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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hapter7 艾莉亞 文 / 馬丁

    遠處微弱的光線穿透海上的霧氣在地平線附近閃耀。

    「是星星。」艾莉亞說。

    「家鄉的星星。」德尼奧道。

    他父親正大聲號施令。水手們沿三根高高的桅桿爬上爬下忙著擺弄索具和厚重的紫色船帆。底下槳手們坐在兩長列槳位邊奮力划水。甲板吱吱嘎嘎地傾向一側三桅大帆船「泰坦之女號」轉為右舵準備入港。

    家鄉的星星。艾莉亞站在船頭一手搭在鍍金船像上雕像乃是捧水果碗的處*女。片刻間她設想前方是家。

    真是笨念頭。她的家早沒了她的父母死了除開長城上的瓊恩·雪諾她的兄弟姐妹也盡數被害。她想去長城她告訴過船長但即便那枚鐵幣也動搖不了他。一直以來艾莉亞似乎每次都無法如願想去某地到達的卻是另一個地方。尤倫承諾帶她回臨冬城最終卻把她落在赫倫堡自己進了墳墓;她逃出赫倫堡前往奔流城半途教檸檬、安蓋和七弦湯姆逮住拖到空山;接著獵狗劫走了她把她弄去孿河城後來艾莉亞將他留在三叉戟河邊等死自己前往鹽場鎮希望搭船去東海望結果……

    布拉佛斯也許不錯。西利歐來自布拉佛斯還有賈昆……給她鐵幣的正是賈昆可他並非她真正的朋友不像西利歐——不過朋友對她而言有什麼用呢?我不需要朋友只要「縫衣針」。她用拇指輕輕撫摸劍柄光滑的圓球一遍遍地許願……

    老實說艾莉亞不知道該許什麼願也不知道遠方星光下等待她的是什麼。船長答應載她卻沒時間跟她說話。有些船員躲著她另一些人送她禮物——包括一柄銀叉、若干無指手套和一頂鑲皮革的柔軟羊毛帽。有個人教她打水手結另一個人小杯小杯地給她倒火酒喝。試圖親近她的水手會拍打胸脯一遍遍地重複自己的名字直到艾莉亞也會念為止然而從沒有人問起她的姓名。他們叫她阿鹽因為她是在三叉戟河河口處的鹽場鎮上的船。這名字還湊合她心想。

    天空中最後一顆晚星也告消失……只剩下正前方那一對「原來是兩顆星星啊。」

    「那是兩隻眼睛」德尼奧道「泰坦巨人看著我們。」

    布拉佛斯的泰坦巨人。從前在臨冬城老奶媽給她講過泰坦的故事。他有山那麼高每當布拉佛斯陷入危難就會醒來眼裡燃燒著熊熊火焰揮動起吱嘎作響的石頭肢體衝入海中擊碎敵人。「布拉佛斯人喂貴族小女孩給它吃因為她們的肉粉嫩多汁。」老奶媽的故事總如此結尾然後珊莎就會出一聲蠢笨的尖叫。不過魯溫學士說了泰坦巨人只不過是座雕像老奶媽的故事也只不過是故事。

    臨冬城已經陷落、焚燬、化為廢墟艾莉亞提醒自己。老奶媽和魯溫學士多半已死珊莎也一樣。老想他們有什麼好。凡人皆有一死賈昆·赫加爾給出那枚舊鐵幣時教她的話是這個意思離開鹽場鎮後她又新學了一些布拉佛斯詞彙例如「請」、「謝謝」、「海」、「星」、「火酒」等等但她說得最多的還是「凡人皆有一死」。泰坦之女號的船員大都略知一點通用語因為他們曾在舊鎮、君臨和女泉城過夜不過只有船長和他的兒子們可以跟她交談。德尼奧最小他是個快樂的胖男孩今年十二歲負責打理父親的艙室並幫長兄算賬。

    「希望你們的泰坦肚子不餓。」艾莉亞告訴他。

    「餓?」德尼奧迷惑地說。

    「沒事。」即使泰坦真的會吃粉嫩的小女孩艾莉亞也不怕。反正她骨瘦如柴怎配給巨人當美餐?而且她快滿十一歲了幾乎算是成年女子。再說阿鹽又不是貴族。「泰坦是布拉佛斯的神嗎?」她問「還是你們也崇拜七神?」

    「所有神靈都在布拉佛斯受到尊重。」船長之子喜歡談論父親的船也喜歡談論自己的城市「你們的七神在這兒有個聖堂稱為『外域聖堂』但只有維斯特洛水手上那兒敬拜。」

    七神並非我的神祇是母親的可他們任由佛雷家在孿河城將她殺害。她不知能否在布拉佛斯找到神木林林中有棵魚梁木。德尼奧或許知道但她不能問。阿鹽來自鹽場鎮鹽場鎮的女孩怎會知道北境舊神呢?反正舊神早死了她告訴自己跟母親、父親、羅柏、布蘭和瑞肯一樣統統都死了。她記得很久以前父親說的話:當大雪降下冷風吹起獨行狼死群聚狼生。他說的是反話。如今獨狼艾莉亞活著狼群卻被捕殺、被剝皮。

    「月詠者們帶領我們來到這個避難所以躲避瓦雷利亞的巨龍」德尼奧道「因此他們的神廟最為壯觀。我們也敬拜眾水之父但他每次迎娶新娘宮殿都得重建。其餘的神集中在市中心一個島上。你、你的……千面之神就在那裡。」

    泰坦的眼睛似乎變得更加明亮雙眼間的距離也增大了。艾莉亞不認識什麼千面之神但假如他能回應她的祈禱也許就是她要尋找的神。格雷果爵士她心中默念鄧森、「甜嘴」拉夫、伊林爵士、馬林爵士、瑟曦太后。只剩六個。喬佛裡死了獵狗殺了波利佛而她親手刺死記事本還有那疙瘩臉的笨侍從。假如他不抓我我不會殺他的。她將獵狗留在三叉戟河岸邊當時他因為傷口感染而著高燒奄奄一息。我應該給他慈悲用匕刺入他心臟。

    「阿鹽看哪!」德尼奧拉拉她的胳膊讓她轉身。「看到了嗎?那兒!」他指點著說。

    迷霧在面前退散船分割了參差不齊的灰色幕簾。泰坦之女號劈開灰綠色水面風帆猶如翻騰的紫色翅膀。艾莉亞聽見頭頂海鳥的尖叫。德尼奧手指之處一排岩石山脊從海面驟然升起陡峭的坡道上覆蓋著士卒松和黑雲杉但正前方有個缺口泰坦巨人矗立在此眼中閃光綠色長迎風飛舞。

    他的雙腿踩在缺口兩邊各自踏住一座山寬闊的肩膀則籠罩在崎嶇的山峰上方那雙腿由頑石砌成跟站立之處的黑色花崗岩海礁質地相同。巨人腰間繫一件綠色青銅戰裙胸甲也是青銅頭戴冠飾半盔飄蕩的頭為染綠的麻繩眼睛是兩個山洞大火堆在其中燃燒。他的一隻手搭在左面山脊青銅手指捏著一塊巨岩;另一隻手伸向天空抓著一把斷劍的劍柄。

    他不過比君臨的貝勒王雕像大一點點嘛她告訴自己然而那時船隻仍在遠海。當三桅大帆船逐漸靠近海浪拍打的山脊泰坦的身軀便愈加駭人。德尼奧的父親用低沉的嗓音大聲指揮人們繼續在索具上忙碌。我們要從泰坦的雙腿底下劃過去。艾莉婭可以看到巨大胸甲上無數的箭孔也可以看到泰坦的雙臂和肩膀沾滿斑斑點點的污漬那全是海鳥的巢穴。她曲項仰望。受神祝福的貝勒還不及他的膝蓋他抬腿就能跨越臨冬城的城牆。

    泰坦出一聲巨吼。

    洪亮的聲音跟他的個頭相稱駭人的轟鳴甚至淹沒了船長的嗓門和波濤拍擊松林山脈的聲響。成千隻海鳥同時躥入空中艾莉亞向後畏縮直到她看見德尼奧在笑。「他把我們到來的消息通知兵工廠」男孩喊道「你不必害怕。」

    「我一點兒也不怕」艾莉亞吼回去「不過他聲音有點大而已。」

    風浪全力驅動著泰坦之女號將她快推向地峽。雙層槳葉平穩划動海水被攪拌成白色泡沫而泰坦的影子遮天蔽日。有那麼一瞬間他們似乎就要在他腳下的岩石上撞得粉身碎骨。艾莉亞跟德尼奧一起擠在船頭海水飛濺臉龐味道鹹澀。她必須高高昂頭方能看見泰坦的腦袋。「布拉佛斯人喂貴族小女孩給它吃因為她們的肉粉嫩多汁。」她彷彿又聽見老奶媽的話語但她不是小女孩也不會被一座笨雕像嚇到。

    即便如此駛過他雙腿底下時她仍一手摸向縫衣針。巨岩大腿的內側點綴著更多箭孔艾莉亞仰起脖子現那些箭孔比頭頂的鴉巢仍有足足十碼泰坦的戰裙底下也有殺人孔蒼白的臉在鐵欄杆後面注視著他們。

    然後他們就過去了。

    影子消失兩側的松林山脊漸漸遠去風勢減弱船隻駛入一個大礁湖中。前方又升起一座海礁彷彿突出水中、長滿尖刺的拳頭頂端的岩石垛口上密密麻麻佈滿投石機、弩炮與噴火弩。「這便是布拉佛斯的兵工廠」德尼奧的口氣好像是他造的一樣「在那裡一天就能建造一艘戰艦。」艾莉亞看到數十艘划槳戰船泊在碼頭邊或者架在下水槽中另有許多繪漆的船像從岩石岸邊無數個木頭工棚中冒出來彷彿關在獸捨中的獵狗精悍、凶狠而飢餓隨時等待獵人號角的召喚。她試圖記點數目但它們實在太多而且隨著海岸線蜿蜒伸展還有更多碼頭、工棚與船塢。

    兩艘划槳船迎上前來彷彿水面滑翔的蜻蜒白色船槳上下翻飛。艾莉亞聽見某位船長朝他們喊叫然後泰坦之女號的船長大聲應答她聽不懂這些話。隨著一聲嘹亮號角兩艘划槳船分向兩側距離如此接近她甚至能聽到紫色船殼內的鼓點砰、砰、砰、砰、砰、砰、砰、砰就像活生生的心臟在跳動。

    接著划槳船和兵工廠都被拋在身後前方是一片廣闊·的青綠色水域彷彿帶波紋的彩色玻璃。矗立在水面中央的即是市區宏偉的拱頂、高塔和橋樑向四面八方伸展呈現灰色、金色和紅色。這便是海中布拉佛斯的百餘列島。

    魯溫學士給孩子們講過布拉佛斯但其中許多內容艾莉亞都已忘記她只記得這是座平坦的城市不若君臨那樣建在三座山丘之上僅有的突起都是由人們用磚塊、花崗岩、青銅和大理石搭建而起——它似乎缺點什麼她花了好長時間才意識到:這座城市沒有城牆。但當她告訴德尼奧時對方哈哈大笑。「我們的城牆是木頭做的漆成紫色。」他告訴她「我們的艦隊就是我們的城牆。不需要別的東西。」

    身後的甲板出一陣吱嘎響聲。艾莉亞轉身現德尼奧的父親走過來身穿代表船長身份的紫羊毛布外套。商船長特尼西奧·特裡斯不留長鬍子灰色絡腮鬍剃得短小整潔圍著他那張被風吹得泛紅的方臉。渡海途中她經常見他跟船員們開玩笑但只要他板起臉孔人們便像躲避暴風雨一樣逃開。他現在正板著臉。「航程快結束了」他告訴艾莉亞「我去方格碼頭海王的海關官員將在那裡登船檢查貨艙。他們會查上半天他們總是要查半天但你無須恭候他們。收拾好東西我放一條小船下去由約寇送你上岸。」

    上岸。艾莉亞咬緊嘴唇。她穿越狹海來到此處但假如現在船長問起她寧願留在泰坦之女號上。阿鹽太瘦小划不動船槳這點她已經瞭解但她可以編繩、收帆啊還可以在廣闊的鹽水中掌舵航行。德尼奧有回帶她上鴉巢雖然下面的甲板似乎只有一點點大但她根本不怕。我還會算賬和清理艙室。

    然而大帆船上不需要第二個小男孩另外她只消看看船長的臉色就知道他多麼急於擺脫自己。因此艾莉亞只點點頭。「上岸。」她說雖然上岸意味著在陌生人中生活。

    「va1ardohaeris」他用兩根手指觸摸眉毛「請你記住特尼西奧·特裡斯以及他為你提供的幫助。」

    「我會的。」艾莉亞小聲說。風拉扯著斗篷幽魂般固執。該離開了。

    船長說「收拾好東西」其實她沒什麼東西只有幾件衣服、一小袋錢幣、船員們送的禮物外加別在左腰的匕和右腰的縫衣針。

    她還沒收拾完小船已經備好由約寇划槳。他也是船長的兒子但比德尼奧年長也沒那麼友善。我還沒跟德尼奧道別呢她邊想邊爬下去到他身邊。她不知將來能否再見到德尼奧。我應該跟他道別的。

    隨著約寇的划動泰坦之女號逐漸縮小而城市越變越大。右面是港口紛亂雜陳地擠滿了碼頭和船塢其中不僅有來自伊班港的大肚子捕鯨船、來自盛夏群島的天鵝船還有許許多多本地划槳船僅憑一個小女孩根本數不過來。左面遠處有另一港口與小船之間隔了一塊突出的低窪陸岬陸上的建築物統統位於水線以下僅有屋頂冒出來。艾莉亞從未見過這麼多大建築聚集一處。如果說君臨擁有紅堡、貝勒大聖堂和龍穴布拉佛斯則至少擁有二十座神廟、高塔和宮殿每一幢都有過之而無不及。我又要變成一隻老鼠她陰鬱地想就像在赫倫堡時那樣。

    從泰坦巨人矗立的地方看過來整座城市似乎是個大島但隨著約寇將她劃近她現布拉佛斯確實由許多小島聚合而成石拱橋跨越若干水道將它們連接在一起。越過港口灰色石屋排列成街巷房子建得極為緊密彼此倚靠。在艾莉亞看來它們的模樣十分古怪各有四五層樓卻細瘦得很覆蓋瓦片的陡峭屋頂就像尖頂帽——她沒見到茅草屋頂熟悉的維斯特洛式木屋也寥寥可數。木材好少啊她意識到布拉佛斯是個石頭城綠色汪洋中的灰色城市。

    約寇劃向港口以北深入一條大運河這條寬闊的綠色水道筆直地延伸至城市中心。他們從一座精雕細刻的石拱橋下經過橋上雕飾著數十種不同的魚、螃蟹和烏賊;第二座橋雕有枝繁葉茂的蔓籐;後面又有第三座上千隻彩繪眼睛向下凝視著他們。運河兩側有一些較小的水渠匯入更小的支流則匯入它們。有些房子居然建在運河上方使得運河成為某種隧道。水蛇形狀的細窄小船在隧道中進進出出它們有彩繪船頭和高翹尾巴而且是不用劃的由人站在船尾拿篙子撐撐船人身穿灰色、褐色或苔蘚般深綠的斗篷。此外她看見平底駁船上面高高地堆滿箱子和木桶船兩邊各有二十個篙夫;還有奇特的浮屋掛著彩色玻璃吊燈飾有天鵝絨簾幕和黃銅船像。遠處的溝渠和房屋上方隱約可見一條碩大的灰巖管道由三層結實的橋弓支撐伸向南方的迷霧之中。「那是什麼?」艾莉亞指著問約寇。「那是甜水渠」他告訴她「它跨越泥沼和淺灘輸入淡水最終這些優質的甜水會注進噴泉池中。」

    她回頭望去海港和礁湖已在視野中消失。前方高大魁梧的石像排列兩邊它們神情肅穆身披黃銅長袍袍子上沾著斑斑點點的海鳥糞便。有的石像拿書有的拿匕有的拿錘子。其中一位高舉一顆黃金製成的星星另一位放倒石酒壺好讓水流源源不斷地灌入水道。「他們是神嗎?」艾莉亞問。

    「他們是過去的海王」約寇道「列神島還在前頭。看見沒?再過六座橋右邊的岸上便是月詠者神廟。」

    那是艾莉亞在大礁湖上遠眺到的建築之一宏偉的雪白大理石宮殿有銀色大圓頂乳白玻璃窗展現出月亮的不同狀態。每道門邊都有一對大理石處*女像跟那些海王一般高支撐著新月形門樑。

    再過去是另一座神廟紅巖大廈如同堅固的要塞它頂端的巨型方塔上有只直徑達二十尺的鐵火盆其中燃燒著熊熊烈焰神廟的黃銅門兩側也有較小的火堆。「紅袍僧們喜歡火」約寇告訴她「他們崇拜光之王紅神拉赫洛。」

    我知道。艾莉亞記得密爾的索羅斯他穿著破舊盔甲和褪成粉色的袍子光看外貌已經說不上是紅袍僧了然而他的吻能讓貝裡伯爵復活。她注視著紅神的宅邸緩緩經過心中琢磨布拉佛斯的僧侶是否也具有他的能力。

    接下來是一座大磚房其上爬滿苔蘚。若非約寇講解艾莉亞還以為是個倉庫。「這是『庇聖所』我們在此供奉被世界各地遺忘的諸多小神靈。你也許會聽見人們叫它『大雜院』。」一條小渠從「大雜院」覆蓋苔蘚的高牆間穿過他在這裡將船轉向右邊經過一條隧道然後再次進入光亮之中。兩側聳立著更多神龕。

    「我從來不知道有那麼多神。」艾莉亞說。

    約寇哼了一聲。他們轉過一個彎又從一座橋下經過。一個小小的岩石山丘出現在左邊山丘頂上有座無窗的深灰色石頭神廟岩石階梯從門口直通向下面帶頂篷的碼頭。

    約寇倒劃了幾下槳小船便輕輕撞到石樁上。他抓住一個鐵環以暫時穩住船隻。「我把你留在這兒。」

    碼頭光線陰暗階梯極為陡峭神廟的黑瓦屋頂尖尖的跟水道沿岸的房屋相同。艾莉亞咬緊嘴唇。西利歐來自布拉佛斯他或許造訪過這座神廟或許登上過這些階梯。她抓住一個鐵環上了碼頭。

    「你知道我的名字吧?」約寇在船裡說。

    「約寇·特裡斯。」

    「va1ardohaeris。」他一推槳回到水深的地方。艾莉亞望著他原路劃回直到消失在橋下的陰影之中。划槳聲漸弱她幾乎能聽見自己的心跳彷彿突然間到了別處……也許是回到赫倫堡跟詹德利在一起也許是跟獵狗一起在三叉戟河邊的樹林裡遊蕩。阿鹽是個笨小孩她告訴自己我是一頭奔狼奔狼不會害怕。於是她拍了拍縫衣針的劍柄以求好運然後衝入陰影之中兩級一步地跨上台階這樣就沒人能指責她在恐懼了。

    到得頂上面前是一對十二尺高的雕花木門。左邊一扇由魚梁木製成白如骸骨右邊一扇是微微泛光的黑檀木。兩扇門中間合雕著一個月亮不過魚梁木上嵌的是黑檀木黑檀木上則嵌魚梁木那模樣不知為何讓她想起了臨冬城神木林中的心樹。門在看著我她一邊想一邊用戴手套的手去推兩扇門都推不動。鎖得死死的。「放我進去笨蛋」她喊道「我穿越狹海才來到這裡。」她捏起拳頭敲打。「賈昆叫我來的。我有鐵硬幣。」她從袋子裡抽出鐵幣舉在面前。「看見了嗎?va1armhu1is。」

    門沒有回答自動打開了。

    它們毫無聲息地向內開啟無人介入。艾莉亞向前跨出一步又一步。門在她身後關閉一時間她目不能視。縫衣針握在手中但不知是何時拔出來的。

    幾支蠟燭沿牆燃燒出微弱的光線艾莉亞甚至看不到自己的腳。有人喃喃低語但聲音太輕她無法辨清詞句。還有人哭泣。她聽見輕微的腳步聲皮革與石頭摩擦一扇門打開又關上。水有水。

    艾莉亞的眼睛漸漸調整適應。神廟內部似乎比外面看起來大很多。維斯特洛的聖堂都是七邊形七個祭壇分別供奉七神而這裡的神遠不止七個。無數雕像沿牆站立高大又凶險紅燭在它們腳邊搖曳彷彿遙遠昏暗的群星。距離最近的是個十二尺高的大理石女人逼真的淚水自她雙眼流出注入她抱在懷中的碗裡;再過去是個坐在王座上的獅頭男人由黑檀木雕刻而成;一扇門邊有匹由青銅和鋼鐵鑄成的高頭大馬兩條粗壯的後腿直立起來;再往前她分辨出一張巨大的石臉一個蒼白的嬰兒握著一柄長劍一隻毛蓬鬆、個頭有野牛那麼大的黑山羊一個倚著根棍子的兜帽男人還有許許多多黑暗中若隱若現的影子。神像之間有些隱蔽的空穴其中的陰影更加濃重時不時還有一支燃燒的蠟燭。

    靜如影艾莉亞手握短劍在一排排石頭長凳間移動。地板也是石頭但並非貝勒大聖堂中打磨光滑的大理石這裡的石頭很粗糙。她經過幾個竊竊私語的婦女。空氣溫熱滯悶令她不禁打起哈欠。她嗅到蠟燭的氣味非常古怪彷彿是某種奇異香料隨著她逐漸深入它聞起來就像是雪、松針和熱騰騰的肉湯相融合。這味道真好艾莉亞心想感覺略微勇敢了一點勇敢得足以將縫衣針收入鞘中。

    在神廟中央她找到了先前聽到的水聲源頭那是一個直徑十尺的水池在昏暗的紅燭照耀之下黑如墨汁。池邊坐了一位穿銀斗篷的年輕人正在輕聲哭泣。他將一隻手伸入水中猩紅的波紋在池內蕩漾接著他收回手指逐個吮吸。他一定是渴了。池邊擺著一些石杯艾莉亞舀滿一杯端給他。她送上水杯時那年輕人凝視她許久。「va1armhu1is。」他說。

    「va1ardohaeris。」她答道。

    他深深啜飲然後將杯子丟入池中出輕輕一聲「撲通」。接著他搖搖晃晃站起身來手捂肚子。一時間艾莉亞以為他要摔倒接著看見他腰帶下面有一片黑糊糊的污漬並且在她注視之下逐漸擴大。「你被刺了。」她脫口而出但那人未加理會。他跌跌撞撞朝牆邊走去爬進一個空穴躺到堅硬的石床上。艾莉亞環顧四周現還有其他空穴。有的空穴中有老人在睡覺。

    不記憶中一個模糊而又熟悉的聲音在她耳邊低語他們死了或者快死了。用你的眼睛看。

    一隻手搭到她胳膊上。

    艾莉亞立即轉身但那不過是個小女孩面色蒼白身穿大得不成比例的兜帽長袍袍子右半黑左半白。兜帽下的臉憔悴削瘦臉頰凹陷黑眼睛看上去跟茶碗一般大。「別抓著我」艾莉亞警告這流浪兒「上次我把那個抓我的男孩給殺了。」

    女孩說了些什麼。

    艾莉婭聽不懂只好搖搖頭「你不會通用語嗎?」

    一個聲音在她身後說「我會。」

    艾莉亞不喜歡別人老是這樣讓她吃驚。這回是個戴兜帽的男人個子很高身上裹著跟那女孩一樣的黑白長袍不過尺寸更大。從兜帽底下她只能看見他眼睛反射出的微微泛紅的燭光。「這是什麼地方?」她問他。

    「安息之地。」他語氣溫柔「你在這兒很安全。此乃黑白之院孩子不過你還太小還未到尋求千面之神恩惠的時候。」

    「他跟南方人的神一樣有七張臉嗎?」

    「七張臉?不他的臉數不清小傢伙就跟天上的群星一樣繁多。在布拉佛斯人們願意崇拜哪個神就崇拜哪個神……但每條路的終點都是千面之神。有朝一日他也會等著你不必擔心你無須急於尋求他的接納。」

    「我只是來找賈昆·赫加爾的。」

    「我沒聽過這個名字。」

    她的心沉下去。「他來自羅拉斯頭半紅半白。他答應教我秘密還給了我這個。」鐵硬幣捏在拳頭裡她鬆開手指現其已吸附在汗津津的掌心。

    牧師仔細看了看但沒去摸。那大眼睛流浪兒也看著它。最後戴兜帽的牧師說「你是誰孩子?」

    「阿鹽。我來自三叉戟河邊的鹽場鎮。」

    她看不見他的臉卻不知為何能感覺到他的笑意。「不」他說「你是誰?』

    「乳鴿。」這是她的第二個答案。

    「你的真名孩子。」

    「我母親叫我娜娜他們稱我為黃鼠狼——」

    「你到底是誰?」

    她嚥了口口水。「阿利。我叫阿利。」

    「接近了。你的真名?」

    恐懼比利劍更傷人她告訴自己。「艾莉亞。」第一遍她輕聲說出。第二遍則大聲衝他喊「我是史塔克家族的艾莉亞。」

    「對」他說「但黑白之院容不下史塔克家族的艾莉亞。」

    「求求你」她說「我無處可去。」

    「你怕死嗎?」

    她咬緊嘴唇。「不。」

    「讓我們試一試。」牧師摘下兜帽。帽子底下沒有臉只有一個泛黃的頭骨頰間粘著少許碎皮一條白色蠕蟲從空洞的眼眶裡扭動著鑽出來。「吻我孩子。」他嘶啞地說聲調乾枯沙啞彷彿臨死前的喉音。

    他想嚇唬我?艾莉亞吻向本該是他鼻子的地方接著捉出他眼睛裡的屍蟲並打算把它吃掉。屍蟲像幻影一樣融化。

    泛黃的頭骨也融化了一位她畢生所見最為慈祥的老人正低頭朝她微笑。「吃蟲子的孩子」他說「你很餓嗎?」

    是的她心想但並非為了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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