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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6章 夢碎 文 / 蕭蕭十香

    「反正就是不一樣…」原本想搪塞過去的,可貼著我背的胸膛一直蹦跳著強而有力的心跳,他滾燙的身體傳遞著我也滾燙的,離得那樣近,他的呼吸就在我頰邊,不自覺道:「嗯……他喜歡我,而我也曾喜歡他……而我們,這兩個條件似乎都不具備。」說及此氣也來了,「迷*魂*藥裡你為何要多加催魂散?」我質問道。

    他不說話,只下顎抵在我肩上。我氣道:「那藥我也被迫一同吃了,我若對他動情,豈不也一起命喪黃泉?」我回頭看他,「你不顧及我,至少也該為肆兒著想……」

    「不會的,」他抱住我,「不會對他動情的。」他的聲音帶著溫軟甜膩的蠱惑,和自己說服自己的淒惶,握住我腰身的手掌心也一片潮濕。

    ……到底還是緊張呵!

    他低低道:「本來你不想要他死,我就很生氣……」

    低眼望著他抱住我身體的手臂,一時就那樣望著,情緒像因冬日冷風侵蝕受了潮,說不出是低黯還是堵塞,和前次隔了三四年的那個別有用心的吻不同,這是他發自心底的,甚至不帶有因那個吻激起的深層**衝動,只是這樣單純地抱著,像是欲將我與他的身體熨帖在一起,不有分離。這樣的親密,單純的親密,沒讓我排斥,甚至也懶得去想何以就不排斥,有一些溫柔自心底生起——這世間,還有人與我在一起。不像在邊地與北皇漓夫妻並肩的那三四年,人雖在一起,甚至還被夫妻之名緊緊捆綁著,心卻依舊離的那樣遠。那樣遠。不像那樣;與他之間,並無什麼枷鎖捆綁,只除了雲肆是我們共同的孩子,可即便有了一個孩子,與他,依舊無名無份,彼此都是獨立的個體,身體貼的這樣近的時候,心卻奇怪地,也似貼在一起。

    溫柔絲絲縷縷升騰的時候,人也彷彿因此變得格外善感多愁,無來由對他起了怨懟,不會,什麼不會,篤定不會,就可以拿我的性命作賭注麼?哪怕他也緊張,哪怕他也淒惶,到底還是不在乎!……生氣就能如此,就得如此,就是他的借口麼?性子到底還是他從來的怪戾陰毒,又小心眼,小肚雞腸……煩亂了,他的性子本來就是如此,自己又不是不知道,如此怨他惱他,到底是因為他的自利自私,還是惱他對我不夠在乎?……終究想通了,怨懟卻依舊存在的,抑鬱道:「你也不見得那樣恨他,何必一定要致他於死地?」

    「我是不恨他。」他在我耳邊道:「可是我不喜歡你在意他。再說……」

    他看我,「我即便不想著致他於死地,他也隨時想要我死。」

    他緊緊摟著我,我的發摩挲著他的下巴,他在我耳畔幽怨道:「看著我死,你就很高興麼?」

    心口似被蜂蟄了一下,隱隱作痛,鼻中也酸楚,卻執拗地偏轉過頭不看他。只冷漠道:「曾經我每天都在詛咒你死去,甚至時刻都想親手殺了你。」

    ……那是曾經哦。冷漠的面具再維持不住,皸裂開來,落日的餘輝也能刺得眼眸生疼,眼前一瞬間模糊,淚水奪眶而出,濕意曼延過臉頰。

    ……又豈不明白那只是曾經的『曾經』,豈不明白這一刻我的苦痛淚落代表著什麼,他攏住我,手臂就攏著我的臉頰,任我肆意的淚水肆意地浸在他的衣袖上。伏在他的手臂上,情緒再控制不住,楚痛嗚咽起來,哀惶無助地泣道:「……我只恨自己太過軟弱,恨自己……」道是無情卻有情。

    淚流滿面。

    亦再控制不住自己,他緊緊攏我在懷,吮吻著我滿臉淚水,纏綿悱惻地廝磨直至將我一臉濕意吻干了。沾染了那樣多的濕淚,他的唇非但不滋潤潮濕,反倒如他身體那般燥熱,因為溫度攀升而灼燙乾燥。他的吻紊亂地啄在我面頰上,啄往我唇上。我置氣地偏開頭躲避,他的手掌貼著我的臉頰,不容也不讓我有逃避輾轉的空域,直至他乾燥的唇熨帖在我的唇瓣上,直至汲取到我口中濕潤撫慰了他的乾渴……許是夕陽太美,被動地與他唇舌交纏,漸漸地也能被他帶得主動,手臂勾住了他的脖頸,漫天晚霞下心境漸至忘我,天地間彷彿只有我與他。

    馳騁的駿馬早已停了腳步,含羞地不敢抬起頭,一徑低頸啃著地上青草。氣喘吁吁地埋首他的懷中,滿臉淚水早因他的吮吻,因身體的燥熱而乾涸,臉上作燒,燥熱得不成樣子,畏怯於抬頭。不是畏怯他,乃是畏怯自己……都與他做了什麼,怎麼發展演烈成了這樣子?

    在他懷中呼吸,吸進肺腑的是他身體和他衣服的氣息,他的衣服上有一路策馬沾染的泥土芳草氣息,甚是乾淨,然而饒是如此,偶爾也有一絲一縷的脂粉香氣混進我的呼吸中……而他身體的味道,有著曾經無數次肌膚之親的熟悉,卻也有著時隔三四年的陌生……倒是男人純正的陽剛味道依舊……顯然,並非慣常染指脂粉堆淫侵的固有氣息,不過後宮萬花叢中走了一回,靠在他胸膛上,輕聲問道:「不是去救皇后和殷貴妃了嗎,怎不見她們?」

    「你在意了?」他低首看我容色,謔問。

    我淡笑不答,只是動了動身體,更舒服地在他胸膛上靠著。

    他歎氣,道:「她們暫且被安置在榮親王府裡。」他與我道:「京城和雲州的亂子,臣相府已經料理妥當了。接下來,榮親王府坐鎮即可。我們只管去南陽。」溫和的聲音陡轉狠佞,他面容深沉:「章武帝動你的念頭,我豈不動他在意的東西!」

    我伏在他胸膛上歎氣道:「南宮世家的寶藏吧。」

    「是啊,」他淡然溫文的語氣中含帶著理所當然,「何況那本就是我南宮家的東西。」

    本以為到了今日,又言談及此,他該向我問藏寶圖下落的,我溫順安靜地伏在他胸膛上等待著。在心中數了一下又一下,數到我自己都不耐煩了,他依舊沒有問。不禁有些落落寡歡,一聲聲無聲的歎氣,儘是失望。不耐地在他懷中又動了動。

    他看著我歎氣,「他擄劫你,以此對我公然宣戰。我與他之間的恩怨情仇一經觸發便必定得做個了結才能休止。他關注南宮家的寶藏很久了,動手想必也在此次。便是我不即刻前往南陽,不管能不能留住你,他都也會即刻過去。所以雲州城門口與你說去南陽,並沒避諱他,且故意說與他聽的。——他又怎會聽不懂,當著他說那話,不啻於羞辱他了。」他溫文道:「若不是這些日子附帶操控南陽那邊的事,早幾日便能迎回你了。」

    我含笑道:「南陽那邊,殷家也為你效力不少罷?」

    那個人那樣重的疑心,他卻是用人不疑,我盈盈望著他:「殷父可是國丈啊,你就不怕他忠於梁帝而不是你?」

    殷父稱國丈,柯老臣相的位置又在哪班?此話本就在謔笑。更是對他知人善任給予人以充分信任的肯定和賞識。他自是明白。望住我,亦笑意盈盈:「便是章武帝當殷伯父為國丈,殷伯父也不大願受領啊。——你也該想明白了,素秋進宮,甚至是京城巧遇梁帝,一切本就是我安排的。」

    他感歎道:「本不忍素秋進宮受苦,她知曉我與梁帝今日之爭,執意助我一臂之力。蛇肉羹之事,素秋自不願為之,然而當日不閉眼行此事忽略後果,又怎能安穩章武帝機心,以至於今日添我臂翼?好在蛇肉羹的事,沒損及肆兒佑兒性命。」他攏緊我,也是後怕。須臾,方才又敘說道:「……梁帝疑心重,自不會因為素秋的緣故任用殷伯父。然而他那樣重的疑心,以他自己度人,反是誤事。以為因為素秋乃他之貴妃的緣故,殷伯父至少不會效命於我。他自己不任用的人,也料定我不會任用和不為我任用,哪裡再能周全顧慮,南宮家與殷家,祖輩的世交情誼。」

    何況,殷素秋的入宮,本就是他精心甄選的,攪亂趺蘇疑心的美人棋。為趺蘇行事,被趺蘇推上風浪尖的殷貴妃,實則什麼也沒為他做,卻也是為他所做最多的。亂趺蘇本就狐疑的心思,真正攸觀全局。還有那皇后,本也是他自己人。趺蘇狐疑目光全在殷貴妃身上時,放在皇后身上的別樣目光自然就少了,皇后私底下做了什麼,趺蘇豈再能盡數曉得?京城無趺蘇一兵一卒,連守衛皇宮的三萬兵馬,也是皇后父兄的人馬,明明只南宮絕派系的勢力,還『大亂』引得楊塏分神應對:那裡雖無趺蘇在意的人或物,但到底是我梁國王宮所在。

    「無論是與素秋還是皇后,我都只有兄妹朋友之情。」到此,他望著我,始才開始正面回應。

    終於釋然。「……我又何需在意?」我恬然看他,接他的話道。

    相對會心一笑,儘是心意相通的默契。

    他與她們關係清白,我知道,不然,也不會在意了,逞強與北皇漓說著與我有何關係,還在雲州城門口等他。

    我知他們情分只在哪裡,他亦曉得。望著我,他笑的一臉釋然。

    心神通明瞭,視野也顯得越加廣闊清遠,加之臉上淚漬早干了。從他臂膀往後看去,這才覺察臣相府尾隨我們的軍隊不知何時已不見了蹤跡。再環顧其他方向,依舊沒一影蹤,不由脫口道:「他們人呢?」

    他大笑,「見我們同行,他們不遠遠迴避著,豈不太不知趣了?」

    自是嗔怪起他,他見馬兒早沒有走,不知在原地停駐了多久,索性道:「看來此處風景真的宜人,不如就在這裡歇一歇。架火燒點水,也好洗洗臉。」他看著我臉上乾涸的淚漬。

    自然沒有異議。

    本不覺得冷,篝火旁烤著,莫名覺得冷了起來。加之天色漸晚,溫度驟降。於是他攏我坐在他身邊,再無抗拒之力。又因為漁歌唱晚,晚霞瑰麗,蝶雙飛,人雙影,那樣情景貪戀都來不及,怎還起得了念破毀?與他偎依坐於篝火旁,火紅的光亮照得他面龐一片通紅,想必我容色也是嫣然。他看著我,不覺看得癡了,唇無意識地靠近,吻恍惚落在我臉頰上,落在我眉目上,落在我鬢髮上……四唇相貼的那一刻,他的手臂也帶過我,放我躺到地上,他的身體俯了下來……我的手臂勾纏住他的脖子,風月旋旎地回應著他溫柔的吻……他的手掌撫上我的身體,過處漸次滾燙起來,彷彿有熊熊烈火在燃燒,熬不住地游弋擺動……

    吻得難解難分的那刻,並不曉得他的手指在挑我的衣帶,只感到背脊處驀地一陣疼痛,似給尖利石子硌著了。熱情硬生生被驚擾。本還欲忍耐,到底忍耐不住,不可克制也不合時宜地蹙眉呻吟。因為顧慮我,他也只得喘著粗氣停下動作,唇摩挲在我頸邊,聲音粗啞地道:「怎麼了?」

    硌得實在受不了,我側身欲坐起,他扶我,暫且攏了欲挑開我後背衣服察看。果然是有尖利石子進了我後背衣服裡,他捻著那邊緣尖利的石子輕笑。我將石子從他手中取過,亦是輕笑。笑的淚落。漏*點被中斷,他眸中暗色未褪,手掌撫摩因挑開我後背衣服取裡面石子露出的細膩肩胛,眸中暗色又增幾分,看著我,與我道:「反正天就要黑了,今晚我們就在這裡露宿……」弦外之音,再清晰明白不過。

    刻意不在意他暗啞的嗓音,我攬衣坐正,推拒道:「冬日天氣冷,我不欲露宿荒郊野外,前面就是營地了……」

    只以為我是羞怯,托詞推拒他的漏*點,豈知不過倏忽瞬間,理智戰勝情感,適才他面前的我已不復存在,我又回到了過去。

    雖然知道是我推拒的借口。然而我借口天氣冷,他不得不顧慮我,只得索然一歎,親密無間地抱緊我。

    因著這許久沒看顧篝火,火勢漸弱,架在篝火上燒煮著的水更是毫無沸騰的趨勢,鮮少做這種事的他愕然片刻,無奈一笑,過去添置起柴火。

    我攏著衣服抱膝坐在那裡,看著他添置柴火的側影。

    就在片刻前,在馬背上與他袒露心情,哭得一塌糊塗;就在片刻前,與他宛如一對孩子都有雲肆那麼大了的恩愛夫妻,相依相偎;就在片刻前,因他而意亂情迷,彷彿久別勝新婚久旱逢甘霖,若不是那枚石子硌疼了我中斷了這個黃昏的漏*點,此刻怕已然與他顛鸞倒鳳,如他早年所祈那般地巫山**。

    我側首望著身畔那枚石子,它什麼時候不礙事,偏偏那時候教我疼痛,也是在提醒我,警醒我罷。

    一次的情不自禁,一次的漏*點忘我已是足矣,與他,斷不可再有下一次。甚至,斷不可再有類似琴瑟在御歲月靜好,感情晉好的時候。

    無聲地伸袖揩淚。

    目光無意識看顧腰間衣服,那下面的肌膚上就有刻著他名字的烙記,栩栩如生的鳳凰刺青……不是還恨毒了他,不是報復他,只是不願,也不想與他同走人生餘下的路。不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不是吃一塹長一智怕再在他身上犯同樣的錯誤,不是怕什麼,只是不願,只是不想。哪怕我們曾經同床共枕,有著世間最親密的關係,哪怕時過經年,這世上,多了一個與他血脈相連,也與我血脈相連,與他與我關係都最親近,叫做南宮肆的孩子。

    如是,在他細緻入微,為我拾添柴火燒煮熱水時,抿唇微笑:「一直就夢幻著我們有這樣溫情的時候。」我亦幻出一個笑容,回道:「是啊!」感歎的語氣多了唏噓,我看著他道:「夢幻就只是夢幻,醒來了,夢就滅了。」

    他抿唇微笑那話的時候,臉頰上還余留著紅暈,那不是晚霞的映照,晚霞早已散了;亦不是柴火的烤照,那邊臉頰是背著火光的……那是沉陷這刻溫情的欣悅,是漏*點被石子無情中斷,卻並未消退,殘存在他臉頰的燥熱,是回想那旖旎香艷片刻歡情的貪戀癡往……那望著篝火,薄染緋紅的黑眸寫照著一切。

    他望著篝火的黑眸那樣熠亮,面龐上的神色那樣恬然。

    卻在我的話畢,陡然失卻了神采和顏色,側轉頭,目光黢黑地望著我。

    驚詫,不可置信,慢慢轉作了淒惶,受傷,最後,下沉到萬劫不復的地獄。

    夢真的破了,也滅了。

    篝火已經重又熊熊燃起,卻暖不融身心。

    只是心中恰似此刻寒霜北風刮過般蕭索哀涼,他到底看不見。只見我笑如瓊花輕綻。

    我不退避,便那樣笑著迎視於他。

    那只是一個夢。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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