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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4第三章 :琉璃美夢 文 / 盈月流光

    林輝夜幾乎是半夜的時候就醒了,一睜眼就見林解語在自己床邊坐著。她還是那清冷的樣子,就這麼望著寢殿的深處,好似能融進燭火裡似的。林輝夜笑,伸手拉了拉林解語的衣袖。林解語彷彿一下驚醒似的回頭,就見林輝夜正看著自己,一雙幽黑的眸子亮亮的。

    「你還知道笑麼。」林解語皺眉,俯下身去擦了擦林輝夜額側的虛汗。「現在知道難受了吧?」

    「嗯。」林輝夜道。

    「御醫說你中的毒很罕見,名為花葉青,是一種慢性毒藥。中毒者會在接觸毒藥後兩個時辰之內毒發。」林解語冷著眸子道。「我倒想看看,是誰有這麼大的膽子敢在榮華宴上謀害皇上。」

    「也許,那人不是想要害我。」林輝夜凝神,道。

    「那是……?」聽林輝夜這麼說,林解語詫異。

    「榮華殿收拾了?」林輝夜不答,反而問道。

    「我沒讓她們動。」林解語給林輝夜掖掖被角。「出了這麼大的事情,酒器和膳具都是動不得的。」

    「那就好。」說到這裡的時候,林輝夜的神色一下冰冷起來。「去看看明河的酒杯,可有花葉青。」

    「趙明河的酒杯?」

    「朕懷疑那人要害的,是她。」林輝夜道,似是有些無奈的歎道。「明河處世霸道不羈,總是會得罪朝堂上的那些老頭子。一年前,她替朕將逃亡邊疆的叛將元祐押回天牢,卻不料元祐心高氣傲,在天牢中自殺。元祐乃振威大將軍元威的獨子,明河又怎可能惹不上干係。那以後的日子,朕一直都在派暗衛保護她,直到她前往塞外,朕才安下心來。本以為這件事會隨著時間淡卻……怎料,這恨是這樣洶湧?」

    「元祐即為叛將,振威大將軍又是如何駐足朝堂的?」

    「振威大將軍是伴隨先皇開闢新朝的元老。有先皇庇佑在身。朕……怎麼動得了他?」林輝夜搖頭道。「況且他一生立功無數,只有他兒子誤入歧途,朕要賜他恩情,安撫他失子之痛。」

    「失去獨子之痛,確實難以忘懷。」林解語靜靜聽。

    「朕也只是在後來替明河擋酒而已……卻……」想到這裡,林輝夜忽然驚覺。「明河……明河她怎麼樣了?」

    「趙明河在延年宮的偏殿,現下安好。要見她麼?」

    「沒事?沒事就好……」聽林解語說趙明河安好,林輝夜彷彿放下了心中的一塊巨石。「朕不見她了……朕現在這幅模樣,怎麼好見她。」

    「你這副模樣,只我見見便好。」林解語目光柔軟,她伸手,覆上林輝夜散開的長髮。

    「你的手怎麼了?」林輝夜順著林解語的手望過去,發現那層薄紗上已經又透出鮮血的痕跡。

    「今日在天鳥閣的時候,不小心傷著了。」林解語淡淡道。

    「你今日也去了天鳥閣。」林輝夜有些疲倦的合起眼睛。「你總愛去那個地方的。」

    「嗯,那裡離天穹最近,是容易看見神仙的地方。」林解語笑。

    「神仙啊……會是什麼樣子的呢……」林輝夜也笑,睏倦的合起眼睛。

    林解語不答,靜靜看她淺眠。

    不一會兒,延年宮再無任何聲響,只留林解語淡淡道。

    「神仙……就是你這幅模樣的罷……」

    經徹查,榮華宴的所有膳食酒具裡,確是只有趙明河的酒杯中含有微弱的毒性。而這種毒性的微弱感是由於後來的酒水沖淡造成的。

    事情有了線索便是好辦的,只是在大理寺將繼續深入查案時,聽聞皇上要自己審案,全員的心頓時心提到嗓子眼兒上了。

    「當夜,誰伺候趙大將軍的酒水?」延年宮中,林輝夜臥在龍榻上,輕聲問。

    「奴婢……奴婢這就查!」宮女坊的掌事宮女嚇得連頭都沒敢抬,只是低垂著眼睛翻名冊。「當……當晚……是……是秋葉侍奉大將軍的酒水的。」

    「傳秋葉。」林輝夜道。

    掌事宮女只聽林輝夜的聲音冷淡,立刻縮到龍榻子的邊側候著了。

    「奴婢……奴婢參見陛下。」不一會兒,秋葉就被帶上來了。

    「為什麼在趙大將軍酒中下毒?」林輝夜開門見山。

    「回陛下,奴婢冤枉,奴婢真的沒有給大將軍下毒!」聽林輝夜這麼問,秋葉立刻抬頭望林輝夜。林輝夜斜睨她一臉淚水,卻不出聲。「陛下!奴婢要是真的要給大將軍下了毒,大將軍怎麼可能安然無恙?」

    「那就是說,你是故意要毒朕?」

    「奴婢沒有這個意思……」聽林輝夜這麼說,秋葉哭的更厲害了,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林輝夜靜靜的望著榻下跪著的小宮女,不語。

    「秋葉姑娘……既然不是你下的毒,你倒是想想會有誰能給大將軍酒杯裡下毒?那天晚上……有沒有發生什麼奇怪的事情?」御前太監傳儀見氣氛凝滯,趕忙出來調劑。

    「奴婢就記得當天晚上一直在給大將軍斟酒……」秋葉眼淚汪汪的回憶。「後來……後來有個面生的宮女說吳掌事在後堂找奴婢,她幫奴婢端酒壺……奴婢就去了,卻未在後堂看見吳掌事……再回來的時候就見大將軍邊上沒人伺候,遂趕緊補上去了。」

    聽秋葉這麼說後,林輝夜問道。

    「你是說,有一個面生的宮女叫你去後堂?」

    「奴婢才進宮沒多久,這次能來伺候大將軍全憑吳掌事偏愛……對其他宮女並不太熟悉……」

    「你胡說什麼!我只是見你麻利才叫你來榮華宴伺候的!」正縮在一旁的吳掌事瞬時像是想要極力撇清什麼似的高聲道。「不要什麼事情都往我頭上賴!」

    「都閉嘴。」本是臥著的林輝夜從榻上坐起,望向秋葉道。「你能描繪出那宮女的樣子麼?」

    「描繪得出!」秋葉趕忙道。「那宮女生的漂亮極了!奴婢很少見過那麼美的人的……」

    「傳儀,帶她去畫師那,畫出那宮女的樣子。」

    「喳。」

    秋葉描繪的很傳神,畫師幾乎並沒有什麼障礙的就畫出來了。然這幅畫一貼出就立刻有人認出了這人來。

    這人便是振威大將軍府中新納的小妾,呂箬瀾。

    當夜,林輝夜下令包圍振威將軍府,全府徹查。終於在呂箬瀾寢院外的一株槐樹下挖出了剩餘了花葉青。

    「呂箬瀾。毒是你下的?」振威大將軍府被林輝夜圍的連只蚊子都飛不出來,只是將呂箬瀾押了出來。

    呂箬瀾跪在林輝夜的榻下瑟瑟發抖,不語。

    「抬頭,看著朕。」林輝夜命令道。

    聽到這話,呂箬瀾才抬頭與林輝夜對視。林輝夜眉目舒展,果然是個美人兒。只是這美人兒卻不怎麼有骨氣。

    「陛下……陛下……妾是被大將軍逼的!妾生來膽小,連一隻螞蟻都沒敢踩死過,怎麼可能自己去殺害趙大將軍。大將軍說……這件事情若妾去辦便是神不知鬼不覺的……絕不會被查出來!即使查出來了……以他在朝中的威望,陛下也斷然不會把妾怎麼樣……卻是怎麼也沒想到妾剛下了毒陛下就替趙大將軍擋了那杯酒……妾當時嚇壞了……悄悄換下酒壺就跑了……」美人兒終究也是女人,還未說清楚,便先哭的梨花帶雨了。「振威大將軍還說這件事要是妾辦好了,便讓妾當他的正房夫人……妾一時糊塗……妾……」

    「一時糊塗。」林輝夜輕輕重複道。「朕看元威不是一時糊塗,而是老糊塗了。」

    「陛下……」

    「他是大將軍當太久,太舒服了。連朕……也可以不用放在眼裡了。」林輝夜笑。

    「陛下……您跟趙大將軍不是都好好的麼……妾知錯了,請陛下網開一面……看在大將軍立功無數的份上……」呂箬瀾跪上前兩步,拚命抓住林輝夜支於身側的手,淚不成聲。

    她還想說什麼,卻聽林輝夜輕聲道。

    「來人,把她拖出去,交與刑部裁定。」

    「陛下……陛下你饒了妾!饒了妾吧!陛下!陛下……!」

    呼喊聲越來越遠,呂箬瀾就這麼被人拖著出了延年宮。

    林輝夜低頭看了看被呂箬瀾抓出幾道紅印的手腕,輕聲道。

    「傳儀,擬朕旨意下去。振威大將軍元威指使愛妾謀殺朝廷重臣,意圖弒帝。削去其官職爵位,誅九族,五日之後,問斬。」

    榮華宴一案在林輝夜的親自審問下終告結案。這期間,不斷有朝廷重臣前來替振威大將軍求情,都被林輝夜閉門不見。元威也一再申明自己是被冤枉的,請求林輝夜重新徹查,林輝夜也將其駁回。

    人證物證聚在,自己也是差點將死一回,還有什麼可說的呢?

    林輝夜想,還好這回中毒了的人是自己。

    要是趙明河的話……

    要是趙明河的話說不定就死了,若她死了的話……

    想到這裡,林輝夜怔住。花葉青是無解的劇毒,那麼……自己究竟是怎麼解毒的?

    正這麼想著,林輝夜卻見趙明河出現在了自己寢宮門口。

    「明河?」一見趙明河,林輝夜瞬間溫和了下來。她笑,望著那個逆著陽光的人兒。

    「之前我軟禁在偏殿,一直都沒能來看您。」趙明河今日才算卸下鎧甲,隨意換上了一層深紫色的便服。她烏黑的長髮隨意挽著,別有一番輕飄的味道。「今日,總算被放出來了。」

    「沒想到朕專門為你設的晚宴居然會變成這樣子。」林輝夜趕忙下榻迎上去。「改日朕替你重新辦一個。」

    「宴會什麼的都不要緊的,關鍵是陛下沒事。」趙明河淡笑,捧起林輝夜的臉看。「稍有些紅潤之色了。」

    「是嗎。」林輝夜被趙明河柔軟的眼神望著,一瞬間什麼都忘了。

    「是。」趙明河放開手,道。「臣在偏殿的時候,幾乎每刻都在想陛下如何了,今日總算可以安心了。」

    「朕好了,全好了,好的不得了。」林輝夜笑,孩子氣的伸伸胳膊道。「你今日還有什麼事麼?」

    「晚些時候衛將軍叫我去他府上坐坐。」

    「那你白日便陪朕下棋罷。」聽是晚些時候,林輝夜一把拉住趙明河的胳膊就把她往後院的棋盤邊上拉。趙明河無奈的笑,只得被她拉了去。

    一直到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寢宮中,林解語才端著林輝夜調理身體的藥碗從側門走出來。

    她有些失神的望著空空的大殿,終覺得林輝夜離自己越來越遠。

    呂箬瀾在天牢裡待了四天,癡癡的笑了四天。與她一同關在牢裡的死囚覺得她得了失心瘋,整個人都不正常。

    「呂箬瀾,明日你就要斬首了,為何還笑?」一個死囚終於忍不住了,問道。

    「我跟你們不一樣,你不懂的。」不問還好,這一問呂箬瀾笑的更開心了。

    「你說說,有什麼不一樣的?」

    「我跟你們不一樣。」呂箬瀾這麼說著,忽而不笑了,露出一種近乎幸福的神色。「我有神仙的庇佑,不會死的。她會來救我的……」

    「你真是瘋了。」那死囚聽她神神叨叨,胡言亂語,便轉過身去不理她。

    半夜的時候,牢房的門被打開了。呂箬瀾被幾個黑衣人晃醒,他們伏在她耳邊輕輕的說了些什麼,呂箬瀾迷濛的眼神一下子亮了。她刷的一下站起來,想了想卻又不甘心,還是將剛與她交談的死囚叫醒。

    「看吧?她來接我了。」

    「你……」死囚睡眼朦朧。

    「我的神來接我了。」呂箬瀾笑的甜,又道。「我馬上就可以跟她一起,過上最幸福的日子……哈哈……哈哈……」

    她說著,輕笑出聲。

    那死囚只能目瞪口呆的看呂箬瀾被那幾個黑衣人帶走,想著,這世界上果真有神。忽而羨慕起了呂箬瀾來。

    然,來接呂箬瀾的並不是她的神。她被那幾個黑衣人從一個人多的死囚房裡帶到了另一個囚房裡。呂箬瀾四處看,發現這個牢房小極了,除了她和幾個黑衣人以外,沒有任何人,也聽不到任何聲音。

    「明河呢?」呂箬瀾四下望。

    「我在這。」其中一個人回答,隨即拿下蒙面的黑布。

    「明河!你來了!」呂箬瀾一下子跑上前將她抱住。她剛想去親親趙明河的唇,卻想起自己在牢房裡待了四天都沒怎麼洗漱,終於忍住了。「我是不是很厲害?在林輝夜面前那麼一說,振威就算有幾張嘴也無力回天了!而且……我記得你說過要我堅強些,所以雖然在天牢裡被上了不少刑罰,我也沒有哭哦。接下來就是衛將軍……除了他,兵權就幾乎全部攥在你手裡了……到時候……」

    「衛將軍現在沒什麼威脅性,先留著他。」趙明河道。

    「好了,先不說這個。」呂箬瀾鬆開趙明河,理了理自己的頭髮,問道。「我們……什麼時候出去?」

    「我一會出去。」趙明河撥開她的手。「你……可能出不去了。」

    「為……為什麼?」

    「因為……」趙明河說的緩慢,但終而繼續說下去。「因為你知道的太多了,得去給元威陪葬了。箬瀾,我會留你全屍,不會讓你被斬首的。」

    「明……明河……你說什麼?」

    「明日,天牢中的人會向陛下通報呂箬瀾自殺於天牢。」趙明河盯著呂箬瀾的眼睛,清晰道。

    「你……你騙我的是不是?」

    「我沒騙你。」趙明河道。

    「你說你騙我的……你說你是騙我的……你是騙我的!!」呂箬瀾大聲吼出來,她沒有眨眼,卻已經是滿臉淚痕。她想要上前抓住趙明河,卻被趙明河身後的黑衣人禁錮。「明河……明河……」

    「箬瀾。」趙明河輕聲喚著呂箬瀾的名字,傾身上前挑起她的下巴,吻上去。「再見了。」

    在呂箬瀾愣住的瞬間,趙明河已轉身離開。

    「趙明河!!趙明河!!!」

    趙明河並沒有因為她的呼喚而停下腳步。

    「趙明河……你不得好死!!你一定不得好死!!!我就算變成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趙明河……趙明河!!!」

    「啊……啊啊啊啊!!!!!」

    一直走到很遠很遠的地方,遠到呂箬瀾看不到自己,趙明河才停下腳步。滿耳充斥著呂箬瀾尖聲的哭嚎。

    趙明河也不知道那哭聲持續了多久,她只知道它最終消散在一片寂靜的黑暗中。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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