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七十六章 城頭重遇 文 / 紫玉輕霜
崔舜心知不好,急忙策馬回轉,兩側的騎手已成包夾之勢將他與手下圍在中間。有幾名士兵不顧一切地想要衝出,騎手弓弦一響,利箭攢射,將那幾人當即射下馬去。崔舜大喊一聲,帶著剩餘的部下揮刀衝向兩邊,箭雨之下他頓時被射中多處,但仍縱馬疾馳,刀落如電。
手持弓箭的騎手見他來勢洶洶,一邊放箭一邊後退。崔舜正待殺出一條血路,卻聽身後馬蹄聲疾,他回頭一望,見先前手持火把的年輕人已追趕而至。此時他手中持著一柄長槍,銀光閃動間呼嘯如虎,猛然間展臂前挺,長槍便刺向崔舜肋下。崔舜在馬背上陡然勒韁急轉,在戰馬嘶鳴聲中長刀出手,正橫架住年輕人刺來的長槍。年輕人槍尖一捺,順勢滑落,朝著他小腹而去。崔舜仰身橫臥馬上,長刀格住槍桿,滋拉拉火星四濺,座下駿馬步伐急促,踏出萬點水花。
他兩人正在河中央交戰,四周的騎手已將崔舜的手下逼至河岸一角。刀光劍影間,原先駛向密林的馬車早已到了河畔暗處。
車窗一開,露出葉姿的側臉,她朝那邊望著,低聲道:「剛才黑黢黢一片,你又怎知他們是朔方士兵?」
鳳羽攏起青色布簾,「如此深夜故意脫去戰袍,又悄悄往潛陽城後門而去,還能是北遼人馬?」
「那現在是要將他們全數消滅?」葉姿又往另一側張望了一下,憂慮道,「我聽那邊喊殺不斷,交戰也還未止。」
「不能殺了,這些人估計是朔方派出的偷襲者。」鳳羽說到此時,崔舜的部下已盡數跌下戰馬,被北遼騎手圍困在河畔。崔舜眼見部下失利,情急之下虛晃一招便想逃跑,呼爾淳長槍一挑,將他生生挑下馬背,砸在河流中央。
這一下崔舜後肩受傷,鮮血直流,他在湍急的河流中掙扎著正想站起,馬車已徐徐駛來。窗子半開間,鳳羽望著被呼爾淳長槍架在頸側的這個朔方將領,心頭忽而湧起一陣奇怪的熟悉感。
葉姿見崔舜跌坐於水中,眼神仍凶狠,不禁道:「你是朔方人?」
崔舜冷哼一聲不予回答。呼爾淳踢了他一腳,「郡主問話還不回復?」
「郡主?」崔舜翻著三角眼瞥了她一下,「難怪在這時候還敢到潛陽城來!」
「靖王在哪裡?我們要找他!」葉姿不想跟他多囉嗦,逕直髮問道。
崔舜卻冷冷道:「靖王殿下豈是你們隨便就能見的?有本事自己去戰場上找吧!」
葉姿氣得不輕,鳳羽忽然隔著窗欞盯著他道:「你叫什麼?」
崔舜斜挑著眉毛,「問這幹什麼?!」
呼爾淳見他還一副不肯服輸的樣子,正想教訓他一頓,卻聽車內傳來鳳羽的聲音:「你是永吉?」
眾人愕然,片刻之前還橫眉冷目的崔舜猛地一震,抬頭望著只露出側影的鳳羽,驚悚道:「你怎麼知道我原來的名字?」
車窗緩緩推開了幾分,鳳羽望著跪在水中的男人,一言不發。崔舜盯著他許久,終於啞聲道:「原來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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潛陽城下的攻守戰還在繼續,火光燃紅了天幕。隨著三聲鼓響,北遼士兵忽而後退,朔方軍隊正要追擊,卻見城樓上湧現了眾多手持火把的士兵,校尉發令之下,五花大綁的崔舜被推到了最前方。潛陽縣令大聲叫喊:「朔方靖王何在?!」
連喊數聲無人應答,校尉一揮手,士兵們猛地抬起崔舜往城牆外拋下。但聽一聲慘叫,崔舜自城樓墜下,但腰間還繫著繩索,一頭被拴在垛口,整個人就那麼蕩在了半空。
城下傳來低沉的號角聲,朔方軍隊緩緩往後退去,身穿銀甲的靖王在眾人的護衛下策馬而來。崔舜懸在高空,身體繃得如同一張弓,夜風從耳邊呼呼而過,將他嚇得不敢動彈。
「靖王救我!」他在絕望中大叫起來。
潛陽縣令高聲道:「靖王,你派人想要暗中偷襲我潛陽城,現在此人已在我們手中,你若不想眼睜睜看著他死,就速速將兵退去!」
靖王道:「你們北遼的兵馬還在四周囤聚,我若是再收縮兵馬,豈不是正中你的下懷?」
「只要靖王下令撤兵,我北遼人馬自然也不會追擊。」
靖王揚起唇角道:「是嗎?可我怎樣才能相信於你?」
潛陽縣令往邊上退了幾步,道:「本官人微言輕,但上京已派來使臣,還請他與靖王直接交涉。」說話間,兩旁人群散開,已有人抬著坐輦登上城樓,葉姿與呼爾淳則跟隨左右。
火光搖曳下,身著素白錦袍的鳳羽坐於其間,雙肘擱在扶手之上。從他所處的方向往遠處望去,曠野間一片狼藉,黑壓壓的兵馬如層層烏雲般聚集不散,唯獨靖王一身銀甲端坐於白馬之上,腰間配著長劍,赤紅的帽纓在風中飄飛,有著非同尋常的意氣。
「鳳羽?」靖王劍眉一揚,似是有幾分驚訝,又掩不住驚喜之意,「莫非上京派的使臣就是你?」
鳳羽的容貌在夜色與火光的交錯下顯得有些隱約朦朧,他淡淡一笑:「李兄,沒想到會在這裡再遇。」
靖王座下的白馬低聲嘶鳴了幾下,靖王抬頭望著高遠的城樓,道:「鳳羽,我帶兵至此,也並非要與你作對。眼下你我各為其主,你雖到了潛陽,我卻不能就此下令全軍撤退。」
「我明白。」鳳羽還是神色寧靜,「其實這次雙方交戰更多是因誤會而起,聖上無心開戰,亦不希望百姓再飽受戰亂之苦,故此派我前來調停。李兄若是能相信我,就給我一個機會,我們可以好好商議一番。」
「商議?」靖王望了望戒備森嚴的城樓,身後立即有副將低聲道,「王爺小心有詐,蕭鳳羽已經是北遼世子,再不能輕易顧念舊情。」
靖王頷首,朝著城樓微笑道:「鳳羽,我雖有心與你敘舊,可眼下這兵戎之間又怎能坐下來慢慢談?想必你也不會打開城門放我入內吧?」
「只要李兄願意和談,地方與時間都由你定。」鳳羽微微揚起下頷,目光澄澈。
葉姿不由一驚,低聲道:「鳳羽……」
他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葉姿本來不安的心被這堅韌的目光撫過,方才慢慢平靜下去。靖王眉心一蹙,身邊的人緊張道:「王爺,他這樣鎮定,定然是想好了陰謀要引我們上當。」
靖王一時沉默,又望向懸在半空中的崔舜,揚聲道:「既然鳳羽想要和談,不如先將我的部下放了下來,也好給我方將士一個交代。」
鳳羽瞥了一眼城樓垛口那根不斷晃動的繩子,「可惜這個人不是我抓的,而是潛陽守將與士兵們出手才擒獲。只要靖王答應先行退後,等我們和解之後,崔將軍定能安全返回朔方,你看怎樣?」
靖王嘴唇緊抿,過了片刻才道:「那好,我且念在故交相信你。我的人馬從此刻開始後退至青芒江畔,但你也要保證不再讓援兵前來偷襲。商議的時間與地方,等我回去後再派人傳信於你。」
「在再次見面之前,我保證不會讓一兵一卒再去偷襲。」鳳羽正色道。
「告辭。」靖王抱拳回撤,眾多兵馬在夜色中緩緩後退,北遼的軍隊亦散開至兩側,看著這支朔方的鐵甲軍逐漸遠離了潛陽城。
已經被夜風吹得發抖的崔舜眼見靖王離去,不由慘呼求救,但遠離的軍隊並沒有對他有一絲關注。呼爾淳俯身往下望了望,嗤笑道:「就這熊包樣子也想來充當前鋒?世子,現在將他關進牢房還是繼續掛在這兒?」
鳳羽掃視一眼,眼神儘是冷漠。
「拎上來,我還有話要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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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一夜中最黑暗的時候,鳳羽進入了潛陽府衙,葉姿見他臉色發白,關切道:「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等天亮後再審問那個朔方人?」
「不必,現在就帶他來。」他語意冰冷,竟與平日判若兩人。
葉姿心中暗自揣度,此時呼爾淳等人已將崔舜押了進來。先前還飛揚跋扈的崔舜此時已經湮滅了氣焰,雖還強行想要站起,但被呼爾淳一把按住肩膀,便被迫跪在了堂下。
兩旁燭火抖動,映著鳳羽的身影,雖瘦削,卻好似有一根鋼針支撐了全身。
「你們先出去。」他雖是對著周圍人發話,目光還停留在崔舜臉上。呼爾淳等人告辭而去,葉姿猶豫著,見鳳羽的注意力也不在自己身上,只得扶著他的肩輕聲道:「你自己小心。」
「嗯。」他點了點頭,望著她,略微緩和了神色,「不要擔憂。」
葉姿這才跟隨呼爾淳他們離開了前堂。崔舜見眾人都紛紛離開,只剩了這個白衣少年還坐在面前,不禁瞪著他道:「你,你想幹什麼?」
鳳羽眼看眾人的身影都已遠去,府衙的大門也已關閉,便推著輪椅到了他近前。此時兩人之間不足一丈,崔舜額前滲出了點點冷汗,鳳羽目不轉睛地看了他許久,道:「你這張臉,與以前幾乎沒什麼變化。」
崔舜的鼻翼抽動了幾下,「被你認出了,也是我倒霉,但我這些年也受盡了苦楚,你還待怎樣?」
「受盡苦楚?」鳳羽側過臉瞥著他那張尖瘦的臉,見他顴骨下有隱約的刺青文字,便道,「你們福王府的人不是早就都被斬首流放了嗎?你又怎會當了將領?」
崔舜咬牙道:「幾個主子確實都被殺了,我原是王府管家之子,也因此受到牽連被流放了十年!全虧新皇登基大赦天下才將我放了回來……蕭鳳羽,要說過去的事情那是我年少氣盛,這些年我受的苦不比你少!」
「那又怎樣?」鳳羽冷冷道,「你被流放是罪有應得,我呢?我可曾得罪過你?」他說著,又轉回堂前。正中的桌上安置著一柄古樸的寶刀,正是當日葉姿交予信使的信物。
「嗆啷」一聲,寒光凜凜的刀身出鞘,鋒利的尖刃上隱約還泛著藍芒。鳳羽的墨黑眼眸被刀光映亮,也含著深深的寒意。
崔舜嘴唇顫抖,身子還硬挺著。「蕭鳳羽,你也知道我只是個僕人,主人們要幹什麼,哪裡由得我?他們那時候覺得你生性驕傲,又不肯認輸,便說要教訓你,我也只能跟著去了!」
鳳羽沒有說話,一手推著輪椅,一手將寶刀擱在膝上,又一次迫近了崔舜。
「我們原本只是想打你一頓解恨,沒有想要把你弄成殘廢!」崔舜雙臂雙腿都被捆著,身子不斷往後弓,被鳳羽的目光攝得渾身發冷。
鳳羽的輪椅已到了他面前,一抬手,刀尖便抵在了崔舜下頷。一滴鮮血沿著雪亮的刀鋒緩緩流下,崔舜看著面前這個冷若寒冰的少年,急得大叫:「你若是殺了我,還怎麼和靖王殿下合議?!」
鳳羽手腕一轉,刀尖又劃向他咽喉另一側,一道淡淡的血痕立即滲了出來。「我可以不殺你,先將你雙腿砍下,再與靖王說清楚你當年做的事,想必他也不會為了你而與我翻臉吧?」鳳羽審視著他因為緊張而扭曲的臉,唇邊還帶著笑。
「別……」崔舜已經瀕臨崩潰,哭喪著臉嚎叫道,「求求你大發慈悲!」
「我本就不是個仁慈的人。」鳳羽冷笑一聲,揮刀便向崔舜左腿砍去。
「饒命!」崔舜大喊著,身子就地一倒,鳳羽手中刀鋒落在他腰間,頓時血流如注。崔舜臉色慘白,眼見他還要揮刀砍來,不由慘叫道:「你且饒了我,我還能告訴你一件秘事!」
作者有話要說:知道這個人要說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