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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六章 新婦子,催出來! 文 / 繁朵

    更新時間:2013-05-28

    雍城侯與敏平侯爵位相同,因攝盛故,加上聖人對紀陽長公主愛孫的看重,特許了寧搖碧今日親迎可著袞冕之服,這本是一品官員助祭、親迎時才可穿戴的禮服。

    抵達敏平侯府大門外時,早知卓家今日有喜事,特來圍觀的眾人見迎親之人簇擁著的赤色火騮駒上,端坐的少年頭戴青珠九旒冕,黈纊充耳,玉簪以導,著青衣纁裳,照著規制飾以九章,宗彝、藻、粉米、黼、黻等紋繡燦爛奪目,華美非常,原本寧搖碧就是五陵年少中論俊美數得上前三的俊俏人物,今日這身袞冕越發將他浸潤到骨子裡的尊貴雍容彰顯無疑,火騮駒又神駿,這一人一馬,相得彰益,望之直如神仙中人,引得眾人莫不交口稱讚,更有女子不拘貴賤嫁否,看得扼腕不已,對今日的新婦卓昭節深為羨慕。

    然而俊秀整齊如寧搖碧,到底也沒能逃過岳家下女婿的這一道,縱然他有淳於桑野、時采風這等得力摯友相幫,鸞奴忠心護主,又有真定郡王親自前來鎮場,過五關斬六將趕到鏡鴻樓下,燈火照耀下亦是冕歪袍亂、佩散帶松,之前為了護著他的淳於桑野等人,與他也是不相上下,真定郡王因為身份的緣故略好,但臂上、背上,也被幾個手腳快又不認得他的粗使婆子趁亂來了幾下狠的,若非古盼兒叫住,恐怕這位可憐的郡王被打的還要慘烈些……

    雖然如此,眾人心情卻都好得很——到底是到催妝這兒了,接下來縱然有為難新郎的地方,好歹不必再挨棍棒,真定郡王暗自揉了揉袖子下的手臂,齜牙咧嘴的想。

    卻見鏡鴻樓下一排花枝招展的綵衣使女手挽著手的攔住了去路,為首的一個梳著墮馬髻、穿應景的紅地四合如意天華錦深衣的使女笑意盈盈的道:「世子且慢行,咱們娘子如今正在梳妝,還望世子少待。」

    寧搖碧認得這正是游氏跟前的大使女之一鹿鳴,知是游氏專門撥了來攔路的。

    傻子才會信了她的「少待」,當真就這麼等下去!寧搖碧對左右一使眼色,之前為了護主被打青一隻眼的鸞奴忙不迭的遞過一個荷包,賠笑道:「好姐姐,如今天色不早,但望姐姐請咱們世子婦早些下來罷,免得誤了吉時!」

    鹿鳴大大方方的接了荷包去,輕輕一捏,面上頓時露出笑色,只是笑色歸笑色,她整個人卻還是紋絲不動,一本正經的道:「這怎麼成呢?今兒個可是咱們娘子的大喜日子,必得嚴妝才好下樓的,婢子可也不好催促啊!萬一催得冒姑姑心急,給娘子正上著粉……或著畫著眉,一下子失了手,那就要從頭開始,豈不是更加的慢了?」

    她笑瞇瞇的道,「所以啊,索性還是不要催促了,世子等一等,等一等,娘子就好了嘛!」

    這鹿鳴說話固然有些絮絮叨叨,然而輕聲慢語的自有一種使人信服的風采,鸞奴正將信將疑,回頭看向寧搖碧請示,不想時采風以扇遮面,俯頭對寧搖碧道:「別讓鸞奴與這使女囉嗦了,這使女是在耗辰光呢!」

    「原來如此!」寧搖碧雖然也是精明的人,然而術業有專攻,何況今日乃是他娶妻之時,心緒激動難言,倒是當局者迷了,被時采風一針見血的提醒,方明白過來,遂讓鸞奴退下,正色道:「鹿鳴此言差矣,本世子的夫人風采無雙,姿容絕代,乃是長安盡知之事!又何須脂粉裝飾?」

    鹿鳴見他識破這小小的伎倆,也不尷尬,舉袖掩嘴,笑著道:「世子若這樣認為,婢子願為世子傳話上樓!」

    ——說是傳話上樓,這兒的話可不是就這麼說說,乃是讓新郎當場成詩催妝,這次不必時采風提醒,寧搖碧也會過意來,他應酬宴樂是常事,即興成詩對他來說不難,兩年前牡丹花會上還鬥敗過狀元出身的陳子瑞,當即不假思索的高聲吟道:

    「相思門中長作客,

    今朝結縭喜無策。

    自有朱顏黯韶光,

    何必脂粉污國色?」

    他既成詩,眾人自是齊聲吟誦,聲傳鏡鴻樓上,在寧搖碧抵達樓下前一刻就已經裝扮齊全,如今正因緊張把個好好的石榴揉來揉去快要揉破的卓昭節聽得「啊呀」一聲,立刻就被游氏方才走時特別指定留下來看著自己的胞姐卓昭瓊瞪住:「才一首!不許出聲!」

    接著就對身邊使女道,「你下去告訴鹿鳴,雖然咱們家七娘的確是個國色天香的美人兒,但既然是大婚之日,照著習俗沒有不打扮的,讓寧九再等一等!」

    使女笑著下去了,卓昭節則是惱怒的回瞪卓昭瓊:「我又沒說要下去!」又啐道,「什麼國色天香……時姐姐和謝姐姐還在這兒呢,五姐也不怕人笑話!」

    「笑話個什麼?世子婦說錯了嗎?」謝盈脈笑著接話,道,「我倒覺得世子婦說的極對,七娘你可不就是國色天香?」

    之前看過些熱鬧跑回來的卓玉娘和卓昭姝都笑,道:「雖然是咱們的姊妹,但不是咱們自誇,七娘如今這模樣走出去,怕是任誰也要被比下去的,當真是神妃仙子也似。」

    卓昭節微微羞紅了臉,嗔道:「誰做新婦時不好看呢?我記得去年六姐和八嫂都也是極美的。」

    「既知己有絕代色,豈能沒個幾分矜持?」卓昭瓊悠然的道,「女子啊,這輩子最該使小性.子拿架子的也就是這麼一回了,今兒你就是再傲慢,那也叫矜貴,沒有人不縱容你的,憑底下是王孫公子、公侯子弟,你不下去他也只能等著求著,你若是心疼底下的人早些下去,你道你是體貼呢,指不定叫人小覷了去!說起來卻道你好娶得緊,你聽聽這話好聽嗎?念你是我妹妹,我教你一句——今兒個不叫寧九百般哀求,往後想起來怕都要悔斷了腸子!你啊,就安安心心的等著罷!」

    「世子婦說的再對也沒有!」謝盈脈含笑附和,心裡卻把這句記了下來——這是卓昭瓊這個胞姐教導胞妹的,自然是經驗之談,謝盈脈雖然也有個表姐伍氏真心為她著想,然而伍氏和屈談都出身貧寒,當年成親極為簡陋,不過是草草而為,哪裡有如今卓家這樣的隆重正式?她今日來卓家,一是為了賀卓昭節,二卻是為了偷偷記一記公侯士族的貴女出閣時要留意的地方,此刻自然是用心留意,倒是暗暗慶幸,心想虧得聽了卓昭瓊這番話,不然她性情爽快,可想不到這時候卻偏偏要故意躊躇才不至於為人所詬。

    卓玉娘等人亦無意見——畢竟寧搖碧在長安一貫就是跋扈驕橫,為所欲為,難得有這麼一次作弄他、而他卻不能發作的好機會,任誰也不肯放過,尤其還有真定郡王陪著他在下頭等,想到以真定郡王這位皇太孫的尊貴,也要在這座繡樓下又等又求,眾人都覺得十分歡樂,越發堅定了不能輕易放寧搖碧過關的心,不想時未寧忽然道:「這首催妝詩作的有意思,那句『今朝結縭喜無策』十足的寧九之風,直白張揚,不過第一句更有意思,之前七娘才回長安時,寧九寫過一首詩,後來被蘇表妹拿到義康公主的春宴上做了壓軸……」

    她說到這裡,卓玉娘和卓昭姝齊聲驚道:「《相思門中客》?」

    這件事情本來只得赤羽詩社和寧搖碧、淳於桑野、真定郡王這幾個人知道,雖然兩年前牡丹花會上,寧搖碧自己透露過,但當時在場的也只有真定郡王一派人,加上寧搖碧只要讓卓昭節知曉他的心意,以他的為人和身份,並沒有把區區一首《相思門中客》的名聲放在眼裡,兜兜轉轉的到現在,不是時未寧說,卓玉娘這些人還真不知道,這會聽了不免都十分驚訝。

    時未寧點頭道:「對,就是《相思門中客》,他今日可能是想一詩定乾坤,感動七娘立刻就下去。」

    卓昭瓊試探著問:「時大娘子以為七娘現在就下去嗎?」卓昭瓊和時未寧從前也沒有什麼來往,單知道這時大娘子的胞弟時采風是寧搖碧打小的好友,如今時采風還陪著寧搖碧在下頭候著,假如她要為寧搖碧說話,卓昭瓊覺得多少要給些面子的,故而詢問了一下。

    「自然不成。」如今這樣的場合,時未寧清冷的神情中也露出一絲戲謔來,道,「天時地利人和,作弄寧九的大好機會,僅此一次,豈能輕易放過?」

    眾人都笑了起來,卓昭瓊掩嘴道:「我還道時五郎君在下頭,大娘子要心疼弟弟呢!」

    「哪有新婦不叫人等的,再說他好好的在那裡,有什麼可心疼的?」時未寧輕描淡寫的道。

    謝盈脈到這會才有機會問:「你們說的《相思門中客》,是什麼?」她到長安時春宴已經結束,雖然這首曲子因為在春宴最後一日的晚宴上壓軸,又因為義康公主牽頭辦的赤羽詩社一下子名揚長安,但也只在貴家和風月之地流傳,坊間傳唱也有,多是幾句,以謝盈脈兩年前的身份地位,當然是接觸不到,此刻就好奇的問了起來。

    卓昭瓊正要給她解釋,不想底下又傳來眾人齊誦聲——

    「今宵昏後是佳辰,

    綺樓珠戶傳華芬。

    時暮院深不須燈,

    迎得玉人照眾人。」

    卓昭瓊便止了對謝盈脈的解釋,微微頷首道:「這首有點意思,倒是別出心裁。」

    催妝詩的套路其實來來去去就那麼一回事,無非是讚美新婦姿容出眾,明示暗示的表示辰光不早,催促新婦早下樓來完婚,譬如之前那一首,就是其中主流,這一首不知是否還是寧搖碧所作,雖然意思未脫常篇,但最後兩句倒是另出機杼,先說時日已暮,按理要點起燈火照明,卻忽然來了句「時暮不須千燈引」,因為可以「迎得玉人照眾人」。

    用千燈輝夜來讚美新婦容貌比之仍勝,比前一首直接用「朱顏」、「韶光」、「國色」更加的含蓄委婉,又用「時暮」來暗示新婦辰光不早,宜早下樓。

    但卓昭瓊等人品評了一番,都笑:「左右時已暮,再晚點也沒什麼,嗯,再叫人下去,告訴寧九!」

    使女領命而去,片刻後,樓下山呼海嘯般的喝聲傳來——

    「新婦子!催出來!」

    「新婦子!催出來!」

    「新婦子!催出來!」

    隨寧搖碧到得樓下的百十隨從,俱是精挑細選了身材魁梧、嗓音洪亮的壯年男子,如今人人氣沉丹田、發聲於外,當真是聲如洪鐘,氣勢磅礡!

    樓上眾人雖然知道有這麼一道,但以為寧搖碧尚要再作一首催妝詩無果方用這一手,都被嚇了一跳,卓昭節手一鬆,把石榴摔到了蔽膝上,卓昭瓊一把拿起,仔細看過蔽膝上並未沾染石榴汁液,這才鬆了口氣,嗔道:「仔細些,莫把衣裙弄髒了!」

    「啊呀,寧九好沒耐心!」卓玉娘正拈著點心吃,也被嚇了一跳,問卓昭瓊,「現下怎麼辦?」

    卓昭瓊眼珠轉了一轉,拍板道:「由他們喊去!拿銅漏來,再過一刻才下去!」

    聞言,使女們迅速忙碌起來,都做好了出門的準備,卓昭瓊等人又圍著卓昭節轉了兩圈,確認一切無誤。

    到這時候,卓昭節心中卻湧上莫名的不捨,看著房中一幾一案,雖然曉得游氏必然會為自己留著這處閨閣,而且興寧坊與靖善坊同在長安,寧搖碧又待自己好,想什麼時候回來小住並無不便之處,可事到臨頭,到底生出彷徨迷惘來,一瞬間眼中竟有淚意。

    卓昭瓊察覺到了,與謝盈脈等人少不得又要一番安慰,讓她先自忍住,免得壞了妝容,各人一面勸說安慰卓昭節,受樓下山呼催妝影響,心中也都是感慨不已,各自暗地思量。

    攝盛:古代男女舉行婚禮時,可根據車服常制超越一等,以示貴盛。

    嗯,都是作者自己寫的,前一首是寫之前那個《相思門中客》時一起寫的,本來只打算用一首催妝詩,結果寫著正文作者自作孽加了一首,於是在「今宵佳辰在日昏」和現在的這個之間折騰了n久,接著是「迎得玉人照眾人」還是「照眾生」又折騰……貌似「照眾生」雖然讀起來更順口,但口氣太大太過了……至於第一句,現在這個我也看不順眼,但沒辦法,就這水平了……

    另附說明:「華芬」典出曹植《薤露篇》中「騁我徑寸翰,流藻垂華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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