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回憶往昔 文 / 天如玉
皇都的夜空在一陣陣煙花下變的璀璨,大街小巷人聲鼎沸,酒肆茶館夜不閉戶。
與宮城遙遙相對的京城第一酒樓從第一層到頂層都賓客滿座,而在酒樓的屋頂,喬小扇與段衍之正相對坐著,欣賞著京城的繁華。
段衍之的衣袂隨風揚起,纏發的絲帶在他的背後旖旎飛舞,搖曳一天的星光。喬小扇看了看他巋然不動的坐姿,想起在驛站觀星那晚他的表現,不禁感慨他的演技。如今段衍之早已放下當初在天水鎮的柔弱舉止,即使靜坐不動,也掩飾不住一身的俊逸風致。
「相公,我還不知道你這一身功夫是從何學來。」
「娘子總算與我說話了。」段衍之微笑著轉頭看她,剛才自那一吻之後,喬小扇便紅著臉再沒有跟他說過話,直到他帶她到了這高處。
喬小扇有些不好意思,垂著眼不看他,「我只是有些好奇罷了,這個問題早就想問了。」
段衍之露出一個理解的表情,「娘子若是想知道,我自不會對你隱瞞。」雖然每次他都不願回想。
段衍之的一身武藝門派繁雜,起先是因為自小身子孱弱,他的父親便教了他一些強身健體的功夫,但是沒想到他骨骼清奇,其父感慨不已,便將之帶去了塞外尋訪高人教授武藝。
那一年段衍之十歲,隨著父親到了塞外,正遇上了前朝蒙古貴族叛亂,他親眼所見自己的父親幫助邊關守將斬殺了幾百蒙古貴族及其族人,心中大受震動。然而他也明白這是無奈之舉,畢竟叛亂一起,受遭殃的永遠是黎民百姓。
自那之後,段衍之在塞外待了三年,期間師從了至少五六位師父,有男有女,民族也各不相同,然而段衍之卻有天賦將這些所學融合在一起,自成一派。
回到京城之後,段衍之受舉薦進宮陪同太子讀書,他本想之後成為一代武將,保衛邊疆,免去那些叛亂和戰爭,但是後來的事情卻改變了他的看法。
段氏一門早先在太祖打江山時立過大功,但一直低調隱忍,是以傳國至今,段氏仍舊能穩穩地沿襲侯爵之位。然而段衍之的父親太過出類拔萃,民間口碑又極好,就連當今聖上也心存芥蒂。十八歲那年,其父被莫名彈劾,而聖上居然沒有立即調查,反而將他軟禁在府中一月有餘。段衍之便是從那時起知道侯府實際正處於風口浪尖。
這一年他再度外出,隨父去往塞外遊歷,實際上也是避開權勢爭鬥。正是這一次外出,完全改變了他之後的生活。
段衍之在塞外遇到了巴烏,經由他介紹認識了許多蒙古有識之士。開始對方自然是不服的,看他不過一介少年,面貌美的如同女子,能有什麼大本事。可是不過片刻被段衍之撂倒之後,眾人便都改變了看法。
彼時漢人官吏因為怕蒙古族人再起叛亂,課稅一向極其繁重。段衍之那時少年心性,經常幫著蒙古人作弄漢族官吏,有時甚至搶了錢糧分給他們。蒙古人向來重義,以巴烏為首的一些漢子便自發的歸到他旗下,言願為他效汗馬之勞。
段衍之怎麼也沒想到自己還能有這號召力,但這麼一來卻給了他極大的啟發。他瞞著父親創立了青雲派,設於塞外,麾下俱是蒙古勇士或者蒙古遊民,用以安穩那些被朝廷視為前朝餘孽的蒙古族人。原先青雲派還舉步維艱,甚至與官吏屢有衝突,但後來邊關換了守將,實行了懷柔政策,漢族與蒙古族開始和平共處,青雲派在這環境裡居然漸漸壯大起來。
兩年後,段衍之隨父回京,身邊已經多了個蒙古勇士的隨從,便是巴烏。
然而怎麼也沒想到他們會在半途遇到伏擊。刺客俱是出自江湖門派,只因不滿青雲派漸漸壯大的聲勢,矛頭直指段衍之。由此段衍之才知道自己不懂得藏拙的後果,那時他太過年輕,有些成就便沾沾自喜,終究造成了被中原江湖人士視為仇敵的下場。
那是一場暗無天日的殺戮。段衍之與父親還有巴烏以三人之力對抗數百江湖一流高手,以致於到了後來,段衍之幾乎已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只有手中的劍還下意識的揮著。
等他們終於殺出一條血路,躲藏於一間破廟裡之後,段衍之發現自己的父親已經身受重傷,渾身是血。因為之前所謂的高手中有人用了淬毒的暗器,為了保護段衍之,他已然多處中毒。
段衍之慌亂無比,趕忙要帶他去找大夫,卻被他攔下,因為已經來不及了……
之後每次想起此事,段衍之都自責不已。
回到京城之後,段衍之對外宣稱自己父親是因病而亡,暗中卻在四處找尋當日那些江湖人士的下落。
那段歲月幾乎不知道是怎麼過來的,段衍之自那時起便養成了偽裝的習慣,好在那些江湖人士並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他以軟弱的世子身份暗中做著安排,每日白天與太子等世家貴族子弟遊山玩水,晚間於府中暗自修習武藝。
一直到兩年前,等他終於搜集齊了那些中原江湖門派的訊息,便派人通知他們在京郊驛站碰面,聲稱屆時青雲派宗主會現身,是一舉除去他的大好時機。
京郊驛站那年正在整修,並無人投宿,晚間連工人們都離去了,更是荒涼。段衍之一人一劍,在驛站裡等候著眾人……
關於那晚的記憶,他已經記不太清晰,亦或是刻意忘記。如今回想起來,只覺得仍舊不斷有溫熱的鮮血噴灑在自己的身上。他如同地獄現身的勾魂使者,每一劍刺出,必有人斃命。
中原江湖門派一夜之間大為受創,青雲派從此奠定了江湖霸主的地位,只是青雲公子從此卻再難覓行蹤。彷彿從未出現過一樣,自那一夜之後,再也沒有人見過他。
夜風寒冷,段衍之的聲音低沉清冷,與下面的熱鬧形成了極大的反差。
他起身而立,腰間墜玉的流蘇隨風搖曳,衣袂翩躚,仿若隨時可以乘風離去。
「相公,都過去了……」喬小扇隨他起身,一手不自覺的搭在他的胳膊上。她猶記得當時的慘狀,只是因為當時受了傷躺著無法動彈,並未窺見全部,但此時略一回想,他當時一臉血污和門人們驚呼他稱號時的情形,心中仍舊會覺得震撼。
原來他一直以來溫和笑意的背後藏著這麼多傷痛,難怪他能淡笑著屠盡所有刺客,只因早已麻木,更是不願再有身邊的人受到任何傷害。如今再要他回想過去,簡直如同凌遲。她很想說些什麼寬慰他,可是她實在不會安慰人,沉默半晌也只能說出這樣一句話來。
段衍之側身垂眼凝視著她,臉上淒涼的神情漸漸隱去,唇角微勾,眼中浮現出一絲戲謔,「娘子這話似乎以前說過,既然都過去了,那麼我是否已經遇到了珍惜了我的人了呢?」
喬小扇微微一怔,這才想起她的確在天水鎮跟他說過這話,還是在他跟尹大公子見面之後那次,當時她以為他好男風來著。她長睫微顫,垂著頭看不清表情,但滿街的燈火下,連耳根都紅了卻是叫段衍之看的清清楚楚。
「相公……」下面的話再也說不下去,她抬眼看向段衍之,神情雖羞赧,眼神卻滿含溫暖的堅定。
段衍之心中一動,面上露出欣喜之色,就勢攬她入懷,下巴抵在她的肩頭,嗅著她發間幽香,只覺得愉悅滿足幾乎要撐滿胸膛。
喬小扇微微一頓,反手摟住他的腰,在他耳邊低聲又喚了一聲「相公」。雖是同樣的稱呼,心境已經大不相同。今日之後,唯有真心相待,再無其他。
街上的人群逐漸退去,歡鬧的聲音漸漸轉小。喬小扇閉了閉眼,在段衍之胸膛前貪戀般停頓了一瞬,輕輕推開他,「我……該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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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喧囂已退,城東郊的太子別院一片靜謐。
喬小扇翻窗而入,落地之時眼中落入一片明黃。
「參見殿下。」她站直身子,朝坐在桌邊等候已久的太子行了一禮。
「弟妹今日出去可覺得有趣?」太子半勾唇角,笑的頗具深意。
「除夕之夜,自然有趣。」喬小扇垂首靜立,不慌不忙。
太子輕輕點頭,「如此便好,在這裡實在無趣,出去也好。」他站起身來,朝喬小扇笑了笑,「弟妹在這裡也的確是悶的慌,不如回侯府去住些日子吧,本宮暗中派人守在侯府,保你平安便是。」
喬小扇一怔,不可思議的看著他,「殿下說真的?」
「自然,本宮豈會騙你?」看的越緊便越難得到,今晚她能與段衍之一起出去,難保還沒有下次。太子也是仔細思考之後才明白了個中道理。正是這樣才會讓他們難分難捨,還不如反其道而行。
「你明日便回府去吧,住些時日,待到本宮要行動之時再接你回來,以免遭到胡寬毒手。」
太子說的句句在理,喬小扇心中暗暗思索了一番,雖然對他突然如此轉變感到驚訝,卻找不到任何異樣之處,便行禮謝恩。
能回侯府,總是好事一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