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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九十九章 「夷」 文 / 繁朵

    更新時間:2013-06-23

    三月初三上巳節,恰是雙生子滿月。逶迤春色中,長安無數香車寶馬,湧向為雙生子舉辦滿月宴的紀陽長公主府。

    自從老祈國公去世後,長公主不屑與常人來往,這還是十幾年來長安大部分人家包括宗室在內,頭有一次有機會可以名正言順的踏入紀陽長公主府內。

    為了表示對這對曾孫的重視,長公主非但大開正門廣迎八方來客,甚至還親自請動帝后駕臨,一時間原本還存了清高之念的許多重臣也紛紛登門,不敢落後。這樣花團錦簇的賀宴,直如宮中除夕、元宵的盛筵,長公主府加上雍城侯府兩府下人一起上陣,亦有些吃不消。甚至於許多品級略低的官員入內,連個引路的人都無用,只能照著揣測行走。

    而原本定下來的五百席根本就不夠用,除了帝后、近支宗室與重臣要員外,餘人甚至等到宴中才能坐下,足見盛況。

    梳洗一新、裝扮隆重的卓昭節見著如此景象,比起去年臘月裡真定郡王嫡長子滿月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不由心下有些忐忑。然而看紀陽長公主與寧搖碧都神色自若,親自陪在自己身邊幫手應付往來賓客的趙萼綠亦無嫉妒之意,這才放了心。

    宴上酒至酣時,聖人忽然問起了雙生子的名字是否取了。一聽這問,人人都知道這是聖人有意賜名了,長公主自然說是尚未能定。

    聖人便欣然問道:「如今這兩個孩子行為何字?」

    本來照著寧家的族譜,寧搖碧這一代為瑞字輩,下一代則是從朗。但當初寧搖碧出生後,其母申驪歌心中憂傷,偏愛「搖落方知碧玉深」一句,為他起了「搖碧」為名,原本這是作小名的,打算寧搖碧長大些後再按瑞字起名。

    未想沒等到寧搖碧長大,申驪歌先一步去世。紀陽長公主推己及人,就將搖碧這個名字直接作了大名,以紀念申驪歌。

    如今寧戰一房流放劍南,族長的身份隨之轉到了雍城侯身上,雍城侯與寧戰不和睦,當初任憑寧搖碧不從瑞,未必沒有不想自己獨子沿襲寧瑞慶等人之名的緣故在裡頭。既然如此,那他的孫兒也未必會從朗。聖人是故有此一問。

    果然雍城侯略作沉吟,道:「臣想我大涼如今君明臣忠,正是夷世之治。何況為人長輩,總盼望子孫平坦無憂,夷亦有平坦之意。所以,莫如從『夷』。」

    卓昭節怔了一怔,下意識去看寧搖碧,卻見他神色冷了一冷,復歸平靜,也不知道那冷的剎那想到了什麼——夷也可以作蠻夷、異族解,卓昭節不知道,自己這個公公如今提議孫兒孫女用夷來作為排行……到底有沒有那麼幾分,是想起了自己那無緣得見過的婆婆申驪歌?

    聖人聽他提了這個字為排行,卻也有片刻的怔忪,被淳於皇后暗拉了下袖子,才微笑著道:「夷世、夷坦,確實夷字甚好!」

    淳於皇后就笑道:「但直接用夷世、夷坦,也太敷衍戡郎了,這可是他提來說行輩的。何況小郎君也就算了,小娘子用這兩個怕都不合適罷?」

    「嗯。」聖人尋思片刻,道,「小郎君名為夷曠、小娘子名為……夷徽,如何?」

    夷曠雖然有數種解釋,但方纔雍城侯所提以「夷」為孫輩排行及聖人的認可,若將夷作平坦平和解,這兒最合適的解釋當然就是平和曠達。

    而夷徽,雖然沒有什麼典故,然而徽為美好,與其兄長的名字相連,又是出自聖人所賜,不免叫人浮想聯翩。

    ——座中之人,目光或多或少,都掃向了真定郡王。

    見此情景,卓昭節心有所悟,曉得今日這場賜名,別有玄機了。

    之前雍城侯說擇「夷」字為孫輩排行,是因為一來感慨如今正逢盛世太平,二來作為長輩,他希望子孫平坦無憂。當時聽著彷彿是先恭維一番聖人,再說出對子孫的期盼。可現在聖人這兩個名字一起,很多人都想到,夷曠夷徽,平和曠達之後,是平和美好。

    這樣的兩個名字,是否意喻著雍城侯的提醒,與聖人的期望?

    雍城侯先提夷世太平,決計不只是恭維聖人這麼簡單,他本是聖人外甥,此刻深受聖人、皇后尊敬的紀陽長公主亦在坐,聖人待長公主的子孫素來和藹,何況帝后也不是愛聽諂媚之言的人。所以雍城侯所提的夷世,恐怕是意味深長!

    他是在提醒聖人,如今正逢盛世——這樣繡轂華軒逶迤列、甲第朱門連次排的盛世,得來容易麼?本朝自景宗皇帝初年起,至於今上兩朝足有一甲子政治清明且風調雨順,沒有發生過大災大難,才將這天下治理得錦繡繁華,萬邦羨慕!

    ——如此夷一盛世,焉能不好生愛惜、珍而重之?!

    要破壞盛世,除了天災、兵禍、外患,最快的,就是爭儲。

    這一點,聖人絕對有切膚之痛!當年聖人奉詔登基,不忿先帝遺命的齊王就置疑遺詔真假,並煽動仲崇聖兵指長安。雖然這次戰亂最終以齊王伏誅告終,然而仲崇聖至今盤踞於東夷山不肯投降。

    東夷山也有個夷字,雍城侯還怕聖人想不到此事?

    而如今帝后著力扶持真定郡王這兩年來,真定郡王實乃皇太孫、日後必定為儲君一事早已是深入人心。一旦他日太子登基,若不立真定郡王,天下之人,豈能不疑?民心生疑,社稷自要動盪。

    聖人親政數十年,哪裡不知道民心浮動、便是動亂之始?

    所以為要維護如今這太平盛世,唯一的辦法,就是徹徹底底的穩固真定郡王的地位!

    希望現下這錦繡江山能夠在子孫手中發揚光大,這是聖人為君的身份的冀望;而期盼子孫和睦相處、不至於手足相殘,這卻是聖人褪去九五之尊、以一介長輩的身份的願望。

    雍城侯一個解釋為什麼要以「夷」作為孫輩排行,暗含的意思,卻是將聖人為君為父的兩重身份都提醒到了。

    而聖人,則以夷曠夷徽為答案。

    ——他會為真定郡王鋪好通往儲君之位的道路,亦希望真定郡王能夠不辜負他的期盼,曠達寬容,延續這夷世太平、山河錦繡,如此,便是人間美事。

    卓昭節眼角瞥見,聖人說出為雙生子的賜名時,不遠處,趙萼綠眼中有著驚喜的光芒崩濺。

    然而此刻不是多思的時候,聖人話音剛落,身後冒姑就已經低聲提醒,催促她與寧搖碧一起抱著雙生子出列,代子女叩謝聖恩。

    這一場滿月宴散後的當晚,長安各家的燈火久不能滅。

    上巳後不久,便是太子生辰。

    雖然聖人在上巳紀陽長公主府的滿月宴後沒有什麼動作,然而如今整個延昌郡王一派都風聲鶴唳,早年被打壓過的敏平侯、敦遠伯以及古太傅反而更輕鬆些。

    因此席上太子的臉色很不好看。

    東宮後頭,太子妃所設招待女眷的席上,卻是恰恰相反,眾人談笑風生,其樂融融。太子妃長袖善舞,敷衍起進賀的諸夫人娘子,面面俱到,當真叫人如坐春風。而定成郡主亦步亦趨的跟在太子妃身旁,也是言語伶俐、舉止大方。

    看著定成郡主漸脫稚氣,身量亦開始窈窕,微熏的卓昭節笑著與慕空蟬低語:「郡主也有十五了罷?該許人家了。」

    慕空蟬微微一笑,道:「難不成你想給郡主保媒嗎?是了,你好幾個表兄弟如今都在敏平侯府裡讀書呢!」

    「我兄弟雖然好,可門楣到底不足以匹配郡主的,哪兒敢打這樣的主意?」卓昭節笑著道,「就是看見郡主如今出落成一窈窕淑女,想起來三年前才到長安時,竟彷彿在昨日一樣。」

    慕空蟬聞言,神色卻是僵了一僵,也不知道是否想起了三年前自己尚且未嫁,費盡心機訛了時采風娶自己進門,然而過到現在也未必就痛快……半個月前,時采風卻又在外頭買進了兩個才十三歲的小娘子,雖然容貌也未必比得上慕空蟬,可勝在青春年少,時采風直言就是愛她們的青澀……

    當然這麼兩個小娘子不可能是慕空蟬的對手,打從這兩個人進門,慕空蟬就已經盤算好了讓她們最多留上兩個月。兩個月後時采風不膩,她就會下手了。這幾日叫慕空蟬掛在心上的卻是程夭娘——這醉好閣的前任行首,是最早進門的侍妾,失寵辰光也長。但兩個月前,偶然叫時采風在後院裡撞見,舊情復燃,又籠絡住他幾晚……聽安插在程夭娘身邊的釘子道她已經兩個月沒來月事了……

    當然程夭娘也不足為懼,一個青樓出身的女子,時采風年輕,又已經有了鴻奴這個嫡長子,不缺一個做過妓.女的侍妾生的兒子。

    即使她的下手被長輩知道了,也沒人會正經怪她。

    就算是時采風,也未必會當真恨上她,畢竟對時采風來說,去了一個美人兒,總有更好的等著他。他從來就不是什麼長情的人。

    可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

    慕空蟬不想多想自己的三年前,遂把話題扯回卓昭節身上:「那會你才到長安,咱們和你都不熟悉,私下裡可是很議論過你一番的。」

    卓昭節果然好奇:「怎麼會都議論我?」

    「一來你生得一副絕色容顏,哪有小娘子家不愛俏的?二來麼,自然是因為寧九。」慕空蟬淡笑著道,「寧九生性驕橫跋扈,又絲毫不顧臉面,不拘娘子郎君,這長安城裡鮮少有見著了他不頭疼不主動繞路走的人。誰曾想他也會對個小娘子呵護有加呢?那時候貴女圈裡許多人想方設法裝作不經意的到你附近,就為了想看看能把寧九這樣的鐵石心腸都收攏住的到底是何方神聖……你說能不議論你嗎?」

    卓昭節被她說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哪裡那麼厲害了?也就是緣分。」

    「你說的輕鬆,卻不知道不只是三年前,三年後,羨慕你的人,只有更多的道理。」慕空蟬聽得「緣分」二字,情不自禁的鼻子一酸,暗道:「我與五郎,當真如此無緣?為什麼我手段用盡,心堅比金,他卻仍舊這樣花天酒地,絲毫不顧的想法?」

    這一瞬間委屈無限,險些當面掉下眼淚來,忍了一忍才勉強笑著繼續道,「不說這些了……夷徽這兩日長得更好看了罷?我心裡怪想她的,可惜這幾日忙著,等把事情忙完了,再去瞧她。」

    她所謂忙完事情,只有她自己心裡清楚,程夭娘若當真懷了孕,那這個人都必須除掉了。這件事情,總歸場面上要順理成章的,即使這幾年已經做順了手,可事關人命……能不忙一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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