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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93章 西山行之五 文 / 玉拂淵

    說話的人是岳青青,盈盈站在離得兩人不遠處,笑得是一派明媚。

    岳青青生的不算是頂美的,比之宮裡頭那位以美名揚的昭妃娘娘自然是遜色了不止一點,可是她卻有一雙美極的眼睛,如月半彎,脈脈含情,看著人的時候就像是一汪春水朝人襲來,使得人不由便也會跟著泛起笑意。

    陸離卻沒笑,看了岳青青一眼,「王夫人有禮。」

    岳青青還禮。

    姚千里也沒笑,縱然之前她是患了癔症,犯病時候的事多是不記得,可卻獨有一件事她記得清楚,便就是岳青青那回故意拿假娃娃來哄她,哄得她當場發了病,害得她將自己的「瘋」名傳了出去。

    姚千里不搭理岳青青,岳青青自然會來搭理姚千里,不然方才也不會出聲喊住他們。

    「將軍夫人今日氣色不錯,身子想是大好了?」

    姚千里像是沒聽到她說話,兩手使勁搓了搓,拿到嘴邊哈了口熱氣,一邊又跺了跺腳,等岳青青的臉已經有些掛不住,方回道:「勞王夫人掛記。」

    岳青青蹙眉,姚千里方纔那番動作多少有些不雅,岳青青出自大家,自小便謹學禮儀,自然是有些看不慣。

    卻見陸離伸手將姚千里的兩隻手都牽了過來,輕輕握在手裡,好似姚千里方纔那動作沒有什麼不對,「冷了?」輕聲問道。

    姚千里正在與他置氣,自是不願與他親近,而且就算是沒跟陸離置氣時候,姚千里也是不喜歡在外人面前跟陸離太過親熱的,否則陸離也不會常說她面薄,否則姚千里也不會這一路都不搭理陸離。

    是以岳青青便看到原本一臉溫柔的陸離忽而手臂一顫,僵了僵,而後有些不自然的鬆開了手。

    姚千里卻笑著道:「這麼好的太陽,哪裡會冷。」

    岳青青怎麼也不會猜到姚千里是使了暗手去掐陸離,以為這兩人只是不待見她而故意漠視,縱然她早已經習慣被這樣對待,也一時有些接不上話來。

    陸離負手,將手掩到了衣袖裡,看著岳青青的身後,緩緩道:「王大人尋夫人來了。」

    岳青青轉頭,果見林群芳正走過來,臉上笑容立馬就暈了開來,朝陸離一頷首,道:「外子今天從外頭回來便起了興致,說難得的好天,出來走走也……」

    忽然頓住,想起林群芳一早原是去的孫越然孫大人府上,而孫府恰就在陸府後頭,莫不是林群芳見得姚千里出了門,才也要出來?

    想想卻又不對,若是如此,林群芳大可一個人出來,豈不更好……

    可若是林群芳一個人,怕是也不方便來與姚千里搭訕,叫上她莫不是為掩人耳目?

    林群芳已經到了近前,還沒來得及與陸離姚千里打招呼,便有一個小人兒竄上前撲到他腿上,「王大人也來踏青?」

    林群芳起先一愣,而後蹲下/身來,看著那小人,眼中似是歡喜,卻又好像夾了更多的苦澀,伸手摸了摸小人的腦袋,「陸少爺也來踏青了?真是巧。()」

    娃娃一本正經的點了點頭,「我與爹爹看娘親在家中悶得慌,便拉了娘親一道出來走走。」

    林群芳也點點頭,卻不敢抬頭去看娃娃口中的「娘親」,只輕笑道:「陸少爺真是孝順。」

    林群芳自他娘死了以後從來不會在人前哭,就像他自從休了姚千里之後就從來不曾在人前真心發笑,原本不可一世的新科狀元郎,不知在什麼時候變得鬱鬱寡歡,哪怕是必要的應酬時候,他也不過孤坐在一旁,就像是被眾人遺棄,世人都說,這是岳家千金馭夫有道。

    姚千里對林群芳自然是不會再起多大的情緒,就算有情緒,表面上也看不出來,從林群芳休妻到現在已經三年多,有恨有怨也都淡了,無所謂原不原諒,這也並不是一句原諒或是不原諒就能理得清的問題,姚千里沒有見他就罵便已經是她的大度,若還要她笑臉相迎就是強人所難了。

    不過不管怎麼說,林群芳都還是娃娃的生生父親,縱然他這個父親再不堪,她也不能阻了這血緣,何況林群芳也沒有再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來,就算了見了娃娃,也不過是高興些親近些,並未再有垂死掙扎,企圖認回兒子之類。

    誠然,每回林群芳與娃娃相見之後,陸離的臉總要黑上幾天,就跟眼下一樣,可是陸離也從未試圖制止,甚至在林群芳與娃娃在一處的時候都不會介入,要麼去書房呆著,要麼乾脆出門去,不過或者也是指望著眼不見為淨。

    「寅兒,爹爹要與你說話。」姚千里忽而道。

    娃娃的小腦袋立馬轉向陸離,眼睛撲閃撲閃的看著他。

    陸離稍窒,看了眼姚千里,終是笑了,不管如何,如今在娃娃的心裡,爹爹便就是陸離,只是陸離,他記得娃娃第一次張口喚他「爹爹」的情形,也記得那次姚千里追著娃娃打的時候娃娃一悶頭鑽進了他懷裡。

    陸寅乃是陸家之後,是定國將軍陸離的嫡長子。

    「哎呀,你們都在這裡也不知會一聲,害得我好找!」

    忽有聲來。

    眾人齊循聲而望去,卻見一婦人當先,後還有二女一男三人隨行,步履匆匆的往這邊走了過來,頗有些氣勢洶洶之態,還沒能看清人面,便聽當先那婦人又啐道:「青青身子不好,你怎麼也不當意些,身邊沒個下人守著就敢亂跑,若是出了差錯,你當不當得起!」

    青青自然就是岳青青,那這話便就是對林群芳說的了,堂堂朝廷命官被一個婦人如此數落,不可謂不難看,可是林群芳臉上卻一點不快也沒有,就跟沒聽到一樣,倒是岳青青臉色一變,擔憂又有些著急的看了看林群芳。

    到了近前些,姚千里方才認出這婦人是右相府上的梅二夫人,之前在陸臨熹的婚宴上見過一次,因著梅二夫人年歲不小卻依舊面貌姣好,姚千里便記得比較清楚。

    岳青青臉色不好,不大情願的上前扶住梅二夫人,「娘,我身子已經大好了,哪有你說的那麼嬌貴,再者說,今日本就是要出來走走,能出什麼差錯。」

    梅二夫人慈愛的笑了笑,輕輕拍了拍岳青青的手背,「好好好,你要走走也好,大夫也說你不能老悶在屋裡頭,只是你遣個人跟著你,娘不是更放心些?」一邊說著,一邊又避著岳青青剜了林群芳一眼。

    這之後才像突然看到了陸離跟姚千里似的,「呀,將軍和夫人也在?真是巧了,哎呀這天好就是好,貓狗都要出來放風。」

    梅二夫人之舊事姚千里只是略有耳聞,知道的並不清楚,只約摸知道這梅二夫人是搶了自己姐姐的夫婿,而且還是個「兩頭大」。不過那些也只是別人家的事,姚千里就算不知道也不會太關心,既然是岳相家的夫人,她便就規規矩矩的見了禮。

    梅二夫人打量姚千里,毫不避諱的打量,上上下下的看,看得姚千里已經渾身不自在,「可是有不妥?」

    梅二夫人收了眼,卻不理會姚千里,只在鼻子裡哼了一聲,又轉向陸離道:「將軍文武兼備,本是難得的人才,怎麼卻連門當戶對的道理也不懂了,也不怕辱沒了身份,這左丞相也由得你胡鬧?」

    她這樣說無非也只是發洩腹中怨氣,只是怨氣太深,言辭便不覺犀利,說話難聽。

    梅二夫人的怨氣大體來說來於兩處:一來她曾有意將岳青青許給陸離陸離,難得岳華也同意了,跟岳青青講岳青青也沒反對,本以為定然要成的事,卻被陸離不鹹不淡的給回掉了,回掉也就罷了,你再娶個絕色名門回去我們也無話可說,可偏偏陸離挑來選去的最後卻撿了雙破鞋,豈不是照著岳家的臉上甩了一巴掌!

    而二來,問題則是出在林群芳身上。原本林群芳新科奪魁,生得也不錯,倒也不算虧待了岳青青,他日再得右相相助,這林群芳也是個前程大好。可偏偏成親當日林群芳鬧了那麼出醜劇出來,氣得岳青青上吊不說,還鬧得如今誰都知道岳相的乘龍快婿是個拋棄糟糠的渣。而且她梅二夫人看得清楚,她這不成器的女婿心裡頭還掛念著那前妻,惹得女兒整日鬱鬱難安,身子也漸漸不大好了,時不時便要吃藥罐子……而偏偏鬧得她一家不寧的女人,就是陸離如今的夫人。

    兩廂結合,便是眼前之人連岳華都要謙讓三分,梅二夫人也沒口下留情。

    陸離面不改色,「夫人說的是,如岳家那般大家之家自然是不能辱沒了身份。」

    梅二夫人蹙眉,乍聽之下陸離這話似乎是恭敬,卻又覺得他好像是在諷刺什麼,可是具體是在諷刺什麼,又聽不出來。

    岳青青見她娘佔了下風,自然是不高興,想要上去幫嘴,卻被林群芳拉了過去,「夫人可是帶了蓮蓉糕出來,我卻有些餓了,勞夫人去取些過來。」

    梅二夫人身後明明有下人跟著,他卻還讓岳青青去取,這明顯的是想支開她,岳青青心裡明白,也淒苦,可是卻又不願違背林群芳的意思,岳青青的手在袖子裡攥得緊緊的,有些不甘的看了姚千里一眼,而後朝林群芳溫溫一笑,聲音也溫婉至極,「好,我去拿些過來,夫君且等。」

    自打岳青青認識了林群芳以後,爹娘的話是聽得越來越少了,梅二夫人想要喊住岳青青,終還是沒有張口,女子若是墮入了情愛當中,眼裡是看不到其他東西的,她當年不也是如此……

    等岳青青走遠,梅二夫人微歎了口氣,似是自語道:「她離開了也好。」又轉而向陸離,「將軍,能否借一步說話?」

    陸離看了看林群芳,後者又與娃娃說起了話,樂在其中的模樣。

    輕輕捏了捏姚千里的手,陸離朝梅二夫人微微頷首,「岳夫人領路。」

    待得兩人走遠,林群芳終於仰頭看了看姚千里,這是他今日第一回正眼去看姚千里,眼神直接毫不避諱,看得姚千里一顫。

    除去還在小喜子村的時候,林群芳從來不敢這麼看她,他的目光總是躲閃的,縱使他時時裝得理直氣壯,或者不屑,但是姚千里一直能感覺得到他的躲避,哪怕是在林群芳當著眾人把休書丟給她的時候,看似已經沒心沒肺,可姚千里還是能看到一絲躲閃和逃避,當時氣極駭極未覺,如今想來,她沒有恨林群芳入骨,除了林群芳曾救了她性命,除了林群芳給了她小喜子村那麼長時間的美好,大約這也是其中一個原因。

    可是現在,林群芳這樣直直的看著她的時候,她卻不再是像在那個安靜的小村子的時候那麼歡喜,反之,卻是一股濃濃的悲慼與絕望,對舊事之悲慼,對舊情之絕望。

    原來,在小喜子村的日子不是她曾經以為的夢境,而是真實的存在過的,只是如今,真的已經徹底過去了……

    似乎看懂了姚千里眼裡的意思,林群芳渾身一顫,好半晌,卻是又忽而一笑,不像是這幾年在都城那官場的敷衍的笑,而是至深的在笑,笑得媚眼齊彎,而後輕輕啟唇:「娘子,若我回家晚了,你可願等我?」

    小喜子村並不算富裕,村裡唯一的學問人時不時會被人叫去寫一些書信之類,每每此時,林群芳出門前便會拉著姚千里的手問她:「若是我回來的晚了,娘子願不願等我?」

    「誰會等你,我先吃好了早入睡。」

    然一盞燈火,伴著燈火邊如畫的人兒,卻一直在守著那虛掩著的門……

    姚千里覺得鼻子有些酸,她想大約是山上的山風還是有些凍人,莫要凍著了娃娃才是,等陸離回來還是早些回去的好,姚千里拿一隻手去捏自己的另一隻手,聲音有些飄忽,「王大人,前塵舊事隨風滅,是好是壞都已經不在,不如放下,須得惜取眼前人。」

    你破釜沉舟而前行,怎麼還能指望舟楫不離不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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