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四十四章 幻影五 文 / 衛風
外面忽然傳來一聲脆響,然後腳步聲很快到了門前,師公抬起頭來,房門砰一聲被推得大開。
白宛夫人站在門口,神情冰冷鐵色發白,胸口快速起伏。她掃了我一眼,冷然說:「齊笙出去。」
我站了起來,先行禮,說:「見過師傅。」
白宛夫人僵了一下,也生硬地朝師公見禮,可嘴裡什麼也沒說。
師公好像沒看到她似的,茶碗蓋扣著碗沿硌的一聲響,說:「我讓你進來了麼?」
白宛夫人深吸了口氣:「我有要緊事要說。」
師公把茶碗放下,淡淡地說:「我不想聽。」
白宛夫人被噎得那臉色快要白裡透青了,我覺得自己彷彿都能聽見她咬牙切齒的聲音:「事關雷家莊上千條人命,你也不關心嗎?」
師公抬頭看了她一眼:「難道那些人是你殺的嗎?」
白宛硬生生把頭低下去,又抬了起來:「自然不是。只是我……」
「你出去。」
我都不想再看白宛夫的臉色了。她和我當初一個相貌,可是現在氣得那樣子——簡直都猙獰無狀了。
我不是怕她,我只是不想看自己曾經的臉扭曲成那個樣子。
這種感覺太彆扭了。
我自認不是個小氣的人,什麼東西,吃的,用的,自己學的本事,都能和朋友和姐妹分享。()可是……臉……
自己的臉,長在了別人的身上,那人現在就站在我面前。
這種感覺實在太糟糕了。
說不出的膈應,跟吃了什麼不服貼的東西一樣,胸口堵塞得難受,想吐又吐不出來。
世人常說,樹活一張皮。人活一口氣。
可人難道就不要皮了嗎?尤其是臉皮?自己的臉皮被別人剝了頂了用得如魚得水,沒幾個人能心裡舒坦吧?
白宛夫人站在那兒僵持,師公又說了句:「出去。」她才極僵硬地轉過身要朝外走。
師公忽然說了句:「等等。」
白宛陡然站住,飛快地轉過身來。她臉上的神情太硬,一瞬間要硬綻出喜意來實在太難,所以那個表情不像笑卻像哭。
我也有些意外。
師公抬起頭來:「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
白宛緩了口氣:「只要我知道的,一定……」
「你的臉,到底是誰幫你變成這樣的?別說是你自己,我不信。」
白宛身體抖了一下,像是突然被誰用刀子猛地捅了一記。又像是當頭挨了一棒。要說剛才她的臉色難看,卻還比不過現在。
剛才起碼還能看,現在卻是面無人色。我把頭扭轉到一邊去,可是耳朵卻支了起來,等著聽她怎麼說。
是的,我也想知道,非常想。
如果真是什麼偏門邪術。能有這麼大的功效,那也不是當時年幼力微的白宛能使出來的。誰教給了她?誰幫她變化的?為什麼又要偏偏變成我的樣子?
這和後來的那些事,有沒有關聯?
有,一定有……
聽師公的敘述,他也不相信巫寧會做那些事情,可是那些事卻一樁接一樁的冒出來了。如果有人在背後陷害操縱,那會是誰?
我對前一世的記憶只找回了一些片斷,後頭的那些幾乎全不清楚。
如今已經算是再世為人了。可是想起來,還是覺得後背上森森發寒。
是什麼人,這麼處心積慮地在謀算我?
那人是誰?在哪裡?他……還在暗處伏伺著嗎?
不知何處吹來一陣冷風,我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你說過,你只是在塗家莊外見過那人一次。可是你變幻出來的這張臉卻和她一模一樣,別再說你自己變的這種鬼話。連三歲孩子都騙不過。當時雁三兒一問你就哭,現在你是不是還要對我再哭一場?」
白宛身子簌簌發抖,像是被大風吹得枯葉子,馬上就要從枝頭墜落下去,她嘴唇直哆嗦,一句話磕絆了半天才說出來:「你……你,你原來一直都在懷疑我……你根本沒相信過我!」
我以前只覺得師公和白宛夫人的關係冷淡而已,現在看來,師公根本對她毫無情分。那師公又為什麼要把她留在身邊?
「你要我相信你什麼?你說的哪一句是真話?」
「可我對你是真心的啊!」白宛暴喝出聲,眼睛赤紅:「這麼些年,我對你,我對你……你……那你為什麼還留我在你身邊?」
師公沒說話。
我卻明白了。
師公知道這事情有蹊蹺,白宛不過是小卒子,她背後的那人才是大魚。與其把她逼走了殺死了,卻不如放在自己身邊……
那……那當初我問起巫寧師公疾言厲色,那憎惡的言語,也只是做做樣子麼?
白宛現在的樣子簡直像個夜叉一樣。
她在塗家莊外見過我一面?
雜耍班子的小孩……在塗家莊外……
恍惚的印象終於漸漸清晰,從那夜月下的河水霧影中浮現出來。
我想起來了,我和巫真在塗家莊外的河上,那天晚上,曾經遇見過夜香班的一個小女孩兒,那天晚上……河上面火樹銀花的光影……
是了,我記得了。
那個生得異常醜怪的女孩兒,就是現在站在我面前的白宛麼?
一時間我眼前淨是亂紛紛的光影,耳朵裡灌滿了聲音,像潮水一般。
我忽然覺得站不穩,手扶著床柱,慢慢的滑坐下來。
有人在笑,有人在哭,有人在怒罵呼號……耳朵像是要被漲破了一樣,前面忽然嘩喇一聲響,我吃了一驚抬起頭來,白宛已經不見了人影,門簾被撕下了大半幅,還有一條殘邊掛著,在風裡晃晃悠悠的。
我第一反應是白宛跑了,可是等我站起身來再朝外看,卻發現不是。
白宛沒跑,她現在正倒在外面院子裡的地下,手腳還在掙動,可是一時卻爬不起來。那撕了去的半幅簾子也沒消失不見,正被她壓在身下。
師公……出的手?
我剛才那一恍神,竟然把這個漏看了!
我轉過頭去,正對上師公的目光。
他彷彿知道我在想什麼,淡淡地說:「她出的手,我只是給她原樣還了回去。」
這麼大動靜外面不會聽不到,小僮又大著膽子過來,他一邊臉上高高腫起個巴掌印,說話都不利索了。
我再想想剛才的事,就知道他被誰打了耳光了。
「前輩……齊姑娘……」他看起來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了。沙湖一年到頭都安安靜靜,人人本分,連吵架都幾乎從沒有見過,這情形實在是把這孩子嚇壞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