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章 :是誰捨不得 文 / 舞樂
還是他先開口,他說:「你在找我。」
不是問句,說得很篤定。
葉真真看他自若的走到她跟前,在她床邊坐了下來,一隻手自然而然去握住了她掛點滴的那隻手。手心裡有他的拇指在緩緩的挪動,溫暖的一塊,就那麼猝不及防的回到它原來的位置,來回似留戀的磨蹭著。直磨得葉真真心底深處某一塊也柔軟出水來。
那水的滋味酸澀帶苦,只一滴,就苦澀得讓她禁不住鼻子發酸眼眶發脹。
半年,足足有半年的時間未見面。她以為自己已經可以淡然面對,至少維持起碼的平和來面對他這個人。可是臨了臨了才發現,什麼遺忘?什麼癒合?什麼不再留戀,什麼早已麻木都是騙人的,是她自欺欺人的。她根本就無法,也沒有可能將他從驚擾打亂她情緒的那一塊裡驅趕出去。他,一直都在。
這認知叫她痛苦。比之離開時的痛,更多了難堪。她深深的吸了口氣,把手抽回放到了被子上面。
對於她的躲避,賀鈞遠沒有緊追直上。他如深海一般的眸眼萬分眷戀的望著她,好像她是他此生再不願丟棄的滄海遺珠。
滄海遺珠?想到自己竟會用這個詞,葉真真險些嗤笑。對啊,就算他會回頭找她,也不過是發現她並不像比目魚的雙目那般丟之無礙,原來她也是有些價值的。她不自禁伸手撫了撫自己隆起的肚子,心頭湧起一股不知名的滋味。
忍下那叫她難以承認的認知,她終於開口問他:「你把穆愛琴怎麼樣了?」
賀鈞遠似乎不打算迴避這個問題:「你說我會把她怎麼樣?她打算要了我孩子的性命,還有你。」
他的孩子……他果然是為了孩子才……方纔所有的期冀一下子都成了笑話,她到底是有多蠢,多蠢才會總對他抱有期望?是他不要她的,是他明明白白的不要她的!她怎麼就能忘了?葉真真咬了咬唇:「這是我的孩子。」
賀鈞遠不與她爭辯這毫無意義的問題。他摸了摸她額前的頭髮,好像她還是個小女孩似的:「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情交給我來處理。」
葉真真一下子就握住了他打算撤走的手,目光堅韌:「賀鈞遠你不能傷害穆愛琴!」
他柔和的眸光一下子就狠戾了起來,驀的冷笑,他挑眉問她:「那麼,你想我怎麼對待她?請她吃好喝好,讓她玩得高興了就放她回去。等過個兩天她精神病又犯了再回來威脅我的孩子跟我的女人?」
「真真,別和我鬧小孩子脾氣。任何會威脅到你和孩子的人或事,我一概不會姑息。」
如此承諾,如此情話,換做是其他任何一個女人,只怕都會感動得熱淚盈眶,情不自禁就投懷送抱了吧!葉真真卻只覺得渾身發冷,手指尖也一點一點的發冷了。她波紋不動的望著賀鈞遠:「你現在是在跟我做承諾?是在向我保證什麼?真不錯,我也相信你辦得到,可是賀先生,你如今又有什麼立場和資格來跟我說這些呢?穆愛琴傷害的人是我,而我,葉真真,跟你賀先生眼下已無半點關係。由不得你來替我做決定該怎麼懲治傷害我的人!您僭越了,賀先生。」
她一瞬之間冷下臉來,時不時來一句「賀先生」,一張小臉上漸漸染了惱怒些紅。賀鈞遠看著,心中並無不快。反是柔了面部線條,捏住她一根小指放到唇上吻了,手掌蓋在她隆起的小腹上,甚是揶揄的看她:「你我毫無關係,他又是怎麼來的?」
「別說是凌寒的種,重光已經調查過,自從出事之後,凌寒就冷凍了一批精子庫存。想來是以後的子嗣問題做準備。人工受孕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以你現在的月份,跟你離開我的時間,你要說這是凌寒的種,會不會太強人所難?」
他句句奚落,眼中嘲諷。簡直是致命的武器。葉真真狠命甩開他捏握她手指尖的手,惱恨出聲:「這是我的孩子!跟任何人都沒有關係!賀先生請你自重,不要恬不知恥的在我面前以孩子的父親自居!當初究竟是為什麼我跟了凌寒離開,你心裡比我清楚,別說得像是你活活被女人拋棄,這話實在可笑!也太不要臉!」
「是誰不要臉?葉真真!你打算過河就拆橋?你還記不記得,是誰尖叫著說原諒我,只求我立刻現身救你?」
他冷冷回擊,一字一句說得那樣清楚準確,生怕她聽不明白。葉真真心如刀剜,閉眼將他狠狠一推:「你走!我不要再見你!」
賀鈞遠立刻起身,一點也不猶豫。
葉真真心裡頓起恐慌,他實在太清楚自己手裡的籌碼,絲毫不擔心會在這場論戰裡輸了一分半點。她沒有辦法,她沒有贏他的能力,她最終只能低頭。葉真真掐著自己的虎口,眼已模糊,只好用病服袖子狠狠擦了,抬頭看他:「賀鈞遠!你別對穆愛琴下手,她是凌寒的母親,是凌寒最親的人,你別傷害她!」
賀鈞遠其實只轉了身,半步未曾邁出去。聽到她嗓子裡帶了哭聲喊出來,他心裡並沒有一分痛快。他明知道她為什麼要見他,所以他避著她。讓遲重光自不量力的來勸說她。可是都沒有用,就像他知道用什麼辦法能夠讓她最快屈服一般,他也知道他根本沒有辦法去制服她的固執。有時候,她這份固執,真讓他心恨得發狂。島農吐亡。
「我突然失蹤,他一定心急如焚,要是穆愛琴出點什麼事,他肯定更加著急。你放她回去,讓她回去見見凌寒。」
他冷冷睇著她,似要將她挖心剖骨一般,嘴角的笑刺眼如利刃,他說:「然後你再回去見他是不是?你終於肯開口說實話了。你捨不得凌寒。」
葉真真紅著眼眶。醫院的病號服那般粗糲,磨得她眼睛止不住一陣一陣的疼。她吸著鼻子,也將心口的那團氣控制著:「我當
然捨不得凌寒,就像你從來也捨不得方沁一樣。」
他冷森森的笑:「你可以再牙尖嘴利一點,我有的是耐性。」
說著,將一張椅子踢過來,端端坐了下來。他翻手,低眼看腕上的手錶:「一個人身上的血有多少?能放多久?十分鐘?二十分鐘?還是一個小時?或者一天?」
葉真真手臂上密密麻麻起了雞皮疙瘩,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望著賀鈞遠鎮定自若的模樣:「你……」她顫抖著雙唇,驚恐之下竟說不出一個字。
「聽說凌寒的手術很成功,他以後可以恢復得像個正常人一樣又能走能跑。不過手術後的觀察期並不短暫。你說他要是受點什麼刺激,會怎麼樣呢?」
他輕飄飄,冷淡淡的說話,像是和人閒話家常一般自在。葉真真卻只是覺得毛骨悚然。她半天才從牙齒縫逼出兩個字:「卑鄙。」
賀鈞遠點點頭:「我從未說過我磊落。」
葉真真顫抖著,咬住下唇問他:「你究竟要怎麼樣才肯放過穆愛琴?」
她竟生出後悔得他所救的情緒。
賀鈞遠忽然靠近她,握住了她掛點滴的那隻手,聲音清淡,氣息繚繞:「乖乖留在這裡生下我的孩子。還有,你流多少血,我會分毫不差,讓穆愛琴母子還你多少血。」
他用力一按她方才拔針的位置,葉真真吃痛,痛得渾身都顫慄。他卻極快的收手,起身拔腿而去。葉真真手上的痛暈還未散去,望著那闔上的門板眼前模糊,她彷惶恐懼,眼波流轉裡,只覺身抖如篩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