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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147章 心尖 文 / 盈月流光

    你是我心尖上住著的那個人。

    無論時過。

    無論境遷。

    「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

    「你就……休息休息可好?待您醒了再看也不遲啊。」

    自從靈犀回來以後,林輝夜已經有七日不眠不休了,她一回到延年宮便差人去拿來了有關於靈犀的所有記載,此刻堆在她房間裡的卷軸已經跟小山一樣厚了。

    「不睏。」話語間,林輝夜又展開一個卷軸,看了下去。小丫鬟就見昏黃的燭火中,林輝夜寧靜卻略顯稚氣的容顏上透著認真的神情。

    「有什麼事……需要您如此著急……」林輝夜不睡,小丫鬟自然也不能睡。她就跪在林輝夜身邊,一邊幫她研墨,一邊問道。

    「我要離開一下。」林輝夜也不避諱,如此答。「去這書裡的地方……」

    「殿下不是才從那裡回來麼?為何……又要去了?」

    「如果一個人從來沒有想要的東西,那麼她或許可以心如止水的留在這偌大的深宮裡。」林輝夜涼著一雙眼睛答。「可是現在,我想要她。」

    「誰?」

    「朝陽。」林輝夜道。

    「靈……靈犀的少君。」聽到朝陽這兩個字後,小丫鬟明顯的顫了一下。

    朝陽,那個號稱靈犀之陽的孩子。

    殿下……竟然……想要她。

    「殿下……離開皇宮是何等的難……您若是想要她,把她接回宮裡來不就好了?這樣您也不用冒險,還能天天看見她。」

    「不。」林輝夜答。「我現在還太弱……且不說她能不能來我身邊……即便是來了……我又要如何從皓兮他們的手上……保護她。」

    他們連我都不放過,又何況是我喜歡的人。

    「就算再想去,您也不必急於一時啊。」小丫鬟喏喏道。「您的身子本身就金貴……再這樣下去……」

    「我總覺得心急……每晚睡覺總會做夢……夢見她。夢見她離我那麼近,近到我一伸手就能把她抱在懷裡。可是夢醒了……卻什麼也沒有。」林輝夜如是說著,眉宇見透出淡淡的憂愁。「那傢伙那麼笨,身邊又有一個那樣強勢的妹妹虎視眈眈……如果我再慢一些……她就要被別人搶走了……」

    「殿下……」

    「左……直……左……右……憐兒,這些日子,我一出宮門就開始記路,將我走過的地方全部記下來。我的腦海裡……有一副皇宮的底圖,所有的細節,我有朝一日一定會全部記下來。若是父皇不准我離開,我就自己走。」林輝夜道。「憐兒,屆時若是我逃走了,你就去跟著恆之哥哥。他為人寬厚,帶人友善,一定會善待你的。」

    「殿下……」似乎感覺到林輝夜是真的要逃,憐兒心裡失落,不再做聲,只是悄悄為林輝夜研起墨來。

    由於林輝夜不聽勸阻,又是七日過後,終於病倒了。她躺在床上,讓憐兒在身邊給她念卷軸。

    「殿下……這裡……有首歌的作詞很是奇怪……上面寫著……靈犀鎮魂曲。要聽聽嗎。」

    「靈犀鎮魂曲?」林輝夜只覺得全身都很冷,她蜷在被子裡,淡淡道。「好,念來聽聽。」

    「聲已停,物已靜,花挽殘垣,空無一人……吾願夜幕籠上,清月流輝……」

    願曠古的風,吹過時間之隙,留下永久痕跡……

    曾經繁華憶往昔,鏡花水月樓台裡

    將此歌聲賦予君,願君魂魄得安息

    長琴對月,古劍秋風,殷紅鳶栗開滿山

    久遠傳說,柳梅之神,守城世代延萬年

    不知盾殤,不知劍淚,不知二神悲與樂

    惟願護你,永世不移,屍骨化為塵與土

    思君不變,君可知?香火繚繞,鎖遊魂

    銘心吟唱,君可聽?流轉時光,烙心間

    「聽上去像是鎮魂的歌謠。」林輝夜細細的聽著,一雙清輝流洩的眸瞳閃爍。「倒不知是配了什麼樣的曲子。」

    「下面記載著呢,確實是靈犀的鎮魂歌謠。」憐兒笑答。「書中記載當靈犀的子民靈魂歸天的時候,都會唱這首歌。傳若,若是有此歌陪伴,他們的靈魂便會得到永恆的安靜和幸福。」

    「是麼、」林輝夜淡淡道。「下一卷。」

    「是……」

    那夜,憐兒一直誦讀著書卷,而林輝夜終究在昏沉中淺淺睡去。

    這樣看書寫字認路畫圖的日子大概過了數月那麼久,一直都相安無事。直到某日清晨,憐兒跌跌闖闖的跑到林輝夜身邊為止。

    「殿下……殿下不好了!」

    「什麼不好了?」林輝夜放下手中的卷軸,問道。

    「今日早朝的時候……傳來消息……說是……說是陛下……陛下之前派去靈犀的使者死了……現在……陛下盛怒正要派人去討伐靈犀!說是要他們集體移居磐朝皇城,以供血皇室為職贖大不敬之罪……若他們不從,就一個不留,全部殺光!帶……帶血回來即可。」

    憐兒先前也只顧著說明事情,卻沒注意到林輝夜的臉色。

    現在再看去,也只能用慘白二字來形容。

    「不行……不能這麼做……不能……」

    「殿下……您冷靜……咱們想想法子……」其實憐兒也不知道能想出法子,她只是覺得林輝夜的臉色太難看了,隨口一說。卻不料林輝夜根本沒在聽,直接越過她跑了出去。「殿下!!!您去哪???」

    林輝夜的去處其實很容易猜到,她去了議政的坤宏殿。但是門口的守衛卻把她攔了下來,任林輝夜怎麼掙扎也沒有用。

    「都給我滾開!我要見父皇!!!我要見父皇!!!」

    「公主殿下,陛下還在殿內與諸位大臣商量政事,您就先回去吧?」御前公公被支出來解決紛爭,卻不料平日肅靜的林輝夜此刻就是扭著一根筋,怎麼也說不通,只得歎口氣回去稟告皇上。卻不料,皇上只是說,若不肯回去,便跪在殿外罷。

    於是,林輝夜端端正正的跪著。

    夜裡,下起了雨,憐兒撐著傘,勸林輝夜回去。然而林輝夜似乎像在害怕什麼似的,一步也不敢挪動。就好像,她怕只要她一走,靈犀就要毀滅了似的。

    後半夜的時候,雨越下越大,在林輝夜耳邊隆隆的響。這樣的黑暗和龐大的雨聲讓她想起了多年前的那個晚上,那夜,她也是如此跪著,祈求她的父皇下葬自己的母妃。然……

    「殿下,冷嗎?」憐兒感覺到林輝夜在明顯的顫抖,心下更擔憂了。

    「父皇……」林輝夜喃喃。「父皇……」

    「殿下……」

    「父皇……是不是……無論輝夜怎麼跪也沒用……」林輝夜道。「輝夜從小到大……就跪過兩次……卻沒有一次能改變您的心意……為什麼……為什麼輝夜所有愛戴的……在乎的人都要遭受如此的結局!為什麼……」

    「殿下……您可別哭……奴婢看了心疼……」憐兒幾乎從來沒見林輝夜哭過,甚至是埋葬母妃的時候也沒有掉過一滴眼淚。再難熬再黑暗的時光她永遠都能堅持下來。所以,憐兒也不明白,為何這回林輝夜竟會紅了眼睛。

    就好像……她拚命的將一樣東西放在手心上……然後……那樣東西就眼睜睜的要碎了。

    林輝夜的下跪終究沒能阻止皇帝攻打靈犀。反而因為違抗聖意被打入了大牢中,美名其曰是讓她在牢中思過。林輝夜靜靜坐在天牢中,任無聲無息的黑暗從自己身邊遊走。她也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是白日還是黑夜,她只知道期間林皓兮帶著人來嘲諷過自己,之後便再也沒有出現。

    直到有一日,他又來了,帶來了一個消息。

    「皇妹,告訴你一個好消息,靈犀全族都被父皇滅了。」林皓兮得意道,他本以為這麼說也就是氣一氣林輝夜,卻不料她就見林輝夜乾裂的唇微微動了動,一雙幽黑的眼瞳裡,竟流下來了淚水來。

    「你……你……你怎麼哭了?」怎麼欺負林輝夜也不見她哭,只是如今這樣一句話就惹得她在自己面前流淚,林皓兮覺得不自在極了,竟一時間不知所措。

    「皓兮。你說……靈犀滅族了?」

    「嗯。」林皓兮答,答的沒有底氣。

    「全部……都死了?」

    「當……當然!他們違抗父親,一個活口都沒有留!讓他們跟我大磐朝作對……活該!」

    「……」有一霎那,林輝夜只覺得心臟彷彿碎了,她一把抓住胸口的衣服,緊緊攥在手心裡,整個人蜷縮起來倒了下去。林皓兮就聽見她強忍著屋簷,似乎已經失了神志。「輝夜……輝夜??」

    「黃子殿下!這下咱們贏啦!看那林輝夜還敢不敢囂張!」完全不知道林皓兮在想什麼的小斯一時間高興的手舞足蹈。「殿下……接下來咱們應該怎麼做?」

    「怎麼做……?」林皓兮咬著牙,一巴掌將那小斯扇倒在地,怒吼道。「給本殿傳御醫來!!!!本殿這就讓父皇接她出來!!!」

    那挨了巴掌的小廝一頭霧水,只得趕緊請御醫去了。

    林輝夜生了一場重病,病裡昏昏沉沉的,只是重複著一首奇怪的歌謠。林皓兮側耳去聽,只能聽到零星的隻言片語。

    「聲已停,物已靜,花挽殘垣,空無一人……吾願夜幕籠上,清月流輝……?」林皓兮喃喃重複,然後記了下來去太樂府詢問,卻沒有任何一個樂姬聽過這個曲子。查無結果後,林皓兮也放棄了。他居高臨下的看著還在昏睡的林輝夜,低低道。「這女人……也不知道一天都在想什麼……」

    憐兒感覺林輝夜自醒來以後,性子冷清了不少,也不再查看靈犀的書籍,將之全部都束之高閣了。只是她偶爾還是會寫一些東西,憐兒遠遠的看著林輝夜奮筆疾書,一頁一頁的寫,寫到最後又全部都撕碎了,一把灑向天空,然後任由那些紙片紛紛落下,落滿一地。待她去打掃的時候,才見那些紙片上密密麻麻,全部寫著靈犀的鎮魂歌。

    「殿下……他們一定會安息的……一定會……聽見你對他們的祈願……陽少君也一定……可以聽見……」憐兒一邊將紙片收起來,一邊喃喃道。

    見慣了林輝夜冷清的模樣,憐兒開始懷念起她微笑的模樣,只是憐兒知道,她這一生應該是再難看見輝夜殿下笑的樣子。直到一個叫趙明河的人出現為止。那個人並不是什麼善類,至少憐兒從第一眼見她起便不怎麼喜歡,她有著與朝陽截然不同的氣質,卻都能讓輝夜殿下開心起來。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憐兒眼中的林輝夜似乎又漸漸的開始擁有了喜怒哀樂,她會早早爬起來站在城牆上等趙明河出征回來,會盼望,會期待,甚至在她當上了皇帝之後,以後親自下了御廚房為她熬製羹湯。

    她會自動屏開趙明河所做的一切不好的事情。

    她已經漸漸忘記朝陽的事情了。憐兒想。

    不過這也許是好事,畢竟……趙明河活著,而朝陽已經死去。無論趙明河多麼壞,朝陽多麼好都沒有關係。存活於世界上的人總不能被逝者牽絆一生。

    正如憐兒所想,有時候林輝夜也在想,現在擁有趙明河在身邊,若是有朝一日……朝陽回來了,就那樣站在她的面前一臉笑容,屆時……她又該如何去選?

    每次只要一想到這件事,林輝夜就覺得頭疼,憐兒說她是杞人憂天,那朝陽已經死了,又如何會活著出現?

    是啊……

    朝陽已經死了……

    又如何會活著出現?

    怎麼會出現在朕的世界裡……?

    然而,朝陽和趙明河就像站在同一桿秤的兩邊似的,不相上下。在林輝夜的心中各自擁有自己的位置,直到有一天命運將這桿秤兩邊的人融在一起,變成林輝夜心尖上永遠也不可磨滅的存在。

    林輝夜還記得那是她帶著趙明河去泰山祈福的夜裡,那夜,自己吃了柳睿的醋,非要趙明河也唱歌給自己聽,趙明河再三推脫,終於惹怒了自己。林輝夜還記得那夜自己就鼓著氣坐在馬車的另一端,也不回頭去看趙明河一眼。

    「陛下。」也不知道僵持了多久,趙明河忽然輕歎一聲,似乎是妥協了。「陛下。臣唱歌給你聽好不好?」

    林輝夜聽的心動,卻還嘴硬,悉悉索索的移動了下位置,就是不肯說話。然見林輝夜這模樣,趙明河卻笑了,她溫柔道。

    「輝夜。輝夜,來這邊。」′

    林輝夜被她的笑容惹得沒轍,只得放緩語氣道。

    「朕不要過去,你……你就在那唱罷。」

    聽著林輝夜的回答,趙明河似乎對輝夜的孩子氣略有無奈,寵溺的搖搖頭,而後……開始輕聲吟唱。

    「聲已停,物已靜,花挽殘垣,空無一人……吾願夜幕籠上,清月流輝……」

    乍然再次聽到這受被賦予了曲子的歌謠,林輝夜的瞳孔猛然收緊,她側頭,細細的望著趙明河的眉目,片刻也不敢移開眼睛。

    朝陽。

    眼前這個唱歌歌謠的女人,眼前這個自己深愛的趙明河,竟是……朝陽。

    有一瞬間,林輝夜只覺得眼眶紅了,只想一把將眼前之人抱進懷裡,卻一忍再忍,終於忍了下來。

    當夜……林輝夜便又做夢了。

    再次……夢見那個已經被遺忘的過去。

    夢中,小小的朝陽撥開那一片黑暗,對自己……伸出一隻手。

    而自己,終是伸出手去,將她牢牢握在掌心裡。

    朕心裡的那個你。

    無論時過,無論境遷。

    永遠都是心尖上唯一的存在。

    誰也別想搶得走。

    誰也別想留得住。

    明河,朕愛你。

    總有一天,會讓全天下知道,會萬世千古的流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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