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6章 文 / 蕭蕭十香
顯然是如南宮絕所料,南宮乾湊巧是在洞庭裡。
這刻他的離開便如他先前的存在不在我們計劃之中。有他無他是一樣的,我舞是要進去尋見寶藏的。而正如南宮乾所警,趺蘇已已下到死人谷,我舞還不盡快完事,趁早離開這裡做什麼?
因為南宮乾的應聲而歡欣鼓舞,南宮絕先前的落寞顯然一去不復返了,他拉著我往石室深處而去,情緒激越,臉上笑容不自禁煥發出來。疑惑望著他,他莞爾道:「先前我與雲家先祖謁拜,懇求她認下我這位雲家女婿,叔叔想必看到了,也聽到了……」
這有什麼值的歡喜的?按理說,這樣的事被撞見,人該尷尬窘迫才對。果然思想與常人不同。他望著我,脈脈道:「我一直想,我們有朝一日喜結連理,雙方都沒有長輩見證認可,這是一大憾事。不意今日遇上叔叔。」
至此是聽明白了他的話的。也知道他是真心想與我名正言順的,然而卻有心迴避此事,轉過頭去吸了吸氣,方轉過來重作笑顏道:「南宮乾不在晉國做臣相,來我梁國做什麼?」
我道:「不會是做什麼不利我梁國的事吧?……他出現在死人谷,寶藏?不會也在打寶藏的主意吧?」
「胡思亂想什麼?果然將先前話題岔了過去。」南宮絕頗為無語道:「叔叔若有此心,他早為之了,還用等到現在?再說,這本來就是南宮世家的東西,他也是一份了,拿去又有何妨?」
照南宮絕幾年前掉下死人谷,巧被南宮乾救治的說辭,加之此次這麼巧又在這裡,顯然,那南宮乾是這裡的常客。南宮絕的說辭無疑是對的。我也是曉得的;而南宮絕言語之間,依舊是不在意那寶藏,便想起他之前的話,之所以來此地『尋寶,全為了那有關他,亦有關我的東西的話,遂問道:「除了那壁畫上的人物外,還有什麼與我們,與我有關麼?」
「我也並不知道,許就只那壁畫吧……不過還有也說不定,總歸要去瞧個究竟,」與我們有關的東西……這使他又喜歡起來,側首望著我,含笑慰藉道:「找到寶藏就知道了。」與他話尾重疊,有另外聲音傳進耳中,「給朕再進去!」
熟悉的聲音,那樣尊貴的自稱,不是趺蘇是誰?
與南宮絕對望,凝耳聽,又聽到地室裡有聲音道:「皇上……皇上……」
「該死的!……」趺蘇低咒了一陣,叱問道:「楊塏,這是何陣?」
楊塏語焉不詳,「臣乃外人,皇上應該更清楚些。」
……
趺蘇帶人到地室的說話聲竟是清晰在耳。
南宮絕不由苦笑道:「可見此地並無另外出口。」……甫入地室的人未必聽得到地室深處裡我們的說話,在深處的我們,要聽見他舞說話卻容易的很。然而這形勢分明有利於我們不是嗎?……南宮絕低著看我,輕語道:「時刻都感覺他在我們其間,實在不清淨的很。」
並不理他感情迸發的話,我疑惑道:「你不也說,能於此地自由出入,想必是你南宮家的人吧?……」然而楊塏言自己乃外人,說趺蘇應該更清楚此地的話,分明話是有話。
南宮絕又是苦笑,然而意味卻全然不同,「別忘了北皇皇室,雲家和南宮世家的淵源,來的人是姓低北皇的當朝皇帝!」
我驚疑道:「北皇皇室和雲家與南宮世家有淵源不錯,可你眼前不就有一個雖是姓雲,卻對此地一無所知的雲家人嗎?」
「汝陽王下獄突然,來不及與你道說而已。」南宮絕道:「而外面那個他,什麼密聞不會曉得?」
說著話,已是邊循著藏寶圖,邊拉著我繼續往深處而去。
身體散發出的氣流,一樣是排斥的,卻不再如先前一樣只因為感情。個人恩怨,一樣是他介懷趺蘇的原因。
與他一道藉著藏寶圖探路,口上無意識咕噥道:「皇上雖是到了死人谷,但要追擊到我們,哪有那麼快?」
話音才落,但聞趺蘇一聲令下:「炮攻!」
轟轟炮炸聲響徹在地穴!
不止我,連南宮絕也著實驚住了。只倉促中,本能將我護在懷中。須臾,炮轟聲過去,望著懷中的我,他怒極反笑,答著我的話:「瞧瞧,剛進入的路因著布有陣法,他都不耐破陣費時,直接炮轟了!」
那是最初有骸骨,南宮絕一直拉著我走過的那段路。
是怒極的,卻不是因為趺蘇如此手段,實乃此寶藏,乃南宮世家祖輩心血,被人轟炸毀損,南宮世家後人的他,心中吝惜。
而炮轟……按照趺蘇這樣的速度……
我才驚駭,南宮絕已鐵定道:「不打緊,前面的入口,他知道寶藏不會放在那裡,不及破陣,所以才轟炸毀滅的,再後面的路,他不敢,怕斷了入口,進不了,更怕損滅了寶藏。我們不在乎,叔叔亦不在乎的金銀珠寶,國庫空虛的章武帝,他卻在乎!」
果然,再後面沒有聽到炮轟聲。
然而,我卻聽到了比炮轟聲更令我膽顫心驚的聲音!
「汪汪!汪汪!汪汪汪!!!……」
犬吠,是犬吠!
不是一整人兩隻犬,是很多只!!
不止我畏懼,連南宮絕也咒罵了起來。趺蘇隨帶的那些犬,雖為尋寶,但不能不說與追擊我舞沒有一點關係,地穴中傳來的楊塏的聲音是那樣清晰分明:「……皇上好計策!他們尋寶已走了段路程,讓獵犬直接追擊他們而去,我們隨之前去虜獲,既事半功倍,坐收其成,又剷除了心腹大患……」
……後來,楊塏又說了什麼,趺蘇也說了什麼再聽不清了,我只知道跟著南宮絕飛跑走來。一連循著藏寶圖路線,一邊探路飛跑。
……後來,獵犬聲越來越近,甚至沒有時間看顧藏寶圖,依據藏寶圖示意的路線飛跑了。加之幾次三番回來原地,似被圖紙上示著的路線引入了一個惡性循環的怪圖。終於,在獵犬聲真正逼近,甚至看得見獵犬的身影時,南宮絕將藏寶圖揣回懷中,拉著我,純粹只為遠離那些畜生,脫離幾十上百隻那些畜生的追擊,飛跑起來。
「汪汪!汪汪!汪汪汪!!!……」
身後就跟著獵犬,比這還要糟糕的是,聽腳步聲,隨著獵犬找到我們趺蘇所帶人馬循聲趕往這裡,也就要到了!
「汪汪!汪汪!汪汪汪!!!……」
眼見最前面一隻獵犬隻距離我們兩三丈距離,南宮絕的長劍倏然出了鞘。只見青芳落出環弧,只聽龍吟虎嘯!那吟嘯聲那樣逼真,彷彿地室中真有龍虎一般,那獵犬駭然聽聞,恍如三魂不得自皈依,只剩一具走肉行屍,沒有動作了。只從那秫然亂顫的長毛,看得出他在發抖。
見此景,南宮絕一時怔兀,沒有帶我離開,而停頓間,後面的獵犬也都趕上來了。看清了,是成十上百萬兇猛獵犬!閃爍著惡狼猛鷹一般的眼睛!顯然也是聽到先前那個龍吟虎嘯之音,獵犬雖是皆數到了,卻只緊緊盯著我們,盯著南宮絕手中長劍,未恨上前,就這樣僵持了須難,見我與南宮絕,甚至是南宮絕手中長劍似並對它們構成不了威脅,一隻獵犬一張大口,露出尖利牙齒,就要撲上前來,說時遲,那時快,南宮絕甚至還未有動作,他手中長劍已像不受束縛,像是有生命般,但見那劍鋒指那只獵犬,一道青芒落下。看時,以面上只餘那獵犬血淋淋的屍體和紅艷艷的鮮血。觸目驚心。與此同時,那龍吟虎嘯之音又再響起。且迴盪在整個地室,經久不息。
獵犬舞早抖顫著步步後退,全數縮在了地室的角落裡。
細看,哪再有先前半點兇猛之姿,一條條,都像是蜷縮一團畏縮貓咪。
此時,方望著南宮絕手中青光爍爍的劍鋒。
文得,那是汝陽王府密邸裡無數神兵利器中的一件。當日他帶我下去密邸,我曾見過的。我不會武藝,自然對兵器無有興趣。饒它是干將莫邪還是倚天屠龍。之所以記得眼前這柄劍,也是因為當日行經它處,聽聞它在匣子裡蹦跳哮嚎之聲。劍還能自己動作自己叫囂,當真是駭人聽聞,饒是那天目見神兵利器無數,也不禁奇了。童心未泯,不禁想,可是它被囚禁在一方匣子裡悶了?遂自主打開來看。那日,未由南宮絕對自己所鍾愛的兵器口懸河地介紹,未由南宮絕提點與我看,我自己自主停留在它身邊,自主打開匣子,解除對它的囚禁,取出它來瞧看。見此景,南宮絕什麼話也沒說,只留意著我。同時提防著它會傷人。直到見到在匣子裡嚎哮的它,被我取出,在我手中甚是乖順,始才含笑解說道:「它叫騰空。顓頊所有。」
「騰空?」之前沒見過它,卻從收上聽過它的名。問南宮絕道:「《拾遺記?曰:顓頊高陽氏有此劍,若四方有兵,此劍飛赴,指其方則克。在匣中常如龍吟慮嘯。可就是它?」
南宮絕但笑不語,只眼眸晶亮看著我。
……此際從回憶中回過神來,見南宮絕亦是望著手中長劍。
他慢慢道:「騰空?」又慢慢笑了。
是了,它獨有的龍吟虎嘯聲!
哪個畜生不懼神經,不畏王虎?獵犬懼怕此劍情理之中。
這時有人聲道:
「快!快!……就是這裡了!就是這裡了!」
腳步聲紛至沓來。
明白趺蘇帶著座下高手將至,此際逃遁反落下痕跡,與南宮絕一對望,已雙雙會意,折進就近一間石室。無奈那石室可謂屋徒四壁,除了室中著的口一四方櫃材,什麼都沒有。南宮絕看顧著那口櫃材,甚至來不及猶豫,已撬開石棺,攜我避入,然後在趺蘇等人到來的前一刻,合上棺材蓋子,只留了微小縫隙供給呼吸。
才坐到棺材裡,靠在南宮絕身上,已聽到趺蘇與楊塏及座下數位高手到來的腳步聲。
一片的抽氣聲。
不用想,也知道是見到了其中一隻獵犬的屍體,和畏縮了滿牆角的獵犬們。
似乎有人前去看顧那只獵犬的屍體。緊接著便知道那人是楊塏,「皇上,適才那龍吟虎嘯之音?」
「如何?」
楊塏道:「臣並不信此地真有龍虎。」
這不是廢話嗎?趺蘇輕笑:「能作此聲,若真不是龍虎,還有誰能做到?」
楊塏道:「這世上有一柄劍,它叫騰空。」
趺蘇道:「顓頊所有的那一柄?」
「正是。」
趺蘇道:「你的意思,是騰空在南宮手中?」
氣氛沉滯下來,須臾,楊塏道:「怕不止騰空。」楊塏道:「皇上不是早在追查梁國開國,征戰天下後卻又失蹤的神兵利器嗎?……今刻,臣不得不確信,它們全都在臣相那裡。」
氣氛更見沉滯。趺蘇道:「可太祖皇帝以文治修為誆扶社稷奪得天下,南宮世家以敵國財富成為我梁國一大家,而以武功著世的,乃是雲家!……雲家……」趺蘇喃喃,雲家……而今我與南宮絕同進同退,雲家所有的神兵利器,與南宮絕所有有何區別?思及此層,趺蘇仿若不可置信一般,連聲音都失雲了慣常的平穩,「明月,明月……她將那些神兵利器……給了南宮……」「皇上……」
……
…………
棺材裡,南宮絕握住了我的手。
半響,趺蘇帶人於附近搜尋我們。因為現身不宜,我與南宮絕依舊只得臥於四方棺材中。
受趺蘇先前情緒所震,加之與南宮絕同處在棺材中,空間狹小,更覺得木訥。
似乎也有些震動。南宮絕並未將趺蘇對我們的搜尋放在心上,一手拿著騰空劍,一手握著我的手,「那日一密邸的神兵利器,你只自主看了這一劍,甚至說不上喜歡,我也帶了它出來。我想著,我帶著它,你會不會也對它的主人中意一些……」
聽著他的話,自是木訥地望向了他手中的騰空劍。
騰空劍似乎也感覺到我們所處情境,先前龍吟虎嘯的它,一直都乖順地被南宮絕握在手中,再不發出一點聲響。
只在不引趺蘇等人覺察的境況下抖了幾抖。竟似對它現在的主人心存畏懼一般。
連南宮絕都有些惑然了。與我俱是判研地望著它。半響,略有所悟。
南宮絕是有毀劍怪癖的。
蹙了眉,倒不是吝惜他過往毀掉的寶劍,實是……
像是感覺到我所想,他網住我,鄭重道:「此劍,我必不會毀它。」
那是對劍地承諾,亦是對我們感情的承諾。
卻負載不起。望著聽了他的話,立時止了顫抖的騰空劍,淡淡道:「帶給了你幸運的劍,你若毀了,那叫不近情理。」
我的不解風情,他卻是急了,一時忘卻置身之地是四四方方的棺材,便想要站起。頭無可避免地撞上了棺材頂。那聲響動,顯然驚動了正在附近搜尋我們的趺蘇的部屬們。只聽棺材前有人高喊道:「這裡,在這裡,在這間屋子裡,在這口棺材裡……」
竟是連趺蘇的人已然搜尋到這間屋子裡都沒察覺到!
隨著那人喊話完畢,有腳步聲從四面八方沓來。南宮絕本能地出來棺材對敵,我亦隨之起來,手卻不知搭上了棺材裡部的什麼地方,只聽轟隆一聲,棺材底部洞開,身體直往下墜下。「明月!」即將出去棺材的南宮絕見此景,只顧著攥我,與我俱是落了下去。
落下的也是一個石室。與上面石室佈局基本一致。不過格局大上許多。也因此,棺材放的就多了。竟是有四五十具。南宮絕遲疑地撬起身旁一口棺材,雖早作了心理準備,見到裡面嶙峋骸骨也不禁暗抽一口冷氣。又去撬另外棺材,一連撬了四五具,裡面都放置著骸骨。沒有再撬下去了,南宮絕眼目循顧滿室的石棺,神情凝重沉滯。是瞭解的,這些骸骨的主人顯然不同於進來地室最初一段路上橫七豎八躺著的骸骨。不是一心來尋寶的。俱被石棺裝著,倒像是這裡的主人一般。至少,與此地室——南宮世家寶藏有關。有北皇皇室、雲家和南宮世家的淵源有關。這是該被晚輩的我們尊敬的,至少該讓他們骸骨得以安息,不打擾他們的清淨。南宮絕將撬起的石棺一口一口蓋上。
也因為此,給了趺蘇等人追擊的時間。
「下去!」這時只聽趺蘇的聲音在上面石室響起。
眼見上面就有人下來了,南宮絕拉著我,往前面未知的道路飛跑了起來。
待出得擺滿石棺的石室,耳聽滴水叮咚,眼見頭頂石鐘乳上的水滴滴到水面,南宮絕怔了片刻,驀然笑了起來,「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這是一個水室。水深到膝。域面之廣闊儼然置身湖泊。看過水室壁面上的草書,知道到了什麼地方,南宮絕所喜為何,亦是釋然道:「先前一直找不到進去寶藏對的路,那些獵犬倒是幫了咱們。」循著藏寶圖的明示,邊找寶藏邊躲避獵犬的追擊。後來獵犬就追到身後了,終於捨棄了藏寶圖,不再循著上面示意的路線走,只只為逃生。生死關頭,騰空劍降服了獵犬解除了我們危機。然而趺蘇帶著部屬卻也到了。為了躲避趺蘇,折進就近那間石室避難。進入了那棺材。卻不想那棺材正是通往這裡的關口,棺材底部陷落,直接將我們送來了此處。可不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水室裡,那劉光燦燦五彩變幻的東西是什麼?水石是用金子做的;珊瑚也不是真的珊瑚,是用各色的翠玉做的;水底的那些魚,水中的所有生物也都是沒有生命的,因為全是珠玉做成的那樣形態……
與南宮絕相互扶持著踏水往前走,走過了漫漫水室,好不容易從刺骨冰水中上來,感受著衣擺裙踞浸濕後貼附在腿骨上的涼意,倒抽一口冷氣,眼前所見,又讓我們兩人抽氣忘返。
至今猶不願對當日眼前所見作以描述,唯恐百般渲染也不足以形容那珠宮貝闕,只記得當時調侃南宮絕道:「《漢武故事》記載:漢武帝6歲時說如果能娶到表姐陳阿嬌做妻子,會造一個金屋子給她住。你之富貴,可以媒娉長門阿嬌了。」
這不僅是一個金屋子,還是一個規格宏大的金屋子。南宮絕一點也沒被這冷笑話逗笑,只道:「好,我把它作為聘禮。」
他望著我,「聘明月如何?」
還是怔了怔。不為藏嬌金屋,只因為他那句話。
正怔惘在他那句話裡,後方不容忽視的抽氣聲將我理智喚回。
看去,趺蘇等人赫然置身後方水室。
因為驚歎自入水室後所見,不知他們何時到的,但看他們呆如石化的樣子,已經他們追擊我們,距離我們的距離,該是我們才到水室,他們也便到了。卻不曉得將就在面前的我們虜獲。一直停留在那裡。我們都已經到來了下一個藏嬌金屋,他們還停留在那裡。
似乎看樣子,已經忘了虜獲我們的這回事。
數道眼光,皆釘在了水中金燦燦的物什上。珠玉做成的魚,彷彿活了,在水底游曳擺尾;珊瑚也像是活的,珊瑚蟲在他們褲腿上慢爬;甚至水石也像張了口,會說話……
世人果然有重財輕財之分,我們也歎為觀止,到底挪得開步。「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南宮絕望過他們,攜我繼續往前走著,口上道著這句話。
但到底低估了趺蘇。因為緊接著,就聽趺蘇提氣大喝,以將座下部屬神志能喚回,士氣能提起的精氣神大喝:「緝殺臣相,違令者斬!」
再不起看顧滿堂金玉面前,驀聞此令,趺蘇部屬行動的遲凝了,趺蘇拔劍砍殺了行動稍緩的其中一人,血濺水室,南宮絕已拉著我往前路跑起來。不說驚歎,過處雖一路珠繞翠圍,也再不能讓我們看顧一眼,只朝著前路飛跑。只有前路,沒有退路。退則死。一切只為活命。與南宮絕攜手奔跑中,回頭看一眼始終距離我們十來丈,距離一直落不遠的趺蘇及其部從,因為心裡緊張忐忑,奔跑之急更猶如箭發在弦,這這樣緊繃的氣氛中,急欲做些什麼和緩氣氛,遂上氣不接下氣道:「……哎,咱們……說說話吧。」
「說什麼?」南宮絕應得疾,應得快,也是急欲做些什麼和緩氣氛的樣子。
「當初……你怎麼知道我沒死?」說的是三四年前,我帶著身孕,離開京城,離開他的那一次。對此,我一直都心存疑問的,我道:「不是都……屍化得面目全非了麼?」
他的神色也帶著幾分沉浸過往的光澤,心緒不自覺平和許多,莞爾道:「我驗了屍。我將那具屍體帶回了京城。」
他道:「那時候,你是有著身孕的,便是孩子在那時候掉了,也該有小產跡象的。可那具屍體,她生前……根本就還是個處*女!」
屍化成那樣子了,還將屍體運回京城找信得過地驗屍官檢驗,腹中翻騰,極欲嘔吐出來,才脫口罵道:「你真噁心!」聞聽他後面的話,特別是說最後幾字時,格外的強調,看著我,因為我在詐屍離開他一事上欺騙他,他惡狠狠的樣子,又因為最後那兩個字,看著我的邪異亮光……亦是惡狠狠看他,他說那話什麼意思,我不是處……還不是因為……他那樣說,他還那樣說,若不是他,若……
才欲發作,不意他先發制人,邪異目光盯著我,「那也能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嗎?」
來往南陽的路上,曾發生在我們間的曖昧情愫:在馬背上與他袒露心情,哭得一塌糊塗;與他宛如一對孩子都有雲肄那麼大了的恩愛夫妻,相依相偎;因他的吻而意亂情迷,差點擦槍走火……而過後,我只道那是夢。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
然而三四年前離京前,與他同床共枕,魚水歡愛一年,附帶孕育了雲肄,雖是虛與委蛇不得為之,但纏綿恩愛有過就是有過,那些,也能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嗎?
他顯然是恨的,不恨我將三四年前的夫妻之實忘諸腦後,他自知對不起我。卻恨我有意對來往南陽的路上感情晉好死不認賬。也不知耿耿於懷了多久,只無奈找不到借口發作。此追溯過往,他還不借題發揮麼!
不僅狠狠質問出,不僅狠狠盯著我,這刻逃命的他,連生死性命都拋諸腦外了。他收住步來!
目光,意志,心神都針對在我身上。彷彿獵人看待獵物。
他那樣理直氣壯,我即便不理虧也變得理虧起來。欲說什麼,動了動嘴唇,卻是分解不出。恰好趺蘇等人追擊將近,回首望一眼距離這裡不過七八丈的他們,轉首望著南宮絕,憂焚道:「……過來了……過來了……他們過來了……」
彷彿不知敵方將近似的,他徐徐又問了一遍那句話:
「也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嗎?」
他那樣神態,一副不得到滿意回復就不肯走的樣子。
氣惱他,實在是氣惱他,不欲去理會他的處境,狠狠發出聲音來,然而話吐出,我才聽到我狠狠叱出的是什麼:
「發生過,全都發生過!」
明明不想管他,理會他生死的,可本能意志還是背叛了自己氣惱的心思。
他卻是笑了。為我的答覆。
發生過,全都發生過,來往南陽路途上的感情晉好,三四年前的恩愛纏綿……思及記憶深處的恩愛纏綿,他的眼眸變得深邃……
然後在趺蘇部從距離我們兩三丈時,一把抱起對這局面驚慌失措的我飛跑起來。
他是抱的,卻不是橫抱。
抱的是我臀部!
他是抱的,卻也是抗著的。
這樣半抱半抗的方式!
先前是對敵方將近驚慌失措,這刻卻全是對他此舉驚慌失措了。
「放我下來!放我下來!……」不斷揮舞拳頭擊打他背部,奈何拳頭砸下去,痛的不是他,是我。驀然想起曾經武狀元及的他。是了,怎麼忘了他一身武藝,又有騰空劍在手?擔心他做什麼,還擔心他做什麼?我都是擔心他做什麼!先前距離我們兩三長的趺蘇部從早不見人影了,被他甩得遠遠的了,他的輕功那樣好,怎麼忘了他的輕功那樣好?昔年竇建魁就說過,那樣好的輕功,在我大梁再找不出二人,只在武狀元殿試上見過……
有些惱他了,都是被他的表象欺騙了。便如先前被他拉著手,跟著他飛跑,我一路氣喘吁吁,此際回想,可有見他半分疲憊?做作我還是怎地!
惱他,然更惱的卻是自己。
也不捶打他,也不叫喊了,伏在他肩上咬唇哭起來,眼淚啪嗒啪嗒落在他肩上。
許久,許是感覺到了肩部的濕潤,施展輕功飛奔的他驟然停下步來。
「明月?」喚了我一聲。
沒有應。
下一刻,他驟然地,穩穩地將我放下來。
先前為他而方寸大亂,這刻他倒也為我而方寸大亂了。
「你這是怎麼了?」他驚異看我,「這次從回來京城到現在,三四個月,我絕對沒有再欺負你!」
還沒有欺負?亦因為『欺負』這詞思及十多年來他惡行的種種,淚水更肆意了,「你有這麼好的輕功,那些獵犬怎麼會追上我們?」
半響,他終於明白了。
然而卻是釋然一笑,「我怕狗。小時候被狗咬過。」
亦憶及聽聞犬吠聲,他歇斯底里的咒罵聲。錯怪他了?真是錯怪他了?……那「剛才又是怎麼回事?」
「他們追我,我就跑啊……」回味過來了,他恍然道:「人在危機的時候,總是習慣出於本能行事。我幾乎忘記了施展輕功這回事。若不是因為想……聽到那個答案而讓他們追到了跟前,我也不會想起它來……」
那個答案,他想聽到的那個答案……對於他的說辭,還是要待考究的。然而這內容,已夠我破涕為笑了。
一笑才覺與他為那點事置氣,為那點事二十多歲的人了跟個女孩子般落淚更不好意思,因為不好意思,越發笑起來。
「你看你看,」南宮絕指著眼前門匙,「先是言及水,在吳家老宅裡救我一次;再是因為你而攜帶騰空,獵犬面前,因為你騰空救我一次;那些金銀珠寶絕非父親所說要用鑰匙打開的南宮世家的寶藏,我的先祖們沒有那麼庸俗,甩掉章武帝他們的時候,我也一直在找真正的『寶藏』,左找右找都找不到,然後感覺到肩上濕意,知道你哭了,急急忙忙放你下來……」他又道了那兩個重疊字,「你看你看,放你下來的地方,我們眼前,可不正是『寶藏』的位置?」
他望住我,眼眸含笑,「我就說了,你是我的福星,明月。」
這樣逗人笑的話語,這樣既逗人笑卻又湊巧是事實的話語,顯然真的逗笑我了。先前鬱悶一掃而空。
是知道黑玉雪玉和藍玉是這道門的鑰匙的。他拿出黑玉之時,我亦拿出雪玉。這時他又道:「可惜藍玉不在這裡。」說這話,眼眸卻是別有意味地望著我。
我無語道:「……那塊藍玉是什麼樣子,我知道。」
他瞭然地看著我。
我繪著藍玉形態之時,他望著門匙凝眉道:「我本以為有這兩塊玉在,剩下的殘缺之處,就是章武帝藍玉形態,可是不是的……」
說話間,我已將藍玉形態繪好。他取出一塊石膏就著藍玉形態雕著。
望著他雕刻藍玉的神情,亦記起三四年前,曾有一段時間他著迷於雕刻東西。那段時間……哦,記起了,是汝陽王府初出事,我最記恨他,恨不得與他同歸於盡的那段時間……
「有一樣東西,很早就想送給你。」他恬淡道:「我放在蘭析院裡的。可是這次你回來京城後,也一直沒有過來蘭析院過。嗯,回去後,就讓人將它從京城帶過來。」
並沒有問他要送我的是什麼東西。那都不重要的。只是望著他雕刻藍玉的神情,側影……
今日置身地室,不見日月;今日追兵隨時將至,不知將來生死。他靜靜雕刻著藍玉,我靜靜伴在他身邊,書上才有的幾個字,又像活生生地出現在了現實。
陽光溫熱,歲月晉好。上一次有這樣的感受,是在詐屍終於離開了他;這一次有這樣的感受,卻是伴在他的身邊,與他同生共死。
於是沉陷溫情中的我,在他將藍玉雕刻完畢,慎重其事與我道:「以後要把它的樣子忘了!」時,很是傻愣愣地望著他。
這個人,真是奇怪!
郡主的邪惡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