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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4章 暴君的黑化危機二 文 / 戈子

    他曾經以為,待到一切塵埃落定之後,充斥在胸臆之間的那團憤恨就會平靜下來,但是樓迦若錯了。

    太上皇軟禁在晟霄殿,太子被他送進凌華宮圈禁了起來,他那身份低微的母妃也理所當然地坐上了太后的位置。

    所有的這些事情,都按照他當初設想的那樣順利進行著,可是,樓迦若卻沒有想像中的那樣心情舒暢,特別是當獄卒回報,地牢中的溫如是高燒不退的時候,他無名的煩躁亦達到了頂點。

    他應該殺了她的,殺了那個背夫與人暗通款曲的淫『婦。

    可是,看著她身染鮮血地萎頓在骯髒的地上一動不動,他的心……為什麼還會隱隱作痛。

    朝堂上人聲鼎沸,嘈嘈雜雜地根本就不似一國之堂,反而更像是喧鬧的菜市場。

    樓迦若蹙眉,冷冷地哼了聲。

    方纔還唇槍舌戰的大臣們立刻噤聲,爭取往空出來的官位上塞自己人固然重要,但是那日血洗皇城的陰影還盤旋在眾人心頭,對新皇的畏懼一時半會兒也不是那麼容易消除的。

    樓迦若按捺住內心的厭煩,輕描淡寫地瞥了一眼台階之下的禮官。

    「退朝。」心思活泛的新任禮官立馬大聲宣佈,大臣們面面相覷、不敢再言,唯有齊聲鞠躬倒退著退出殿門。

    眼光掃到綴在隊末一聲未出的長鬚中年男子,樓迦若面無表情地緩緩開口:「溫相留下。」

    昔日的翁婿兩人,此時的身份已是一個在天,一個在地。

    樓迦若將他留下,卻也不說話,輕拂衣袖換了個姿勢好整以暇地就那麼將他晾在殿中。

    溫相心中苦澀,慢慢俯身,大禮匍匐在階下,語聲慘然:「臣,有罪。」

    「哦?」新皇未置可否,「丞相對我朝忠心耿耿,如今尚能輔佐兩代君王,端的是勞苦功高,今日何出此言?」

    因為他有個一意孤行的好女兒啊,溫相有口難言,只是勉強保持著跪伏的姿勢。上一次這般的大禮參拜,還是在太上皇封他為相的時候。

    他只有溫如是這麼一個孩子,他的女兒從小戀慕太子,溫相一早清楚。可是她卻不明白,只要她的父親一日穩坐在丞相的這個位置上,皇上就絕對不可能讓她嫁給太子做正妃。

    皇權不容覬覦,哪怕那個人是太子。

    寧為貧者妻,不為貴者妾。那時的樓迦若是真心喜歡她,溫相寧願將她嫁給一個無心爭奪皇位的閒散皇子,也不願意讓她日後在深宮中跟一群女子爭寵。

    可惜,這個孩子的姻緣是他親口應下,他卻沒能教會她知足惜福。

    「小女年幼不懂事,有負陛下深情厚意,臣慚愧,」他恭順地匍匐在新皇腳下,只為了替他羈押牢中的女兒爭取一線生機,「懇請陛下開恩,讓小女削髮為尼、皈依佛門,為皇家的繁榮昌盛日夜祈福,臣願即日告老還鄉,終生不再踏入京城一步。」

    為相多年,溫相在朝中門生者眾,樓迦若倘若硬要除掉他一定會大失民心。

    他並不奢望眼前這個九五至尊能讓自己仍然留在朝中發揮餘熱,溫相只是在賭,賭新皇初初登基,不願再多造殺孽。他可以主動上表請辭,讓新皇的人順利接手,只要他饒過自己的女兒。

    溫相以頭觸地,長跪不起,卻沒料到良久的沉默之後,高高在上的樓迦若忽然沉沉地笑了起來,笑聲蒼涼,帶著說不盡的淒惶。

    溫相驚疑不定,伏跪不敢抬頭。

    「如此淫』亂的女子倘若皈依我佛,豈不是玷污了佛門的清靜之地,」樓迦若目光灼灼,仿似一把利劍逼視著他,語聲中有壓抑不住的憤怒,「你還真敢想!莫不是以為今日的朕還會心慈手軟?!」

    此話已至誅心,溫相背心汗出如漿,卻還是硬挺著抬頭直面天顏,聲調悲愴:「小女雖然任性,但是自幼飽讀詩書,絕不會是陛下口中的淫『亂之婦!」如果溫如是連名節都沒有了,不止是溫氏一族顏面無存,就算她在牢中被折磨致死,也不會有人生出絲毫的同情。

    現在的皇上已經不是當初那個溫和無害的三皇子,他是鐵了心要收拾溫家啊。溫相自知此次難逃一劫,但是,他的女兒哪怕是死,也不能死得這般毫無尊嚴!

    「請陛下明鑒!」溫相背脊挺直,慨然風骨。

    樓迦若斂容,靜靜望著他的眼神中浮現出一絲憐憫,他曾經是自己最敬重的長輩之一。

    『老夫今日將唯一的女兒交給你,望你日後好好待她,夫妻和睦,琴瑟和鳴。』

    言猶在耳,如今,說出這番話的人卻跪在他的腳下,祈求他能高抬貴手,放他們父女一條活路。

    物是人非啊,半晌,樓迦若忽然滿心疲倦,平白生出一種就這麼結束她的生命也好的感覺:「想要證明這一點很容易,只需命人檢查她是否已非完璧之身。」

    「陛下——」

    溫相剛剛開口,便被他接下來的話語打斷:「朕,從來就沒有跟她圓房。」

    他們從來就沒有圓房,溫如是不肯,而他,卻一直隱忍退讓。

    樓迦若垂眸,長長的睫毛墨黑如鴉,語聲低微卻清晰可聞。

    仇恨是把雙刃劍,在傷了她的同時,也刺痛了自己的心,就連鞭笞之刑亦不能消除心頭之恨。

    可是在每每折磨過她之後,樓迦若卻只覺更加地痛苦。他不想再這麼夜夜輾轉反側不能入眠,活著的溫如是只能證明自己的恥辱。

    殺了她,也好。這樣,大家都能解脫。

    「倘若結果屬實,朕會賜她一尺白綾,你,還要跟朕賭嗎?」他的語聲冰涼,臉上再不顯一絲波瀾。

    溫相跌坐在地上,他不敢確定她未曾與太子有過苟且之事,但是事已至今已無退路。他面色慘白顫抖了半晌,才咬牙:「如若小女尚是處子之身,陛下……」

    「她可以在冷宮裡渡過下半生。」樓迦若抬眸,薄唇微微勾起一抹輕嘲,能將她從牢中放出已是格外開恩,怎麼可能任由溫相帶她遠離京城?除了死,溫如是這輩子都別想逃離他的身邊。

    此刻的溫如是趴在牢中簡陋的木床上,被人灌了幾副藥,額上的高熱總算降了一些,昏昏沉沉地就連樓迦若派來查驗的嬤嬤什麼時候進來的都不知道。

    直到她們脫下她的褻褲,手指探進她的花』徑,她才猛然驚醒,一腳踹開那人慌忙狼狽後退:「你們是什麼人?!」

    她的腳上綿軟無力,踢在人身上一點也不覺痛,那嬤嬤也不強行動她,只是站直了身公事公辦地開口道:「皇上命我等檢查娘娘是否完璧,皇命難違,望娘娘不要為難奴婢。」

    溫如是怔了怔,立刻就明白過來,她勉強彎了彎嘴角,卻沒辦法扯出一個完美的微笑。

    知道是一回事,就這麼赤『裸裸地讓人褻瀆是另外一回事,就算神經強韌如她,也不由地感到了被人當做貨物一般對待的屈辱。

    白皙的手指攥緊了床單,她慢慢分開了雙腿,眼眶微澀:「……嬤嬤輕點。」

    樓迦若,你這個混蛋!

    她顫抖著闔上雙眸,仿似硬物在喉,隱隱作梗。

    檢測的結果出乎溫相和樓迦若的意料,經驗豐富的宮中嬤嬤坦言查驗之女確實未經人事。

    溫相灑脫地留下一封書信,在殿前響亮地叩拜之後掛冠而去,沿途宮眾均能看到他額上腫起的血包,他也毫不在意。

    他的女兒並未有辱門風,有他高調的離開,陛下必不會出爾反爾再殺溫如是,這就夠了。

    還不知道自己已經失去最後一座靠山的溫如是到了晚上,好不容易退下去的熱度又再升了起來,並且比先前的溫度更甚。

    太醫回報,源因外傷未癒造成的邪風入體,再加上心思鬱結不能宣洩,才令她的病情愈來愈重。

    「盡力而為即可。」樓迦若沉默良久,終於艱難地說出這句話。或許,被他奪去希望的溫如是,也不想就這麼渾渾噩噩地活下去。

    更深夜靜,明月如鉤,此刻的牢中應該已經置辦了適用的寢具。樓迦若立在廊邊,月光只能灑在履前的方寸之地,暗紋紫衣猶如融進了夜色之中。

    走到這一步已經沒有了退路,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堅持些什麼,猶豫了半夜,終於還是忍不住起步前往地牢。

    一入牢中便感到陰涼入骨,樓迦若摒棄侍衛,默默地推門入內行至她的床前站定。

    已經燒糊塗了的溫如是被厚厚的被子捂得嚴嚴實實,只露出半張可憐兮兮的臉和一隻素白的小手,汗濕的額發粘在她紅得異常的臉頰上,口中還喃喃自語著不知道在說什麼胡話。

    樓迦若神色複雜地看了她好一會兒,最後才慢慢在床邊坐下,他垂下的衣擺就挨在她的指尖,若即若離,就像他們之間不可妥協的關係。

    即便她沒有做出那些事,又能代表什麼呢。她背叛了他,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

    在她的夫君和太子之間,溫如是選擇了太子。樓迦若腹上的那道傷口還在隱隱作痛,就像是在時刻提醒著他,這個女人的心,到底有多麼地狠辣無情。

    他重重地闔上雙眸,再張開時,眼中已沒有了方纔的那抹猶疑迷茫。樓迦若驀然起身,正待離去,卻發覺自己的衣角被人拉住。

    回頭看去,那方暗色的衣袍正攥在溫如是的手中,她的五指白皙,襯著深色的布料更顯得瑩潤如玉。

    烏黑纖長的睫毛微微抖動,似乎是想竭力甦醒卻又不能如願,她難受地緊蹙了眉頭,櫻唇開開合合卻聽不真切呢喃的聲音。

    樓迦若頓了頓,不知怎麼的也沒有甩開她的手,就這麼跟她僵持在了床前。

    「……迦若。」兩聲微不可聞的呢噥軟語幽幽地攀上了他的耳畔,樓迦若手指微動,腳下如灌鉛水,不願靠近,也不能離開。

    「……樓迦若。」這一次的聲音更加清晰,溫如是無意識地收緊五指,將他的衣擺攥出了深深的皺紋。

    他定定地立在原地,神色恍惚。

    「……王八蛋!」

    樓迦若頃刻挑眉,細長鳳眸微微瞇起,突然有種想要將她拖起來搖醒,再鞭打一頓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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