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二章 一醉萬年 文 / 花嵐浮羽
有多少年沒喝酒了呢?賈南風掰著指頭算了好久,最後也沒算清楚。其實,自打她穿來這裡「從新做人」起,便再也沒喝過酒了。
她依舊在夕陽下東倒西歪的走著,只覺得眼前越來越模糊。死勁兒的搖著頭,也沒甚用。她跌跌撞撞的走至一顆光禿禿的樹下,扶著樹幹,彎著身子乾嘔了幾下。胃裡更不舒服了。
她扭過身子,背頂著樹幹,曲著腿立著。還好,還有棵樹可以讓她依靠。
人們都說,心情不好的時候才會喝醉。賈南風從來都不信,喝酒,借的是酒膽,拼的是酒量,和心情有個毛關係啊!只是今日,她似乎真有些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意思了。
賈南風恨極了此刻的自己。太慫了。這要是擱在以前,幾杯酒想把她撂倒,絕對是天方夜譚!雖不敢說自己是千杯不醉,但絕對勉強可以當個酒鬼小姐!每逢節假日親戚朋友聚會,自己的酒量絕對是其中的翹楚。來了這兒,怎麼就變得這麼不堪一擊了?賈南風想不明白了。
其實,變得不堪一擊的何止是她的酒量,還有她那顆心。曾幾何時,她竟也學會吟風對月,暗自垂憐起來了?還真有些不像她自己了。
賈南風就這樣靜靜地半蹲著,她將全身的重量倚在樹幹上,冬日的風有些冷,呼呼吹來,可是卻仍舊不能使她清醒過來。她直是覺得在這個朝代迷失了自己。
司馬囧一直悄悄地跟在她後邊,她的一舉一動,司馬囧都看在眼裡。他看著她停下了步子,看著她扶著樹幹乾嘔,看著她靠著樹幹靜立。他一直都看著她。卻始終沒有走上前去。
「一朝負氣成今日,四海無人對夕陽。」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司馬囧的心突然就狠狠的揪了一下。要不是剛才在南風樓裡親耳聽見她說不想見自己的話,此刻,他真要以為這句話是說給他聽得了。「要是真的是說給我聽得該有多好。」司馬囧偷偷地這樣想著。一晃神間,他想到了她在南風樓裡講到的那個故事,他暗暗對自己說,如果有一日,兩人真的到了老死不相往來的地步,他縱是踏破鐵鞋也定要覓得一罈子醉生夢死來。除非真的忘了她,不然怎麼能做到老死不相往來呢?
賈南風在想著自己的心事,司馬囧也在想著自己的心事。傍晚的夕陽,將僅隔幾步之遙的兩人的影子拉得長長的,遠遠望去,兩人的影子重疊在了一起。反首回望兩人,卻依舊站在兩邊。
賈南風只覺得臉燒得慌,胃裡翻滾的厲害,又乾嘔了幾聲,眼淚險些都要嗆出來了,可偏偏卡在肚子裡的穢物吐不出來,賈南風此刻正是難受的緊。她轉了個身,用頭頂著樹幹,留給司馬囧了一個背影。
司馬囧看見賈南風難受的緊,心中焦急,卻又不知該怎麼辦?自己貿然上前搭話,她怕是又要惱了自己的。看著賈南風用頭頂著樹幹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司馬囧終於忍不住了,也顧不上斟酌其他心思了,他邁著大步朝著賈南風走去,步履匆匆。
「喲!賈南風!怎麼是你?」傲嬌少年有著不為人知的萌點,分明偷偷跟了人家一路,此刻卻非要做出個偶遇的樣子來。話說,人家頭頂著樹幹,臉衝著地呢!囧爺,您是怎麼看出她是賈南風的?
賈南風此刻暈頭轉向,壓根兒沒聽見這句話。
「爺就奇怪了啊!怎麼爺隨便出來散散步,都能碰見你呢!真是晦氣啊!」傲嬌少年看見賈南風沒反應,於是故意把說話的聲音提高了八度。他半個後背衝著賈南風,雙手交叉抱胸,眼角卻在不停的左一眼又一眼的偷瞄。等著她轉頭臭罵自己幾句。話說,這是去賈府的方向,和去齊王府的方向反著個兒呢!囧爺,您這隨便散散步是不是散的有些遠了呢?
賈南風迷迷糊糊間聽見有人在她身後大聲說話,可說得是什麼?卻怎麼也聽不真切。
「賈南風,你真是個好命的,有災有難的時候總能碰見爺!你今日喝了這麼多酒,幸虧碰見了爺!不然準得凍死在路上!」傲嬌少年總算將身子轉了過來,他看著賈南風的背影,咬牙切齒的說道。語氣裡滿是恨恨之意。話說,囧爺,您是怎麼知道賈南風是喝醉了難受,而不是吃多了想吐呢?以賈姑娘一向的行事風格而言,她似乎吃吐的可能性更大些吧?
賈南風只覺得背後吵得慌,再也忍受不住這讓人心煩的噪音了。表情頗是不耐煩的扭過了頭,身子也隨之翻了個個兒,狠狠的撞在樹幹上。
司馬囧猛地伸出手去,想要扶她。手卻在半空中僵了下來,再也動不了了。
他看見賈南風哭了。
與賈南風相識了五六年了,他見過生氣的她,發怒的她,罵人的她,打人的她,裝傻的她,大吃大喝的她,玩的瘋癲的她,見得最多的卻是笑得沒心沒肺的她,他從來都不知道,原來她也是會流淚的。
他此刻才覺得,他從來不曾真的瞭解過她。
賈南風轉過身子來,模模糊糊間看見眼前站著好幾個人,她努力地看了好一會兒,發現這些人竟似學會了法術般,重合成了一個人。碧藍色雲紋長衫,腰繫金縷翡翠帶。肩披黑貂皮披風,容顏清俊異常,雙眼自帶桃花。像極了自己五年前初見的司馬囧。只是,當年的司馬囧個頭小小的,今日對面這個少年的身子卻是頎長的。可是,那傲嬌的做派卻是半絲都沒有變呢!賈南風咧開嘴笑了。
「司馬囧?」賈南風試探的叫著。
「是我。」司馬囧低低的答了句。
「你怎麼來了?」賈南風帶著不確定問道。
「我從來就沒有走過。」司馬囧的聲音更低了。
就在這一瞬間,賈南風的心飄了起來,軟的似乎要融化了。自己背井離鄉來到這裡。舉目無親,一直都在害怕彷徨著,忽然之間,出現了這麼一個人,他說,他從來沒有離開過你,這是多麼好的一件事啊!原來自己也是被人偷偷地珍惜著的。
賈南風直起身子,笑了起來,向著司馬囧跑了過去,她十分冷,十分懷念那個溫暖的懷抱。司馬囧看著她的樣子,嘴角微難得的勾起四分,張開雙臂,等著她撲進來。
一切都是那麼美好,就在這一瞬間。
賈南風……吐了,吐了司馬囧一身,然後跌坐在了地上。
「賈--南--風!」司馬囧一個字一個字的大聲吼道!暴怒程度不言而喻。
「司--馬--囧!」賈南風一個字一個字的還給了司馬囧。酒壯慫人膽。
「你絕對是故意的!」司馬囧咆哮起來!他伸出一根手指直直指著賈南風。
「背--我!」賈南風繼續一個字一個字的大聲吼叫著。
「你故意假裝聽不見我說話,對不對?!」司馬囧繼續指著賈南風咆哮。
「背--我!」賈南風依舊一個字一個字的大聲吼叫著。
「你故意假裝哭的,對不對?!」司馬囧仍舊指著賈南風咆哮。
「背--我!」賈南風還是一個字一個字的吼叫著,聲音更大了。
「你還……你還……你還假裝……要……要往我懷裡撲,對不對?!」司馬囧還在指著賈南風咆哮。可是臉卻可疑的紅了。
「背--我!」賈南風仍然是一個字一個字的大聲吼叫著,只是脾氣似乎更大了。
「你故意這麼做的目的就是想吐爺一身,對不對?!」司馬囧彎下腰,低著頭,挨近賈南風的臉,眼睛對著賈南風的眼睛,恨恨道。
「背我!快!」賈南風絲毫不示弱,臉往上揚了揚,挨得更近了,眼睛炯炯的對視了回去,語氣也更加蠻橫了,並且帶上了命令的口氣。
司馬囧輕笑一聲,然後一個瀟灑的轉身。然後的然後呢?
他單膝跪地,彎下腰,恨恨的說道:「費什麼話!還不趕緊給爺滾上來!」
賈南風發出勝利者般爽朗的笑聲,然後連滾帶爬的站了起來,趔趄了幾步走至司馬囧背後,不管不顧的一頭撲在了司馬囧的後背上。司馬囧沒有料到賈南風竟是這般生撲硬來,猛地受到了重力的衝擊,只覺得腳一軟,險些一頭栽倒在地。
「爺算是栽在你手裡了!徹底栽了個大跟頭!」司馬囧咬牙切齒的說道。
「嗯。」賈南風含糊了一句。
「賈南風!你能給爺說說!你是怎麼吃得這麼重的?!」司馬囧艱難的背著賈南風站了起來。
「嗯。」賈南風聞到了熟悉的暖陽的味道,只覺得無比的安心,想要無憂無慮的睡去。
司馬囧艱難的背起賈南風,緩緩地走著,只是這回的步子不再倉促,而是踏踏實實一步一步的走著。每走一步,司馬囧總要罵罵咧咧的說句什麼。
一陣風吹過,司馬囧感覺背上的人輕微的抖動了一下。似是醒悟過了什麼,司馬囧匆匆將背上之人放下,然後解下黑貂披風,緊緊地將她裹住。
這麼一折騰,總算將賈南風的昏昏欲睡之意折騰掉了不少,她看著眼前單薄的司馬囧,下意識間想要伸手去解披風。
司馬囧毫不客氣的在她要去解披風的手上打了一巴掌,咬著牙道:「不知道自己有多重麼?看看爺頭上的汗!還要爺穿披風,是想要熱死爺嗎?」說罷,也不顧賈南風的意思,將醉得一灘爛泥的賈南風拉上後背,繼續向前走去。
賈南風真的很重。可司馬囧卻覺得今日是他自打宮宴後渾身最輕快的一天。雖然身上臭氣熏天,可是心情卻是極好的。
傍晚的夕陽,將一切都照的紅彤彤的,分外美好。
「賈南風?」司馬囧的聲音低低的,似乎也染上了幾分酒氣。
「嗯?」賈南風應了一句,只為證明她還醒著。
「你……只見了……司馬衷……一面,怎得……對他……那般不同……」司馬囧這句話說得聲音極低,不像是在尋問賈南風,倒像是在詢問自己。
「因為呀……」偏得這個醉酒之人倒是聽清了這句話。她頓了頓,語氣很是鬱鬱的說道:「因為呀……我將來是要嫁給他的。」
司馬囧的步子突然停了,他只覺得耳中一陣轟鳴,什麼都聽不見,他想說話,卻說不出,想動,卻動不了,就這般呆呆地站著。喉嚨裡湧起一陣陣的腥甜。
醉著的賈南風感覺到身下之人身上的暖意正在漸漸消失,很不滿的拍了他一巴掌。這一巴掌倒是打醒了司馬囧。
他緩緩的邁著步子,只是這一次,走得更慢了,步子不再是輕快的踏實,而是慢慢地沉重起來。
走了許久,司馬囧終於再次開口道:「你……就這般喜……想要……嫁給他?」語氣不再明媚而傲嬌,而是帶著一絲甘草般的味道,名為苦澀。
「哈哈哈哈哈!」賈南風高高的揚起雙手,笑得意味不明,好在有司馬囧的雙手護著她,不然定要載個大跟頭了,笑夠了,她才帶著濃濃地醉意道:「似(是)命!似(是)命啊!哪裡由得我想不想!這似(是)我的命!農(你)八度(不懂)!」
司馬囧著實費了一番力氣才聽懂賈南風的話,他又是一怔,然後狠狠的嘟囔著:「狗屁的命!你何時到信起命來了!爺以後得少讓你和衛玠那廝混在一起!不教你點兒好的!竟是說胡話!」司馬囧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心中暗淡依舊。只是這回步子較剛才略微輕鬆了些。
他背著賈南風慢慢地往賈府的方向走著,越走越慢。他忽然間突發奇想,要是這條路永遠都走不完該有多好啊!這樣他就可以一直背著她,她就會一直賴著她。縱然她想要嫁給別人,可她的人卻總歸是在自己背上的!這樣走著才踏實!他從來不曾想過要找個人攜手一生,他只想背著他的包袱一直走下去,一直一直,能一直這樣該有多好呀!
司馬囧小心翼翼的走著,每一步都走得格外珍惜。生怕走到了終點。可一抬頭,賈府已然近在眼前。
司馬囧收起自己悲傷的心,臉上露出了他獨有的暖陽笑容,他停下步子,靜靜站立,鼓起勇氣,輕輕開口問道:「既然是命,那你的命裡有沒有我?」
「有的。」賈南風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在司馬囧的背上拱了拱,繼續無賴的趴著。
「我們……是怎樣的?」司馬囧這句話說得更輕了。
「是……是……是生死相關的。」賈南風迷迷糊糊間答道。
「何謂生死相關?」司馬囧的語氣裡難得添了一絲疑惑。
「我死於你手下。你殺了我。如此生死相關。」賈南風的聲音越說越小,到最後,幾不可聞。
司馬囧還是聽到了,他笑了出來,笑得格外開心。原來一路,她說的都是醉酒的胡話!做不得數的!多好啊!這一切都是胡話!嫁給司馬衷的說道也是胡話來的!
司馬囧陰霾的心裡突然被一縷陽光撥了開來。他笑得燦若桃花道:「你倒是會佔便宜,到死都要佔盡爺的便宜!人還沒長大,就安排了爺定要死在你之後!好!爺便允了你!若是哪一日,爺命不久矣,定將先送了你走!」司馬囧用他特有的戲謔的口吻說道。
「其實,爺也是不放心走在你前面的,若是爺不在了,誰來給你買南風鴨?誰來給你拾掇爛攤子?誰來替你挨刀子?誰來陪著你罰跪?誰來背著醉酒的你回家?若是沒有這樣一個人出現,爺寧願讓你走在爺前面,把你一個人留下,爺實在是不放心呀!」這段話司馬囧沒有說出口,卻在回家後,偷偷記在了自己那個小本子上。
司馬囧把賈南風送回賈府,片刻也沒有停留就走了。回去的路上少了賈南風這個包袱,身子格外輕快,可心卻比剛才重了許多。
背包袱背習慣了,一旦少了這沉甸甸的份量,便成了生命不可承受之輕。
這一路,司馬囧望月而歸,他對自己說,若是有一日,這個包袱從新找到了主家,便放手吧!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至少要自己親手送出去,知道去處,才能放得下心。這般,總歸還是可以尋得到的,可以看得見的,可以照拂的過來的。總好過丟了,或是再也尋不到了。了結了這樁心事之後,定要尋一壇醉生夢死,然後一醉萬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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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在年輕時不曾傻傻的當過一回司馬囧?誰在年輕時不曾遇到過一個傻傻愛自己的司馬囧?
三月的最後一天,姑涼們帶給了我各種感動!溫溫的第一張月票給了我動力,舞菇涼為囧囧留下的眼淚讓我對自己的小說又有了信心!貓小魚的花花打賞依舊土豪氣十足!還有許久不見的zhuzhu君竟然帶病來給我留言了!還有剛剛浮出水面的0267蘭cm童鞋!大家的好,我都記在心裡了!
我知道,還有許多靜靜看書,從不發言的孩子,她們對我的喜愛一點不比別人少!
只能說,謝謝大家!這是一篇撲掉的文文,作者卻執拗的要寫下去!你們用你們的行動給了我最大的支持!
人間四月天,山上賞杜鵑。最美好的季節就要來了!姑涼們要每一天都更加春花燦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