邊境不遠,世子還要小心謹慎才是。」
「那是自然。」鳳羽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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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雖是路途遙遠,但車行無阻,跋山涉水間,已越過了十幾座城池。一路南行,氣候雖比在北遼時有所緩和,但越是臨近大雪山一脈,這風勢反倒越發淒緊,時常是白天還露出陽光,到了夜間便飄起飛雪來了。
葉姿曾在路途中聽到震耳欲聾的爆竹聲,那時她正在車內休息,陡地一陣巨響,生生將她驚醒。
推窗望去,遠天灰白,雲層厚重,如壓了滿滿的棉絮,幾乎要墜到地上。蒼穹盡頭有隱約的火光一閃一現,赤紅色光焰劃過雲層,曳出長長的痕跡。
凜冽的風捲著細雪撲面而來,她裹緊了狐裘,急忙關上窗子。
「是在放爆竹?」她自語了一聲。
鳳羽道:「明日是除夕了。」
葉姿一怔:「是嗎?天天趕路,我竟然記不得日子了。」她朝冰冷的雙手呵著氣,「又老了一歲呢。」
他看看她:「才二十出頭,怎能說老?」
葉姿無奈地搖了搖頭:「跟你相比就算老了。對了,這一過年,你可算是十八了。」
鳳羽微微點頭。葉姿忽而道:「你是哪一天出生的?」
雖然同行了那麼多天,但他還是稍顯戒備地看了看她,過了片刻,才低聲道:「正月十七。」
「……那也沒多少天就到了啊。」葉姿感慨了一句。
他卻全無憧憬期待之色,只是轉目望著車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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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照鳳羽的說法,他們在尋找名醫之前,先向著當日發現葉姿的地方行去。葉姿聽著車輪碾壓積雪,心頭說不清是什麼滋味。有害怕,也有期盼,怕的是不知還能否找到郡主的屍體,期盼的則是若能順利完成使命,那麼她與鳳羽之間的糾葛似乎也畫上了句號。
然而此後又該怎麼辦?
按以前的想法以及與他的約定,只要他見到了姐姐的屍體,葉姿就可以回復自由,不需要再冒充郡主。
可如今一想到這個,葉姿竟不再像最初那樣充滿期望,甚至開始產生畏懼。為此,她好幾次在心底質問自己,是不是貪慕虛榮,想要依傍著王府繼續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
正因如此,她的臉上漸漸沒了笑意,與鳳羽在一起的時候,也越加沉默了。
馬車駛過了還未融冰的河面,獨行於茫茫雪地中。日昇日落,曠野無垠,而前方隱約已可望見橫亙於天地間的連綿雪山了。
葉姿坐在車中,風聲從窗外呼嘯而過,似乎還帶著昔日的戰鼓隆隆,而堅冷的雪珠拍打著窗戶,如兵刃相接,干戈未止。
因氣候不好,呼爾淳將馬車駛向了烏木堡。山道依舊崎嶇,當日的追兵現在早已不見,灰白色的堡壘還依舊佇立於雲下。因朔方已經撤兵,堡內只有少數常駐的官兵,顯得有些冷清。他們見到有人來到,也是十分驚奇。呼爾淳以陪同世子看病為由交代了前來此地的原因,並將鳳羽背下了馬車。
葉姿看著他被送入房間,自己卻站在風中兀自發怔。
鳳羽回過頭看了看她,道:「姐姐,你隨我來,有話跟你說。」
作者有話要說:越是在意對方,越是會變成深井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