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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三十四章 喜事 九 文 / 衛風

    文家雖然說是在京城,可是卻已經出了城了,從東門出去,走了約摸七八里路,車伕向路旁打人打聽:「可知道文家在哪裡?」

    那人便問:「哪個文家?我們這裡幾百戶文家呢。」

    「今日辦喜事的。」

    「哦,早說是這個我就知道了,一直朝東,見著三座大牌坊時朝南,就是他們家了。文老爺家的大公子今天娶媳婦兒,喏,腳下這路也是他們搶著鏟淨了雪,才清出來的。」

    車到文家時已經找到地方停了,門前一大片空地上全停滿了車轎,車伕抹了把汗:「姑娘,只怕你們得走過去了。」

    巫真俐落地跳下車來,幸好今天穿了小鹿皮靴子,倒不怕踩雪。

    我跟著下車,比跟文飛約好的時辰還早了一刻。文家的宅子建在山腳,門前亂哄哄的,也沒有人細問我們的來歷,我們遞了文飛給的喜貼,便從從容容地進了門。有人在前引路,說著:「姑娘們請到東院兒安坐奉茶,待到了吉時再請出來觀禮。」

    巫真拉了我一把:「那客院亂哄哄的不知道都是什麼人,咱們別去了,在外頭轉轉吧。」她小聲說:「你知道去哪兒找文飛嗎?」

    「他倒是說了的……」

    我記得文飛說過的話,對照著眼前的客院,出了靠左手邊的月圓洞門,外面是個不大的園子,夏天的時候或許繁花錦簇,現在卻是冰雪滿眼,一片孤清。我指指右邊的路:「走這邊。」

    那是一條夾道,雪沒有掃清,腳下的冰碴被踩得喀嚓喀嚓響,再走一段,前面的喧嘩聲漸漸遠了。兩旁的高牆擋住了雪光,竟然顯得十分幽冷陰沉。

    「這……巫寧,你沒走錯麼?」

    「不會的,朝這邊的路只有這一條。」其實我心裡也有些疑惑:「到前面要是有人,就問一聲。」

    這條路走到頭,幾乎像是已經不在那氣派闊大的文家了,前面是一排矮房,像是下人住的地方,門窗上的漆都早就掉盡了,不知經過了多少歲月。門前的雪倒是掃得乾乾淨淨,門上也貼著一張紅通通的喜字,這裡一派清冷。這個喜字顯得分外扎眼,與四周顯得極不協調,讓人一點兒都看不出喜慶的意思來。

    「一定走錯了。」

    我看看四周,文飛只說穿過這裡,正對著的門就是他住的地方——難道他住這種地方?

    我知道文家人待他極不公。可是……可是看起來清貴文雅風度翩翩的文飛,難道就是一直住在這兒的嗎?

    我們正想著,那房門就開了,站在門裡,穿著一身青布衣裳的,可不正是文飛?

    「我還正想出去迎候。你們卻已經來了。()快進來,屋裡暖和。」

    巫真看了我一眼,眼中滿是驚愕。

    我也想不到——

    可是心裡頭。比驚愕更多的,卻是心酸和心疼。

    我朝他笑笑:「有茶嗎?怕路上不好走,我們早上都沒敢吃什麼,也沒有喝水。」

    姑娘家不比男人方便,要真遇個內急的情形。在半路上可怎麼辦?

    說話間我們進了屋,屋裡收拾得清爽乾淨。雖然舊,卻讓人能感覺到主人的簡素文雅。窗台上有一隻陶土瓶,瓶裡插著幾莖幹黃的長河草。

    「喝茶吧。」文飛倒了兩杯茶給我們,杯子也是普通的粗瓷,但文飛的態度顯得坦然而大方,他沒有想對我掩蓋這些困窘。

    我和巫真把斗蓬解下來搭在一邊。今天想著要來赴喜宴,所以比平時打扮得反而仔細了一些,頭髮梳了雙魚髻,戴了首飾。巫真更是著意妝扮過,臉上施了脂粉,發間盤著赤金珠鏈,耳上戴著明珠墜子,倒顯得與這間屋子極不相襯,看起來像是走錯了地方的人一樣。

    巫真捧著茶杯,好奇地問:「你不用到前頭去幫忙?」

    「前天管事東叔發過話,沒給我安排什麼事做,迎客之類的用不上我,總不能讓我去跑腿傳話倒茶遞水吧?」他微笑著說:「不去正好,鑼鼓瑣吶班子前幾天便來了,成日成夜吹吹打打吵得人頭疼,還好這邊還算安靜。」

    這裡不單單是安靜,幾乎就是一個被人刻意遺忘的寂靜角落。就算文飛不是文夫人生的,可是他的父親總是親的,為什麼對同是自己親生兒子的文飛這樣冷漠無情?

    「對了,我們給伯母備了禮,她不在此處嗎?」

    文飛轉過頭去,頓了一下,輕聲說:「母親就在東屋,只是……她病了,起不了身,我領你們過去吧。」

    我吃了一驚:「伯母病了?病得重麼?請郎中沒有?吃什麼藥?」

    「我自己也懂幾分醫理醫術,母親身子一向弱,冬季天寒時總會犯那麼一場兩場病,不要緊。」

    我心裡覺得酸苦,又有些不安。站起來時袖子帶著茶杯,杯中水潑出幾滴來,水珠濺在手背上,我伸手抹了一下。

    茶水是熱的,手背上被濺到的地方有些微微的疼,然後漸漸變成了麻麻刺刺的感覺。

    文飛的母親靠坐在床頭,我還沒看到她的樣子,先聽著她的聲音,文雅平和,但有些氣力不足:「怎麼讓巫姑娘進來了?這屋裡一股病氣藥氣,快快,你們去西屋裡說話吧。」

    我上前一步:「伯母說哪裡話,既然來了,怎麼能不拜見長輩呢。」

    她和我相互注視打量。

    文飛母親看起來三四十歲,蒼白消瘦,頭上包了塊布帕,身上穿著家常舊衣。想是病中不敢開窗,屋裡一股濃重的藥氣。她年輕時必定是個極出眾的美人,現在雖然年華不在,又病弱憔悴,原來的姿色去了六七分,可是雙目清朗溫和,有如兩彎春江水。眉宇間一股溫婉秀雅,讓人一見就覺得心中生出親近之感,一點都不覺得陌生不自在。

    「這位就是……巫寧姑娘?」

    我應了聲是,同巫真一起被襝衽行禮:「見過伯母。」

    「快別多禮了,坐吧,坐下說話。」

    我把我們帶的禮物拿出來,我指著那個綠色的荷包說:「這個是我做的——做的很粗糙,伯母別嫌棄。那個黃色的是巫真做的。」

    「很別緻啊,做的不錯,巫寧姑娘有心了。」她微笑:「我的針線也不行,夏天的時候給飛兒做了件衣裳,結果兩個袖子左長右短呢……只好拆下再改。等改完了,你們猜猜怎麼樣了?」

    巫真好奇地問:「難道不是改好了嗎?」

    「哪裡啊,改完了之後他再穿上一試,這回變成了左短右長——」她笑起來有種特別動人的感覺,整個人柔得如三月裡池塘邊柳枝下初初吹來的春風。

    她這笑話讓我和巫真也忍不住笑,初見面的一那點點拘束一下子全放開了。

    又美麗,又溫柔,又風趣的女子——

    原來文飛的母親,是這個樣子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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