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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十五章 意外 三 文 / 衛風

    三月廿一,春分。

    夏天的烈日、風和雨水,讓窗上的糊的絹紗很快變舊,變黃,變脆。重陽過後,天氣一天冷似一天,窗上的舊紗被拆了下來,貼上了厚實緊密的棉紙。而到了來年的春日,舊的窗紙被揭下來,再糊上窗紗。一年一年,新舊更新。

    我睡得迷迷糊糊的,聽到外頭隱約傳來雷響。

    我瞇著眼朝外看。

    桃粉色的窗紗上有蘭花暗紋,窗子開了一線,能看到外頭院子裡的天色,像是碧青的湖水中溶進了淡墨,雲層低垂。視線漸漸向下,可以看到房舍上的青瓦,已經濛濛綠的柳色映著雪白的一帶粉牆。

    我已經醒了,只是不想起身。

    「姑娘,起來吧。」

    我懶洋洋的翻個身:「天怪悶的,讓我再躺一會兒。」

    「姑娘快起來吧,不早了。再睡下去,晚飯就沒胃口吃了。」

    「外面下雨了?」

    「沒有,不過看這天色,一會兒准下。」

    一到了春天,人總是睡不足。

    我狠狠心離開被窩,初雪替我穿衣結帶,又打水進來讓我梳洗。

    我從鏡子裡瞧見她也正打量我,奇怪地問:「你看什麼?」

    初雪替我把頭髮挽起來,抿嘴一笑:「姑娘現在出落得花朵似的。我是想起姑娘剛來的時候了。」

    我想了想:「我那會什麼樣兒?」

    「姑娘那會兒可真瘦,臉還沒有巴掌大,就顯著一雙眼睛大了。」

    我認真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時間過得真快。想一想,我死後重生,來到沙湖山莊……就像昨天的事一樣記憶鮮明。

    我和齊涵有三分像,不過她劍法越來越精深,人也顯得英姿颯爽。我越還像朵細細瘦瘦的喇叭花一樣。

    雖然喇叭花也是花——可是和玫瑰牡丹那是沒法兒比。

    午覺果然不能睡得太久,不然起來之後反而倦懨懨的無精打采。

    好在我家師公和旁人家的師長不一樣,我好吃懶做也好,發呆走神也罷,他一概不管,只要他教的東西我學會了就成。

    「對了初雪,替我收拾行李,後日要出門。」

    初雪有點意外:「臘月不才剛回來麼,又要去什麼地方?」

    「是師公吩咐的。」

    初雪點點頭,應了一聲:「好,等下我就去收拾。」

    外面淅淅瀝瀝下起雨來,空氣潮濕而清新,柳樹被雨水一潤,那份淺淺的綠色顯得更加嫵媚。

    沿著迴廊朝前面去,拐過屋角,春鵑已經開花,白的,粉的,花瓣和葉子上沾了雨珠,沉甸甸的垂墜下來。

    我在門口停下,師公坐在那兒,手裡拿著一卷書。

    「師公。」

    他轉過頭來,眉毛濃黑,目光清朗淡然。

    「過來。」

    我走到他身旁,窗子敞著半扇,微風拂面,外面細雨朦朦,雨聲沙沙的連綿作響。

    「昨天教你的,悟了幾成?」

    「其他的都明白,只是收功的時候總是收不好,拖泥帶水的。」

    「嗯,你是聰明,只是一來功力尚淺,二來經驗不足,還欠缺歷練。」師公指了指書架:「第二排靠右的那本藍皮冊子,你拿了去,好生誦讀,用心領會。」

    我把那本冊子取下來,這是師公手錄的,封皮上「光華散記」四個字如風中勁竹,清秀挺拔。

    「你的行李收拾好了嗎?」

    「初雪幫我收拾了。」

    師公點了一下頭。

    雖然仍然話不多,可是我覺得,師公這幾年,態度越來越溫和了,與一開始的冷漠嚴厲完全不同。可是與之相對的,我師傅白宛夫人卻變得冷若冰霜,深居簡出,這有大半年了,我只見過她一面,而且我向她行禮之後,她一個字也沒對我說。

    比陌生人還陌生。

    我覺得吧,如果我倆是師姐妹,師公偏愛我,她吃醋還說得過去。可問題她是我師傅,我有出息她也有光彩,這是兩全其美的好事兒。哪個師傅不希望徒弟有出息的?

    為什麼是個明白人都能想通的事,擱到我師傅身上她就想不通了呢?

    這事兒起先只有我自己有所察覺,可山莊裡頭上上下下的人都眼明心亮的,哪還能看不出來?姨母也為這個特意勸解過一回,半點用處都沒有。

    好吧,她眼裡沒我,我也就當自己是空氣好了。除了見著面還打一聲招呼,其他時候互相都當對方不存在。

    「對了,師傅。這次我們出門,您還去雷家堡嗎?」

    「怎麼?你想雷芳了?」

    我抿嘴笑:「嗯,什麼都瞞不過您哪。雷芳正月裡給我寫了信,說芬姐姐今年夏天就出閣,我要是再不去,以後想見一面可就難了。」

    「芬丫頭要出閣了?」

    「唔,雷莊主給您的信上沒提嗎?芬姐姐年紀可不小了,三年前就定下了親事,嫁的是南奎姚家的長孫,可是因為那邊要守孝,所以才拖到現在。師公,南奎姚家的情形您知道麼?」

    「他信上倒沒提起。南奎姚家麼……我與姚自勝早年見過,並無深交。」

    師公的神情若有所思,微風吹著細雨灑進窗子,我過去想把窗子掩上,師公說:「敞著吧。」

    我答應了一聲。南奎姚家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南奎可夠遠的,這一嫁出去,只怕要再見面就難了。雖然我只和雷芳好,和雷芬關係平平,可是想到從此一別後,後會遙無期,也難免覺得心酸。這幾年我和雷芳書信往來,她還來我們山莊住過一陣子,簡直樂不思蜀不肯回去了。

    「師公,既然定下來後日出門,那我去和姨母說一聲。」我把那本冊子揣進袖子裡:「還得給芬姐姐預備一份兒禮呢。」

    「書要仔細讀。」

    「是,我知道了。」

    師公揮一揮手,我乖乖的退出門來。

    書自然是要仔細讀的,可是師公剛才已經說過一次,現在卻又重複一次。

    這可不合他的性格。

    我心裡微微覺得奇怪,取了傘先去找姨母。

    雨下得不大,可是一直沒有停,我進了姨母的院子,先看見了漓珠。他穿著一件白色的分襟袍子,腰間緊束,繫著一條漆黑的錦絲劍帶,玉樹臨風,著實是個美男子,他的相貌氣度和劍法,在我們山莊裡頭年輕一輩裡是最拔尖的,我哥齊靖都不能和他相比。首徒這兩個字並不只是說說而已,他的責任極重,要替師弟師妹們做出表率,平時指點教導劍法也多由他來,要我說,姨母這個大弟子收得實在划算。

    我上台階時他走過來,將我的傘接了過去。

    「師兄,姨母可在?」

    「師傅就在屋裡。」他頓了一下,聲音壓得極低:「閔家送了封信來。」

    我微微意外。

    閔家……閔觀……

    從他那次走了之後,我也把那件事情暫時擱置一旁。可是這幾年來我從來不曾忘記。

    「你知道是什麼事嗎?」

    「師傅一直沒出來……」他眉尖微蹙,有些憂慮的樣子。

    我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漓珠在門上輕叩了兩下:「師傅,小笙來了。」

    姨母的聲音說:「讓她進來。」

    姨母披著一件淡青長衣坐在桌案邊,我輕手輕腳走了過去,探頭想看,她信手一翻,已經將信合了起來。

    「鬼丫頭,都成大姑娘了還淘氣。」

    我笑著湊過去:「我這不是怕姨母被不識好歹的人給氣著了麼。對了,這誰來的信?」

    姨母淡淡地說:「是閔家家主寫來的。這會兒下雨,你怎麼過來了?」

    那不就是姨母的……丈夫麼?或者說,是前夫?

    「嗯,正要和您說這事,後日師公帶我出門去。」

    姨母輕輕點了一下頭:「知道了。一路當心,不要莽撞。記得聽你師公的話。」

    我看著那幾張信紙,隨口問:「姨母,上次來我們家的那個閔觀,怎麼再不來了?」

    「你還記得他?他上次來……有好幾年了吧?」

    「嗯,八年了。」

    姨母輕輕點頭:「我和閔家早已經恩斷義絕,他不來也沒什麼奇怪。你們這次都要去什麼地方?你師公怎麼說?」

    「先去雷家堡,雷芬姐姐要出閣了。看師公的意思,這次會帶我朝西走。我讓初雪替我收拾了,我想穿男裝,路上方便些。還有,師公說帶我去看錦都,我回來幫您捎點兒東西吧?錦都的銀器聽說很好。」

    「那些東西沉甸甸怪累贅的,你有這份心意就行了,東西並不要緊。」

    姨母雖然神色如常,可是我卻能察覺到,她的心緒並不似她的神情一般的平靜從容。

    我出來之後跟漓珠兩個對視了一眼,都沒主意。姨母性子堅忍要強,她不想說的事,那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說的。

    「師妹又要出門?一路上要多多保重,平安最要緊。」

    「謝謝師兄,我記住了。」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瞅著沒人注意,我拉著漓珠走開,到屋角處才站住,小聲問:「師兄,你還記得那年來過咱們這兒的閔觀麼?你覺得他人如何?」

    漓珠有些納悶:「記得,那人雖然有些呆氣,可是並不算招人討厭。」

    「你知道他父母親的事情嗎?」

    那天晚上在那個水閣裡頭說話的人,除了閔觀自己之外,還有師公,雁三兒,姨母和白宛夫人。

    我曾經想從雁三兒那裡套話,結果一個字也沒騙出來。姨母那裡我沒敢問,師公不准提起巫姬,白宛夫人又不理會我,從他們那裡是問不出來了。可我剛才忽然想起,那天漓珠不是又回了水閣麼?就算他是候在外面,可是也應該能聽到一些裡頭的話。

    那天我被齊涵帶回去之後,水閣裡的人又說過的話,漓珠——說不定就知道。

    「你問這個做什麼?」

    「也沒什麼,就是上次聽人無意中說起,說要是他爹還活著,現在家主的位置恐怕就是他來坐了。」

    漓珠釋然,點頭說:「我也是聽說的,太白劍閔道當年是閔家眾子弟裡最拔尖的一個,他若不死,家主八成就是他。那麼閔觀自然就是家主的兒子了,接下一任家主的可能性最大。」

    「那他娘呢?」

    漓珠遲疑了一下,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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