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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118章 文 / 閒臥雲天

    錢嫬嬤停了停,心下一咬牙,笑道:「姑娘若問我的意思,我是只有一句話的,咱們離了這裡回自個兒家去才好呢……」她不由暗歎了口氣,上回黛玉裝病她就沒攔著——可惜,老太太沒允,「咱們如今住在這兒,原不過是為著老爺同姑娘的一片孝心,到……了了的,總是要回自個兒家的——這府裡的人和事,若不干姑娘的事呢,姑娘只當瞧個熱鬧,長個見識也就是了……若真有犯愁的,姑娘前個兒不是才接著老爺的書信麼……姑娘您雖是個有擔當的,可有些事……還是得同老爺商量著辦才是。」

    錢嬤嬤說完這話就跪下了。她們這些嬤嬤也不好當,主子好了未必有她們的功,但主子出了事可一定是她們的錯。尤其進言這等事,略走走樣就成了代主子拿主意,可是最被忌諱的。且她這番話,但凡姑娘是個不明白的,輕的,論她一個離間骨肉,挑唆主子鬧事的罪;重一點,罪名就更大了。也就是她瞧著她家姑娘長大的,情分不比別人,叫她眼看著姑娘這一日日坐困愁城的,她實在看不下去……

    黛玉著實吃了一驚,忙起身去扶,「嬤嬤這是做甚,咱們這麼多年的情份,有什麼話說不得的。」

    錢嬤嬤被她這一扶,就紅了眼眶。黛玉哪見得這個,眼跟著就不自在起來,忍不住將埋在心裡的苦吐了一句出來:「我只怕爹爹……為難。」以打香菱尋母那事兒過後她再沒央過她父親開什麼金手指,甚至現下都斷了要鬧著回父親身邊的心了——相隔萬水千山地活著,也比生死殊途的好,父親活著就是最好的金手指。錢嬤嬤說她有擔當,她自個兒卻知道她只是害怕。怕天上地下哪路神仙忽地想起她父親還活著,哪一天就將這條命給收回去了……

    錢嬤嬤卻是想岔了,「姑娘是小輩,有些事姑娘自不好分辯,可放在老爺身上,不過一句話的事罷了。」

    黛玉苦笑一下,「嬤嬤,我如今是養在老太太身邊的。」她爹林老爺也是老太太的小輩啊,王氏雖與父親是平輩,可她並無代管之責不是,「且如今,大表姐又封了妃,父親如今……」二舅母如今可是賢德妃的親娘了。

    錢嬤嬤就笑了,「哎,我的姑娘呀,大表姑娘是封了妃,可咱們老爺也不是一般人呀,打小跟聖上的交情,可不是誰都有的。就說上一回罷,殺了多少人,抄了多少家呢,也就咱們老爺平平安安不是?朝裡的大人那可個個都是聰明人,連我一個老婆子都瞧得出來的事,那些個老爺們哪能掰不明白?更莫咱們老爺可是賢德妃娘娘的親姑丈呢。她這一升位,只怕更沒人敢動老爺了。」

    嬤嬤這話說得十分入情入理,可黛玉所憂者非此也,是以她雖靜靜聽著,卻仍不作答。錢嬤嬤知道這事總得姑娘自個兒想明白才行,今個兒這話只能說到這裡了,是以順勢轉了話頭,「……真要說起來,老爺最惦記的還是姑娘您呀。您平安喜樂了,老爺才放心不是。姑娘也說了,您是教養在老太太身邊的。說句不敬的話,咱們這會子陪再多的不是,二舅太太也未必放在眼裡,與其為難自個兒,倒不如關起門來過咱們自個兒的,且這會子府裡上下都忙著省親的事,姑娘只把老太太照顧好了,就是盡了本份,縱是說破天去,她們也抓不著什麼不是。只有一樣,這屋子裡裡外外的規矩更要守好,薛太太那家子人,姑娘還是遠著點好……」

    黛玉心下暗歎:嬤嬤居然瞧出薛家的不是了?

    「……我今個兒進來時又瞧見金家的——就是薛太太的陪房,她家姑娘就是薛姑娘跟前的鶯兒,在二門上同老葉家幾個婆子在那裡喝酒作耍,這天都未黑,鎖還沒落呢,就自個兒樂上了——到底只是管幾家商戶起家的濁吏罷了,外頭再好看,這這裡頭的規矩再騙不過人去,才幾房人呢,竄得滿府裡都瞧得見,連老太太的院子也敢來打聽,也就在這府裡,這要在咱們自己個兒的府裡,打也打死多少回了。偏那起子豬油蒙了心的眼皮淺,得了多大丁點好處呢,就沒口子地千誇萬贊,人緣好?嘴上抹得蜜再多,也裹不住眼裡的針。什麼樣的主子調、、教出什麼樣的奴才。姑娘也小心著些薛家人才是……」

    黛玉素來不喜薛家母女,可真要她說出個一二三來,她也只能指出某某事不妥,可就事論事的話,總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黛玉心下不認,可其實有時候她也會暗自覺得有些事,也許真是自個兒太過敏感了,將人家的好心當了驢肝肺?可心中揮之不去的違和感又是為什麼呢,她從沒解釋得通,也只好當作真是與她們性格不合。可經錢嬤嬤這麼一講,她不由豁然開朗:她是敏感,但她不是小心眼,不過是寶釵的八面玲瓏,薛舅姨的面慈心軟做得道行不夠,藏不下她們背後所行的心思算計,內在與外表的矛盾時不時地落到她的眼裡,方使得她總覺得說不出的彆扭。就好像魂記裡那些細節:飽讀閒書的寶釵來教育她三觀不正、明明知道聽別人**不妥的寶釵卻將她推出來當擋箭牌、在大觀園裡不住在自個兒女兒的大院子裡反而藉著照顧之名住到她房裡來的薛舅姨……零零種種這些,說得再好聽也經不住推敲,都是她們想藏而沒藏得住的破綻罷了——你們一家人要上進要幸福是沒錯,可為甚要踩著別人上位呢;你敢踩著別人上位也行,卻還想成為別人眼裡的聖母。說來說去也就如錢嬤嬤那句話:這一家子好沒規矩。

    黛玉好容易忍住自個兒跳起來去抱嬤嬤——這位可是管規矩的呢,可臉上的笑容是藏也藏不住,「好嬤嬤,你說的真真都是金玉良言,可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呢!」

    錢嬤嬤見狀,知黛玉是聽進去了。遂笑勸道:「姑娘說得哪裡話,勸誡姑娘乃是我們的本份,若姑娘覺著老婆子說得話還能聽得一二分,也就是我們的造化了。這天也不早了,姑娘今日且好生歇下,待明日姑娘空了,再拿個章程出來好好理理。」

    黛玉也是個說做就做的性子。隔日抽空果真細細思量了一遍。寫了個章程出來。可待錢嬤嬤看時,卻輪到她老人家感受那種違和感了——她與奶娘雖說行事各有不同,但大的原則還是一樣的:低調。不能說黛玉姑娘不認同這一觀點,可在她的字裡行間裡卻總覺得還有些別的。

    黛玉總結出了兩條綱要:用好靠山,守好規矩。靠山麼,她外有父親,內有老太太,父親這座靠山實實在在是她一個人的,可她不敢輕易用——是以在她想出萬全策之前,她只打算用林家來頂頂;老太太是這府裡所有人的靠山,她不能隨便用,可只要有理有據,她大可不必似現在這般礙著情面不用。此其一;這第二項守好規矩麼,說來竟不是她約束自個兒守規矩作繭自縛,而是打算將賈府教養嬤嬤教她的規矩活學活用在她所有的日常生活中,讓所有與她打交道的人都來遵守規矩。

    至於黛玉列出的細節,錢嬤嬤看了更是無語,什麼丫頭們同外人爭執前必先得念出一句規矩來,什麼下人們出門必得兩人,她出門必得一個賈府出身大丫頭或嬤嬤一個……錢嬤嬤覺著縱是原來的國公府好似都沒有這般嚴,……最重要的是,這些同她與王嬤嬤兩人說的低調好像不太一樣啊,說來說去,姑娘到底年輕氣盛,還是想變著法兒不受氣。可真要尋這章程裡的不是,錢嬤嬤又打心裡也不大樂意:她林家統共只這麼一位姑娘,在家裡老爺太太是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哪裡受過半點委屈呢。偏偏到了這府裡就得低頭忍氣的過活,憑什麼呀……姑娘愛怎麼樣就怎麼樣罷,大不了鬧起來也好回自個家去。

    ——喂,喂,嬤嬤,你昨個兒可還在說你閨女雲鶯不老成呢……

    雖說黛玉很認同「低調」這個大前提的,可之前答應了事總不好不認,是以待到林府裡按她的吩附將蒔蔬送到時,黛玉仍如約下貼請了眾姐妹小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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