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別再回來 文 / 盈月流光
朝羽是在黑傀教離開的前一日得知朝陽要走這件事的,告訴她這個消息的人不是朝陽，不是谷主夫人，而是……掃地的小丫鬟。
「你們說什麼？」本是路過中庭的朝羽，在聽到那些丫鬟正在發愁給陽少君的送行禮後，腳下便像生了根似的,一步也挪不動了。
「沒……沒什麼。」被朝羽突然的詢問嚇了一跳,小丫鬟趕忙噤聲道。
「我再問你一遍，你們剛才說什麼？」發現那小丫頭遮遮掩掩,朝羽冷下眼眸道。
「也沒什麼……就……就是……陽……陽少君明日便要隨著黑傀教離開靈犀谷了……」本是被谷主夫人囑咐一句話也不能多嘴的小丫鬟被朝羽的紅瞳壓得喘不過氣，便小聲道。「我們……我們就是在想給少君送些什麼……好讓她路途上開心些……」
「她什麼時候走？」
「明日……」
「什麼時候決定要走的？」朝羽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腦海中雖是一片空白,嘴巴卻一直在問話。
「大概是半月以前罷……？」
「是真的要走嗎。」
「是真的。」小丫鬟點頭道。「谷主夫人吩咐咱幾個張羅了半個月呢……」
「還有誰知道這件事？」
「大……」小丫鬟低著頭，咬唇低聲道。「大家都知道……」
大家都知道。
唯獨,我不知道嗎。
朝羽站在原地半響，本是想笑的，卻不料只是掉下兩顆淚珠來。
「殿……殿下！您怎麼哭了？」原是怯懦的丫鬟在見到朝羽落淚後，一下子慌了神，趕忙問道。
然朝羽卻沒有再回答她的話，只是轉過身去，逕自走了。
小丫鬟只覺得朝羽雪白的裙擺帶起了風，一陣涼涼的風。
其實自從路過中庭的花園後，朝羽便不知道要去哪裡了，她一直不停的走，卻最終還是走回了屋子裡。那個……她同朝陽一同度過十載歲月的屋子裡。
朝羽靜靜的坐在床沿，任由窗外的陽光照在自己身上，卻並不覺得暖和。她張開雙臂將自己緊緊環抱住，卻怎麼也驅散不了心底的寒意。
「我就說呢……我就說……你怎麼捨得多看我兩眼。」朝羽笑，任由淚水順著臉頰滑落。
回想著半個月以前，朝羽就發現朝陽總是時不時的在望著自己發呆，她本以為她只是看不夠自己，卻不料她還真的是「看不夠」自己。
「你給了自己看著我記著我的時間……卻為何，不給我這個時間……」朝羽喃喃道，卻發現自己連笑容也掛不住了，連眉頭都皺了起來。
夜裡的時候，朝羽不再哭了，而後，門被敲響了。
「進來吧。」朝羽也不清楚她自己有多麼熟悉朝陽的一切，甚至……連敲門的力道都熟悉。
「小羽……」朝陽把門推開，走進來，卻也不走近，只是站在離朝羽幾步之遙的地方。
「你怎麼來了？」朝羽笑，轉頭望她。
「我來……我來跟你說……」朝陽張口，卻覺得話語乾澀，怎麼也說出不來了。
「說什麼？」朝羽輕聲問。
「我明日……要走。」半響後，朝陽還是道。
「去哪？」
「去一個……很遠的地方。」朝陽努力穩住語氣，笑道。「娘說……讓我跟著黑傀教多學點本事，好回來保護咱們靈犀。」
本是哭了一日的朝羽聽見這句話以後，眼淚又流了下來。她轉過臉去面向窗外，而後輕聲道。
「那就去吧。」
寂靜的夜仿在朝羽的話音落後，佛被蒙上了一層紗，顯得飄渺起來。
星河朦朧，夜色寂寥。
朝陽站在門旁，朝羽坐在窗邊，時間就此凝滯。
「今夜，可以跟你待在一起嗎。」也不知過了多久，朝陽才道。
「你覺得呢？」朝羽笑。
「我不知道，所以問你。」
不知道……
她說，她不知道。
也不知是怎麼的，朝羽總覺得今日的朝陽格外陌生，說出來的話總讓她想哭。
「你走吧。」
朝羽道，卻不見朝陽離開，遂一手將身邊的小桌掀翻尖聲吼道。
「走吧！！！」
「小羽……小羽……」似乎就在等待這一刻的風雨襲來，本是看上去冷靜些的朝陽似乎也繃不住了，她站在原地卻敢上前，只得揪著衣角大哭的呼喚著朝羽的名字。「小羽！」
「你叫什麼！！！滾！！！！滾！！！！你滾！！！！」聽見朝陽哭，朝羽的心更加疼了。她倏的站起來，走到朝陽身邊，一把將她推出門外去！
「小羽……！」朝陽被朝羽推的一個踉蹌摔倒在地，卻趕忙爬起來想要走去朝羽身邊。
「為什麼走？」只見月光下朝羽雙瞳猩紅，如是問。
「我……」被朝羽的紅瞳緊鎖，朝陽站在原地，無法動彈。
「是因為我麼。」朝羽笑，酒窩淺淺。「因為無法再面對我，因為討厭我，因為說過會保護我卻做不到，因為說過會一直在一起卻與娘相悖無法忤逆，所以都不敢告訴我，就要走麼。」
「不是……不是的！」
我最在乎的人，最愛的人，是你。
我怎麼會無法面對你，我怎麼會討厭你，保護你是我今生的願望，一直在一起又怎麼與娘相悖了呢……
我只是，想要給你一次得到愛情的機會。
我只是想給你……我這一生也無法給你的東西……
我一點也不想走，我想保護你，想一直跟你在一起。
可我卻無法……給你愛情……
即便這樣，我也覺得能跟你一起一輩子就很好。
只是……我又怎能如此自私！
然，這一切朝陽想說的話，卻只能融進不斷的否定中，再無其他說出口。
「不是的小羽……」
「那是什麼？」
朝羽問。
朝陽……卻答不上。
沉默中。
朝羽就這麼站在原地，望了朝陽良久，終於……將門合了起來。
門外，朝陽淚流滿面。
門內，朝羽……萬念俱灰。她退去鞋襪，翻身滾進朝陽平日蓋著的薄被中，然這薄薄的被子卻不能給她一絲溫暖，只能叫她混沌了時間。
「朝陽……別走……」朝羽躲在被子裡，帶著哭音小聲道。「朝陽……你別留下我一個人……求你了……要走……也帶著小羽好不好……」
「我再也不哭不鬧不任性……我不發脾氣……求你……別這樣離開我……」
「好不好？」
「好不好……」
好不好……
這一晚的爭執並沒有阻止朝陽離開的步伐，天還沒亮的時候，朝陽便身著黑傀教的淺藍教服，坐在了即將要使出靈犀谷的馬車上。
本是在朝羽門外站了一宿的朝陽此刻卻一點睏意也沒有，她只覺得自己的心彷彿被泡在了一大缸的醋底，酸澀難忍。彷彿隨時都要跳脫這裡，回到那熟悉的環境中去。
「少君，可以走了麼？」同著教服的小七掀開車簾，有模有樣的問。
「小羽可有來麼。」
「她怎麼可能來。」聽到小羽二字，小七歎氣道。「待我把你送到後，便隨著靈犀谷的侍從回來照顧她，你就別擔心了。」
「嗯。」聽小七會陪著朝羽，朝陽那顆懸著的心霎時放下不少。
「你什麼時候回來？」小七問。
「小羽長大的時候。」聽到這個，朝陽笑道。
「為什麼是小羽長大的時候？」不解朝陽的回答，小七問。
「那時候，我便敢跟她說明一切了罷。」
「現在不敢麼？」小七道。
「現在……她還那麼小。」朝陽道。「我也還沒有跟她說這些的勇氣……」
「我知道。尤其……你們從小一起長大，有些東西，很難辨別清楚。」
「幾年以後我們會變成什麼樣子？」這麼聊著，朝陽的心情似乎略好起來。
「小羽那美人胚子不用說，長大一定是靈犀第一美。」小七鼓氣道。「而朝陽你……也一定不會遜色於她的。」
「那你呢？」
「我就是大美人們的追隨者。」小七笑，而後伸出小指似是想要拉鉤道。「一直守護你們。」
「嗯。」朝陽跟她勾小指道。「說好了，我們……要守護彼此。一直……一直。」
靈犀被第一縷陽光普照的時候，黑傀教的隊伍開始出谷。朝陽剛上轎子坐穩，便聽見了朝羽的大喊聲。
「朝陽！！！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是走還是留下！！！」
聽到喊聲的並不止朝陽一個人，很快出行的隊伍就沸騰了起來。朝陽坐在轎子裡，睜大眼睛，連呼吸都困難了起來。
「我數到三！！你要是留下就下轎子！！！」沸騰的隊伍並沒有阻止朝羽的喊聲，她站在山頭上，將雙手攏在唇邊大聲吼道。「一——！！！」
朝陽閉上眼睛，深呼吸。
「二——！！！」
「三——！！！！」
「出發！！！！」
朝羽朝陽在那一刻幾近同時的喊出來。眼見時間也不便耽擱，黑傀教眾微微朝朝羽鞠躬行禮後，便朝著離去山谷的方向駛去。
「四……」朝羽看著開始行進的人群，忽覺視線模糊，聲音也啞了。「五……」
「殿下……咱們回去吧。」見朝羽數數字數的心酸，隨行的小婢女道。
哪知朝羽在聽到她這句話後，便又不死心的大聲吼道。
「朝陽！你走！你走了就再也別回來！！！」
「我再也不要看到你了！」
「我再也不要看到你了朝陽……！！！我恨你……我討厭你！！！我討厭你！！！」
然，任性無用。
沒有任何人因為停下腳步來。
「殿下……他們走了……聽不到了。」小婢女陪在朝羽身邊，眼見人群漸漸行遠，就要消失不見。「你就算這樣叫……陽少君也不會回來了……」
「朝陽你回來……你回來！我讓你回來！！！」
然朝羽不聽那小婢女的，依舊在朝著朝陽離開的方向喊，喊道淚眼朦朧，喊道聲嘶力竭，喊道……連站著的力氣都沒有。
「回來……」
「求你……」
求你了……
我求求你了……
在朝羽反覆無常的那一刻，小婢女對盾的印象頭次發生了改觀。
那個大家口中所說的靈犀神盾，站在權利與地位的頂峰之人……
竟也有如此狼狽不堪，無可奈何之時。
作者有話要說：有一種人去樓空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