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56第五十五章 :輝夜輝夜 文 / 盈月流光
當夜衛青喝了不少酒,也跟趙明河說了很多的事情,從小到大,零零碎碎的。趙明河就坐在酒桌對面,看著那個滔滔不絕的部下出神。在趙明河的記憶中這個男人一直是溫柔靦腆的,話不多,卻很細心。跟他在一起的時候趙明河總在想,到底是什麼樣的環境能造就這樣一個溫和的人。現在……她卻知道了。
衛青從小到大被父母疼愛,仕途平順,成家後更被妻子依賴,從來……沒有過任何瀕臨絕望的經歷。
所以……才會……分外安靜柔弱吧。
若要這樣的人去面對佞剎那樣的種族……
「衛青。」見那個男人趴倒在桌子上不動了,趙明河便叫他。
然,那人卻依舊睡著。
「好好睡一覺罷。」見那男人已經不省人事,趙明河起身為他披上一件外衣,便離開了。
夜幕最深沉的時候,林輝夜依舊獨自一人站在寢殿中央望著面前大片的黑暗出神。傳儀探進頭來望了望,卻定她還未睡著,才又縮回頭去對正在殿外候著的趙明河道。
「趙大人吶,也就是你了,雜家才敢在這個時候打擾陛下吶。」
「有勞公公了。」趙明河笑,又塞了一定金子在傳儀手中,傳儀這才又進去通報。
「陛下,您還沒睡呢?」傳儀站在殿外,小聲道。
林輝夜不答他。
傳儀只覺得情況不對,便又小心翼翼試探道。
「陛下……趙將軍這個時候在殿外候著呢……要是您不想見她……奴才便讓她改日再來?」
「讓她走吧。」果然,這回林輝夜回話了,只是這回答出乎了傳儀的意料。
「臣不走。」然,還不待傳儀通報,趙明河的聲音便自黑暗中響起。「若陛下不想見臣,臣就一直等著。」
「趙明河。」半響後,林輝夜道。「你可以為了任何人著想委曲求全,卻唯獨……沒有朕麼?」
「臣不懂陛下的意思。」趙明河斂目垂眸道。
「說說,你這回來找朕,又是為了什麼?」聽趙明河這樣說,林輝夜笑道。「是為了衛青?還是為了林解語?啊對……朕忘了,有關於林解語的事情,你才不會經過朕的同意,直接就會解決了。」
見林輝夜這說話的勢頭大大的不妙,傳儀思來想去,決定還是快速退下好。
有些事,不該聽,便堅決不能聽。
「臣殺離石,只是在為陛下出氣,並非為了林解語。」聽出林輝夜話中所指,趙明河微微躬身,道。「臣今晚來也並非為了衛青,臣……只是想念陛下了。」
聽趙明河這麼說,林輝夜忽而不再言語。
靜謐的時光在黑暗中穿梭。好半響,林輝夜才又聽趙明河上前一步,喚她。
「輝夜。」
林輝夜站在原地,不理會她的呼喚。
「輝夜。」第二次的呼喚再度想起,趙明河又靠近林輝夜一些。
聽著那溫柔的呼喚聲,林輝夜長袖中修長的手指攥成拳頭,骨節都白了,卻依舊原封不動。
趙明河見她依舊執拗,便走到她身後再次輕聲笑道。
「輝夜。」
與那呼喚幾乎是同時的,林輝夜轉過身,一把就將趙明河抱在了懷裡!趙明河只感覺林輝夜的雙手將自己環的非常緊,就像是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似的。
「怎麼辦……你騙朕……朕卻信了。」趙明河只聽林輝夜在她耳邊輕聲道。「而且……開心了。」
「臣並未騙陛下。」趙明河恭恭敬敬道。
「趙明河。」林輝夜這麼呼喚著懷中的人,而後執起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處道。「朕的心很強大,不需要依賴任何人,也不怕你的刺。朕會一直等你,等你回來朕的身邊。」
「若是不回來呢。」趙明河笑。
「那朕就等到下一世去。」林輝夜答。
「若是下一世也不回來呢。」
「那就下下世……」趙明河只感覺自己的肩膀溫熱,彷彿要被林輝夜的淚水灼傷。她聽林輝夜用那已經嘶啞的聲音道。「朕永生永世……等你。」
衛青出征後,宮中一切事物照舊。林解語自佞剎王子被殺後,便一直再未上朝,磐朝丞相一職空置了出來。
閒暇的時候,林輝夜多半是待在御書房的。她總是會讓人把籐椅放在書房的窗邊,自己靠在裡面,一邊曬太陽,一邊悠閒的看書。
就這麼看著看著……林輝夜忽而抬起手來。
「陛……陛下?」守在一旁的憐兒見林輝夜抬手,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便問道。
「給朕再拿一本來。」林輝夜淡淡道,卻忽而想起林解語來。她想若身邊之人是林解語……便不用自己多說這一句話了罷。
「是。」聽了林輝夜的吩咐,憐兒立刻去拿了一本書來。林輝夜翻了兩頁,也覺得不對胃口,便興致缺缺的放下了。
「桌上的書信,你可看見了?」手頭無事,林輝夜忽而想起自己已經積攢了一堆柳睿寄來的信件未看,便道。
「奴婢看見了。」憐兒道。
「讀給朕聽。」
「是……」本是不敢隨便碰林輝夜信件的憐兒在得到首肯後,拿起一封展開讀道。
「陛下……陛……」
然這才剛念了兩個字,憐兒便卡殼了,林輝夜問道。
「不識字?」
「不……不是……」只見憐兒紅了一張小臉吱吱唔唔道。
「那繼續讀下去。」
「陛下,臣想你。臣也不知道臣為何會這麼想你,你知道麼?」
「……」聽到這裡,林輝夜皺眉道。「下一封。」
憐兒看看手中的信紙,還有密密麻麻的三頁。但林輝夜說下一封,她便也只得放下了。
「陛下,臣已經到達磐朝東北部,這一眼望過去全部都是荒漠,很是壯闊。臣想,若陛下有空了,一定要來坐坐。」憐兒拿起第二封,讀道。
「朕是讓她出去春遊的麼。」本以為這個開頭很正常的林輝夜低估了柳睿的腦回路,再次皺眉道。
「自然不是……」憐兒回答,見林輝夜不再說什麼,便繼續念下去。「但是這裡的風景雖好,卻也還是有麻煩的事情,就是不好沐浴。以前臣跟趙大將軍是兩個人,所以可以一起洗,現在……臣的後背……」
看到林輝夜的臉色越來越差,憐兒讀的顫顫巍巍,到後來都不敢讀下去了。
好一會兒後,她才見她的陛下側目過來認真問道。
「朕若現在殺了柳將軍,東北會失守麼?」
「奴婢想……應該會的。」憐兒道。
「那便等她回來再殺罷。」林輝夜道,從籐椅上站起來便出去了。
憐兒獨自一個人待在偌大的御書房內望著桌上厚厚的信件流汗,心想著要不要給柳將軍回上一封。內容就寫……如果柳將軍還想要腦袋,就不要再給陛下寫信了,切記。
在天鳥閣歇緩了一個月,林解語的心情總算平靜了下來。每日清晨,當她睜開眼睛的時候,總感覺到一陣前所未有的滿足感。
她想。
還好,她在磐朝的土地上。
還好……輝夜,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
「主子。你說……今日趙大將軍還會來麼?」眼見太陽就要落山了,小竹陪著林解語一起在天鳥閣上,眼巴巴的等著。
「怎麼?你喜歡她來?」林解語見那孩子這番模樣,便笑道。
「喜歡!」小竹點點頭道。「趙大將軍很溫柔,每次來了也不氣主子,就是陪主子說說話下下棋,便走了。有時候還會帶些好吃的來,小竹從來也沒吃過那麼好吃的東西。」
「你是想吃的了罷。」林解語道。
「才不是呢。」小竹反駁後,便又撐著頭在圍欄邊上瞧,終於瞧見個人影,遂高興道。「來了來了!趙大將軍來了!」
本以為今日趙明河不會來,聽小竹這麼喊,林解語才又湊近圍欄邊上看。柳林深處是有一個人站在那裡沒錯,可是僅憑輪廓林解語便能知道,那個人不是趙明河,而是……
林輝夜。
「她怎麼不過來啊……」小竹道。「主子,要不咱們下去!主子……?」
見林解語不出聲,小竹這才側頭去看,這不看還好,一看卻將心都揪在了一起。
她的主子,又哭了。
哭得……淚流滿面呢。
林輝夜在柳林裡等著一陣子,也聽不見林解語的琴聲,剛要離開,便感覺到了身後的腳步聲。那腳步輕輕的,世上再無人能有這樣輕的腳步。
「想朕了?」林輝夜也不回頭,只是笑問。
「是陛下想臣了罷。」身後那人回答。
聽到林解語這樣說,林輝夜才回過身去,就見林解語一襲白衣站在婆娑的光影中。她笑,鼻尖紅紅的。
「你贏了。」林輝夜笑。
「陛下說過,朝廷中,敢與陛下論輸贏的,只有林解語一人。」
「朕的解語是要跟朕回去,還是要繼續留在天鳥閣?」林輝夜這麼問。
「臣的陛下是想臣繼續留在天鳥閣,還是想要臣回去?」卻聽林解語笑道。
好像有太久沒聽到過林解語的笑聲,林輝夜抬眸望面前之人的笑顏,望了良久後,終於向她伸出一隻手。林解語上前跑了兩步,終將手指放在林輝夜手心裡,便感覺那人將手收攏了。
然,就在林輝夜轉身的那一霎那,林解語覺得自己不爭氣極了。
明明剛才才哭過,這會兒,眼眶卻又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