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一章 記憶軸卷 文 / 盈月流光
一路昏昏沉沉的,林解語被護衛隊護送回了皇宮。剛一進到達坤弘殿，林解語就看見了正等在大殿門口的傳儀。那上了年紀的御前太監正一臉憂愁，在殿門前來來回回的踱步。
「傳儀公公。」林解語下馬道。
「哎喲,我的解大人吶，您可算是回來了！可急死雜家了！」傳儀見林解語回來，瞬間如獲大赦一般，立刻要帶她去見林輝夜。「陛下等您好幾天了！這些個日子都沒有睡好吶！」
「我現在便進去見她。」見傳儀這反應,林解語便想要進到坤弘殿裡去。
「您這是想要去哪裡啊？」傳儀見這女人急匆匆的就要往殿內走,趕忙挺身攔住了她。
「坤宏殿。」
「陛下現在可不在坤宏殿，她已經好幾日沒有上朝啦。」傳儀道。「這會兒……她該在您的萬靈殿內……等著您吶……」
林解語從未覺得從坤宏殿回萬靈殿的路有如此漫長，眼見馬車的速度越來越快,她卻覺得每一刻都過的更加慢了。
半個時辰後，馬車終於停在了萬靈殿門口。林解語一下馬車就見小竹白著一張臉等在門外，心下又是一沉。
「主……主子。」
「嗯。」聽小竹的聲音都在抖，林解語道。
進了萬靈殿後，林解語問了小竹林輝夜的位置，便逕自朝著那個方向趕去。小竹同傳儀利索的跟在她的身後，一點也沒有慢下來。
「主子，別太擔心……」見林解語一聲不吭的走著，小竹道。「奴婢見陛下正在庭院裡喝茶，應該不會有多大的事情……」
小竹本以為林解語不會聽自己說的話，卻不料那本是快步前行的人兒忽然停下了腳步。小竹就見林解語回頭，一雙冰冷的瞳含著難得的溫柔。
她聽她輕聲道。
「小竹，我沒事。」
趕到花亭的時候，林解語看到了林輝夜。
藍透的天空下，那個女人身著龍袍挽著灰髮，正坐在庭院中的小石凳上喝茶，完全看不出半點情緒來。
花庭裡的花此時已經全部凋謝了，就連樹枝也是光禿禿的。
「陛下。」林解語輕輕走過去，單膝跪在林輝夜面前，低聲道。
「趙明河死了？」沒有過多的寒暄，那女人只問了五個字。
林解語只覺得心臟跳的厲害，就連呼吸都困難了起來。
「朕問你。」見林解語半響都沒有回答，林輝夜輕輕伸出手捏住了林解語的下巴，迫使她抬頭望著自己，問道。「趙明河死了？」
「是。」林解語回答，聲音裡有絲隱約的顫抖。她一眨也不眨的望著林輝夜的眼睛，卻望不出任何情緒。那雙平日裡無比靈動的黑色眸瞳，此刻平靜無瀾，什麼也折射不出來。
「怎麼死的？」林輝夜又問。
「是臣……！」
林解語只覺得臉頰一陣劇痛，整個人被林輝夜扇翻在地上！霎那間，濃郁的血腥味在她的鼻間瀰漫開來。
幾乎沒有愣住的時間，林解語立刻從地上爬起來！她端正的跪在林輝夜的面前，低頭。
「為何殺她？」頭頂上，林輝夜清冷的聲音再次傳來。
林解語依舊低著頭，不語。
見林解語一個字也不說，林輝夜似是愉悅的笑了兩聲，而後問道。
「不說？」
林解語只覺的口鼻處的血一直往下流，怎麼也止不住，遂不敢抬頭，只得低聲道。
「趙明河要叛國。」
「她叛了麼。」林輝夜道。
「等她叛了就來不及了！」
「朕都沒怕你怕什麼！」
似是積壓了很久，林輝夜朝著林解語大吼出來！
那聲音不尖銳，卻震得林解語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臣怕什麼……
怕什麼？
那一瞬間，有無數的話語在林解語腦海中交織，卻怎麼都說不出一句來。
臣害怕太多的東西。
可是……您都沒怕……臣的害怕……要如何自處？
見林解語如一潭死水一樣沉寂在原地，林輝夜從剛才那樣狂暴的情緒中抽出身來。她側目斜睨一直縮在角落裡的傳儀，淡淡道。
「傳朕口諭，收回林解語之『林』姓，革除其御前暗衛統領，丞相之職，即日起，發配利州，永不回朝。」
「是……！」傳儀麻利的記下林輝夜的口諭，很快就縮了回去。
林解語跪在地上，整個人都空白了。
回來的路上，她想過無數的可能，她甚至想過林輝夜可能會殺了自己，卻從未想過……有生之年，再也無法看到林輝夜。
收回林姓。
革除官職。
永不回朝。
生命的意義如同被抽空了一般，什麼也沒有剩下。
十幾年的歲月一瞬間失去了意義。
「既然如此，您又為何賜臣一死了事？」林解語笑，卻覺視線被淚水暈濕，一片模糊。「啊……不夠……不夠麼？臣的死抵不了趙明河的死……唯有如此，才能償還麼……」
聽林解語如此道，林輝夜轉身，似是要離開。
林解語只聽她道。
「若你想死，便死了吧。」
林輝夜如此道，便抬步就要離去。林解語睜大眼睛，只覺得林輝夜的每一個動作都被無限拉長放緩，然後從自己的生命中……抽|離。
「陛下！！！」有那一瞬間，林解語只覺得世界都坍塌了。她大聲哭喊著，衝上去想要將林輝夜抱住，卻不料被林輝夜一手揮開，再次摔倒在地上！
「陛下……陛下！！！！陛下……」也顧不得額頭被磕破，林解語連爬好幾步，緊緊的抱著林輝夜的跪，哭道。「陛下！臣錯了……臣真的知錯了！陛下……求您原諒臣這一次……臣真的知錯了！！！」
被林解語將腿抱住，林輝夜停了下來。傳儀便見她的皇帝陛下一腳踢開那個死纏著自己不放的女人，繼續向前。
「陛下……求您別讓臣走……臣錯了……求您了……陛下……」
然林解語似是已經瘋了，她大哭著，死死抓住林輝夜的腳腕，完全顧不得周圍直人的眼光。
林解語就這樣拚死的抓著林輝夜的腳，直到她蹲下來，將手掌覆蓋在自己頭頂。
「解語，放開。」
安定且包容的掌心，熟悉又溫柔的命令。
這一切的一切，讓林解語掙扎著的雙手停了。她眼睜睜的看著林輝夜再次站起身來，將她的腳從自己那鮮血淋漓的指縫中抽離。而後，轉身，離開。
林輝夜一走，整個萬靈殿就空了。小竹趕忙跑到林解語邊上將之扶起，就見那人的身體微微顫抖著，緊閉的眼睛一直在流淚。那眼淚跟她滿頭的鮮血混在一起，已然成為了紅色的血淚。
「主子……」小竹輕聲喚她，也不見懷中的人有反應。「主子……！」
「疼……」半響，她才從林解語嘴裡聽到一個字。在一低頭，卻見林解語的手緊緊攥著自己心口處的衣服，連呼吸都困難。
「哪……哪裡疼……奴婢給您看看……」見林解語這幅模樣，小竹哭道。
「疼……疼……！」然林解語似乎已經是沒有意識了，僅僅在重複著這個字。「疼！我疼……」
「主子不疼……小竹在……有小竹在呢……」小竹將那緊緊攥著心口幾近窒息的林解語抱在懷裡，哭道。「有小竹給您換藥看病……主子不怕……」
小竹就這麼喃喃著，哭著。一直到她發現林解語全身都涼了下來，才又害怕的試探著叫道。
「主子……？主子！！！」
林解語只覺得自己在一片黑暗中下沉，這黑暗無邊無際，無聲無息。然……就在林解語以為自己會這樣一沉到底的時候，卻聽到了有個聲音在呼喚自己。
羽……
羽……
小羽……
「誰……」
是我……小羽……
「誰是小羽？」林解語疲倦的問道。
「你啊，怎麼，連自己叫什麼都不記得了？」那聲音道。
「我……叫……什麼？」林解語道。
「朝羽。」
「朝……羽？」
「朝羽殿下……您是我們靈犀一族的希望呢……」那聲音溫柔道。「這……可……千萬不能忘記。」
朝羽。
朝羽……
這兩個字如同一把鑰匙一般，將那深埋於黑暗中的大門打開。
霎那間，林解語只覺那些記憶如同卷軸一般被緩緩拉開，不可遏止的，全部朝著自己湧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