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九章 明河之死 文 / 盈月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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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以為趙大人不會來了呢。」
細小的聲音從那扇暗門中傳來,林解語心中一驚，辨出了那聲音的主人。這個人曾經被自己砍斷了一隻左臂,還蠱惑過自己前往赤國……她就是……
「怎麼會,這幾日身邊跟著林解語,也沒有鳥兒敢通風報信不是？」還不等林解語回過神思,趙明河的聲音便緊接著傳來了。林解語只聽她的聲音如往常一般悅耳，帶著熟悉的笑意。「她此番出征便是在替皇帝監視我的行蹤，如此我還冒著生命危險來見烏軍師,可能證明明河的衷心了？」
「你確定那女人不會追上來？」見趙明河還是那副飄搖不定的樣子,烏瀾皺眉。
「她酒量不好，又喝了迷藥，就擱著烏大人也是醒不來的。」趙明河道。
「那便說正事好了。」得到了趙明河的肯定，烏瀾藉著微弱的燭火繼續低聲道。「我軍分支還有三日便會到達磐朝邊境，你再拖磐朝大軍補給三日，到時候我便會來接你與赤軍匯合，反手攻打磐朝如何讓？」
「此法甚妙。」趙明河答。
「只是不知我方只有三萬人馬，而磐朝卻有十萬，你可有以三萬殲十萬的信心？」
聽烏瀾小心又小心，趙明河笑道。
「若連這點信心也沒有，我趙明河此刻又怎麼能站在這裡？」
時間彷彿在那一霎那凝固，烏瀾望著趙明河自信沉澱的雙眸，安下心來。
計劃依舊在正常進行著。
此番重創後，磐朝定是長久都無法恢復。
屆時……赤國再以佞剎對磐朝的恨意為由，與之聯手……
如此……
烏瀾想。
總有一天，這天下……
會是冥姬的。
屋內低低的商討聲依舊熱烈的持續著。林解語卻只覺得冷。那種冰冷的感覺從心底深處蔓延開來，緩緩遍佈全身。
她想，若不是她在暗部多年訓練出的耐抗藥體質。這一回，便要犯下大事了……
良久後，林解語笑。
她想。
人心，果真叵測。
第二日清晨，趙明河從帳外打了野味回來，發現林解語還在睡覺，便走到她身邊輕輕晃了晃她的肩膀道。
「解大人，起來啦。」
「恩……？」在被趙明河搖晃了兩三次以後，林解語才勉強睜開惺忪的睡眼。她盯著趙明河半響，終而露出個笑顏來道。「明河，什麼時辰了？」
聽到「明河」二字，趙明河本是晃著林解語的手停了。林解語就見她呆在原地，一雙眼睛黑亮黑亮的，帶著喜悅。
「趙明河，什麼時辰了。」也不知這女人要呆到何時，林解語坐起身來，再次問道。
「已是卯時，該起來了。」被林解語喚回神思，趙明河答。
「昨夜我就這麼睡著了，你也不叫醒我？」林解語一面說著，一面逕自走到趙明河為她盛好的水盆邊上，撩起清水來洗臉。
「見你睡的沉，便沒叫你。」趙明河道。
「我睡床上，你睡哪了？」
「睡你邊上啊。」趙明河笑。
聽趙明河如是回答，林解語便不再理她。這女人有呈口舌之快的癖好，她早已清楚。
見林解語不理自己，趙明河又走到她邊上道，
「解語，我早晨在城外晃，看見只山雞肥美無比，便打了回來。晚上我給你烤來吃可好？」「好。」
待林解語梳洗完畢後，趙明河便又帶著她去了「洛城小食」。
秋日落葉紛飛，小妖趴在閣樓二層，遠遠的就看見了趙明河的身影，遂喊道。
「明河！」
「小心點！別把頭探出來那麼多！」趙明河見那女孩掙著似是要從窗戶裡掉出來，擔心道。
林解語靜默地跟在趙明河身後，觀察著趙明河的態度，怎麼也瞧不出趙明河那擔心的眼神中有片刻虛假，霎時茫然。也是在那個時候，她越發的覺得眼前這人撲朔迷離，太不真實。
小妖並不喜歡林解語，看她的時候多半帶著敵意。林解語苦笑，心想這孩子如此小，佔有慾卻非一般的強。就這麼想著，她才恍然發現，趙明河的身邊總是圍繞著如此偏執且獨佔極強的人，如小妖，如呂箬瀾，如……林輝夜。
「想什麼呢？這麼認真。」陪小妖出去玩的時候，趙明河慢下來兩步，等林解語跟上。
「沒什麼。」林解語瞇著眼睛答，她只覺得深秋的太陽光線強烈，照得自己眼睛疼。
「若是累了，我們便回去。」
隨著趙明河聲音而來的是大片的陰涼。林解語再次睜開眼，卻發現那刺眼的光線被趙明河用紙傘擋在外面。粉色的紙傘透進柔和的光芒，伴著趙明河溫柔的話語，險些讓人身陷錯覺。
她答。
「不累。若你現在就回去，小妖又該哭了。」
「有你在身邊，我又哪裡顧得上管她？」
趙明河的話語自然無比，就好像這是理所當然的一般。
有那麼一瞬間，林解語恍惚的覺得熟悉，卻……也只是熟悉罷了。
然趙明河正這麼說著，天際忽而捲來一陣大風，小妖被風揚起的沙土迷了眼睛，剛要轉身去找趙明河卻被眼前的畫面給怔住了。
她就見揚起的沙塵中，趙明河背對著自己。她一手撐傘，一手將林解語按在懷中，且……懷中那人……竟是半點也沒被那風吹到呢。
三日的時光過的很快，磐朝十萬大軍補給充足，第二日便會啟程。小妖聽到這個消息後，毫無意外的又哭了。她黏在趙明河身邊，想要叫她帶自己一起走，誰說也勸不住。
林解語坐在一邊望著小妖，覺得當個孩子真好。
她想，如果是個孩子的話……那些所有想說的話語……總可以就這麼肆無忌憚的說出來呢。
對於哄人這一方面，趙明河出奇的有耐心，她一面環抱著小妖，一面柔聲的在她耳邊低語著。林解語也聽不到她說了什麼，只能看見本是哭鬧不停的小妖先是抽泣，而後漸漸安靜下來。
「明河。說好了。」小妖如同一隻小貓一般蜷在趙明河的腿上，喃喃道。
「嗯。」趙明河答。她一邊順著小妖的頭髮一邊道。「說好了。」
小妖睡沉已經是半夜了，婉姐見夜色深沉，便讓趙明河同林解語留在屋裡住一晚上，待天快亮了再啟程。起先趙明河還再三推脫，但也經不住婉姐的熱情，終而答應入了下來。見趙明河答應住在自己的飯莊裡，婉姐便忙碌著吩咐下人們為趙明河和林解語準備了上好的屋子。
趙明河同林解語的屋子均在「洛城小食」的二樓，兩屋相連，床頭相並。林解語看了房間的構造後不語，趙明河也在看到婉姐在掩唇笑後神色瞬間一僵。此時，婉姐見自己的目的達成，便樂著退下了。
「解語要同我一個房間麼？」見林解語只是站在原地望著自己，趙明河道。
「不了。」林解語答。
「那……明日見。」等了會，也不見林解語再說什麼，趙明河便拉開了自己的門，對林解語道。
「好。」
得到林解語的應允後，趙明河就要走進門裡去，卻聽林解語又低低的補充了一句。
「明日見。」
時間在寂靜的黑夜中緩緩流逝，趙明河死寂的躺在床上，望著暗暗的屋頂出神。
當黎明前最黑暗的光線連月色都掩蓋了的時候，她從床上坐起來，這樣的黑暗無時不刻不再提醒她，去赤國的時間……到了。利落的穿好衣服，趙明河走到門邊，她猶豫了半響，終而將門拉開。
「解……」若不是林解語熟悉的氣息在霎那縈繞鼻尖，趙明河險些忽略了門邊站著的林解語。
「你去哪？」林解語聲音清冷，淡淡的問。
「去透透氣啊。」趙明河笑。
「大半夜的透氣麼？」林解語也笑。
「嗯。」聽林解語這麼說，趙明河答。「一想到天亮便要進到荒漠裡去了，便睡不著。」
「既然睡不著，陪我喝兩杯酒可好？」
聽林解語如此說，趙明河才低頭，就見林解語的手正中端著一小壺酒。
「解大人為何今夜想喝酒？」
「既是朋友，陪解語喝杯酒，又有何不可？」林解語笑，一雙眼睛彎起，月牙兒一般。
「既是解語，當然是要陪的。」
趙明河還未邁出房間一步，就這麼被林解語逼了回來。她點燃房間裡的燭盞，在二人面前一人放了一個小酒杯。
「第一次聽見你的名字，是自陛下口中。」林解語給二人將酒斟滿，而後才抬起頭望著趙明河道。「她天天趙明河趙明河叫個不停，從那開始，趙明河就是我聽過最多的名字。」
趙明河就見林解語端著酒杯，一副標準敬酒的姿勢。
「然而真的見到你，卻是在你的生辰宴上，我與你兵戎相見，你卻並未殺我。你雖並未殺我，卻也時刻不忘捉弄我。」林解語靜靜的凝望著趙明河的眼睛道。「趙明河，我真的很討厭你。」
聽到「討厭」二字的時候，趙明河只覺得心都涼了，可是林解語的下一句話，卻讓那涼下的心又暖了回來。
「我雖是真的討厭你，卻也無法忽視待在你身邊那無比安心的感覺。」林解語如是說著。「感謝你帶我看到了這個世界上其他的美景，感謝你將我留在磐朝，感謝你……在我心灰意冷的時候出現在我身邊。趙明河，我感謝你。這一杯，我敬你。」
趙明河就見林解語抬起酒杯一飲而盡，她笑，終而也緩緩將酒杯放在唇邊，喝了個乾淨。
放下酒杯後，趙明河又起身為二人斟上，道。
「第一次遇到解大人的時候，你在彈琴。我很喜歡你的琴聲，每年打仗回來，都會去聽，一聽就是一晚上。然而真正看到你的時候，卻是在天鳥閣，那時我站在閣樓的底下，你卻彷彿站在天穹的頂端似的……那樣明媚。然……就在我轉身要走的時候，你卻開始彈琴……那琴聲婉轉流長猶如天鳥餘音……竟讓我……哭了。」
林解語就見趙明河的眼睛被燭火照的涼涼的，瞳中隱又水光的色澤。
「莫不是現在又要哭了？」林解語笑。「趙大人真愛哭呢。」
「嗯。」聽林解語調笑自己，趙明河又將酒斟上道。「我從小就愛哭。」
「若讓大家都知道自己的大將軍愛哭，大家會如何想？」
「我又為何要去理會別人怎麼想？」
二人就這樣一杯一杯的喝著，趙明河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才見林解語才站了起來。那女人回頭，望著自己笑道。
「跟趙大人喝酒果真盡興，下次……」
「可還有下次？」不等林解語把話說完，趙明河問。
林解語只覺有冰冷的刀鋒抵在自己的脖頸，遂笑道。
「既然趙將軍已經知道，又為何要問……？！」
趙明河只見被自己拿刀刃抵住的林解語在回答間已經轉身，那女人以極快的速度拔出腰間的長劍，瞬間將自己的刀刃打偏。
僅那一刻的對視，二人均在對方紅色的眼瞳中，望見了自己。
「我說過的。」林解語道。「只要你傷害陛下，我不會手下留情。」
「我也說過，我知道了。」趙明河道，而後望向林解語。「那樣的話，便連你也一起殺了就好……！」
在趙明河答話的瞬間，林解語就見她舉起手中的刀刃就朝著自己砍來！
那刀刃在砍過來的霎那就帶上了熊熊的烈火！沒錯，在斬殺巨龍的時候……林解語見她用過這把劍。
只是這一回……是對著自己用的。
「噹！」的一聲，林解語後退一步，抬劍擋住！兩劍猛烈撞擊，發出巨大的響動來！
她冷冷的抬起雙眸，輕輕道。
「趙明河……再見了！」
待林解語話音剛落，二人的劍光便又再次交纏在一起！紅色的眸瞳同時牽引著巨大的力量，幾乎要降這個狹小的房間炸裂開來！
趙明河只見林解語氣息森冷招招絕命！殺機洶湧！被這樣的殺意洶湧的衝擊著，她只覺得心臟猛烈的疼痛，難以自持！
這樣強烈的疼痛感自心靈深處湧上來直衝大腦，讓她的意識變得模糊起來！
被巨大的悲傷纏繞，趙明河只知道舞劍回擊，分明已經注意不到身上直流鮮血的傷口來。林解語身姿輕盈，與趙明河狂躁且絕望的氣氛形成了一種強烈的對比。
趙明河就這麼大力的回擊，卻在回擊途中感覺嗓中一陣腥甜，居然咳出一口血來！林解語見趙明河咳血以為其毒效發作。非但毫無憐惜之色，反而下手更重了！她一手挑掉了趙明河手中的烈火神劍，將趙明河踹倒在地！
就在趙明河倒地的瞬間，林解語飛速移到她的身邊，一腳踩上趙明河還未來得及抬起的胳膊，幾乎將之踩碎！沒有任何迴旋的餘地，她高舉利劍狠狠地朝著趙明河的心口猛刺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